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一场(3)
手术之后她持续发热,有并发症,一度情况危险,用了很多药烧才慢慢退下去。又有心理抵触,昏昏沉沉了好几天才清醒。
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醒过来时却仿佛已经换了一个世界。
她摸了摸因⾼烧而发烫的颧骨,侧头看到坐在边的曹辰峰,眼眶里瞬间又盈満泪⽔,滚烫的,顺着眼角慢慢滑下来。
他大概这几天都没睡好,穿简单的黑⾊T恤,因此显得清减了不少,然而看到她醒了,眼睛还是一亮,站起⾝,靠着她坐着,帮她垫好了枕头,扶她倚在他⾝上,用手帕轻轻擦掉了她的眼泪,她抬头看他眼眶也红了,突然心中一酸,抱住了他的把脸埋在他前。
“对不起…”她低声啜泣“我完全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对不起…”
“不能怪你,”他抱紧她“这是意外,不是你的错…是我疏忽了,我应该早点陪你做检查。”
秦莫尧眼眶又是一阵润,靠在他前,先是小声菗泣,然而本控制不住,越哭越大声,到后面已经彻底崩溃泣不成声。她不用想都知道大家会多么失望,曹辰峰、苏利英、曹正泽,包括⽗亲、⺟亲,大家是那么⾼兴地期待着这个生命的到来,他们现在该有多么失望。
曹辰峰搂着她,心中也是酸涩难言,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她,只能任她先痛痛快快哭一场。
“不要难过,也许还没到时候,也许不是现在,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他等她哭得没力气了,搂着她低声安慰“不要紧,没事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现在很虚弱,先把⾝体养好了,其他都不要想,没人会怪你。”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我不该去上课,不该总是胡思想,以前不该把⾝体弄得七八糟,也不该吃中药,不该化妆,不该不当一回事,不该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她情绪再次动起来,歇斯底里。
“别这样,秦莫尧,你这样会让我觉得罪孽深重。”他握住她的手,试图控制住她临近崩溃了的情绪。
她知道他也难过,也失望,勉強说这些只是为了让她好过一些,然而⾝上还是疼得厉害,又哭得昏昏沉沉,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这场变故来的太突然太难以承受,掏空了她⾎⾁的同时,也在她心上挖出一个大巨的窟窿,无法填补。
亲友过来探望时,秦莫尧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只是意志消沉,精神不济。
病房里堆満了鲜花礼盒卡片,关切也一直没有断过,然而安慰总是捉襟见肘,唯有冷暖自知。
薛璐怕她过不了自己这关,好好陪了她一个下午,又做了蛋枣汤带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
苏利英也让赵阿姨煮了汤带过来,她自己来过一次,秦莫尧正好睡着了没见上,其实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苏利英非常在意这个孩子,她嫁给曹辰峰以后,还没见到她这么⾼兴过。
她时常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彻夜失眠难以⼊睡,曹辰峰怕她胡思想只能陪她一起躺着说说话,努力让她不再想着这件事情,实在不行了只能打镇定剂強迫⼊睡。
她的⾝体恢复得很慢,等情况稳定,已经小半个月了。出院时就她跟曹辰峰两个人,已经是盛夏了,她穿一条浅米⾊的⾼连⾐裙,带了墨镜,依旧觉得光炽烈,晒得人脚步虚浮。
进屋时她扶着墙,想要弯换鞋,他挡住她,蹲下来帮她脫掉鞋子,然后拿了拖鞋换上,动作轻柔,起⾝时顺手还理了理她连⾐裙的下摆。
秦莫尧有些不自然地掠了掠滑到面颊上的头发,抬头看他,曹辰峰却没有在意,他把手里的东西搁在餐桌上,回头问她:“饿不饿了?我去把汤热一下,中午赵阿姨送过来还没来得及喝,这会已经凉了。”
她点头,把手里的针织衫搁在沙发上,往婴儿房去。
里面已经清空了,带滑梯的小,摇篮,小⾐橱、挂⾐架、书桌、方桌、小板凳、书柜,壁画、拼花地毯…因为不知道是男孩女孩,挑的都是浅蓝浅紫浅米⾊,还有上堆満的泰迪和抱枕…她可以想象孩子一出生会有多少人疼它…
然而全部清空了。
只剩墙上装饰用的壁纸,还是她跟曹辰峰一起挑了贴上去的。她那段时间恋手工编织,还做了很多灯罩、布袋、围兜…
她回到客厅,茶几下的杂志和书籍也没了。去储蔵室,婴儿车也没了。去主卧,⾐橱里用来放小宝宝⾐物的那一格也全空了。秦莫尧攥紧把手,呆滞,然后捂住嘴,沾了一手的眼泪。她头抵在橱门上,没有哭出声,房门还开着,怕曹辰峰听到了担心,然而只是控制不住。
悲恸中有手穿过了她的手臂,环住了她的,曹辰峰把她翻转过来,面对他,表情有些无可奈何:“不能再哭了,对⾝体不好,会落下病,孩子没了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你要学会把自己当回事,不是已经后悔了吗,以后就要学着对自己好一点,把⾝体养好了,要是你喜,我们生两个。”
她被他说动了,擦掉眼泪,静静靠在他怀里,长久地沉默。
共同经历的丧子之痛让两人像两尾相濡以沫的鱼,拥抱着舐伤口。他低头吻她的发顶,轻声说:“我妈想让你住到家里去,有家庭医生可以随时照顾,而且你一个人呆着我也不放心,你愿不愿意?”
其实她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也不想面对热闹的人群,那种感觉,仿佛周围所有的人都很快乐,只有她一个人在悲伤而已…她已经太习惯躲起来把伤痛偷偷掩埋,独自隐忍,直到时间过去,渐渐冲淡一切,就算见效很慢,可是毕竟只有自己知道,所以才不会让人觉得太可怜。
秦莫尧头摇:“我不想去…”
曹辰峰试图说服她:“我妈不会为难你,我也会一起住过去,让他们来照顾你比较有经验…”
结果秦莫尧还是没过去住,她自己情绪不稳定,怕影响别人害他们也不开心,何况苏利英本⾝还是个病人。
苏利英也没有勉強,只是遣了赵阿姨⽩天过来给她做饭。给她做了很多补气⾎的东西,调理⾝体,直到她彻底腻味,看到补品都条件反地害怕。
曹辰峰尽量争取准时下班,回家陪她,虽然这样的机会不见得很多。她变得很少话,情绪稳定,经常沉默地看老友记,从第一季看到第十季,会平静得笑,没有什么不正常。
只是睡不太好,会做噩梦,梦见孩子小手小脚的,穿着⽩⾊的⾐服,站在头看着她,醒过来就一⾝冷汗,长久地发呆。他一晚上也睡不踏实,她一动他就醒了。他翻⾝搂住她:“在想什么?”
“我以后会不会不能孕怀了?”
“你应该相信你老公的实力。”他糊糊的还能开玩笑。
她却笑不出来,她觉得自己有了心理障碍,仿佛面前横了一堵厚厚的墙,跨不过去。
曹辰峰也笑不出来了:“秦莫尧,我真怕你会得抑郁症,你应该出去走走。”
曹辰峰怕她真的得抑郁症,一个人闷着也不开心,请了朋友过来聚会热闹一下,冲淡家里的悲伤气氛。她应付得也很正常,只是偶尔笑容很忧伤。平帮她求了块开光的⻩⽟让带着,能安神静气。常睦送给她一个骨瓷烧的⽩猫,通体洁⽩,莹润光滑,眼珠子用粉⾊的碧玺猫眼嵌了,非常漂亮,说是⽩⾊的猫可以驱琊并且带来运气。她笑他太信,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自从把那只⽩猫搁在头柜上后,她渐渐就很少做噩梦。
在家休息了一个月后,秦莫尧开始去上瑜伽和形体课,其实引产后已经瘦了不少,她没有刻意减肥,只做塑形和保养慢慢恢复,并且调整饮食。
⽇语课当初报了250课时,剩下的因为她申请延后,在暑期之后,正好可以接着上。课是孕怀的时候报的,她没能把孩子生下来,但是她希望至少把剩下的课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