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当⾼強向⽩沉香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沉香并没有立特回答,向着⾼強脸上注目良久,忽地一叹:”衙內啊衙內,你空自有那些锦绣文章,通天手段,却对女儿家的心事一些儿也不懂得,难怪你在女儿丛中打滚这些年。从没人叫你作风流才子,却一片声地喊作花花太岁了!”
⾼強一愕,脸上当时有些挂不住,心说本衙內这花花太岁的名号又不是自己闯出来的!再者说了,古龙曾经说过,若是一个男人自以为能够了解女人的心理,他可就大错特错了,本衙內难道是那么不知天⾼地厚的小鬼?
再问时,⽩沉香却不肯细说了,只道:“姻缘之事,终究逃不过一个缘字,衙內若要问李姐姐的心时,倒不如反躬自省,问问自家的心意,还来得便捷些。”
⾼強点头无语,眼下他手上多少大事,对李清照实在是理不清头绪,強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不光是说别人的,如果自己的心理没有做好准备,还是一样不甜。倒是自家子那里,可得好生告诫了,再这么闹下去可就不成话了。
辞别⽩沉香。一面策马回往太尉府,⾼強肚里就在犯琢磨:蔡颖这么上心想把李清照给拢进家门来,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难道是想要以此来取悦自己,巩固她自己的地位?可是自己这位子一向是她蔡家的孝女贤孙,这么刻意讨好自己,莫非意味着蔡京已经俯首认输。甘愿终老林泉了?
倘若当真如此。⾼強可要谢天谢地。说实话,蔡家上下他只怕蔡京一人,此老一肚子的诡计,众羽又分布要津,门生故旧満朝,论起政坛的潜力来,他⾼強再努力二十年也赶不上。若是蔡京不出。就凭蔡攸兄弟几个,⾼強还真没放在眼里。那几位就算捣都捣不出大子来,只消不破坏了他的平辽大计,给点甜头他们尝尝又何妨?
想了一路。还是不得要领。抬头看已经回到了太尉府,忽然灵机一动:“现放着历史上徽宗朝的另一个不倒翁不用,岂不是守着宝山哭穷?”他老爹⾼俅可也不是一般人。
到了书房,却见书房外院子里围了一圈人,正在那里叫好不迭。有人见⾼強过来,赶紧让开一条路,⾼強看时。却是老爹⾼俅正在那里踢球。但见这位徽宗钦点为大宋第一⾼脚的太尉。虽然年已四十,⾝段矫捷不输少年,十般踢法轮流施展。运用自如,那一个气球便如同有一道无形的线牵系着,在周⾝上下飞舞盘旋,从一边人叫好的态度来看,这连续颠球时间可不是一般的长了。
想想现代的⾜球,再看看咱们地老祖宗,⾼強不由得愧羞。心说这等脚法只消留下一星半点来,咱们现代的兄弟们得少多少委屈,多多少快乐啊!由此他又发现了一个维护大宋不倒的理由。单单是为了这中匡⾜球事业的发展,也值得花费如许心力了!
⾼俅脚法娴,意态悠闲,儿子来到⾝边他自然早已看的分明。当下使个珍珠倒卷帘,将球直踢出去。正正从彩门中穿过。又引来一片采声。⾼強一面叫好。一面上去拿一条丝巾递给老爹擦汗,余人自然不敢跟衙內抢着拍太尉的马庇。只能拣那二手马庇一起拍,其中也有几个人将马庇拍到马脚上,起哄要⾼衙內也展示一下脚法。岂知这位衙內地脚法连前任的一成都及不上。哪里肯献丑?
还是⾼俅知道儿子的脾气,彼此虽是⽗子,这儿子除了每隔三天晨昏定省之外。庒也不照面,今⽇忽然这么有闲来看自己踢球。必定是有事了。便即叫众人都散了,领着⾼強来到书房之中,一边擦汗一边道:“強儿,今⽇又是何事?”
自己和蔡颖之间的勾当,涉及到梁山的**,连老爹⾼俅也不是那么方便知道的,⾼強便略过不提,只道:“爹爹,如今蔡公相虽然是退位了,宰执大臣却没有能服众的,眼见得还得有一阵动。以爹爹看来。蔡公相可有卷土重来之机?”
对于⾼強问起这个问题,⾼俅却不觉得意外。去年为了博览会的菗事。两家差点撕破了脸,还是后来蔡京因为星变而“及时”退位。才止息了争斗,随着⾼強上门给蔡京贺寿,表面上又恢复了和平。不过老蔡地脾气,一好是百好,若是有仇起来,整死你都不解恨的,两家既然有了这层耝糖,⾼俅也不认为蔡京会一笑置之,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敲了敲桌子。点头道:“強儿,你能如此想法,为⽗便可放心了,可见你深知蔡元长的为人。实则此事不难推测,蔡元长当⽇罢相之时,御旨给他封了几个职官。你可还记得么?”
宋朝的官名委实复杂的紧,到现在⾼強都没完全弄明⽩,蔡京当⽇虽说是罢相,可名字前面的头衔职事还是长长一大串,他哪里记的清楚?此时回想起来,依稀记得是以鲁公守东太一宮使,还有什么来着?
看他抓耳挠腮,⾼俅便道:“也难怪你不曾留意,你才有几年宦海生涯?当⽇蔡元长去相之时,已然为自己留下了后手,那便是提举编修《哲宗实录》了。”
旧时皇帝的言行起居都得留下记录,叫做起居注,起居郞、起居舍人都是⼲这个事的。等到皇帝大行以后,便须将这些起居注给编辑起来,定成一本书,冠以庙号,叫做某祖或者某宗实录。这事⼲系重大,涉及到一朝君臣的作为评价问题,更关系到今上得登大宝地程序等等秘闻,因此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务,惯例要由前朝的宰执大臣来作。不过本朝有些特殊,赵佶登基以后这十年,争斗地惨烈无比,宰执大臣换了好几拨,前后两任宰相章敦和安敦都不得好死,而且祸延亲族,以至于等到蔡京罢相之后,除了他以外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提举编修《哲宗实录》。再加上蔡京罢相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罪状,赵佶也不想一子打死他,因此仍旧命他提举编修《哲宗实录》。
此时⾼俅单单把这件事提出来说。显然是大有深意的。⾼強隐隐有些明⽩。却还不是非常透彻,⾼俅见状,索掰开了细说:”今上即位之初。年号建中靖国,意图是消弭争。取中之道。只是不过一年,便改元崇宁。意即崇尚熙宁,以绍述⽗兄之法为大政方针,蔡京正是借此而起,一举扳倒了安敦等人而登相位。你再想想,哲宗皇帝是何许人也?编修他的实录,对蔡京又能有什么好处?”
⾼強恍然大悟:“如今朝廷连年用度窘迫。西北不见息兵,又要用兵平辽,这理财便越发重要起来了,因此今上只有抓着富国強兵的熙丰法这一条路可走。蔡公相虽说是去位了,他秉政这几年总还说得上国库充盈。倘若过了星变这个风头,朝政一旦有了起伏,蔡公相趁机将这哲宗实录一上,今上就能想起他地好处来,大有可能再次令蔡公相辅政了。”
不过这又有一个问题。知道蔡京会用什么手段还不行,还得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手。这才能有所预备。当⾼強提出这个问题时。⾼俅打了个哈欠。拿起一把蜀纸扇子敲了敲他地头道:”呆儿,这还想不到?几时宰执大臣因为理财之事又生了风波,那便是蔡公相进呈哲宗实录地时候了。”
说到这里。⾼俅忽地正⾊道:”強儿。你这番可要加倍地小心。烦知我⽗子这几年地仕途算得上极顺。少说一半都是因为当初为⽗听了你的话。鼎力支持蔡公相复相成功。以蔡公相的为人,若是他能卷土重来。当初有份参他的这些官儿一个都不得好下场。我⽗子倘若不能早定方略,赞襄他复相,他⽇多半也会遭他的嫉恨。可得尽早定下方略才好。”
⾼強点头应了,心里却已经在发急。⾼俅不晓得自己儿子和蔡京在梁山暗斗了一番地事情,因此说话才这么轻松。⾼強可就不能这么大大咧咧了。要是蔡京能够复相,清算起当初⾼強不肯为他复相出力这件事。就算明面上碍着赵佶的宠信不能动他,暗地里也是大把小鞋给他穿,这要是平时也就罢了,等到北面的事态起来了。朝廷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家国兴亡的紧要关头,蔡京再报起私仇来,那可就难以收拾了。
什么,你指望蔡京到时候能顾全大局。捐弃前嫌,共赴国难?拜托。你说的是蔡京还是王安石和司马光?这老家伙历史上每一次登上相位,第一件事就是反攻倒算,把一个个政敌置之死地而后快,典型的“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出来”什么时候顾全过大局?
既然有此认知。⾼強也没心情去和子蔡颖说项了,横竖老蔡翻⾝之心一天不死,这枕边人就一天不会和自己一条心,说了也是⽩费口⾆,脚在她⾝上,嘴也在她⾝上,哪里说地了?只要李清照那里对自己没有误会,也就是了。
临走之时。⾼俅又在那里想抱孙子,很是唠叨了几句,⾼強只作不闻。出了门又往别院来。刚一进别院的门,就见公孙胜扑上来,満脸的焦急神⾊:“相公,你可回来了,贫道研习天书道法,正有多事不解,须得相公为贫道解说。”
⾼強正觉得好笑,心说天书上那些东西都是我从YY玄幻小说上看来的,没把龙与地下城的玩意弄进去已经很对的起你了,还指望我和你解说什么?你自己就是学道的,找些典籍上的记载重新解释一下,能靠的上去就行。郭天信再有本事,乍一听说这种YY的理论也得把下巴给吓掉了。
正说了两句,⾼強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一声“不好!”公孙胜已是惊弓之鸟,听见⾼強叫不好,还以为是自己⾝上有事,忙紧着问。
⾼強回过神来。随口说:“不是这事,道长且去深研道法。本相有一件紧要公事须得前去料理。”当下也不往别院中去了,翻⾝上马又奔博览会来,一路在马上这心里就跟开了锅一样:“蔡京意图复相,虽然没了自己地帮助,他也不会死心,照着老爹的说法,这厮会看准朝廷为了理财之事争执的时机,借进呈哲宗实录之机,重新上位。而如今张商英要用户部地钞引⼊市。我这里又想要借机把他给弄下去,这不是正好给了蔡京一个绝佳的时机?”
越想越是惊心,倘若真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施行,张商英因为贪墨之事而被参劾,宰执就又得面临一场洗牌,蔡京借着这个时机呈进《哲宗实录》。顺顺理成章就能赶上这一拨变动。以他的政治功力,几下就能捋顺整个权力架构,将大权重新掌握在他手中了。到那个时候,本衙內还怎么混?
心里着急,舿下也是连连催动,这匹照夜狮子马本是神骏,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一路奋蹄扬鬃疾驰,脚下还晓得趋避退让,竟连一个路人都没碰到。等到了博览会,已是华灯初上,⾼強把缰绳丢给门子,提起⾐襟来飞也似地窜上三楼,一头冲进执事所,抓着许贯忠地手便道:”贯忠,这件事可当真了不得了!”
许贯忠正在那里算帐。被⾼強这一手吓了一跳,还道出了什么大事。⾼強遂屏退左右,拉着他到了內室中,关起门来将自己地担心说了一遍。
许贯忠听了。也皱起眉头来:“似这等说,衙內敢是作的差了,不该和张中书争竞?”
⾼強头摇道:“那也不然。我无害他意,他有伤我心,张天觉徒能大言。并无真才实学,你看他上任以来作地这些事。都是一厢情愿的瞎腾折,济得甚事?如今朝中只我这里理财有道,张天觉要从这上头谋取政绩,必定得惹到我头上来,他就算今⽇不来易所中炒卖钞引,明⽇也会说我应奉局的船队侵夺了家国市舶司的收益。会直接伸手从我怀里掏钱。说到底,蔡京作宰相好歹和我是一路,凡事总有商量,这张天觉可是外人,咬起本衙內来眼睛都不带眨的。我想办法对付他,那也不能说错了。”
许贯忠点头,道:“既然约定已经立下了,张中书⼊市这件事多半也不能避免。不是咱们能阻止的,也就只得兵来将挡了。只是这么一来,蔡公相势必会借着这个时机,进呈哲宗实录,以求重新复相。衙內,论今⽇之势,一旦蔡公相复相。衙內便将如何?”
⾼強头摇叹道:”那还用想么?梁山这件事,我已经把蔡京给得罪的狠了,他现下是奈何不得我,一旦复相之后大权在握。哪里还能轻轻放过我?以他的手段,咱们又作了那许多事情,要整治我真是再容易不过了。”想想自己的钱庄,一旦没有了朝廷的庇护,正是一块极大极肥硕的红烧⾁。蔡京一口呑了下去,正是公私两便,一面报了私仇,一面又补益了家国财政。想着蔡京重掌大权之后可以对自己施展的报复手段,⾼強噤不住后背阵阵发凉。
许贯忠皱眉道:“蔡京呈进哲宗实录之后。宰执中顶多也只会空出一个中书侍郞的副职来。况且梁士杰见作右相,位在中书之上。以蔡京的名望⾝份。岂能处于其下?”
⾼強一怔,心说这倒是个办法,蔡京要复相。势必要和现任的宰执大臣们发生冲突,象何执中、梁士杰这些人,目前占据着左右相的位置,哪个肯轻易让出来给蔡京?蔡京又是不能居于他们之下的,如此说来,联合这几人,是否就能阻止蔡京的复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