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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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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器监诸般制度,于熙宁年间便已完备,工匠各有定额,譬如弓弩院,有弓匠1012员,箭匠1032员,年造弓弩箭共计1650万件,每十⽇一上,官司计其上件数发给新材料,供其造作下一批军器;又或以精良军器作式,发于诸州作院依样造作,有不如式者咸依律罚之。”此时已经离了公堂,⾼強和宗泽、种师道三人听权邦彦讲述他所见的军器监种种弊端。

  权邦彦这时已经没了公堂上那愤青模样,反而是一脸的沉痛和无奈:“只是制度虽精,难制奷佞之人!律例只定了工匠须上件数,精耝与否全凭官吏监察,此辈便上下通作弊,克扣应给工匠的材料,复督责工匠原数上如故。试问诸工匠材料不⾜,如何造作?只得偷工减料,譬如一张⻩桦弓,木纹须正而斜,须密而疏,需用牛筋而用羊马筋,漆需用黑漆而用⽩漆,牛筋须涂五层漆而只涂最外一层,凡此种种,不一而⾜。官库收件时,只计较数目,哪里查的许多?相公若是不信时,且去弓箭库中检看,管教十件中难有一两件合格!”

  对于这类弊端,⾼強早有心理谁备,因此只是点头叹息,也不如何惊怒。只是一旁的宗泽和种师道二人却也是安之若素,这就叫人有点纳闷了。

  见⾼強目光中有些意味,种师道叹息道:“相公虽自小习武。想来平时所用器仗必是极精良地,怎知军中情弊?自来军中拨到军器,都须在任将官亲自检视,择其精良者发给兵士,若认真点检时,亦是十件中只得一二件堪用。余者悉数扫亍甲仗库中。天长⽇久悉皆腐朽不堪。而军中却仍有军士无趁手军器可用,至乎一件铠甲、一张良弓以为传家至宝,⽗传乎,乎传孙。三代继之不舍。下官自结发从军。于此岂有不知?无奈人微言轻,说也无用。”

  宗泽却道:“权少监,既是洞悉情弊。何以只袖手旁观之?得无参与其中乎?”那意思这帮人利用兵器造作上的制度漏洞通同舞弊。大把从国库里捞钱,你⾝为少监若是不参与其中分润一些。底下人怎的心安?自然要想尽办法把你给弄走才安心了。可是适才介绍时。这权邦彦在军器监已经作了将近两年的少监。那自然是也有份参与贪污了。

  ⾼強心说到底姜是老的辣。就算面对这样的**,人家一点都不会产生愤青地愤怒,例是做事地人。须知这类生产企业,在官府管理下地贪污和浪费是在所难免的,倘若处理时心中带了许多义愤,难免会追求理想化,行事时势必困难重重。惟有冷静对待。各分缕析。抓住这些弊端中的漏洞予以反制。方能以最小的代价达成变⾰…完全打破重建也是一种办法。但这办法风险大不说,付出地代价有时候也是惊人地。

  却见权邦彦闻言,神⾊一整。转⾝进了后室,不一会转⾝出来,手里捧了一摞钱引,正⾊道:“下官厕⾝其间,但觉上下沆崖一气,纵有意兴⾰。亦无从着手。即便去了这一批,再换一批新人,不过好上数⽇,定然复又这般舞弊如故!下官无奈,只得洁⾝自好,以待贤者,但凡诸官属得了息钱,必定分润于我,两年来共计收受五万二千三百一十五贯,今尽在此矣!”说着把这一叠纸向前一堆,托到⾼強面前。

  ⾼強一笑,伸一手指翻了翻,却不接过来,向权邦彦道:“此事且不忙说,如今既然明知军器监之弊,权少监可有什么法乎予以⾰除?只须说的有理,纵然须得请官家降下指挥,我亦可为你求来。”

  权邦彦一怔,他満心指望自己保持了清⽩,⾼強要么不信,信了就该表彰一番,谁晓得这位衙內好似半点也不放在心上!愣了片晌,却摇了‮头摇‬:“下官无能,若有良法⾰除其弊,早已舍⾝上告,何必自污如此?久闻相公乃是理财圣手,遇事辄袖手可成,下官愿在此观相公一展长才。”

  “咦!”⾼強不噤失笑,心说这人倒是有趣,反将起我的军来了!信手将那一摞钱引抄起来,转手递给宗泽,向权邦彦拱手道:“权少监出污泥而不染,果然清廉自持,难得难得,本官当言与户部,磨勘考绩上添此一笔。这便告辞了!”

  权邦彦见⾼強收去了钱引,轻舒一口气,忙送到门外,拱手而别。

  走了一路,种师道忍不住向⾼強问道::“相公,此人清廉自持,又深悉军器监诸般情弊,正是重振军器监地最好人选,相公为何不用他?”

  ⾼強大笑道:“清廉何用?能为我大军供应军器源源不绝否?能整合京中与诸州作院,使上下一齐否?能改⾰成法,创制新军器,励军匠之心否?倘使他有此能,纵然一年自贪数万,我亦用之不疑;倘若不能,纵然洁⾝自好,家徒四壁,于‮家国‬又有何益?此等人纵然用为台谏官,亦是欠些世务通达,倒防他矫狂过正,将一些真正能臣给参倒了才好。”

  种师道愕然,半晌才道:“似相公这般说来,清官竟是无用?”

  ⾼強‮头摇‬道:“却又不然。官贵在有能,然若自⾝贪墨,则下必⾝之,上下相袭,能济得⾝事?故而才与德,二者缺一不可,只是以我看来,这有才无德与有德无才之间,我宁愿选他有才无德,只因人若要贪,便得以制度制之;若是刚正而无能,则又无从制之,且此辈人多好以己度人,以道德责同侪,累得无人能与之共事,到最后竟成了害群之马也说不得。”

  现代人读历之,这清官贪官之辨说地极多。乃是拜文⾰之发端《海端罢官》所赐。此时⾼強信口道来,种师道和宗泽两个宦海老臣听了,却大中心意,只觉得几句话说尽了官场中无限玄机,将他们许多感认识一语道破。宗泽便赞道:“相公经济世务,识见果然与众不同。只是与圣人之道未免不符。”

  ⾼強叹道:“圣人之道。以道德齐民。复以刑罚导之,因此圣人门徒皆须如颜回一般,⾰食瓢饮而不改其乐方可,否则自⾝不正何以齐民?只是正如宗承旨那浩然之气一般。千万人读圣贤书。亦不见得有一人能得之,这圣人地大道,又有几人能贯彻始终?士人不知其至道之所在。而徒以为清廉为最。乃是买梗还珠也!“

  三人回转枢密院,⾼強向种师道和宗泽二人解说了自己改⾰军器监地大致思路。眼下距离北面大战已经不过二三年。而且花荣一军先期赴辽东作战。这就是新武器战术的最佳试验场。因此他并不打算对军器监目前地状况大加变⾰。而只是谁备将几样能够很快应用到实战中地武器尽快形成量产能力和装备到军队中形成战斗力。因此只是将与之相关地几处部门从军器监中单列出来,直接向参议司负责,再从预算拨给和原材料的供应上下些功失。料想也就⾜以应付。

  种师道与宗泽都是畅达世务之人,又洞悉目下战略局势的紧迫,故而听了⾼強地思路,也都赞同。种师道行伍出⾝,对于⾼強所说的新兵器新战术倒有些好奇,便问端详。

  ⾼強笑道:“什么新兵器,不过是些小玩意,一则便是火药之术,我在青州时试用新法配制火药,皆作颗粒状,用筛筛过,大小一同。此种火药用硝石远较从前为多,燃烧极快,爆力⾜以穿金洞石,近年来用于河工采石,多省人力物力。今若将此火药用于战阵,或制成火球弹抛,或制成地雷伏击,自无不可。”

  种师道先前也听说了新法火药地厉害,只是道听途说,不得其详,如今细细问过⾼強,不由得怨道:“相公何其谬哉!有如此利器不知用,即如前⽇盛底河城一役,我军未及架炮及打造攻城器械,全是⾁搏以登,将士⾎⾁涂満城壁,当时若有百十枚火球弹,但由登城将士手持抛之,此城一⽇即破矣!”

  ⾼強见他颇有些恼火,无奈道:“此事实属难言,这火药之法,前年我已经献于朝廷,却不见军器监火药作依法配制,各处河工所需之火药尽走向我应奉局采买,遑论用于军中?是以今次我便要了这军器监过来,实是这般濒须,不⾜以应付大事。”

  种师道想起攻城而死伤的万余将士,一时哽咽,不知说什么才好。宗泽见有些说地僵了,解劝道:“种兄无需介怀,此事须怪不得相公,只是当时蔡京用事,上下因循,不知因时变通罢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今⽇事权之在我,正当惜取此时才是。”

  种师道原也晓得道理,只是终究死伤地都是大宋将士,一时忘情,过得片刻也就恢复常态,要向⾼強致歉时,却被⾼強避过,连声道:“承旨爱兵如乎,诚为将帅之楷模,何错之有?”

  种师道见⾼強⾝是通达,亦自欣慰,正如宗泽所言,来者犹可追,如今有这样的上司,手中又有事权,正是作事业的时候。便问道:“相公,这火药自须大用,且须多集机巧知兵之人,共议其妙用。余外更有何物?”

  ⾼強道:“将来我军取燕云,彼处雄关大城,必有攻守,因此我在青州时亦曾得一新式炮法,不烦多人,而及重及远。”便将自己当⽇命凌振所制的投石机图样拿了出来,这投石机是他从《帝国时代》游戏里面那种城堡出的投石机学来的,用重物下坠的力道代替了现行石炮地人力牵拽,不但节省人力,在程与精谁度上亦有极大地提⾼,堪称冷兵器时代第一攻城利器。

  种师道与宗泽看了,啧啧称道,这二人都是知兵之人,自然知道这样地⾰新意味着什么。宗泽便赞道:“今之石炮,动辄用百人牵拽,如七梢炮,八十斤石弹可及三百步远,已是本朝第一等利器了。这石炮却不然,只须数人量添重物,竟可一百五十斤石弹至五百步远处,且只须事先记下石弹距与重物之间的关联,临机发至何处,但依法量添重物便可。如此良法,相公真不知从何得来?”

  ⾼強啊了一声,这个这个,”乃是有海商从大食学来,我又命中土巧匠损益之,方得。”

  种师道也赞赏良久,忽向⾼強道:“适才相公只说石炮,然则此炮竟未命名?”

  ⾼強笑道:“此物制成之后,进呈官家,自然有御笔赐名,何须我费这脑筋?”其实是他想不出来,原来的名字回回炮是不好叫地,要待起个响亮的名字时,脑乎里蹦出来的不是惊破天就是威震天,再不然就是惊天雷什么的,费了半天脑筋之后,气得他只想⼲脆起名叫霸天虎算了!最终还是找了这个借口安慰自己,权当给了皇帝又一次自我満⾜的机会。

  种师道和宗泽听了却以为然,于是也都不响了。至于别的一些新技术,例如用于寒冷地带作战的绵甲之类,⾼強自己不懂军事,宋军中也缺乏在⾼寒地带作战的经验,只能作出来以后给辽东的花荣等人去试验了。

  三人商议良久,决定这东西作坊中的火药作、造石炮的广备指挥,都必须单独划出来予以加強。此外弓弩院最是要紧,也须得予以变⾰,至少这生产出来的弓弩质量必须要过关吧?相应的,负责采购原料的⽪角场库也就跟着录出来了。

  种师道犹有不⾜,很想把剩下那些生产刀铠甲之类的部门统统梳理一遍,⾼強心说这不等于是彻底变⾰了吗?想法是很好的,可未必有这么多时间呐!况且加強一两个部门好说,要是给军器监来个底朝天的话,势必在极广泛的范围內引起动,这可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定安‬了。

  说了再三,种师道总算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有一个部门还是坚持要戈出来:“相公,西作坊中有猛火油作,以猛火油制炼各种武备,只是迄今并无大用。臣却以为此物必可大用,惟惜不得其人耳,相公其有意乎?”

  “猛火油?”听了种师道的解说,⾼強才想起来,这玩意在沈话的梦溪笔谈里就已经提到,他当时就给起名叫做石油,大约是汉语中头一次给这东西冠上这个名字吧?在现代工业中,这石油就如同⾎一般不可缺少,但当时却只能用来燃烧以后刮下来制墨,家用生火都嫌它烟知“

  等到细问种师道,⾼強才知道大宋在发现了石油之后,已经动了将这玩意用于军事用途的念头,各种火器之中多有应用,更制成了初级的火焰噴器…猛火油推!这东西就象一个注器…当时叫唧筒…下面安了一个推乎,推乎里装着石油,士卒用力把注器的活塞推动,经过前端的火种点燃之后,噴出去的就是一条火龙了!

  乍听之下,⾼強颇为动了一下,然而种师道接下来的详细介绍就给他泼了一盆冷⽔,这猛火油推程不过十步(十五米),而且笨重无比,若是猛火油燃烧不尽留在唧筒口,还容易引燃了猛火油推自⾝,具有威力大,程短,危险⾼及笨重等特点,因此制成以后只是在汴梁城头放了四具作守城用。

  ⾼強心说这能管有什么用?要是能象现代的火焰噴器那样,一噴百十米尽是火光,那才叫慡,什么塞外民族看到这种夸张的火龙,只怕什么斗志都没了…有了!何不用那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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