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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遇袭遭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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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马长嘶,向前急奔。

  三个人都已坐下来,冷冷的看着陆小凤,一个是⾼涛,—个是海奇阔。

  第二个人却不是表哥,是杖铁心。

  车底的夹层中本来明明只有表哥一个人的,现在反而偏偏少了他一个。他的人到哪里去了?

  这三个人是怎么来的?在前面赶车的是谁?是不是那个本来应该在买酒的车夫?

  陆小凤忽然笑了笑,想说话,却说不出。

  他们点⽳的手法很重,他脸上的肌⾁都已僵硬⿇木,非但说不出话,连笑都笑不出。

  他们显然并不想听他说话,也不想看他笑,可是等他们要他说话的时候,他想不说都不行。

  杜铁心的手张开,又握紧,指节发出一连串爆竹般的响声。

  ⾼涛看着他的手,忽然问道:“你做刑堂的堂主,一共做了多少年?”

  杜铁心道:“十九年。”

  ⾼涛道:“在你这双手下面,有没有敢不说实话的?”

  杜铁心道:“没有。”

  ⾼涛道:“据说你本来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做总飘把子的,你为什么不⼲?”

  杜铁心道:“因为刑堂有趣。”

  ⾼涛道:“因为你喜看别人受罪?”杜铁心道:“不错。”⾼涛笑了,海奇阔也笑了,两个人的笑声就像生了锈的铁器‮擦摩‬,令人听得牙发软。

  海奇阔笑道:“我倒真想看看他当年的手段。”

  ⾼涛道:“你马上就会看到的。”

  ⾼涛点点头。

  海奇阔道:“据说昔年三十六寨里叛徒,宁可下油锅,也不愿进他的刑堂。”

  ⾼涛道:“一点也不错。”

  海奇阔道:“他是不是有套很特别的法子对付叛徒?”

  ⾼涛恻恻笑道:“不但特别,而且有趣。”

  陆小凤闭上眼睛,只恨不得将耳朵也塞住,这些话听来实在比人很不愉快,却又偏偏不是假话。

  ⾼涛忽又像唱歌一样唱着道:“将⼊刑堂,伤心断肠,⼊了刑堂,喊爹喊娘。”

  海奇阔眨着眼,故意问道:“出了刑堂呢?”

  ⾼涛道:“出了刑堂,已见阎王。”杜铁心冷冷道:“人了刑堂,就已如见阎王了。”

  ⾼涛道:“刑堂里也有阎王?”

  杖铁心道:“我就是阎王。”

  车窗外忽然变得一片漆黑,连星光月⾊都已看不见,车声隆隆,响得震耳,马车竟似已驶⼊了一个幽深的山洞,在洞中又走了段路才停下。

  ⾼涛长长吐出口气,道:“到了。”

  海奇阔道:“这里就是黑心老杜的刑堂?”⾼涛吃吃的笑道:“这里也就是阎王老子的森罗殿。”

  他们又将陆小凤从车厢里拎了出来,就像是拎着口破⿇袋一样,既不小心。也不在乎,一下予撞上车门,一下子又撞上山壁,撞得陆小凤脑袋发晕,连骨头都快散了。

  ⾼涛故意叹了口气,道:“你手里钩着的是个活人,不是破⿇袋,你怎么不小心一点?”海奇阔道:“我看不见。”

  这倒也不是假话,山洞里实在太黑,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越走越窄,被撞的机会也更多。

  现在连陆小凤自己都觉得自己已变得像是口破⿇袋了。

  幸好就在这时,前面山壁上“格格”的作响,忽然有一块翻了起来,露出个洞⽳,里面居然有光。

  不但有光,还有桌椅。

  桌上摆着对死人灵堂里用的自蜡烛,已经被燃掉了—大

  烛火闪烁,风是从洞灾上一条裂隙中吹进来的,就好像特地为这里造出的通风口。

  海奇阔随随便便的将陆小凤往桌子前面一摔,叹息着道:“这真是个好地方。”

  ⾼涛道:“就算有十万人在附近找上二年六个月,也—定找不到这里面来。”

  海奇阔用钩子敲了敲陆小凤的头,道:“若是找不到,谁来救他?”

  ⾼涛笑道:“他就算真的喊爹叫娘,也没有人会来救他的。”

  海奇阔道:“那么他岂非已死定了?”

  杜铁心道:“他不会死得太快。”

  海奇阔道:“为什么?”

  杜铁心冷冷道:“因为我一定会让他慢慢的死,很慢很慢。”

  海奇阔道:“他想死快一点都不行?”

  杜铁心道:“不行。”

  海奇阔笑了,发现⾼涛正低着头,好像正在研究陆小凤⾝体的构造,就问道:“若是由你动手了你准备从哪里开刀?”

  ⾼涛拍了拍陆小凤的手,道:“当然是从这两宝贝手指手,,

  海奇阔道:“若是我,就先拔他的两条眉⽑。”

  ⾼涛道:“哪两条?”活奇阔道:“当然是长在嘴上的那两条。”

  两个人越说越得意,就像是屠夫在谈论着一条待宰的羔

  陆小凤一向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也很沉得伎气,可是现在心里的滋味,却好像整个人都已在油锅里。

  看起来他的确已毫无希望,能够快点死,已经是运气。

  谁知就在这时候,外面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了—声冷笑。

  “是什么人?”

  ⾼涛、海奇阔、杖铁心,二个人同时窜了出去。

  二个人都是武林中的一流⾼手,不但反应快,动作快,而且⾝经百战,能挡得住他们联手一击的人,并没有几个。

  外面来的仿佛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简直就像是来送死的。

  他们一窜出去,就采取了包抄之势,无论来的这人是谁,他们都绝不会让他再活着走出去。

  海奇阔膀悍凶猛,手上的铁钩重是件极霸道的武器,以五丁开山之力,抢在最先。

  杜铁心单掌护,右拳开路,紧贴在他⾝后。

  又是一声冷笑,黑暗中突然有剑光一闪,就像是雷霆震怒,闪电生威,却比闪电更快,更可怕。

  只听“叮”的一响,一柄铁钩打上石壁,火星四溅,铁钩上还带着一条断臂。

  杜铁心已仰面而倒,一股鲜⾎,泉⽔般从咽喉间涌出。

  两个人连惨呼声都没有发出,就已气绝。

  好快的剑!

  剑锋还在黑暗中闪着光,闪动的剑光中,仿佛有条人影。

  ⾼涛看见了这个人,一步步向后退。

  他的脸已完全扭曲,就好像忽然看见了厉鬼出现;退出几步,一跌在地上,眼泪、鼻涕、口⽔、大小便一起流了出来,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摊泥,竟活活被吓死。

  谁能让他怕得这么厉害?

  谁能有这么快的剑?

  西门吹雪?

  —个人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穿着⾝灰布长袍,戴着顶篓子般的竹笠。

  不是西门吹雪,是老刀把子!

  陆小凤的人刚从油锅里捞出来,又掉进冰窖里,全⾝都已冰冷。

  他一心想抓住这个人的致命要害,这个人当然也想要他的命!

  就算他宁可进油锅,也不愿⼊刑堂,可是现在他宁可进刑堂,也不愿落⼊老刀把子手里。

  老刀把于的声音却很温和,居然在问:“他们有没有对你无礼?”

  陆小凤苦笑。

  刚才被撞了那么多下,他⾎脉总算被撞得比较畅通了,已经能说得出话。

  可是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刀把子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让你受他们的委屈,他们还不配。”

  陆小凤忍不住道:“我现在才知道,你早就准备在事成之后杀了他们的,老刀把子并不否认,道:“斩尽杀绝,连一个都不留。”

  陆小凤道:“也许満翠楼那地窖,本来就是他们的葬⾝之地。老刀把子道:“凌风山庄的地窖也一样aH

  嘲暗的地窖,呼号着想逃命的人,⾎⾁模糊的尸体。

  陆小凤忍住了呕吐,道:“他们本就要死的,虽然没有杀死铁肩那些人,你的计划还是没有失败。”

  老刀把子笑了笑,道:“我早就说过,我绝不会失败。”

  陆小凤也只有承认,现在看起来,最后的胜利的确属于他。

  老刀把子道:“这就好像攻城一样,就算你已攻破了九道城,外面虽然已⾎染成渠,我却还是太太平平的⾼卧在城里”

  他微笑着道:“因为我的思虑比你更周密,你能攻破九道城,我却早巳建立了第十道,到了这道城外,你已精疲力竭,倒下去了。”

  陆小凤道:“你算准了我没法子揭穿你的真面目?”

  老刀把子道:“现在世上已没有一个人能为你作证,你说的话,还有谁相信?”

  陆小凤道:还有一个人。”

  老刀把子道:“谁?”

  陆小凤道:“你自己。”

  老刀把子大笑。

  陆小凤道:“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说的不错,所以你—定要杀我灭口。”

  老刀把子道:“你呢?你自己是不是完全绝对相信你自己的想法?”

  陆小凤道:“我…

  老刀把子道:“我知道你自己也不能绝对相信的,除非你能摘下我这顶竹笠来,亲眼看见我的真面目。”

  陆小凤无法否认。

  老刀把子道:“还有件事你错了。”

  陆小凤道:“什么事?”老刀把子道:“我并不想杀你。”

  陆小凤道:“你不想?”

  老刀把子又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你现在跟死人有什么两样?”

  他微笑着转⾝,施施然走了出去/不值得我杀的人,我绝不会动手的。”

  陆小凤忍不住大声道:“现在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老刀把子头也不回,道:“不能。”

  烛光闪动,已将熄灭。

  老刀把子走了,⼊口外那块‮大巨‬的石壁,也已密密园起。

  就算陆小凤能够自由活动,也一定没法子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现在这地方就好像是个密封的罐子,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为什么要杀你,现在你跟一个死人有什么两样?

  没有两样,这密封的罐子,就是他的坟墓。

  每个人迟早都要进坟墓的,只不过活生生的坐在坟墓里等死,还不如索早点死了的好。

  最悲哀的是现在他连死都没法子死。

  烛泪已将流尽了,他的生命,岂非也正如这残烛!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个无往不胜,无所不能的超人。

  他能从以前那些危机中脫⾝,也许只不过全凭一点运气

  可是遇见老刀把子这种可怕的对手时,运气就没有用

  我知道你自己也不能绝对相信的,除非你能亲眼看见我的真面目。

  现在他永远看不到了,他已只有带着这疑问下地狱去。为什么要下地狱?

  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的人,不下地狱还能到哪里去?

  烛光灭了,他却还活着。

  世上唯一比活生生坐在坟墓中等死更糟的事,就是活活的坐在黑暗里等死。

  他想也想起了很多人,甚至还想起了车窗中那双发亮的眼睛。

  此时此刻,他为什么还会想到她?

  难道这个有一双发亮眼睛的过路女人,和他也有某种奇异而神秘的关系?

  秘室中忽然变得很闷热,他已开始流汗,一粒粒汗珠,就像是蚂蚁般在他脸上爬过。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能动了。

  你有只天下无双的手,你这两手指,就是无价珍

  每个人都这么样说,可是现在他这两手指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力捏一摄他自己的腿,让他清醒清醒,不要总以为自己了不起。

  只不过清醒了反而更痛苦。

  “如果能睡着多好。”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地狱里,岂非也痛快得很。

  他睡不着。

  随着黑暗和闷热而来的,是疲倦和‮渴饥‬,尤其是渴更难忍受。

  这种罪要受到何时为止?

  到死为止!

  什么时候才能死?

  他忽然大声唱起歌来,唱的还是那几条儿歌:

  “妹妹抱着泥娃娃,

  要到花园去看花…”

  ⻩金般的童年,甜藌的往事,就连往⽇的痛苫,现在都己变得很甜藌。

  原来生命竟是如此可爱,人们为什么偏偏总是要等到垂死时才知珍惜?

  忽然间,黑暗中发出“格”的—声响,那块‮大巨‬的山壁忽然翻起。

  灯光照⼊,一大群人涌了进来,其中有铁肩、有王十袋、有花満楼,走在最前面的—个⽩发老道。赫然竟是木道⼊!

  在垂死时突然获救,中是最值得喜韵事,陆小凤却忽然觉得一阵怒气—涌,竟气得晕了过去。

  四月十五,午后。

  将近⻩昏,云房中清凉安静,外面竹声如涛,正是武当掌门接待贵宾的听竹小院。

  这次来的贵宾就是陆小凤。

  他动也不动的躺在上,看着屋顶,看来也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

  “若不是木真人想起后山有那么样一个洞窟,这次你就死定了。”

  说话的是铁肩“那本是昔年武当弟子去面壁思过的地方,现在他们的门规已不如昔⽇严厉,那地方已有很久没有人去过,这次你实在是运气。”

  运气?见鬼的运气!

  “但是你也不能完全感运气,带我们到那里去找你的,总是木真人。”

  这位少林⾼僧说得很含蓄,意思却很明显。

  他显然已不再怀疑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否则他为什么要带我们去救你?”

  别人的想法当然也一样,这道理本就和“一加一等于二”同样简单。

  所以木道人就变成了木真人。

  但是陆小凤心里却明⽩这是怎么回事。

  木道人若杀了他灭口,大家就算找不出证据,心里也必定难免怀疑。

  但是现在他救了陆小凤。

  那不但证明他绝不是老刀把子,而且还可以换得大家对他的感和尊敬。

  陆小凤只有承认,这的确是他平生所知道的最狡黠缜密的计划,木道人的确是他平生所遇见过的最可怕的对手。

  这件事无疑也是他平生最大的挫折,现在他已只有认输。

  他心里虽然很明⽩这是怎么回事,却不能说出来,因为他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他只问过一句话:“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已遇险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知道你绝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我们又在武当后山一个险坡下,找到了那辆马车,车上还留着你一件外⾐,⾐襟已被撕破,上面还有在泥土上挣扎过的痕迹。”

  这几点已⾜够证明他已有了危险,所以他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暮⾊渐临,外面忽然响起了清悦的钟声。

  “今天是木真人正式即位的大典,无论如何,你都应该去道贺的。”

  看着一个本该受到惩罚的人,反而获得了荣耀和权力中这种事当然不会让人觉得很好受的。

  但他却还是不能不去。

  他不愿逃避。

  他要让木道人知道,这次挫败的经验虽惨痛,却并没有将他击倒。

  就算他已非认输那里认输。

  窗外风吹竹叶,夜⾊忽然间就已笼罩大地。

  大殿里灯火辉煌。

  戴着紫金冠,佩着七星剑的木真人,在灯光下看来,更显得尊严⾼贵。

  昔⽇那游戏风尘,落拓不羁的木道人本已不存在了。

  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武当的第十四代掌门教主木真人,是绝不容任何人轻慢的。

  陆小凤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然后他就整肃⾐冠,大步走上去,长揖到地:“恭喜道长荣登大位,陆小凤特来贺喜。”

  木真人微笑,扶住了他的臂,道:“陆大侠千万不可多礼。”

  陆小凤也在微笑,道:“道长历尽艰难,终于如愿以偿,陆小凤却还是陆小凤,不是陆大侠。”

  他的态度虽恭谨客气,言词中却带着尖针般的讥刺。

  尤其是“如愿以偿”四个宇。

  他忍不住还是要木真人知道,他虽然败了,却不是呆子

  木真人道:“既然陆小凤还是陆小凤,老道士也依旧还是老道士,所以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

  他虽然在笑,目光中也露出了尖针般的锋芒。

  陆小凤忽然觉得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他手上传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尊贵荣华的武当掌门也不存在了,又已变成了鸳⾼傲,雄才大略的一代枭雄老刀把子,仿佛故意要告诉陆小凤“我就算让你知道我是谁又何妨?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他双手扶在陆小凤肩肘间,上托之势忽然变成了下庒之力。

  这一庒很可能造成两种结果—双臂的骨头被庒断,或者是被庒得跪下去。

  陆小凤宁可断一百骨头,也不会在这个人面前下跪的。

  幸好他的骨头也没有断,他的两臂上也早已贯注了真力。

  以力抗力,力弱者败,这其间已绝无取巧退让的余地。

  制敌取胜的武功也有很多种,有的以“气”胜,有的以“力’胜,有的以“势”胜,有的以“巧”胜,陆小凤的武功机变跳脫,不可捉摸,本来是属于最后一种。

  可是现在他的真力已发,就正如箭在弦上,人在虎背,再想撤回,已来不及了。

  因为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強,他的真力一撤,就难免要被庒得粉⾝碎骨。

  “卜”的一响,他站着的石板已被庒碎,脸上也已沁出⾖大的汗珠。

  站在他们附近的人,脸⾊已变,却只有眼睁睁的看着。

  两个人的力量已如针锋相对,若有第三者揷⼊,力量只要有一点偏差,就可能害了他们其中一个人,也可能被他们反的力量摧毁。

  谁也不敢冒这种险。

  其实陆小凤也不必冒这种险的,在木真人力量将发未发的那一瞬间,他已感觉到,本来还有机会从容撤退。

  可是他已退了一次,他不愿再退。

  现在他只觉呼昅渐重,心跳加快,甚至连眼珠都似已渐渐凸出。

  唯一让他支持下去的力量是,他看得出木道人也很不好受。

  这—战无论是谁胜,都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木道⼊本来也不必这么做的。

  也许他想不到陆小凤会有这种宁折不屈的勇气,也许他现在已开始后悔。

  就在这时,大殿外忽然有个年轻的道人匆匆奔人,神⾊显得很焦急,若没有极严重的事发生,他绝不敢这么样闯⼊大殿。

  木真人忽然笑了笑,滑出两步,陆小凤臂上的千斤重担竟似忽然无影无踪,这使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要飞了起来。

  他实在想不到他的对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从容撤回真力,看来这—战他又败了。

  他还没有完全过气来,木真人已能开口说话,正在问那年轻的弟子/什么事?”

  “西门吹雪来了!”

  “贵客光临,为什么还不请上。”“他一定要带剑上山,年轻道人的手还在发抖,弟子们无能要他解剑,留守在解池岩的师兄们,已全都伤在他剑下”

  这的确是件很严重的事,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敢轻犯武当。

  “他的人在那里?”

  “还在解剑池畔,八师叔正在想法子稳住他。”

  木真人的手已握住剑柄。

  他的手削瘦、⼲燥、稳定,手指长而有力。

  若是握住了一柄合手的剑,这只手是不是比西门吹雪更可怕?

  他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走出去,陆小凤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

  只有他看见过这个人的剑,如果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击败西门吹雪,无疑就是这个人。

  解剑池下的⽔,立刻就要被鲜⾎染红了。

  是谁的⾎?

  陆小凤没有把握能确定,他绝不能再让西门吹雪死在这团

  他一定要想法子拦阻这一战。

  木道人已穿过广阔的院子,走出了道观的大门,陆小凤立刻也赶出去。

  道观外佳木葱菇,舂草已深,草木丛中,仿佛有双发亮的眼睛。

  陆小凤的心一跳,一个穿着⽩⿇孝服的人,忽然从草木丛中穿出来,手里提着柄出了鞘的剑,一剑向木真人的心口刺了过去。

  木真人的手正握着剑柄,本来很容易就可以拔剑击败这刺客,很容易就可以要她死在剑下。

  但是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的剑竟没有‮子套‬来。

  看见这穿着⽩⿇孝服的女子,他竟似忽然被震惊。

  就在这一刹那间,这⽩⾐女子的剑,已毒蛇般刺⼊了他的心。

  他还没有倒下去,还在吃惊的看着她,好像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脸上的表情不仅是惊讶,还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和痛苦。

  “你…你杀了我?”

  “你杀了我⽗亲,我当然要杀你。”

  “你⽗亲?”

  “我⽗亲就是死在你剑下的老刀把子。”

  木真人的脸突然扭曲,这句话就像是一针,又刺在他心上,甚至比那致命的一剑还锋利。

  他脸上忽然露出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那绝不是死的恐惧。

  他恐惧,只因为天地间所有不可思议,不可解释的事,在这一瞬间忽然全都有了答案,所有他本来绝不相信的事,在这一瞬间,都已令他不能不信。

  他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很好,很好…”出的四个字。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陆小凤看着那柄剑刺⼊他的心脏,也看着他倒下去,只觉得全⾝冰冷,脸上也露出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冥冥中竟仿佛真的有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命运,绝没有任何一个应该受惩罚的人,能逃过“它”的制裁。

  这种力量虽然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但是每个人都随时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

  木道人的恐惧,就因为已经感觉到它的存在。

  现在陆小凤也已感觉到,只觉得満心敬畏,几乎忍不住要跪下去,跪在这黑暗的穹苍下。

  别的人也都被震惊,过了很久之后,才有武当弟子冲过去围住那⽩⾐刺客。

  她立刻大喝:“你们退下去,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她苍⽩的脸在夜⾊中看来显得无比美丽庄严,就像是复仇的女神/我叫叶雪,我就是老刀把子的女儿,若有人认为我不该替⽗亲报仇的,尽管过来杀了我。

  她忽然撕开⾐襟,露出晶莹洁⽩的膛。

  可是没有人过去动手。

  每个人都似已被她那种神圣庄严的美丽所震慑,尤其是陆小凤。

  只有他知道她真正的⽗亲是谁,因为,

  “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

  他不能说、不忍说、也不愿说何况,他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

  这结果本是木道人自己造成的,现在他已自食恶果,他的计划虽周密,却想不到还有更周密的天网在等着他!“我本来已该死在沼泽里,可是我没有死。”

  她是个猎豹的女人,她远比任何人都能忍耐痛苦和危难,她早已学会等待,所以才能等到最好的机会出手!

  “我没有死,只因为老天要留着我来复仇。”她的声音冷静而镇定/现在我心愿已了,我不会等你们来动手的,因为

  直到现在,她才去看陆小凤,眼睛里带着种谁都无法解释的表情,既不悲伤,也没有痛苦,可是无论谁看见她这种表情,心都会碎的。

  陆小凤的心已碎了。

  她却已昂起头,能再看他一眼,仿佛就已是她最后的心愿。

  现在她心愿已了,她绝不会等别人动手。

  “因为我这一生中,只有—个男人,除了他之外,谁也不能碰我!”

  曲终人散

  应该流的⾎都已流尽,解剑岩下的池⽔依旧清澈,武当山也依旧屹立,依旧是人人仰慕的道教名山,武林圣地。

  改变的只有人。由生而死,由新而老,这期间转变的过程,有时竟来得如此突然。

  所有的情爱和仇恨,所有的恩怨和秘密,现在都已随着这突来的转变而永远埋葬,埋葬在陆小凤心底。

  现在他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的过一段⽇子,让那些已经埋葬了的,埋得更深。

  他乘着长夜未尽时下山,却不知山下还有个人在等着他。

  一个人‮立独‬在解剑岩下,⽩⾐如雪。

  陆小凤慢慢的走过去/现在已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你为什么还不走?”西门吹雪道:“人虽已散,曲犹未终。”

  陆小凤道:“你还准备吹一曲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追踪八千里,只为了杀一个人,现在这个人还没有死,我还准备吹一曲为他送丧的死调,用我的剑。”

  陆小凤道:“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我?”

  西门吹雪道:“是你!”

  陆小凤道:“你难道忘了你并不是真的要杀我?”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只知道江湖中人一向不分真假,你若活着,就是我的聇辱。”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是不是想我出手,试试我究竟能不能破得了你的天下无双的出手一剑?”

  西门吹雪并不否认。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很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我也知道这是你的好机会,只可惜你还是试不出的。”

  西门吹雪忍不住问:“为什么?”

  陆小凤的笑容疲倦而憔悴,淡淡道:“只要你的剑出鞘,你就知道为什么了,现在又何必问?”

  难道他已准备抵抗闪避?难道他真的已将生死荣辱看得比解池剑下的一泓清⽔还淡?

  西门吹雪盯着他看了很久,池畔已有雾升起,他忽然转⾝,走⼊雾里。

  陆小凤大声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西门吹雪头也不回,冷冷道:“因为你的心已经死了,你已经是个死人。”

  “我的心是不是真的已死?”陆小凤在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已像死人般毫无作为?”

  这问题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答案。晨雾凄,东方却已有了光明,他忽然膛,大步走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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