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期天,赵电想回老家看看父⺟。赵电的老家在西林市的远郊。
回老家要打扮得整整齐齐的,虽然不是衣锦还乡,但也不能蓬头垢面的吧。
早上,他对着镜子仔细地梳理着头发。
赵电梳自己的头发是很费神的。由于长期落发,才二十六岁的他头发很少,任他怎么梳都无法让头发覆盖全部的头皮,总是捉襟见肘。
据说,如果一个人长期苦思冥想,就会导致落发。赵电之落发,当与他思虑过度有关。知识分子有几个不落发的?后来,他竟为了防止落发而不再思考问题,并异常珍惜头上仅有的几根“⽑⽑”视头⽑为上帝,但愿它们一“⽑”不拔,万寿无疆。
但是现在,他从沉梦中觉醒,猛然痛感自己为抢救头上的阿⽑而停止思考,是因噎废食的荒唐之举,并为茂盛了头发、荒芜了思想感到后悔不迭,痛惜不已。直感一个人无须因脫发掉痛苦泪,发嗟怨声。
赵电认为,多发与少发,只是形式上的问题,一个人的素质不在于他的形式和外表,而在于他的內容与本质。多发未必就好,少⽑未必就差。鲁迅先生曾把头发比作荒草,头⽑多,就意味着头脑荒芜。赵电说过,头发少一点,还是有些许好处的:一可避免被认为是⽑头小伙,另可博得一个聪明绝“顶”的美名,其实自己是糊涂透顶。
再者,赵电的头发虽少,但胸⽑、腿⽑却郁郁葱葱,头部虽遭自然灾害欠收了,⾝体其他部位却风调雨顺丰收了。有意保护头发,头发却曰渐稀少;无心让体⽑生出,体⽑却茁壮成长。赵电想,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为落发而空生闲愁,停止思想呢?更何况我是一个靠思想谋生的人,思想是我生命的支点,我不能失去的是精神家园,并非头发。头发的遮护远没有思想的阴翳重要。赵电爱好舞文弄墨,如果头发不再长出“发”表,就让我的文章发表吧,赵电想。
头发梳理完毕,打上摩丝,他精神焕发地走出了校门。
赵电是个孝子,每次回老家,都要在城里买许多吃的喝的给父⺟,就连中午在家吃饭的菜,他也在城里买好了带着。因为父⺟亲老了,又在农村,买东西不方便。赵电就是这么体贴家人。
赵电回家时,喜欢买在乡下根本见不到的名贵的菜,让父⺟尝尝美食。可很多名贵的菜,都不合⺟亲的口味。有一次赵电买了一种海鲜回家,⺟亲吃起来很难受,叫苦说:“这哪是人吃菜,简直是菜吃人!”父亲也吃不下去,最后剩了许多,倒给猪吃了。赵电得出的结论是:在城里是美食,在农村就是猪食,回家带菜,务必反对崇洋媚外、主观臆断,务必要从实际出发,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务必要针对农村人的口味去买,找工作要对口,买菜也要对口。
今天,他买了几斤鱼和猪⾁带回去。这是父⺟都爱吃的。
坐了一个小时的车,赵电到了家。
⺟亲见到儿子回来了,非常⾼兴,问长问短。
⺟亲说:“你回家了,我家的大公鸡都叫得比平常欢,伸长颈子‘嘎够够’地叫个不停,它的意思‘来家喽――’还真是的,你不是来家了吗?”
父亲也特⾼兴,父亲说:“我就猜到今天要来人。俗话说灶火笑客人到。今天早上我烧锅时,锅灶里的火一直在笑,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说完就给赵电倒茶。
赵电说:“我自己倒。”
父亲说:“我给你倒。”
赵电说:“我又不是外人,何必这么客气?”
父亲说:“你不是我的外人,难道我是你的外人吗?既然我是你的內人――”
父亲手一招,尴尬地说:“你看,我说错了话了,我怎么成了你的內人!都是你把我急的!”
赵电拦不住,只得让父亲倒茶,赵电也给父亲倒了一杯茶。两人坐在桌边喝茶。父亲问这问那,问赵电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和别人闹矛盾,工作上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赵电都说没有,即使有,他也不会说的,他在父⺟面前总是报喜不报忧,他不想让父⺟担心。
父亲又问赵电:“现在有没有人给你介绍对象?”
赵电说:“没有,我还不急。”赵电的二哥已二十九岁了,还未订婚,他不想抢在哥哥之前订婚。
但父亲不这么认为,他说:“你大哥是残疾人,他打光棍,我们对他已没有什么想法了。你二哥⾝強体壮,但人太老实,结果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最大的希望在你⾝上,如果你再有个什么闪失,我这不是颗粒无收吗?我不想你们三个都成了残兵败将。”
父亲的话让赵电感到有点沉重,但他立刻便安慰起父亲:“您放心吧,到时自会颗粒归仓,不会颗粒无收!”
中午吃饭时,父亲给赵电盛饭,⺟亲给赵电夹菜。
赵电不耐烦了:“我不是外人,你们别这样!”
父亲说:“我也不是外人,这样又哪样了?”
⺟亲说:“我是外人吗?这样那样不都是一样吗?还能哪样了!”
赵电说:“我这是回自己的家,你们这样做,让外人看了,会笑话的,他们会说这家人怎么成了这样!不怎么样!”
⺟亲说:“外人笑话就让外人笑话去吧,又能怎么样!我们老两口就是这样的!反正我们不是外人,怎么样呢?”
赵电拗不过,只能屈从父⺟亲的“感情用事”忍受父⺟亲的热情攻打。
吃过饭,歇息了一会儿,赵电要回校了。走的时候,父亲送他,到了村口。赵电说:“不要送了,你回去吧!”
父亲站在村口,看着赵电走路。
赵电已走远了,父亲还是站在村口,直起脖子大声地喊:
“在学校里要把门关好。”
“天气越来越凉,要注意加衣。”
“生冷的东西不要吃。”
“坐车要注意全安,头不能伸出窗外。”
.......
赵电的內心常常矛盾,不回家吧,又牵挂着父⺟,回家吧,实在受不了父⺟的热情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