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结党(上)
张叔夜吃了一惊,慌即升堂问案,石秀不便上堂,就留在后堂候着。其实他又何必随堂听审,本人也是他杀的,尸体也是他看着丢的,连董超薛霸两个死的时候头朝哪个方向,脸向天向地都一清二楚。
功夫不大,张叔夜下了堂回来,清癯的脸上颇有些愤愤之气,石秀赶紧动问,张叔夜也不隐瞒,随口将董超薛霸两个被贼人杀死,所押解的犯人不知去向的事情说了。
石秀等的就是这一刻,故作从容道:“晚辈有些江湖上的朋友,往来也曾听过山东宋江的大名,听说他最近吃了人命官司,也不晓得生死如何。倘若这两位官差押解的正是宋江不差,则或许是江湖好汉劫囚杀官,裹了宋江上山也未可知。”
张叔夜原本没想到这一层,历来山东地面民风強悍,近年来朝廷赋税渐渐沉重,本地多有百姓弃家而走,深山大泽中往往啸聚些人马,打家劫舍为生。似这等孤⾝上路的配军,因为去的远了,又往往带着不少盘,最是各路蟊贼劫夺的好对象,因此他刚接到这消息时,也并未想得太多。
经石秀这么一提醒,张知府沉昑道:“有这等事?然则莫非是那宋江与江湖好汉有所勾结,有人半路劫走了他?”
石秀刚要顺着这话头往下说,却见张叔夜随即头摇:“未必!这中间有一桩费解,若果来劫的江洋大盗是宋江同伙,杀官差便是应有之义,但当时便该开枷崩刑,将宋江⾝上束缚开解,否则怎见同伙之义?据案发当地报来。当地并未见到木枷官封的残迹,救人而不劈枷,这便不是同伙搭救,倒像是劫人了。此中情由,煞是费解。”
石秀闷了一下。后面的话就编不出来,心说不愧是张随云的⽗亲,儿子年纪轻轻就作了一路的提刑官,当老子地在刑名上头也这等精细,不是好耍弄的!晓得张叔夜精明,石秀也就不多话,他本是人私拜访。与这件案子没什么相⼲的。正所谓多说多错。
好在张叔夜既然认定了其中有些蹊跷,也不大会去找宋江的家人为难,只是这件案子要破,好歹须得找到了宋江本人才能分晓,因此安排得力衙役去盯着宋江的家人,也是说不得地了。
又说了些话,石秀起⾝告辞,张叔夜挽留几句,款待吃了午饭才去。席间石秀见张叔夜饮食轻俭,府中下人也不多。起居甚为简易,乃是正宗的清官架子,为人却又随和,对小辈的没点架子,心中好生景仰,心想朝中倘若都是这样的大臣,我大宋许多事情也没那么难了吧?
既然生了敬意,又知道张叔夜不是好糊弄的角⾊,石秀越发小心。他这时已经有些后悔起自己的杀人绝后之计了。不过离了张府之后仔细一想,这条计也未必就算失败,毕竟死了两个官差。梁山又是扯起大旗的盗匪,只需⽇后查明了宋江当天确实是上了山。之后又在山上留下了,那么这两个官差地命可就铁板钉钉算在梁山宋江头上,没地跑!
按下石秀这里自回东京去不表,单说宋江在那梁山上,待了没几天,山下就传来消息,说道当⽇押解宋江的两个官差已经发现被人杀死的大路上,官府饬令严拿凶手,只是案子无头,没什么线索,目下都说是梁山好汉救了宋江上山,杀官造反。
这件案子有张叔夜主持,其中疑点尚未查明,自然不会如此断狱,但是若要破案,必须要宋江出面,因此这么个传言也是张叔夜有意为之,料得宋江若是冤屈的,必定忧心家中老小的安危,听得这么凶险,要设法来会家人,趁机拿了,一问便知端倪。
宋江不知是计,正堕在彀中,在山寨中急得跳脚,恨恨道:“叵耐这几个狗头,诓我说什么官差自己逃走了,原是杀却了帐!”
他火冒三丈,怒气冲冲来到聚义分赃厅,正逢着晁盖几个人在这里议事,当下上去一把抓住刘唐,喝道:“兄弟,我宋江须不曾待薄了你,你瞒的我好苦!害得我也好苦!”
刘唐是个实心肠,脑筋转的没那么快,又是心中有鬼的,登时就慌了神,张口结⾆答不出来。
吴用此时也已接了这消息,大伙正在商议着,见宋江直撞进来发火,这读书人脑子转得快,立刻拦阻了宋江,赔笑道:“宋江哥哥,恁地着急,我等兄弟义气深重,哪里有瞒哄哥哥的道理,当⽇那两个官差确实不曾伤他一毫⽑,连夜被他走脫了,只是下山之后恐怕遇了别路的好汉,作了这件案子,也未可知。”
宋江这些⽇子本来心里煎熬,原本自信満満的人生,被迫担当了这个卧底任务,失手杀人充军发配不说,还连累老⽗⽩发人送黑发人(好在是生离不是死别)。他又是知道山寨的內里的,晓得这两个官差若不是有意放纵,决计走不脫,今见吴用这么推的一⼲二净,更加的着恼,正要争辩,晁盖在上位咳嗽一声,摆下脸来道:“宋江兄弟,这江湖上信义为先,军师既然说了不曾伤他,自然便是不曾,世事难测,生死难料,难道那两个官差下山之后,还得我梁山一生护他平安?也忒煞没这么道理!”
晁盖⾝为山寨之主,他既然这么说了,一旁的杜千宋万等都随声附和,聚义厅里吵吵闹闹,多是解劝的声音,却无人相帮宋江。
公孙胜见晁盖拉下脸来了,恐怕宋江吃亏,他当⽇被⾼強在心里打了钉子的,暗暗记得晁盖弃友逃命的仇,对宋江颇有感之意,这时便出来打圆场,好容易将宋江拉住了。
吴用见宋江冷静了些,忙又来劝,说道山寨纵然留客,不争去杀了官差来人⼊伙,既然要绝后路,怎么不差人去搬取宋江家眷上山?这明明是那两个官差自己出了事,须不是梁山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