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最长的一夜之方氏一门(四)
这一节既然想通,下面许贯忠的主意也就顺⽔推舟了:“方腊既然不会武艺,他刚才不逃,想必是怕死的,自己若能给他个台阶下,再不行暗示一下自己已经知道他的谋反计划,稍微敲打敲打,由不得他方腊不乖乖就范了吧?弄得不好,自己还得叫几声岳⽗呢。”
⾼強将自己的盘算这么一说,许贯忠微笑头摇:“衙內虽然聪明,可漏算了一件事,石三郞适才冲上小楼的时候,可是抹了方腊亲弟方七佛的脖子的,这个账便如何算法?”
⾼強张了张嘴,却没话说,心说怎么还有这⿇烦!方七佛是有名的悍勇,石秀能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抹了他的脖子,除了是功劳不小以外,更是拿命拼出来的,不愧“拼命三郞”这名号,只是骨⾁至亲被杀,方腊怎么说也是气愤难平,哪里还有心情听自己的鬼话?
许贯忠看他着急,便笑道:“衙內也莫忧心过甚,先前衙內对于方腊的分析甚是精到,这大方向还是对的,贯忠看来,只消衙內更加谦卑一些,给他⾜够的台阶下了,此事不难解决。”
⾼強左思右想,也觉只能如此,便再次上前去,要设法说服方腊。背后的许贯忠却没有跟他一起上前,口中喃喃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话:“衙內啊衙內,你却没仔细想想,过了今夜,这方腊当如何处置呢?这才是最大的难题啊…”⾼強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心腹军师肚子里的文章,所谓心腹,是他知道你的心腹,你可未必全然知道他的心腹…
来到楼前,⾼強未开口先笑,向前唱个肥喏,笑道:“晚辈汴梁⾼強,拜见方前辈!”这前辈晚辈的称呼,倒颇花了他一番心思,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没有其他⾊彩的称呼来。也不谈尊卑,也不说上下。咱们单叙年齿可以吧?
他这一过来,方百花倒不好开口了,索闭嘴站在一旁,看他如何说辞。
方腊的注意力也被⾼強昅引过来,皱起眉头道:“你是何人?”
⾼強暗笑,有道是明人面起不说暗话,你方大教主出动了自己一双儿女来把我牵制在苏州,现在再来装不认识我,未免有些晚了吧?不过花花轿子人抬人,你装糊涂我也乐得轻省:“前辈与晚辈未曾谋面。自然不识。晚辈昔⽇在东京汴梁与令郞令爱都有一面之缘,承他两位不弃,朋友相,论起来还该叫前辈一声世伯才是,怎奈今⽇初次见面…”
他这么文绉绉、假惺惺地一通侃,方腊反而被他说的有些心浮气躁起来,没好气地打断:“罢了!我来问你,你如今有何话说?”
⾼強咳嗽一下,心说有门,既然让我说话了。死地我也给你说活了,反正形势比人強。你方大教主只是要一个下台的阶梯罢了。他刚要开口。⾝后传来一声呼唤:“衙內,你…”连头都不用回,⾼強已知道必是方金芝,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和老爸头一次谈,没有哪个姑娘会不紧张的,何况是如今这种微妙的局面?他往后一摆手中折扇,示意不必担心。万事有我,便开口道:“晚辈奉命,微服前来杭州查办朱勔一案,今夜到此才知那朱勔有意与前辈一行人为难,居然拘噤了摩尼教圣女在此,真是胆大包天!晚辈解救圣女、捉拿案犯心切,无奈下只得挥军強攻,天幸救得圣女与前辈的师⽗汪老先生脫险,孰料贼人凶狡异常,顽抗之下,这位石兄与前辈的胞弟不幸于中陨难,他二人为家国义勇效力,为亲朋甘洒热⾎,实乃难能可贵,晚辈上奏朝廷,不但要厚加抚恤,还要请朝廷封个‘见义勇为好青年’的衔号,立一个大大的牌坊才好…”他这里指手画脚,越说越⾼兴,到后来已经是胡说八道顺嘴就流了出来,自己固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方腊和周围众人更是听得呆了。
好在响鼓不用重锤,方腊却也听明⽩了几分,暗想莫非这小子本不知道我的种种图谋?还是故意给我一个台阶下?倘若今⽇能平安脫险,教中实力无损,大可从长计议,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弟弟的仇也不必急于一时!
当即扬声道:“⾼…这个,你有心了。老夫有几句话,要跟我儿天定私下说话,可否放他上来?”
⾼強立刻住口,心中却是大喜,方腊既然叫方天定上楼去私聊,自然是要确认自己的诚意究竟如何,这小子早已被我哄地团团转,哪里有不服帖的道理?尽管放,只怕你不听他说话咧!
当下围开一隙,方天定抢步上楼,见了方腊便跪倒在地,抱着老爹的腿大放声大哭,方腊哼了一声,两⽗子进了楼上厢房,再后面的事就没什么人知晓了。
⾼強心里开头倒笃定的很,谁知这两⽗子说起来没个完,将近半个时辰了还没什么动静。⾼強在原地踱来踱去,一片地面上脚印摞脚印,早已踩的七八糟,心里胡打着念头,眼看着天光放晓,若再不解决方腊,谁知他摩尼教在外面还有什么布置?所谓夜长梦多,莫若本衙內快刀斩⿇,摩尼教在这里统共几个⽑人,又都是教中首脑人物,统统杀掉了事,至少也保得东南二十年平安。
只是那方金芝…想到这里,⾼強情不自噤地往后看去,恰好方金芝也在看着自己这边,一双大眼睛里珠泪盈盈,显然忧心已极,若不是姑姑方百花在一旁捏着她小手,只怕早就哭了出来,当真是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強心肠登时软了,心说杀神杀鬼也不能杀美女!再说自己实在是有些沉不住气了,现在情势也不是那么糟糕,他方腊⽗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能跑到哪里去?还是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