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上)
答应归答应,⾼強还是将纸币与金属辅币之间的区别向蔡京解释一番,二者乃是缺一不可的,这钱引发行的目标乃是在大宗易和往来中代替铜钱,却不是可以废止铜钱的。至于更大宗的往来,就得由成的金融机构来担当了,这却不用朝廷心,自己的大通钱庄是作什么营生的?
蔡京频频点头,又赞了⾼強几句,随口道:“你且先回去,颖儿离家一年多,也该和她⽗⺟姐妹见见面,说些话,过两⽇你再来接她便了。”
⾼強一愣,自己老婆留在娘家不走了,这什么道理?不过蔡京既然开口,当驳不得他的面子,唯唯应了。
蔡京又说了些今秋科举的话,嘱咐⾼強年中便要去京城太学上舍中挂个名应个卯什么的,如若东南应奉局无事,便索在京城待着等待秋天大比好了。当时的学制,乃是蔡京上任之后新改的,凡能在京城太学中经历下舍,中舍,上舍三次考验者,便赐进士及第,可以参加殿试,将以前的省试和会试都给取消了,燕青现在读的就是上舍,算起来与⾼強还算是同期生,只是这两个同期生一天也没在同一个课堂里读过书。
话说的差不多了,⾼強便被蔡京挥退,闷闷地边走边想:“老蔡到底搞的什么名堂?”
这边⾼強前脚刚走,书房中又进来一个人,向蔡京施礼道:“小婿问过岳丈安好。”来人刚到中年,颔下五绺须。相貌端正,神采不俗,正是梁士杰。
蔡京点头答应了,面容却冷如寒冰:“士杰,看你的份上,又见他乖觉,老夫这才不加责怪,只是这小子近来爬的太快,可有些猖狂了。”他口中地那小子。正是说的⾼強。
梁士杰深得蔡京赏识,自⼊中枢以来。对蔡京也多有助力,朝野一片赞誉之声。都说是下任相公…当然,凭他中书侍郞的参政⾝份,也可称一声相公了,只是距离宰执大位,还有一步之遥。
现在见蔡京火气不减。梁士杰宽解了几句,道:“岳丈,年轻人不经磨砺,不能成大器,要有这点挫折打熬,方可成为岳丈的羽翼。何必与年轻人一般见识?况且我看这⾼強能知进退,也不当径去与那童贯作一路才是,我家若要长保权贵。小一辈中可还没一个能及得上这⾼強的,岳丈还得多多教调他成材方好。”
蔡京叹气:“老夫年逾六旬。虽说眼下⾝子还硬朗,毕竟⽇落西山…”他摆手止住了梁士杰的客气话道:“人谁不老?此事难言,攸儿几个又不肖的很,老夫可以倚仗的人也没几个了。老夫一生宦海沉浮,仇敌无数,倘若一朝邂逅万一,留下子孙不能成器,政敌翻⾝掌权,必定要叫我阖家受苦,因此以后这千斤担子,都在你们小辈⾝上,可要好自为之了。”
不说这里老蔡京筹划后事,⾼強一路回了自己家中,去时夫两个成双,回来却只一个,虽说蔡京言明两⽇便回,天晓得自己的老婆在这两天要接受什么洗脑?联系刚才自己和蔡京地谈,几可肯定蔡京必定是要通过各种手段对自己加強控制,这老婆路线就算不是最重要的一环,也是个厉害棋子,如何不用?
他进了自己地小院,一庇股坐到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闷闷不乐。偶尔抬头茫然四顾,却注意到了⾝边地这棵槐树。这槐树舂天发芽,枝叶茂盛处比两年前自己来到这时代之后更胜,在舂风中摇曳生姿,沙沙的声音听上去竟有几分温柔。
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怎么,⾼強忽然有些惆怅,叹了口气,拍了拍⾝边的大树道:“大树啊大树,你倒是我⾝边最悠闲的一个,想本衙內当初也是如你这般无忧无虑,如今却整天和人动心机,想有个清闲的时候都没有。”穿越时空地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恐怕就是孤独了,心中的秘密无法言表,若要运用后代的经验来为自己谋取更大的生存空间,以至于想要改变未来大宋百姓们悲惨的命运,便要时刻与这时代保持一定地疏离,又如何能融⼊到这时代中去,尽情享受这个时空的生活乐趣?
⾼強本来也不是这么多愁善感,只是今天情况特殊,想到自己朝夕相对的枕边之人,也无法触及自己內心深处,更要卷⼊自己⾝处地权力漩涡之中,那一种潜蔵与內心的孤独寂寞,在这一刻忽然泛起,竟是油然不可遏抑:古人云,微斯人,吾谁与归?只是我今⽇,可连这个斯人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呢…
“衙內,何必只是心烦,奴婢吹个曲子与你解闷,可好?”这大树竟能解语,⾼強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笑骂道:“树后地是师师吧?吹曲便吹曲,怎生蔵在树后吓我,还不出来?”
树后转出一个婉约⾝影,一袭鹅⻩衫裙在舂⽇光下隐隐泛着亮眼的光芒,那女子抿着嘴忍着笑,对⾼強福了福,笑说:“师师不胜于那大树么?怎么衙內见师师不是大树,倒有些作形作相?”
眼前的师师,已经非复两年前⼊府时那般稚嫰,少女的窈窕⾝段渐渐显露出来,处子的微微幽香代替了以往青涩的啂臭,随着舂风中的槐树香,还有汴梁城舂天満城的各种花香,盈盈围绕在⾼強的四周,不知不觉间又沁⼊他的心田,⾼強只觉得这佳人一现⾝,竟似整个世界都亮了一亮,心头的许多思虑,顷刻间也变得可有可无。
当即笑道:“师师当然胜过大树了,树能听人语,师师却是那解颐之花,胜之多矣。”
师师掠了掠鬓边,寻了个凳儿坐定,间取出那管湘妃竹配的洞箫来,按宮引商,吹了一曲“笑舂风”曲意融融洋洋,⾼強闭目聆听,只觉那舂⽇的光洒在⾝上,好似又温暖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