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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心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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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九云看着她摊开的掌心,上面的纹路清晰而且深刻,这样的人格倔強,不轻易听人言。这只手曾经也是柔若无骨,纤⽩娇嫰,被万千人捧在掌心呵护。到如今上面有了大大小小的厚茧,甚至一只指甲断了也被放着不管。

  他这一生牵过许多女人的手,有纤细的,也有丰満的;有矜持的,也有奔放的。风流一笑便可轻轻放开,无牵无挂。诚然她们都是无比美丽,可是那些曾经耀眼的美丽,与这双经历过风霜的手比起来,仿佛都黯淡了颜⾊。

  做公子齐时,爱上她鲜灵动的颜⾊,像是于灰⾊凡尘间忽然遇到知音,万千人在她之前,万千人于她后,独独她的东风桃花打动了他,万分贴切,千分符合。或许在世间她并不是最好,但在他心底,再也没有比她好的了。

  他曾想,她会是开在清池中的一朵娇莲,会是被人宠溺地养在心底的一只小鱼儿,会是画廊下、雪月中,一段‮媚妩‬绕梁的琴声。

  直到她陨落在人世的沙漠海里,却倔強地开出荆棘花来。

  傅九云紧紧握住这只手,失而复得似的。心底有个声音问他:会放开吗?

  “…绝不。”他回答出声,将她一把拉过来,甚至有些耝鲁的进怀里“覃川,你休想。”

  “那是我的东西!”索要不成,覃川恼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试图去抢自己的牛⽪荷包。

  傅九云咳了一声,一手指勾住她脖子上的⾐系带,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几⽇不见,小川儿还是这么热情如火,这便要献⾝了么?”

  她吓得急忙滚到角落,‮劲使‬
‮头摇‬。傅九云笑昑昑地当着她的面把牛⽪荷包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略有些惊讶:“哦?这竟然是乾坤袋?”

  他在里面掏一下…抓住一件半旧⾐裳来,再掏…一包⼲粮,继续掏…桂花头油、梳子、碎银子、各类常用药丸、一沓⽩纸…这只拳头大小的荷包里装了不知多少东西,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件难得的仙家宝物,故而取名乾坤袋。

  最后,他掏出了魂灯。覃川脸⾊一沉,正行动,忽听他缓缓说道:“不要妄动,川儿,你还早得很。”她刚准备伸出去的手只得极度不甘地缩回去,神⾊沉地看着他掌上的魂灯,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傅九云将魂灯掂了掂,含笑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这件神器有多危险么?真正是胆大包天。”

  她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目光平淡。

  他把魂灯装回去,连着宝贵的乾坤袋一起塞进自己怀里,毫不客气地占为己有:“这东西不能给你,我要带回香取山,你也跟我走。”

  她目光微微闪烁,低声道:“我不会回去。”

  “左紫辰已经离开了香取山,玄珠也追在后面走了,想必以后也不会回来。你大可不必担心有人会认出你。”他的指尖‮挲摩‬着她的脸颊,声音变得温柔“川儿,不要再孤零零的,你还有一生一世可以活。”

  一生一世吗?她的鼻尖猛然一酸,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疼得厉害。勉強清了清嗓子,她声音沙哑:“我的一生一世,只有现在了。”

  说完她忽然直起⾝体,像是打算伸个懒,傅九云忽觉面前杀气人,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猛兽正对着他狠狠扑下。覃川犹如脫兔般跳了起来,厉声道:“猛虎!咬他!”

  平空陡然出现一只‮大硕‬猛虎,张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咬向傅九云的脑袋,躲也来不及躲,他的脑袋一偏,那満嘴的利牙尽数咬合在左边肩膀上,他登时闷哼一声,鲜⾎瞬间便染红了半边⾝体。

  覃川面沉如⽔,飞快从他怀中将乾坤袋取出,转⾝推门便走,着自己不许回头。

  打开的房门突然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大力摔上“卒卒”数声响,她耳边一阵刺骨的凉意,数十通体银⽩的寒光在门上,将其钉死。傅九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竟带着一丝森狂怒:“覃川,你还想去哪里?”

  她猛然转⾝,却见他掌心有银⾊电流呑吐,一把盖在猛虎头上,瞬间就将这厉害无比的灵兽打成碎裂的光点。覃川的心跳几乎停了,僵硬地靠在门上,动也不动。

  傅九云低头看看自己半边染⾎的⾝体,撕开领口,肩头两排深可见骨的牙印,鲜⾎如泉⽔般涌出。她是真的要杀他,冷⾎冷心,毫不留情。他越是一言不发,覃川就越觉得呼昅急促,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她无法息。

  眼前突然一花,脖子被一只‮热炽‬的手掐住,她无法选择任何抵抗,被动地被他狠狠甩在上,脑袋撞中板,一阵晕眩。⾝上又是一重,她惊恐地睁大眼,在眼前下雨般的金星里,只能勉強看清他冷的眸子,凑那么近,像是要将她生嚼下肚。

  前一凉,⾐服像是纸片似的被他瞬间撕碎了,覃川霎时间感到一种绝顶的恐惧,偏偏又因为这种恐惧而全⾝僵硬,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肩膀上一阵剧痛,是他毫不留情咬上来,真要吃人似的。

  又是一阵布帛的撕裂声,他在撕扯她的裙子。覃川恐惧得浑⾝发抖,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尖叫,没命地蜷缩起⾝体,像是在汹涌的海面上抱住一救命木头那样抱着自己的膝盖,死也不放开。

  他狂暴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是撑在她⾝上看了很久很久,覃川把脸死死埋在被褥里,想哭,又哭不出来,只有像个无助的小孩子那样抱紧膝盖,光裸纤弱的肩膀一阵阵剧烈颤抖着。

  ⾝上的重量轻了,他在边窸窸窣窣,听声音是在给伤口上药。大氅落在她近乎**的⾝体上,他的声音比寒冰还要冷漠:“覃川,你果然心如铁石,真令我自愧不如。你想走,现在就可以走,光着⾝子走!”

  他待她再如何的好,也不过是她稍稍歇脚的一个小岛,毫不留恋就可以离开,毫不犹豫就可以沉没它。这种‮忍残‬,闻所未闻,令人从头到脚都坠⼊深渊一般,纵然是无数次地拥她⼊怀,在这座深渊里,也唤不出一声回音。不想放手,便要被她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她是个伤人也伤己的倔強女子。

  傅九云弯,将随着她⾐服摔落在地上的乾坤袋捡起,放进自己的怀里,冷道:“我再不会跟着你,事实上我能找到你也是因为这魂灯,夜寐阁的每一件宝物都有我的精气神附着其上。你走,魂灯你永远也不要想!你这样走,再去天涯海角也随你。”

  覃川渐渐停止了发抖,双手死死抓住大氅,把⾝体的每一个部分都缩在大氅里面。她的声音同样冷漠缓慢:“不是你的国破家亡,不是你的⾎亲战死,你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要我放弃仇恨?傅九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他答得极快,甚至想也没想:“是。”

  覃川紧紧咬住牙,用尽毕生以来所有的气力去阻止眼泪,可她阻止不了心底的狂嘲,过往懵懵懂懂的一切此刻都变得棱角分明。他待她温柔体贴,为她描绘如梦如幻的景炎宮,说出那些美好的她憧憬之极的话语,是因为他爱她。

  那不是玩笑,不是戏弄,不是心⾎来嘲的疼爱。他的爱沉重又轻柔,隐蔵着,又润物细无声。

  她曾经历过世上最美好的恋情,也体味过世上最惨痛的结局,她以为自己早已如槁木死灰了。可是过去的那些半点也不能阻挡如今在全⾝上下‮狂疯‬流窜的嘲⽔,她又一次开始发抖,只有把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啃咬,籍着疼痛让自己冷静、冷静。

  可是要她怎么冷静?

  她低声道:“…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一点也没有。”

  她分不清自己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就这么说了出来,不知是在‮磨折‬他还是‮磨折‬自己。

  傅九云望着她缩成一团的背影,声音又变得讥诮:“你很強大,也⾜够冷⾎,你终于让我变得不那么想看到你了。”

  他大步走到房门前,那些闪烁着寒光的银⽩⾊东西被他袖子一拂,便全部收了回去。

  他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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