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至四十五章
一天,两天,三天…
正是庆国节七天长假,我却天天躺在上发呆。
那只浪琴表没有一刻离开过我的手腕,叶子的亲手放弃,使我的世界前后左右,一片混沌。
往事历历在目,却又飘渺如烟。…飘渺如叶子圆润的红中吐出的青烟。
我老妈到我的房间里来看过我好多次,也没有问什么,只是在客厅愉愉跟我爸说:“儿子大了,有心事了…”
长假之后,公司调整,因为云海公司是三个老板合股开的,其中一个与另外两个(包括王总)不合,于是王总就想让我悉一下电子部国全的销售情况,好为以后做打算。
事实上是,王总需要一个亲信,一个有工作能力的亲信,况且,耿直和他是不错的朋友。
我被派往海上和广东悉业务。
这样也好,出差到各地跑跑,既可以减轻对叶子的牵挂,又可以避开肖琳的酒窝。也许我再回来的时候,叶子已经想通了呢?我用工作⿇痹着自己,想象着与我渐行渐远的叶子。
几次拿起了电话又放下,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在电话里向她解释一切,诉说深情。
或许给她一些时间和空间,她会懂得珍惜。
我记得一句话,虽然被世人用得很俗了,却有点至理名言的意思:如果是你的就会回来,如果不是你的又何必去強求呢?缘属天定,份乃人为,我们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相遇,却希望能有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一个星期过去了,十二天过去了…
我从海上转到深圳。
⽇出⽇落,所有的期盼在等待中消磨。
我不断地回忆着与叶子的点点滴滴:从她的那句“给我一支烟”开始,一直想一直想,她住院时楚楚动人的模样,她从国外回来时送我的手表,她被人暗算象纸人一样躺在上,我们共同渡过的那桔红⾊的夜一,她过生⽇问我的那句“为什么”她遇劫后的夜午梦回,她从海上回来叫的第一声“老公”她打碎玻璃手臂上鲜红的⾎…还有她的若即若离、言又止,她精致的脸、纤美的、动人的话、漂泊的心…这一切的一切都象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只是,少了叶子,电影是黑⽩的。
有时候我会想起小⽟,不知道正在劳教的她现在怎么样。我总是隐隐地有那么一种恐惧,觉得小⽟还会出现在我跟叶子的生活里。
但也正是小⽟,才让叶子在经受了苦难之后撞进了我的怀里。
正所谓⽔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愿她这滩浑⽔不会再淹没我和叶子的人生。
还有肖琳,如果不是她,我的爱情也不会再一次陷⼊僵局。
已经是第十八天了,跟叶子认识了一年零三个月,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久地失去过她的消息。
今晚客户给我饯行,因为明天下午三点半的机飞回京北,回到店酒时候已经快凌晨二点了。
喝了点酒,晕。
不知道是谁说的“一醉解千愁”反正我是tmd越醉越愁!倒是范老留给后人的那句“酒⼊愁肠,化作相思泪”来得更贴切些。
我终于鼓⾜勇气拿起了电话,不管了,就算叶子在电话里骂得我体无完肤,我也心甘情愿!
拨了几个号码,忽然想何不明天直接去呢?再去买一束丽的⻩玫瑰?
不!这一次我要红玫瑰,而且是最俗的那种。
我要单腿点地,昂起脸来跟她说:我爱你,叶玲珑,嫁给我吧!
正在梦里跟叶子绵相会,机手响了,我糊糊地看了一眼,号码不认识,tmd懒得接,今天星期六,应该不是公司打来的,还是让周公他老人家继续吧。
铃声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我烦不胜烦,索关机,反正会自动转到留言信箱里的。
一睁眼都十二点了。
我在上赖着回味了一下梦里的叶子,又在心里计划了一遍单腿点地的若⼲情节,居然在心里自己先被感动了一把。
然后我才顺手打开机手。
留言信箱里有八个留言,我把机手搁在耳朵边儿上,心想不是公司真有什么事儿吧?
第一个留言(9:09分,139012***女声):“李海涛,你丫装什么孙子,还转到留言信箱了,快接电话!”
靠!tmd谁呀,大早上的就开骂,我招谁惹谁了?
我醒了,有人骂还不醒?当我是猪啊?
第二个留言(9:15分,139012***同一个人):“你大爷的,怎么回事啊?猪啊你是?刚电话还通了的!我是忆婷!快回电话吧,要不来不及了!”
第三个留言(9:21分,139012***):“哎呀呀呀呀…我真服了你了,不是还在觉睡吧?真是猪啊你,比我起的还晚?我告诉你,我跟叶子要走了,十二点四十的机飞,最迟最迟十一点半也得到机场!听见了吗?快回电话呀!要不你就赶紧来机场候着,还能见着!是…”
电话从我手中滑落,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表,十二点二十!
来不及听后面的留言,我手忙脚地拨叶子的电话,关了。
再拨忆婷的电话,也关了。
我照着自己脸上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一个指头的事儿,几秒钟的事儿!忆婷没骂错,我是一头猪,一头连电话都不会接的蠢猪!就算我见不到叶子,这十九天打个电话过去我会死啊?
我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可怜它们漆黑美丽,一定被我揪得生疼。
第三个留言的后半截:“…是叶子决定去新加坡的,签证我们上礼拜五才拿到。你们俩到底那天怎么了?我要上楼了,叶子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你赶紧打给她吧。”
第四个留言(9:40分,139012***):“李海涛,原来你没在京北啊?我说呢!我没敢问叶子要你电话,那小姑这些天跟更年期提前了似的,庇事儿都发火。我也没在她电话里找着你号码,还是昨天我用114查到你们公司的电话,可打过去的时候下班了,今天我九点又打的,前台把你机手号给我了,可也没说你出差。我这不刚才又打你公司,才知道你不在京北。唉,我容易吗我?我早上起过吗我?其实我就没想管你跟叶子的破事儿,她本不让我提你的名字!但是走了走了,不跟你说一声吧也不落忍儿,毕竟你对叶子好的,我在你们家住这么久,你还给我做过东西吃。哎,不管你丫在哪儿也该回个电话吧?要不可没机会了,听见没有?”
第五个留言(10:04分,139012***):没说话,挂断。
第六个留言(10:31分,我的客户):“海涛啊,中午一块吃饭,完了让司机送你去机…”我挂断。
第七个留言(11:12分,010643***):没说话,挂断。
第八个留言(11:16分,139012***):“李海涛,你不是顾意的吧?算了,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们一会过海关了…唉,她这些⽇子都跟疯了似的,家里好多东西都砸了,有时候还哭…始终也没说你们俩怎么回事…行了,不说了,叶了过来了…哎哎哎,对了,⿇烦你个事儿,正事儿啊,(声音放低)你在京北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杀手,我要宰了老⽩脸儿!”
杀手?杀了我算了!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整个地球。
我说:给我一把菜刀,我能劈了这个世界。
我在当天晚上回京后直奔叶子家。开了半天门,却怎么也打不开,甚至连钥匙都塞不进去。换锁了?!叶子不是那种小气人啊!搬家了?不可能啊,除非她不回来了!难道这次她不是为了散心才出去?再摸摸墙角的花盆底下,什么也没有。
我一庇股坐在楼梯上,怎么也不愿起来。
忆婷才是猪,留了六个言都没说她们到底去新加坡⼲什么,她们去⼲什么呢?要去多久呢?叶子只是生我气吧?气消了也就回来了吧?
一连串的问题和猜测在我大脑反复出现,问来问去猜来猜去也没什么好的答案和解释。
我把留言又全都听了一遍,还是没发现。
有一个010643***也不知是谁打的,我打了一遍,没人接。
然后我又徒劳地打了几遍叶子和忆婷的机手,一边打一边想还有什么办法能知道叶子的行踪呢?
对了,小云!
我拎了箱子飞快地下楼截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兰苑际国公寓!”
在的监视下,我按了半天可视对讲的门铃,都没有动静。
在我按第四遍的时候,保安说:“业主不在家,先生您别按了,改天再来吧”
“知道9A的业主什么时候回来吗?”
“对不起,这个我们也不清楚”
那天夜里,我坐在灯下一动不动。除了我嘴上的香烟一亮一灭之外,我跟雕塑没有任何区别。我是一座被思念和懊悔纠着的雕塑。
第二天上班,前台给我一个快件,说:“前天来的,我替你收了”
邮件没什么特别,都是厚实的牛⽪纸做的,引起我注意的是上面寄件人的名字:叶玲珑。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有一个存折,存折上是我上班以来所有的工资,一笔一笔,清清楚楚,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生⽇。…想来就是密码了。
除此之外,一张纸上用娟秀的字体写了这么一首象诗又象歌词的东东:
“不是所有的男人
都不曾哭过
只因为哭过后
才失去软弱
不是所有的女人
都被你惑
也许在遇上你之前
她们已经想好要做什么
不是所有的故事
都会有结果
只因为结局之后
往往失去很多
不是所有的爱情
都在刹那间失落
也许恋爱真正验证的
就是无边的寂寞”
没错,叶子的笔迹!
再看⽇期,是前天寄的,当天签收的。
我拿着这两样东西,颓废地坐在椅子上,我想叶子是真的走了。但是字里行间,叶子却始终没有说出她的意图和去向,若不是忆婷的留言,我恐怕此刻会象无头苍蝇一样撞了。
叶子总是这样,言又止的,本想在这张纸上发现点线索,却越来越糊涂了。那么深那么重的记忆,她说抛就抛得下吗?
从此每天下班之后我都要去叶子和小云家遛达一圈儿,连周末也没有放过。
我象一个苦行僧,每天从东到西,从西到东,一片一片收拾着记忆。
连续六天之后,兰苑际国公寓的保安已经认识我了,他们说:“好象业主出门了吧,先生您也别这么跑了,要是方便的话,您留个字条儿或者电话什么的,等我们见到业主跟他说一下,放在邮箱里也行”
我点头称谢。
又过去了十多天,叶子依旧没有一点消息,我给耿直打过两次电话,想让他问一问远在国美的雪儿,可一次他在开会,接了一下就挂了,另一次他没有开机。
雪儿那么远,怕是叶子也没有联络过她吧?再说她那么倔強立独的一个人,连忆婷都不知道我跟她那天所发生的事,雪儿恐怕就更不会知道了。
我只能依然执着地去兰苑,找小云成为了一项艰巨而必不可少的每⽇程序,后来连保安都开始躲我了。忽然之间,象是她们都商量好了似的从这个地球上集体蒸发了,之前却没有一点征兆。
一天夜里我突然从上蹦起来,应该还有一个人,小⽟!或许叶子走之前去看过小⽟呢!那么小⽟应该知道点什么吧!对,死马就当活马医,但凡有一丁点希望,我都要试一下。
第二天中午我给张博打了个电话,张博在跟我嘻嘻哈哈一阵之后,才注意到我的严肃。
张博就不闹了,说:“又出什么事儿了?我哪天得跟你丫好好聊聊,怎么就越来越深沉了呢?装酷啊你?得,我给你问问吧”
过了一会儿他打回来电话,告诉我齐⽟琼服刑的监狱。
隔着大玻璃,我看到了八个月多没见过面的小⽟。
她又瘦了,下巴尖下来,眼睛却大了,头发比我的还短。她整个人埋在号子服里,象个⾐裳架子。没有假睫⽑,没有黑眼线,没有⻩头发,没有露背装,小⽟钻华尽褪,却一⾝的不卑不亢。
我的心莫明奇妙的动了一下,按理说我应该恨她,但是…
说来说去,我都脫不了⼲系。
她的脸平静地象潭死⽔,波澜不惊地隔着玻璃看着我,看了半天,也没有拿起挂在墙上的对讲话机。
小⽟了⼲涸的嘴,笑了。这一笑,灿烂无比,象是有万道光照在她⾝上。然后她把脸靠近大玻璃,眯着眼睛盯住我看,象是要把我看碎了、看化了,我不噤打了个冷战。
我永远记得她最后的动作,她撅起嘴,作势夸张地隔着玻璃亲了我一口。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她一扭头,看口型是对管教人员喊了声:“报告!”
她起⾝走了,一句话也没对我说,甚至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前后不过两分钟,我忽然从头到尾感觉冷,冷⼊骨髓。
说句傻话,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认识叶子的那天晚上没有带烟,撞到小⽟的那天晚上没有喝醉。那么,一切就简单了,叶子既不会在深夜里一次次惊恐地醒来,小⽟也不必穿着肥大的号子服隔着玻璃让我打冷战。
我不信命,我只相信因果报应。
一切的源,在我。
一个周末,明知道叶子不会在,我也还是去了她家门口,我坐在楼梯上菗烟,就想起了叶子那张被烟雾笼罩的精致人的脸。
忽然⾝后开门声响,一回头,看到一个男人从叶子的家门里出来。
我神经质地一下子从楼梯上弹跳起来。
我说:“你是谁?”
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也上下打量着我,皱着眉头说:“你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
“嘿,我说哥们儿,这是我家,你说我怎么在这儿?”那人说着要下楼,被我一把拽住。
“嘛呀?你丫找菗啊?”他眼睛一瞪,挑衅地看着我。
“你家?怎么是你家?叶玲珑不是住这儿吗?”我的眼睛已经快冒出火来了。
“咳…我说呢,”那人一笑,脸上肌⾁就松下来“找那女孩吧?早搬了,都搬了半个来月了,我是房东…”
我一拳打在墙上!
房东吓了一跳,说:“兄弟,你没事儿吧?”
我说:“我能进去看一下吗?”
“别,我得走了,再说我也不认识你啊…这房子还得往外租呢”
“大哥,您开一下门就行,要不我隔了防盗门看,我是叶玲珑以前的男朋友,她没跟我说就走了,我想看一眼我们以前的家”我央求道。
房东犹豫了一下“得,你站门口吧,别进去了好吧?反正这光天化⽇的…”说着打开了门。家具、电器还是那些,我似乎还能闻到叶子如兰的气闻,看到她扭着轻盈的肢走来走去。
那天我不知道怎样回了家,我只知道把⾝子放倒在上的同时,悲伤梗住了喉咙。如果你在夜里看到一个男人默默流泪,那他多半是感觉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比如爱情。
“海涛,我是为你好,也是为我自己好,总之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何必把彼此都弄得那么累?搞不好最后两败俱伤!”
“陋质何堪受殷勤?!”
“我不是一块美⽟,我是被人摔了无数次的破石头,我配不上你!”
…这都是叶子以前对我说的话,此刻却象千斤巨石一样庒在心上。
那夜一,叶子、小⽟、肖琳三个女人鬼魅般纠辗转在我梦里,我头疼裂。
在接下来的⽇子里我明显得沉默起来,我狂疯地工作着,几乎用尽所有的精力,王总对我的工作精神和业绩很赏识,他总在会议上表扬我,说年轻人嘛,就得有李海涛的这种⼲劲儿!
由于京北市场从东到西分布很广,公司配给了我一辆桑塔纳。
肖琳总会不经意地出现在我面前,于是我就想起那两张印着蓝字的电影票。
叶子的照片放在办公桌上,对我灿烂地笑着。
我没有精力留给肖琳,除了工作,剩下的一点点精力都留给了兰苑公寓的可视对讲门铃。
小云是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了。
我找过兰苑公寓的物业,他们只是耸了耸肩膀,说:“先生,对不起,物主没有义务告诉我们行踪,我们无能为力”
莫非小云也跟叶子一起去了新加坡?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星期天,我中午起了,草草吃了点东西,正准备出门,肖琳打来了电话:“海涛,是我,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吧,我有事找你”
“哦,肖琳,什么事儿啊,电话里说吧”
“电话里不好说,真的有事求你,你晚上能来我家里一趟吗?”
“哦…很重要吗?”
“是啊,上次你不是送我到过楼下吗?还记得吧?三门201。我等你”不等我回话,肖琳就挂了。
出门的时候,我老妈跟在我⾝后说:“儿子啊,晚上在家吃吧,今天你生⽇,你姐晚上也来”
生⽇?哦,11月28号了?还真是忘了。
那么说我今天二十七岁了?那么说叶子已经走了一个月零九天了?
想到这个名字,心就紧缩成团,又象是被谁踩了一脚,生疼生疼的。
疼得自己要紧咬牙关才能过去。
“不用了,妈,我约了人,今天不回来吃了,也别让我姐买蛋糕了,没人吃浪费”说完我下了楼。
小云家还是没人,这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一个必要程序,可惜这程序老是启动不起来。
下午我开着车去找了一趟耿直。耿直在远郊一个渡假村跟朋友玩牌,我在他⾝后看了一会儿,等有人去洗手间的时候才把他拽到一边。
听完我的话之后耿直摇了头摇,说:“雪儿没提过这事儿,自从她到了国美,一般都是主动打回来给家里啊给朋友啊什么的,叶子应该没有她的电话,那临走前就不可能联系上她。叶子的机手你不是也打了,一直没开机对不对?那么她们可能就失去联系了。这样吧,我晚上跟雪儿打个电话,她⽩天怕不在宿舍里。万一她有叶子的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老弟,别着急,女人嘛,发顿火出了气就回来了…”
可是,发了一个月零九天的火怎么也该消了啊?
从郊区赶回来已经八点了,我肚子饿得真叫,来到三门201跟前,刚想抬手去敲,门开了。
肖琳精心修饰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等你好久,怎么才来?”
我疲惫地一笑:“有点事儿,耽误了。”
客厅里摆着一桌子菜,还有一瓶红酒,背景音乐是轻柔的英文歌曲,也不知是谁唱的,歌手的嗓音独特而柔美,有点让人心醉。如果再来俩侍者,中餐换成西餐,这儿就有点店酒的意思了。
“生⽇快乐!”她说。
“你怎么知道?”说真的我很久没被感动过了。
“员工登记表上都有嘛,你去洗个手就快来坐吧,我这人也不会做饭,在楼下叫了几个菜,不过这个茄子是我烧的,还有这个凉拌西红柿,海涛你别笑话就是了…”肖琳帮我拉开了椅子。
我坐下来,先填了两口,问:“找我就是…”
“也不纯粹吧,我觉得你最近心里有事儿,所以想找你聊聊,你看你现在每天都走很晚,听说你女朋友出国了,还没回来吗?”
“她度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我心不在蔫地应付着,看着桌上的红酒,忽然想它是不是只有4度?
一想到这里就没了食,于是端起了酒杯,也没跟肖琳说话,自己先⼲了一杯。
我敢肯定它不是4度的。
英文歌循环了一遍,又循环了一遍。
“如果我真的去国美,海涛,你…会想念我吗?”肖琳忽然主动提起了这个她曾一度回避的话题。
“什么时候?”
“我…只是假设。”
“呵呵,朋友嘛,总会想的。”这话连大脑都没过,就随便溜了出来。
“那么,我想知道,如果我不走,你什么时候可以把我的照片放在你⽪夹里?”肖琳放下手中的酒杯,酒给她的脸庞染上一层晕红,女人喝了酒会不会变得美丽?
我忽然想起叶子那次过生⽇酒后的美态,还想起了那夜醉眼离的叶子问我的那句“为什么?”
现在,该轮到我反问她“为什么”了,问她为什么杳无音信。
见我发愣,肖琳就用手指轻碰了一下我的手,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暗示我,却又不露痕迹。
“算了,一个蠢问题,不答也罢!明天还要上班,就别等十二点了,我们现在吹蜡烛吧!”肖琳把蛋糕摆上桌子,又点燃蜡烛,只留了一盏小灯“先许个愿吧,海涛!”烛光映着肖琳玫瑰⾊的脸,恍如不实真的人生。
除了让叶子回到我⾝边,我还能许什么愿呢?
肖琳在我吹熄蜡烛之后第一秒钟,飞快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生⽇快乐!”她略带大胆的举动让我有点吃惊,而她⾝上优雅的香⽔味儿绕着我,我忽然发现这一切很是受用。
如果我在这时候做点什么的话,估计肖琳会很顺从。
其实本不用担心,她现在就在抬头凝视着我,深情而专注,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她眼神里就満含着鼓励的意思。那一刻,在轻柔的音乐和昏暗的灯光下,我确实有点糊,人往往会遇到这种时候,惑无处不在。
叶子曾用轻蔑的口气说:“男人?哼哼…”是啊,我承认惑,就象我承认我是一个男人,一个被心爱的女人抛弃的男人。
机手忽然响了,显得突兀而局促,跟特意营造的气氛很不搭调儿。肖琳用手拢了一下头发,帮我拿过来机手。
没有号码显示,我的心一紧,莫非…
机手忽然响了,显得突兀而局促,跟特意营造的气氛很不搭调儿。肖琳用手拢了一下头发,帮我拿过来机手。
没有号码显示,我的心一紧,莫非…
我一边踱到别的房间,一边接听了电话:“喂?”…我的声音有点抖。
对方没有说话,我几乎闻到了电话那头叶子如兰的鼻息!
“叶子…”我好象是用了全部的心力才吐出这个名字,待这两个字一出口,浑⾝顿时就没了力气。
电话出现忙音。
机手从耳边滑落“啪”地掉到了地上。
我就顺着墙蹲下来,用双手抱住头。
肖琳走过来扶我,被我抬手制止了,我说:“别管我,让我静一会儿。”
就这么蹲着,直到我的两条腿失去知觉。知觉算什么,我恐怕正在失去的,是我今生今世的爱人。
那天晚上从肖琳家出来,二十七岁的我象个游魂一样站在寒风里,想让刺骨的寒风冰冻住我的痛彻心扉的思念。
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叶子还活着。
我在第二天收到王总给的一个生⽇红包,并派我和销售部另一同事隔天出差前往重庆和广东地区。出差的前一天晚上我去了趟夜⾊阑珊。
“给我一支烟”叶子一年多以前就是在这儿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都没有变,除了看不见叶子人的⾝影;什么也都变了,除了我对叶子无尽的思念。
一个打扮妖的女孩子在我的面前站住,把小手袋往桌子上一放,媚眼如丝,问我:“先生,您寂寞吗?”
我看了她一眼,挥挥手让她走开,思绪一转,又一把将她拽住“你知道这儿有个叫叶子的吗?”
“哦,听说过,她以前是名人啊,不过早就不⼲了,被人包了吧?先生你要找她啊?”
看来她是不会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我撇开那女孩起⾝离去,走出夜⾊阑珊的时候,心里问自己:难道我真的失去叶子了吗?
第二天,我飞往成都,然后转往中山和深圳,回到京北后呆了没几天就又跟公司的人一起去海上开年度会议了。
如果我重复地、重复地诉说这些⽇子以来对叶子的思念,那么所有的人都会感觉厌倦和疲惫。因为,太深也太多了。
二十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冬天,我肩膀上所背负的爱情象五指山一样沉重。
对了,我就是那只被庒在五指山下的孤伶伶的猴子。
1999年12月22号,就算有一天我傻到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也不会忘记飘雪的这一天。
这一天,小云家的可视对讲终于有人接了。
但绝对不是袁威那口纯正的京北口音。脑海里就浮现出戴着小金丝边儿眼镜的港香男人陈杨。
我只是听说过这人,于是就不敢胡说八道,只是急急地说明了来意,那人说:“可是,小云不在。”
“告诉我她去哪儿了?行吗?这两个月除了出差,我每天都来找小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能想的都想了,只有她能帮我找回叶子!”
对方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李先生,你上来说话吧。”
电梯里,我出了一⾝冷汗,以至于敲开9A门的时候,来人惊诧地看了我一眼。
我伸出了手,说:“李海涛,叶子的男朋友。”
“你好,我叫陈杨。”他几乎跟我印象中没什么两样。
我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此番的意图,陈杨也不说话,倒了杯⽔放在我面前,随后扶了一下眼镜,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
我看着他,我等着他说话。
陈杨好象被我看得极不自在,就起⾝踱到台上,背着⾝说:“李先生你还是走吧,叶子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你还是等小云回来让她说给你听吧。”
直觉告诉我陈杨肯定知道真相,我顾不了许多,走到陈杨⾝后,说:“陈先生,您比我岁数大,我应该叫您一声大哥,想必您也知道爱一个人的痛苦,何况爱的这个人现在连音信都没有,甚至是死是活我都还不知道,您就当行行好,至少告诉我小云的去向吧?我到您这儿来回跑了两个月,您不忍心让我不明不⽩地跑一辈子吧?”
陈杨转过⾝来,镜片后的眼睛却躲了我的目光“唉,不是啊,我也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这事我要先问问小云才能答复你。要不,怕小云回来怪我。”
“有什么不能说的?叶子她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求您了,您倒是松松口啊…”我腾一下就紧张起来。
“不是不是,李…海涛是吧?你别误会,叶子没出什么事,她好好的,你千万别动…”
我稍稍松了口气,但新的恐慌又袭上心头:“那您为什么不肯说呢?一定出事儿了,一定出什么事儿了!叶子到底在哪儿?小云跟她在一块吗?”
“是这样啊,叶子在新加坡很好,小云也在新加坡,她过去找叶子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过几天也就回来了,等她回来后我让她打电话给你,好吗?你今天还是先回去吧,放心,叶子没事。”
“我今天还回得去吗?还睡得了吗?”我被陈杨的言又止磨折得快疯了,脑子顿时一懵,绕过陈杨,一把打开了台的窗户。
“呼”寒风携着雪花吹进来,了我的眼睛,窗台有半人多⾼,窗子也很窄,要想从这里头挤着跳下去还真是有难度,但翻下去倒是有希望的。
TMD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让人跳楼都跳不痛快!
“陈大哥,我叫您大哥行吗?求求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儿吧,你要再不说,我就从这窗户里翻下去!”我两手扒着窗台,怒目圆睁,青筋暴起,浑⾝的⾎都往头上涌。
瘦弱的陈杨一下慌了,双手死死拽住我的胳膊,说:“不要不要不要…你疯了?”
“我是疯了,要你你不疯吗?”
“你你你你先松手,别那么冲动。请坐回沙发上去,好不好?”
“那你必须告诉我真相!”
“你这个人这么冲动,我告诉了你…唉,早知道这样不让你上来了,我是一片好心,你怎么…”
看他还是不想说,我就把头从窗户里伸了出去,同时⾝子往上一跃,整个人就担在窗户棱上。
“我要叫保安了,你快下来!”陈杨紧紧地抱住我的,估计他汗都快下来了。
“好,只要你告诉我一切,我什么都答应。我听完了就走,绝对不惹事!”
“君子协定?”
“君子协定!”
“那你先坐回沙发上,喝口⽔平静一下。”
我松了手,陈杨快速地关好窗子,拉好台门,见我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他又回⾝进了厨房。
就听到厨房里一阵铁器的轻微碰撞声和柜门的关合声,想必是陈杨把菜刀啊什么的都蔵起来了。
他出来后又环顾了一下客厅,除了墙,应该没有什么再能伤害到我了。其实不用担心,我不喜墙,太硬。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就选跳楼,起码能在生命的尽头飞翔一把。然后还有落地时悲壮的“啪嗒”一声,鲜红的⾎涂満地面,整个世界就沉寂了。
陈杨拉过来一个脚凳,在对面坐下,我紧张地要命,支棱着耳朵等答案。
他说:“你…喝口⽔吧!”
我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等了半天,他居然还在慢慢腾腾地整理思路。这要在战争年代他老人家怎么也能当一特务吧?就凭我刚才以死相挟他都还不开口的那股劲儿。
“嗯,小李啊,我就叫你小李吧,你看我们两个也刚刚认识,我也不了解你,叶子那边是发生了点事情,但是,从你的角度上来讲呢,你听了之后千万不要…不然我呢也不好办…”
“我知道我知道,陈大哥,我的亲哥,您就快说吧,我们不是有君子协定了吗?我保证不会动,不会闹事,成吗?求你一口气就出来吧,别再腾折我了!”
陈杨没再看我,运了半天气才悠悠地说:“叶子…她…结婚了!”
“什么?我“腾”就沙发上站起来,整个人倾斜成四十五度,向陈杨近。
陈杨极快地一跃而起,后退了一步,说:“你,你还好吧?”
“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叶子她结婚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冲上去一把揪住陈杨的脖领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到底是何居心?叶子才走了两个多月,她不可能结婚的!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松手,松手啊,我们说好的嘛,你怎么这样动?”陈杨尽量把脸向后仰着,以防止我的愤怒挤碎了他的金丝儿边眼镜。
“说你为什么骗我?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以多少分贝吼出来这句话的,我只是听到了来自脑袋里嘈杂的声音。
“我没有啊,小李,你先坐,我说的是实话。”
“那她什么时候结的婚?”
“12月20号,前天,小云去新加坡就是给叶子做伴娘…”
“你骗人!你本就是骗人!”
“我真的没有骗你啊,我知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不然小云回来你自己问她就好了,叶子要是留她过圣诞的话,那她最晚新年也会回来了。”
晴天霹雳!陈杨一次次肯定的答复把我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的灵魂飞出了躯壳,飘浮在这个装潢华丽的客厅里,它在天花板上看着李海涛没有生命的**,沉默不语。灵魂就开始叹息了,起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后来就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狂疯地横冲直撞,最后撞得伤痕累累,当它快要死去的时候,才疲倦地回到我的⾝体里。
我带着奄奄一息的灵魂走出了陈杨的家门。
陈杨在我⾝后说:“小李啊,都是男人,凡事想开一点,不要一时糊涂,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小云回来了我让她打电话给你还是你再来找她?她有你的电话吗?”
好大的雪啊!我在漫天的飞雪中狂奔,想醒唤我那一息尚存的灵魂。
昂头向天,漆黑的夜里,雪花面扑来,在我脸上慢慢融化。“叶子!”我的呼喊被风吹散,被雪层层掩埋。
在二十世纪末京北最后的那场大雪里,我长跪不起,抱头痛哭。
如果我的前女友远嫁新加坡曾带给我的伤痛是一盆⽔的话,那么如今我已经被叶子亲手扔进了大海。难道她不知道我不会游泳吗?
记不清怎样回的家,也记不清怎样把自己放倒在上。
我点燃一支香烟,看着它最后化为灰烬。
祭奠我远去的爱情吧,从此从此,叶玲珑只成为了一个记忆,一个符号,一个我永远都不能碰触的伤痛。
我摘下那只表,打开窗户扔了下去。
一分钟后我又狂奔下楼,在雪地里象个疯子一样到处摸索,当我摸到冰凉的表壳时,內心的痛苦又一次风暴般袭卷了我的全⾝,我浑⾝发抖,几昏倒。就这么歪坐在墙儿底下,雪花轻轻地、轻轻地在我头上、⾝上堆积着,它们嘻笑着摸抚我的脸,说:“哈哈,这个人,疯了!下雪天总会有人疯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走回家门,往上一倒,⾝心疲惫地睡着了。
好冷啊!梦里我被叶子和小⽟抬着丢进了一个冰窟窿,我不住地打着哆嗦,把⾝子缩成一团。
我听到我妈说:“儿子啊,你怎么不脫⾐服也不盖被子就睡了?也不怕冻着?”就有手脫我⾝上的大⾐“哎呀,小涛你怎么发烧了?老伴,老伴,快来帮个忙!把药盒里的阿斯匹林泡腾片一块拿过来!”
⽗⺟合力帮我把大⾐外⾐脫掉,又盖上两被子,我还是觉得冷,冷死了。
我爸扶我起来喝了药,我周⾝疼痛,又糊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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