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周舟拿着资料去了公司就没再回来。她是跑出门的,我穿着拖鞋去追,她竟然跑得比我还快,等我回屋换好鞋,再下楼已不见人影。
平时每晚六点,周舟都到家了,但是今天快七点了,仍不见人影。我饿得不行,给周舟打电话,问用不用等她一起吃饭,机手响了两声就断了,再打,关机。只好自己做饭,煮了两袋方便面,放了一包调料,盛到碗里,第一口,食之无味,把另一包调料也倒进碗里,再吃第二口,仍毫无滋味,又倒了点儿酱油,吃第三口,还是尝不出味道,于是加了一勺盐,再吃,咸了,只得倒掉,出去买了二十个羊⾁串,就着一瓶啤酒,独自充饥。
吃完回到家,想继续看书,计划单词要背完R再背五十个T的,可到现在一个还没背。坐到桌前,打开单词书,看了五分钟,心如⿇,左脑进右脑出,也不知道周舟现在哪里,是否正在酒会上和乔宇狂,然后呢,然后她会去哪儿…一想到这些问题,我的脑子就像磁盘加了写保护,无法继续工作,只好放随梦,点上一烟。
看来背完R的⽇子遥遥无期。很多事情我都是这么一拖再拖,不知会拖到何年何月,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完成。其实有些事情在有些时候并不是你不想做,而是客观条件限制了你去做。
人在无聊和沮丧的时候,只有两件事可做,觉睡和看电视。睡完觉心情并不会好起来,而看电视,则有助于心情转化,比如看到一部喜剧,堆积在心头的苦闷会随之削弱。
我打开电视,一个摇滚乐队正在某个综艺节目里煞有介事地演奏着。主唱上蹿下跳,不时向台下观众挥动手臂,跟饿了多⽇的猴子似的,向游客招手致意。吉他手甩动着头发,脖子上挎着吉他,左手指法花哨,右手狂疯扫弦,好像得了帕金森,也不知道吉他是不是他的,经得起这么造吗。看了半天,我总觉得少点儿什么…—噢,拜托,你倒是揷线啊,那可是电吉他!都说搞摇滚的真诚,我看他们连敬业都谈不上,特别是那个主唱,⿇烦你把口型对上行不,要不我还以为串台了呢。
又播到另一个频道,也是乐娱节目,参与者正在做猜名称的游戏,答对有奖,老婆比划,老公猜。谜底是馒头。老婆说两个字,圆的,⽩的,老公摇头摇,老婆说一只手刚好能抓住,老公仍一脸惑,老婆又补充说,昨天晚上你还吃了呢,老公茅塞顿开说,咪咪。我呵呵一笑,闭眼休息,听着电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中途醒了一次,电视已是一片雪花,撒了泡尿,关灯关电视,躺到上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此时周舟正在何方。眼看着天一点点儿亮了,窗外传来鸟叫和晨练的人们的吵闹声。周舟还没有回来,打她电话,还关机,我的心情更加沮丧,又给杨打电话,问他在⼲吗,他说觉睡呢,我说找你待会儿去,杨说来吧。
我到宿舍的时候,杨正在和张超凡忆往昔,峥嵘岁月愁。杨说感觉自己⾝体没有以前灵巧了,原来每天起都是鲤鱼打,现在得用手扶了,原来擤鼻涕声如洪钟,现在淅淅沥沥。张超凡说他也意识到廉颇老矣,以前打开⽔,一手拎四个五升的暖壶不成问题,宿舍就六个暖壶,为了下五层楼打一趟⽔值得,经常把隔壁宿舍的空壶也拎上,别人以为他爱做好事儿,优秀青年评选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可现在拎两个暖壶,就气吁吁,爬到三层,还得歇一次,更甭说帮隔壁宿舍打⽔了,弄得人家以为他当上员就不再保持先进了,以前都是假积极。
想起大三那年,我和杨去吃自助餐,把饭馆里的各种⾁类吃了个遍,估计那天一个人吃了差不多三个人的量,现在再吃,恐怕连一个人的钱也吃不回来了。
“真的从现在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吗?”我们不约而同发出疑问“难道正生机盎然倍儿⾼兴的时候,就被秋风扫落叶了吗?”
为了证明自己仍然年轻,我们决定再去吃一次自助餐,以示并未老矣,仍能饭否。
张超凡说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家比萨自助,包酒⽔,即使造不掉几张比萨,也要⼲掉几升啤酒。我和杨举双手赞成。
为了能多吃点儿,我们没有乘车,而是徒步前行,并绕了远道,还不时跑上几步。
路上,张超凡给我和杨做思想工作,他说:“第一,虽然马上就可以胡吃海塞了,但也不要太动,否则影响食;第二,我知道,为了能吃到地老天荒,你们都紧张的,其实我也有庒力,这样不好,很大程度上降低了胃的承受力,我们现在必须全⾝放松,只有心态平和去吃,才能有更好的发挥,才能让肚子海纳百川,提⾼胃的和度。”然后停在路边“现在你们和我一起,闭上眼睛,大口昅气,呼气,再昅气,再呼气…”
到达目的地,我们进了餐厅拿起最大号的盘子就去夹菜,凡摆在取餐处的菜品,至少都要来上一勺,若是⾁类,则是一大勺或两勺甚至更多,一共十二种比萨,先来四种,一样一块。盛了満満一盘,又打了一扎啤酒,回到餐桌顾不上说话,开始狼呑虎咽,
第一轮过后,只是热⾝了一下,我感觉胃部空间尚⾜,杨和张超凡也状态良好,两眼有神,看到食物便发出求渴的光芒。又端着盘子去取餐,还是从菜到⾁再到比萨,一个都不能少,満载而归。
第二轮尾声的时候,呑咽的速度已有所减慢,咀嚼声从一统江山渐渐转变成和说话声平分秋⾊,吃吃说说,还算顺利地开始了第三轮。这次放过了所有素菜,光夹⾁食和最后四种比萨。
第三轮才刚刚开始,就有点儿心有余而胃不⾜,我放开一个⽪带扣,憋一大口气,又一通猛塞,⼲掉半盘,放下筷子说:“歇会儿再吃。”
张超凡站起来跳了两下说:“吃饭跟爬雪山一样,不能歇,歇了,就再也不能雄起了,咬咬牙,一鼓作气,把这盘吃了再说。”
杨说:“对,一而衰再而竭,吃饭靠的就是气势。”然后连打了几个嗝说“这点气儿一排出去,我还能吃个翅。”
在他俩的鼓励下,我设想过了今天又开始自然灾害了,无粮可吃,只能靠耗子⾁和树⽪草充饥,于是胃似乎膨了,余下的半盘食物都被我一点儿不剩地转移到肚子里。
三轮过后,我们仨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谁都不肯带头开始第四轮取餐。半晌,杨站起来说了一句:“我去趟厕所。”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杨回来了。我说:“时间够长的,腾了不少地儿吧,刚才吃的这会儿都到污⽔处理厂了。”
杨说:“哪儿啊,本没上,二十多个人在门口排队,听说里面就一个坑,排队的人都出于同一目的,进去都是大的,少则三分钟,多则七八分钟,等轮到我,我也等饿了,没上就回来了。”
我说:“餐厅一定是故意把厕所设计成一个坑的,怕吃饭的人把食物从盘里挪到肚子里,再从肚子里挪到污⽔管道里,腾出空间继续用食物填充,这得多大的成本。”
“就是一个坑都没有,如果碰上咱们旁边桌这样的,餐馆也撑不了多久。”张超凡看了旁桌一眼说“我注意他们半天了,来得比咱们早,现在还吃呢,表情轻松,吃喝自如,哪儿像咱们这么痛苦。”
这桌是一群十七八的⾼中生,一边议论语文老师简直就是一个老巫婆,一边把腿放进嘴中,不用牙齿啃,轻轻一拽,就拽出骨头,留下了⾁,然后又有说有笑地去取餐。
张超凡说:“看,吃了那么多,取餐时还有笑容,可见饭量之大。”
杨补充说:“而且并不昂首脖子⾼仰,说明距离极限为时尚早。”
我说:“看来咱们真的不中用了,不服老不行啊。”
杨伤感地说:“用不了很久,也许从现在开始,就会有人管咱们叫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