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第二十节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十一章长河落第十六节
李玮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大将军这道手令没有期限吗?”
“有。”何风说道“中原大战结束后,这道手令就没有作用了。”
李玮若有所思地望着何风,脸上出几丝惊。筱岚走后,他在马车上苦思对策,但无论用什么办法,最后都要调用兵力,否则无法控制局势的发展,他想到了大将军的手令。前年底,大将军回长安的时候,自己曾要求还这道手令,但大将军没有收回,说让自己留着,算是对自己的一个承诺。这个承诺代表着大将军对自己的信任,也就是说,这道手令或许还有效力。李玮随即决定试一试,如果这道手令还有作用,长安的危机或许还能化解,笼罩在长安城上的血雨腥风或许还能云收雨散。
但何风的回答让李玮心惊跳。大将军这道手令的有效期限已经过了,而何风却毫不犹豫地表示遵从自己的命令,这里面肯定有原因。这个原因必须清楚,否则何风随时可能倒戈一击,砍掉自己的脑袋。何风是前大将军何进的侄子,和少帝刘辨是亲戚。今天子是少帝弟弟孝献皇帝之子,他和何风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从礼法上来说,何风还可以算做当今天子的亲威。天子如今被张燕控制着,何风为了保护天子,很可能遵从张燕的命令,大开杀戒。
“大将军离开长安前,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他预料到长安有今之变?”
何风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说道:“大将军离开长安前,我没有见到他。”
“那你…”李玮更加不安了,他迟疑了半晌,小声问道“你私自调兵,事后无论成败,都要掉脑袋的,你清楚吗?”
何风笑笑,手指案几上的白绢“我有大将军的手令。”
“但它过了期限。”
“除了大将军和我,没人知道它有期限。”何风笑地望着李玮“难道你知道它的期限?如果你知道这道手令的期限,现在却拿来给我,那你就是蓄意谋逆,我可以当场将你诛杀。”
李玮心中恐惧,额头上立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即使在这大热天里,李玮也感到了阵阵扑面而来的寒意。大将军不愿意收回这道手令,难道是要防备我?这就是他对我的承诺?我在朝中的处境非常艰难,处在长公主和大将军之间,如果我要调兵,肯定是帮助长公主。大将军杀了我,等于和长公主彻底决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清楚。
何风在这个关键时刻为什么改变主意?为什么要违背大将军的军令?
“何大人,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李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勉强稳定心神,艰难地问道。
何风递给李玮一耙蒲扇,一语双关地笑道:“天太热,我看李大人的衣服都透了,还是扇扇吧。”
李玮略显尴尬地接过了蒲扇。
“朝堂上出现今天这种局面,李大人负有相当的责任。”何风脸色渐渐冷峻“自从丞相大人利用上计的机会,羁押了丁立和朱魭后,你和你夫人同时回避,中书监和长公主府随即对长公主的决策失去了影响,继而让朝廷的招抚决策完全失控。”
“现在,你对大将军当时的愤怒能够理解了吧?”何风嘴角掀起一丝鄙夷“你和你夫人的权势来自于北疆整体,但你脑子发昏了,竟然以为自己羽翼丰,可以离北疆,可以利用长公主的恩宠来获得更大的权势。结果你把大将军得手忙脚,不得不冒着很大的风险,让近百位将军、中郎将和校尉同时向朝廷发难,力图巩固北疆势力,弥补因为你的背叛而对北疆势力造成的沉重打击。”
“你成功了,大将军也成功了,但武人对朝廷、对社稷的威胁也在一夜之间全部暴了。长公主害怕了,她非常恐惧,于是她急于招抚叛逆,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借助天下一统的机会,夺取大将军手上的兵权,解除武人对社稷的威胁?”
何风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到了案几上“今天长安的危机,都是来源于你的野心,你的背叛,是你把大汉再一次推进了败亡的深渊。如果你现在象过去一样,和我们死死抱在一起,让北疆势力牢牢控制朝堂,长公主怎么会寻求丞相大人的帮助?怎么会在招抚决策上完全失控?怎么会在天下还没有平定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谋夺大将军的兵权?怎么会毫无理智地妄图把北疆武人全部赶出朝堂?”
何风怒气冲天,连声咆哮。李玮大骇,失手把蒲扇掉到了地上。
何风剧烈地息着,怒视面无人的李玮,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扇子掉了…”
李玮赶忙捡了起来。他现在一句话不敢说,担心怒何风,被他一刀砍了。
“这事始作俑者是你,你既然挑起了祸端,就要把这场危机解决了。”何风拿起了案几上的白绢“大将军把这道手令交给你,说明他对你的绝对信任,说明他愿意把大汉的社稷托付拾你。大将军信任你,我当然也信任你。”
何风把白绢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接着说道:“当年晋没有发生的事,今天却在长安发生了。好,我们就让时光倒退五年,从头开始。”
李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次总算赌对了,没想到何风竟然敢拎着脑袋和自己干。看来,大将军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这个何风果然不简单。想当年,何风在京城中声名狼藉,是个出了名的混混,打架闹事是家常便饭。后来他和袁术联手,意图在冀州刺杀大将军,结果被刘冥和自己等人抓住,吊在辕门上打得象个猪头。谁知十几年过去了,他竟成了大将军手里最犀利的一把刀,而且还是非常有头脑的一把刀。
这把刀既然有头脑,那就要慎重对待,要把它牢牢抓在手上,否则这把刀有可能反噬,把自己剁成泥。
李玮详细分析了局势。
按照目前的形势推测,北军已经被小天子控制,张燕会唆使小天子指挥北军杀进长安,把襄特使和涉嫌谋逆的青兖籍大吏全部杀了。甚至有可能杀红了眼,把颖、汝士人也一块杀了。解决了朝堂上的对手,张燕的目标会指向栎的长公主。他的最终目的肯定是迫使长公主出权柄,这一点长公主清楚,所以她会让吕布带着南军死守栎。吕布这个人绝对忠诚于天子和朝廷,他十有**会在张燕的劝说下,出长公主。
到时,天子提前主政,长公主被幽,朝中大权被张燕等人控制,朝堂上重演当年董卓利用武力攫取权柄一幕。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今朝廷实际控制的五十多个郡国中,有将近四十多个是长公主的人。这四十多人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是青兖和颖汝两地的士人,其中就有蔡邕、荀攸、许劭、张邈、臧洪等大臣的门生弟子和故吏。这些人自知生路断绝,可能铤而走险,像当年的袁绍、袁术等人一样举旗起事,打着“诛佞,清君侧”的旗号发动讨伐大战。
与此同时,军中也会分裂,一部分将领会加入讨伐大军的行列。
与此同时,襄的叛逆们会乘机反攻。
至此天下大,就算大将军回到了长安,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相反,他的出现,会让朝堂更,会让天下更,社稷倾覆之旦夕而至。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确保长公主的安全,确保长公主手中的权柄,让张燕等人知难而退,把这场危机控制在一个适当的范围内,让大将军回到长安后可以迅速稳定局面。
要达到这个目的,需要将军统率兵马急速赶到栎,保护长公主,严密监控吕布和南军各部将领,防止他们临阵倒戈。
我则赶到北军大营,抢在北军出动之前,阻止张燕等人攻杀长安和栎。当他们得知大将军留有后手,你已急速赶赴栎保护长公主之后,他们就要重新考虑自己的计策,以修正自己的目标,确保自己始终能控制局势的发展。
这样一来,今天晚上,北军将不会杀进长安,而我们也赢得了控制和解决危机的时间。
只要北军没有走出丰镐大营,这场危机就是谋刺天子案,而不是兵变。只要不是兵变,这场危机就不会失去控制,我们就能在朝堂上利用各种办法解决各种问题,继而让各方都能得到足,让各方在既得利益没有受到损失的情况下得到更大利益。这样大将军回来后,才能利用他个人威力,迅速稳定局面。
何风思索良久,脸色越来越难看。李玮非常紧张,忐忑不安地盯着他,担心他突然翻脸。如果何风参予了张燕的兵变,那自己刚才那番话等于宣判了自己的死刑,族灭之祸就在眼前。李玮汗如雨下,他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腔内剧烈地跳动着,感觉到血在体内剧烈地翻腾。
“你竟敢骗我?”何风两眼圆睁,右手缓援握住了刀把,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何疯子是白痴?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和大将军抢夺权柄,你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你是不是想借助我的力量帮助长公主,重新得到长公主的信任,继而掌控权柄,是不是?”
李玮头一昏,只觉眼前金星舞,差点晕了过去。
“我可以帮你杀人,杀张燕,杀吕布,杀谁都行,但我就是不能帮你保护长公主。”何风怒声说道“今天的局面是谁造成的?是谁?大将军被得走投无路已经远走大漠了,你们还觉得不够吗?你们是不是要剁下他的脑袋才肯罢手?”
“何疯子,这场危机的最终目标是长公主,是长公主手中的权柄。要想在大将军返回长安之前控制这场危机,只有这个办法。”李玮艰难地说道“北军走出丰镐大营,那么就是兵变,不管兵变成功与否,也不管兵变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长公主和朝中很多大臣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而兵变发动者也将遭到严厉的惩处,到了那个时候,你让大将军怎么办?如果不惩罚兵变发动者,大将军就要承担兵变的责任。他无法在朝堂上立足,就算勉强立足了,将来的下场也会非常悲惨,和董卓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如果惩罚兵变发动者,大将军就要失去人心,军队内部就会分裂,大将军死得更快。”
“所以,要想保住大将军,要想让大将军返回长安后,还能象过去一样控制军队,稳定局势,这场危机就不能演变成兵变,我们必须把这场危机死死控制在谋刺天子的范围内。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让兵变发动者失去目标,没有了兵变的目标,他们还怎么发动兵变?”
“你手持大将军的密令,带着军队守住了栎,保护着长公主,兵变成功的可能大大减少。”
“张燕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会让北军走出丰镐大营,更不会把大将军和他自己,还有许许多多追随者送上败亡之路。”李玮苦苦哀求道“何疯子,你清醒一点,兵变一旦成功,长公主固然失去了权柄,但大将军也很难控制军队,很难稳定朝堂了。大将军是兵变的受益者,不是兵变的发动者,将来兵变的发动者为了自己的生存,会牢牢控制权柄。也就是说,将来控制大汉权柄的,不是长公主,不是小天子,也不是大将军,而是这批兵变的发动者。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何风又想了一会儿,脸上的杀气渐退,但眼里的怀疑之却越来越浓。
“我怎么总觉得这是一个阴谋。”何风狠狠地盯着李玮,忿忿不平地说道“张燕大人他们殚竭虑,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发起了这场危机,但所有的好处却让你一个人捞去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事?你小子不要骗我,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玮看到何风被自己说动,心里一松,脸上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经过这场危机,长公主的权柄肯定要被削弱,她对国政的决策将受到严重限制。北疆武人因为护驾有功,将大量涌入朝堂,北疆士人和武人将完全控制朝政。朝堂上的各方权势因为受到谋逆案的强烈冲击,很多人,很多势力将从此消失。”
“大将军因为这场危机的发生,将成为事实上的权柄控制者。他离开了朝堂,结果引爆了一场足以倾覆社稷的危机,他回到朝堂,则危机消失,云开雨散,一切恢复了正常,这就是他的威力。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在小天子主政后的初始阶段,大将军的存在都是必须的,这是唯一能确保朝堂稳定,确保中兴大业稳步推进的最强悍力量,不可或缺。”
这句话显然对何风下定决心起了很大作用,他猛地站起来,拱手说道:“我即刻率军奔赴栎,你呢?你和我一起走吗?”
何风的语气马上变了,显得很亲热。李玮勉强还了个礼,肚子里把何风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堆笑容“拙言兄请先行一步,我即刻出城,到丰镐大营拜见天子。”
太尉荀攸惊惶不安地走进了丞相府。
大司马徐荣、御史大夫刘和、廷尉卿鲜于辅正围在一起烈地商议着什么,看到荀攸走进来,徐荣急切问道:“荀大人,路上可曾碰到李玮大人?”
“没有。”荀攸看到三人神色紧张,顿时预感到京城发生了大事“丞相大人呢?”
“他去了栎,刚刚走。”刘和拿起案几上的一份文卷递给他“你看看…出了大事了。”
荀攸接过文卷迅速扫了一眼,脸色骤变,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兵变,长安第三次兵变开始了。自己逃过了两次劫难,这次还能逃过第三次劫难吗?
这是天子的圣旨。天子在奏章中简要说了一下渭桥遇刺的经过,认定这是襄的叛逆和朝中的佞联手所为。天子要求丞相、大司马立即议定对策,做好抓捕的准备,他将统率北军,于凌晨时分进入长安城,展开抓捕。天子怀疑栎也有人也参予了谋杀。为了确保长公主的安全,天子要求他们严守秘密,待明抓捕了叛逆,审讯确认后,再设法解救长公主。
“这是兵变,是兵变,天子被挟持了。”荀攸瞪大眼睛,连声惊呼“快设法阻止,快啊,北军一旦出动,社稷就完了。”
“怎么阻止?”刘和无奈地摊摊手“拿脑袋去阻止吗?”
“大人,大人…”陈卫飞奔而来,神色惊慌“大人,何风大人正在集结军队,准备杀奔栎。”
徐荣、鲜于辅大吃一惊,两人飞奔而出“快,备马,备马…”
刘和、荀攸如遭重击,两人大汗淋漓,摇摇晃晃地坐到了地上,急促地着气,感觉天都要塌了。
今天,崔安和徐庶、石韬、孟建在昆明池一带玩了一天,因为风景太好,四个人连忘返,直到入暮时分才恋恋不舍地打道回府。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飞马而来的府内亲信“天子在渭桥遇刺,传言是襄人和朝中佞联手所为。”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四个人当时就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谁传的信?”崔安最先反应过来,急声问道。
“是陈卫大人传的信。据说天子黄昏时分遇刺,后被张燕大人护送到了北军大营,现张燕大人正在召集人马,准备进驻长安城捉拿叛逆。丞相和大司马正在调兵阻击。”
“快走,你们快走…”崔安不假思索地指着徐庶三人说道“元直(徐庶)、广元(石韬)、公威(孟建),你们急速南下,取道子午谷,先逃到汉中再说。快啊,迟恐不及。”
徐庶摇摇头“不能走。现在走了,等于不打自招,会连累其他人。蔡瑁、蒯良他们都会被杀。”
“你不走,难道他们就不会死吗?”崔安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厉声叫道“长安朝堂上的事,难道你不清楚?这可能是一场兵变的开始,长安可能重演当年兵变之祸,所有人都会死于非命。你们留下是死路一条,逃了反而会有一线生机。”
徐庶、石韬、孟建三个人互相看看,犹豫不决。长安终于出事了,长安兵变是他们期盼已久的事情,这个消息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襄,让刘表、曹和袁谭果断出兵,迅速牵制各地的北疆军,加剧长安局的混乱,给长安朝廷以致命一击。现在进城绝对是送死,没有任何意义。
“州平,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徐庶毅然做出了逃跑的决定“我们之间的关系,长安人都知道,今天我们又在城外盘桓了一天,刺杀天子的罪名算是背定了,你会身死族灭的。”
崔安脸惊恐之,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而下“我…崔家人太多,我走了,一百多口人就完了,我不能走,不能走…”
徐庶还想再劝,石韬阻止了,他冲着崔安拱拱手“州平,你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崔安凄然苦笑,躬身为礼“你我兄弟如果有缘,九泉之下再见。”
四人洒泪而别。
八月初六,凌晨,丰镐大营。
大司农李玮飞马赶到北军大营。
此刻大营内灯火通明,战鼓如雷,旌旗如云,一列列的大军整装待发,杀气凛冽。
小天子非常兴奋,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举着短剑不停地叫着喊着,对李玮的跪奏视而不见,一心盼望着即刻纵马杀出大营。
赵云扶起李玮,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千钧一发,千钧一发啊…”李玮浑身透,疲惫不堪,抓着赵云的手臂有气无力地拍了几下,以示安慰,同时目光如炬,从张燕等人脸上一一扫过。张燕神色如常,贾诩面如止水,田畴神情冷峻,杨凤傲然而视,四个人对李玮非常冷淡。
李玮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抓几个叛逆,用不着动用数万大军吧?陛下年幼,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几位大人也不知道?”
张燕微微一笑“以李大人之才,足可抵十万大军。看样子,我应该劝劝陛下,再下旨征调征西将军庞德和征虏将军华雄,否则我们难以抗衡啦。”
李玮眼恼,张嘴就想回应,赵云眼明手快,轻轻推了一下李玮“这里人多,还是到帐内说话吧。”李玮冷哼一声,拂袖先行。
小天子听说长公主已经下旨征调武威将军何风急赴栎护驾,顿时没了精神,他一把拽下头上的战盔,随手丢到案几上,没好气地冲着李玮说道“早说嘛,让朕白忙活了一晚上,睡觉了…”说完他走了。
张燕对于毒使了个眼色。于毒心领神会,走近赵云身边躬身问道:“大人,各营是不是暂时解散?”
“解散,让将士们早点休息。”赵云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于毒带着一帮北军大将躬身告退。
张燕坐到案几后面,低头沉思。贾诩、李玮、赵云、杨凤、田畴五人坐在四周,各自想着心事,一言不发。大帐内的气氛很压抑。
何风率军到了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燕措手不及。本来他以为丞相和大司马为了长安城的安全,为了防止北军冲进长安城肆意屠杀,无论如何都要让何风据城坚守。何风的首先之务是戍守京都,他也不敢擅自率军离开。谁知丞相和大司马为了保护长公主,竟然决定放弃长安城,而何风这个胆大包天的疯子,竟然也遵从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命令,带着大军飞奔栎。
何风手上有一万人马,在未央宫没有建好之前,这支军队代替南军戍守都城,除了天子、长公主和大将军外,没人能够调动这支军队。现在何风到了栎,张燕即使说服了吕布控制了南军,也没办法迫长公主出权柄。何风在军中的地位很特殊,他是前大将军何进的侄子,和皇室的关系非常亲近。这些年,长公主念及何家几乎被灭族,对他极为照顾,以何风对长公主的忠诚,张燕没有任何可能说服他献出长公主。
张燕感觉事态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他不得不重新修正计策。
“丞相大人还在长安吗?”张燕问道。
“他已经去栎了。”李玮说道“现在长安城的事由大司马负责,他已经十万火急督请大将军返回京都。”
张燕不再说话,大帐内再次陷入沉默。
李玮喝了一口水,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不急不慢地说了一句“目前的形势,全部控制在北疆人手上,如果我们利用谋刺天子案,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张燕和贾诩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显出一丝鄙夷。李玮趁火打劫来了,这个时候从他嘴里听到“北疆人”三个字,无疑就是想联手,从中捞取最大好处。
“李大人何不说说你的想法,让我们听听你的高见?”杨凤脸含嘲讽之,笑着调侃道“你想到达什么目的?”
李玮对杨凤的嘲笑不以为意“小天子在没有加冠礼之前,应该由太后主政,现在没有太后,就由长公主主政,这是孝献皇帝驾崩后,大臣们共同做出的决定,目前不宜更改。虽然大汉律有规定,在天子太小的情况下,应当由顾命大臣代理国事,辅佐天子,严后宫干政,但如今情况特殊,如果强行夺去长公主的权柄,实施顾命之制,恐怕会引发更大的祸患。董卓之祸就是前车之鉴,为了确保中兴大业的成功,我们还是不要冒险,以免重蹈覆辙为好。”
李玮说完之后,两眼紧紧盯着张燕,等待他的回应。贾诩等人也望着张燕,静待他的决定。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无需挑开了说,只要命中主旨即可。
在众目睽睽之下,张燕终于点了点头“仲渊,具体对策呢?”
张燕亲热的称呼,立即拉近了双方的距离,这也算是接受了李玮的建议,同意和他携手合作了。
“以最快的速度了结谋刺天子案,把该杀的都杀了,把该赶走的都赶走。”李玮脸上的笑容立刻灿烂,滔滔不绝地就说了起来,显然他已想好了对策“之所以会发生谋刺天子案,是因为朝廷招抚决策的错误,我们利用这一点威长公主还政于天子,迫使长公主立即修改官制,大幅削减和限制她的权柄。在长公主依旧主政的前提下,朝廷恢复顾命之制,让顾命大臣辅佐小天子,决策国事,同时迅速重建皇权和相权的制衡,尽快建立有助于大汉中兴的新官制。”
接着李玮把自己的计策做了一番详细的说明和解释“飞燕兄,如果你同意,我们即刻开始实施。”
“此次青兖士人几乎被赶杀一净,吕布将来肯定对我们心怀怨恨,所以…”杨凤敲了敲案几,望着李玮皱皱眉“我看…”
“不能动他。”李玮坚决摇手“制定和修改官制需要时间,迫使长公主放权需要时间,实施新官制也需要时间,而大将军很快就会回来。为了抢在大将军回来之前完成这一切,我们需要持续威胁长公主,这个强大的威胁就来自于南军。南军将士对她的威胁越大,发生兵变的可能就越大,而她答应修改官制的时间也就越短。但南军将士威胁长公主形同谋逆,需要有人顶罪,这个人就是吕布。不过,大将军不会杀吕布的,最多不过罚他去戍守边郡,这样他对我们的威胁也就彻底解除了。”
“那些襄人呢?”赵云问道。
“暂时留着,等大将军回来处理。这些人还有作用,至少可以帮我们赚一批赎金。”
众人大笑。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李玮看看众人,喜笑颜开“那么,再过一个月,朝堂上就是我们北疆人的天下了。”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十一章长河落第十七节
八月初六,凌晨,栎。
长公主惶恐不安,在回廊上走来走去,焦急等待着长安城的消息。
正常情况下,天子车驾进入长安城后,信使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天子安全到达的消息送到栎,但今天却非常反常,迟迟没有接到来自长安的消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传来,长公主心里骤然一紧,转身向院门方向望去。中书监刘放和长公主府司马黄岳先后走进了花园。
“长安送来了消息吗?”
刘放摇摇头“殿下,事情有些不对劲。天子车驾如果途中有所耽搁,张燕大人应该及时把消息送回来,但如今…”
一个不祥的念头忽然涌进长公主的脑海。难道天子被人挟持了?联想到最近朝堂上讨伐招抚之策的声音越来越大,尤其是军中将领的愤怒,这个念头顿时象利箭一般穿透了长公主,让她不寒而栗,娇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
黄岳察觉到长公主的恐惧,急忙安慰道:“殿下,不要着急,陛下不会有事。我们只是觉得不安,想奏禀殿下做一些预防,以防不测。”
长公主强作镇定,颤声问道:“如何预防?”
“急召右中郎将田豫大人,请他调动所有虎贲、羽林卫士,守护皇宫。”刘放躬身说道“再召吕布将军,请他连夜调动南军各部,加强栎城的防守。”
长公主花容变,心跳遽然加速。显然刘放和黄岳也有同样的担心,所以才连夜进宫要求调动军队加强戒备。
“即刻传旨。”长公主颤声说道“快派人到长安去,快点…”
八月初六,丑时,长安城。
夜苍茫。
大司农李玮、虎贲中郎将解悟、侍中司马孚携天子旨,带着两百虎贲卫士,如离弦长箭一般冲进了直城门。
大司马徐荣、太尉荀攸、御史大夫刘和、廷尉卿鲜于辅正在丞相府团团转,听到府外传来急骤的马蹄声,无不骇然变,匆忙冲出。
“天子怎么样?是否安全?”徐荣飞步上李玮,急声问道。
“幸不辱命。”李玮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气吁吁地说道“幸不辱命…天子无恙,已经在北军大营睡着了。”
“北军可曾出动?”鲜于辅非常紧张,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北军如果出动,这场危机的质就完全变了,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李玮用力拍拍鲜于辅的手臂,心有余悸地说道“就差一点点,如果再迟一步,北军就走出大营了。”
鲜于辅长吁一口气,高大的身躯轻轻晃了几下。站在旁边的荀攸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他“羽行…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鲜于辅面色苍白,大汗淋漓,整个人就象虚了一样摇摇坠,浑身上下不停地颤抖着。
“快把他进去。”李玮大惊,急忙背起鲜于辅就跑,荀攸和刘和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
徐荣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对解悟和司马孚说道:“两位大人暂时留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宣旨。”
徐荣神情冷肃,口气极为严厉。解悟和司马孚暗自惊骇,连连点头,慌忙退到了府门外面。
鲜于辅斜靠在席上,口急剧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着气。荀攸跪坐在旁边,一手拿一把蒲扇,拼命地上下摇动。
李玮歪歪倒倒地坐到案几上,疲惫不堪,任由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徐荣走到他身边,平静地问道:“飞燕答应了?”
李玮点点头,抬头望向站在对面的刘和。刘和脸色微变,神情悲愤。
徐荣冷“哼”了一声“你应该主动回避了。”
刘和自嘲地笑笑,冲着徐荣拱拱手,然后迅速消失。
“要不要把太傅大人请来?”李玮轻声问道。
“他已经病重了,还请他干什么?想让他早点升天吗?”徐荣不地冷笑了几声“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李玮转头看看鲜于辅,脸显难“鲜于大人撑得住吗?”
“让他休息,廷尉府暂时由陈好大人代领。”徐荣想都没想,断然说道“御史台由郗虑大人负责。”
“抓人的事呢?”
“我叫何风留了一千人,现在司马懿和何林正带着他们守在大司马府,随时可以出动。”徐荣说道“解悟的两百虎贲卫士可以调用。另外,司隶校尉府、京兆尹府也还可以临时调人手。”
“那就开始吧。”李玮兴奋地说道“我们要抢时间,要快,要快…”
城内大道上,一队队的铁骑纵马狂奔,一队队的士卒健步如飞,奔雷一般的马蹄声和愤怒的吼叫声霎时惊醒了酣睡中的长安城。
司马懿、何林、陈卫带着一千士卒包围了馆驿,把睡梦中的襄特使全部抓了起来。
徐庶、石韬和孟建失踪了。
陈卫问蔡瑁。蔡瑁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陈卫冷笑,昨天黄昏,天子在渭桥遇刺,刺客当中就有你们襄人。现在徐庶三人不见了,你作何解释?蔡瑁当即傻眼了。
王朗和华歆遭到了严刑拷打,两人拒不承认,先后昏死过去。司马懿从怀内掏出两份供词,按上了两人的手印。
陈卫带着供词急返丞相府。司马懿命令何林率军看守馆驿,自己押着蔡瑁、王朗和华歆急奔廷尉府。
此刻治书御史郗虑、廷尉丞陈好、司隶校尉王泽、京兆尹余鹏都已聚集到丞相府。大司马徐荣把天子遇刺的事简要说了一下,命令他们连夜突击审讯,务必把叛逆一网打尽。
陈好的速度非常快。天还未亮,他已经派人把祢衡、陈登抓了起来,并书告徐荣,怀疑太仆孔融与此案有很大牵连,是否羁押。
徐荣命令司马懿带人把孔融“请”到廷尉府问询。孔融是上卿,除了长公主,谁都无权下令抓他。
天亮后,陈好再次书告徐荣,根据现有证据,可以证明前宗正卿臧洪和此案有牵连,建议两案合并审理。徐荣接受了陈好的建议,并要求陈好立即拟写审讯奏章,郗虑拟写弹劾奏章,即刻送往栎禀奏长公主。
朝阳升起之时,李玮带着一大堆奏章,急速赶向栎。鲜于辅则拖着疲惫的身躯,飞马赶往丰镐大营。
栎。
黎明前夕,丞相蔡邕和筱岚到达栎,向长公主急奏天子渭桥遇刺一事。
“从现有情况推测,小天子可能被张燕挟持,而张燕则借助小天子的力量,乘机夺取赵云将军的兵权,指挥北军发动兵变。”筱岚望着惊骇至极的长公主,尽量用比较平和的声音详细分析了局势“大司马徐荣大人和廷尉卿鲜于辅大人完全不知情,他们正在竭力挽救危局,以他们在军中的威信,应该可以暂时阻止张燕,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如果殿下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恐怕局势将迅速失控。”
“不能答应他们的条件。”蔡邕怒气冲天,大声叫道“张燕处心积虑发动兵变,其目的不仅是为了迫殿下修改招抚策略,更重要的是为了夺取殿下手中的权柄。殿下若丧失了权柄,不但无法保全自己,连小天子都危在旦夕啊。”
“但是,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小天子就更危险了。”筱岚苦笑道“此次兵变,有三种后果。一是殿下答应他们的条件,兵变危机迅速化解。二是殿下答应他们的部分条件,尽可能减少兵变对社稷造成的危害,等待大将军回援。但大将军远在三千里之外,即使他夜兼程,也要到本月底左右才能回到长安。远水救不了近渴,而尤为可怕的是,在兵变已经既成事实的情况下,就算大将军回来了,也难以挽救局势了。第三,殿下拒绝他们的所有条件,和他们针锋相对,兵变之祸随即演变成祸国之祸,轻则社稷遭受重创,中兴大业遥遥无期,重则社稷倾覆,大汉就此败亡。”
长公主颓然长叹,悲苦而泣。
丞相蔡邕怒攻心,连拍案几“调兵,即刻调兵进京,我就不信,我大汉几十万将士都会成为叛逆。”
筱岚大惊,连连摇手“万万不可。当年董卓之祸,老大人难道忘记了吗?各路大军蜂拥进京,社稷旦夕之间便会成为灰烬。”
“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蔡邕怒声狂呼,悲愤不已。
“相信大将军,这个时候一定要相信大将军,他一定有办法解决危机。”筱岚突然哭了起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相信他。”
这句话就象利剑一般狠狠刺在了长公主和丞相蔡邕的心上,让他们痛苦不堪,懊悔万分。说来说去,这场灾祸都是因为不相信大将军而引起的。如果不把大将军走,如果大将军一直在京都,大汉怎会有此大祸?
上午,威武将军何风率军赶到城下。
长公主和丞相大人等人大惊失。难道长安城所有人都参加了兵变?何风这么快就率军杀到了栎?
何风独自进城拜见长公主“臣奉大将军之命前来保护殿下。”
长公主当即喜极而泣,激动地问道:“大将军回来了?”
“大将军还在三千里之外。”何风奇怪地看着长公主,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想法。现在大将军如果在长安,那他岂不是兵变的指挥者?
长公主痛苦地低下了头,难掩一脸的失望之。
“你怎么会有大将军的命令?谁叫你来的?”筱岚突然出现在何风的背后,神情极度震骇,嘴里发出的声音充了绝望和愤怒“谁叫你来的?”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在这个危急时刻,何风前来护驾有什么不妥吗?
何风蓦然窒息,眼里杀气暴现。上当了,老子还是上当了,李仲渊你这个混蛋,老子这次如果有命回到长安,非要扒了你的皮。
“说啊?谁叫你来的?”筱岚冲到何风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连连摇晃,状若疯狂。
何风苦笑“的确是大将军的命令。”
“手令呢?你把大将军的手令拿出来,否则你就是谋逆之罪。”
何风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白绢。筱岚一把抢过去,极快地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这道手令只有四个人知道,这是秘密,永远不能漏的秘密。筱岚把白绢狠狠砸到何风的脑袋上,怒声骂道:“何疯子,你是白痴啊?”
何风尴尬傻笑,一肚子火气只能忍着。他不知道自己上了什么当,只能做白痴了。
筱岚掩面而泣,转身离开了殿堂。
长公主请来了左卫将军吕布和右中郎将田豫,请他们把虎贲、羽林卫士和部分守卫宫门的南军将士全部撤出皇宫,皇宫的戍守之责交给何风。
吕布毫不犹豫,坚决反对。田豫手握剑柄,怒视何风“何疯子,带着你的军队,立即给我滚蛋。”
长公主生气了“难道我的话没有作用吗?”
“殿下,此事不仅关系到臣和田大人的性命,关系到虎贲羽林和南军数万将士的性命,更关系到殿下的安危,关系到社稷的安危,臣至死不会答应。”吕布猛地把间的战刀连鞘拽下,跪地呈递“殿下,要么你杀了臣,要么让何大人屯兵城外。臣绝不会出皇宫,更不会打开栎的城门。”
长公主气得脸色发青,不知如何是好。刚才何风的话十有**都是真的,吕布和田豫极有可能参加了兵变,要和叛军里应外合,胁迫自己答应他们的条件。
田豫摘下长剑,高举过顶,跪地恳求。
丞相蔡邕若有所悟。何风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己这颗脑袋稍有不慎就要丢在栎城了,李仲渊这个混蛋把自己送到绝路上了。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十一章长河落第十八节
长公主缓缓打开白色丝绢,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跃进了她的眼帘“守卫皇女”
这熟悉的字体就象力量的源泉,每看一遍,便让她感受到了大将军强悍的武力,感受到了大将军深埋心底的爱恋和无尽的悲伤。大将军想守在自己身边,想用自己强壮的身躯给自己遮风挡雨,但自己却把他赶走了,深深伤害了大将军。
长公主小心翼翼地叠好丝绢,紧紧握在了手上“你们相信大将军吗?”
吕布没有任何犹豫,不假思索地大声说道:“臣现在谁都不信任。即便是天子亲临,也休想让臣退出皇宫。”
堂皆惊。
“臣经历了洛兵变,长安兵变,臣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如何保护殿下,如何拱卫社稷…”吕布举手发誓“除非殿下杀了臣,否则臣绝不会离开殿下半步。”
何风愤怒了。
大将军的这道手令只有自己明白,在现今这个危机时刻,擅自调兵形同谋逆,但只要长公主接受了这道手令,默许了自己的行动,自己就是护守皇女,拱卫社稷的功臣。然而,这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自己的军队必须进入皇宫,必须牢牢守在长公主身边,否则长公主的默许随时都会发生变化,自己随时都会变成叛逆。更可怕的是,如果现在李玮成功阻止了北军出营,那第一个调动军队,把军队带到栎的自己就变成了兵变的发动者。自己和部下将遭到围歼,而大将军要受到牵连。
在张燕和李玮的联手威下,长公主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但这样一来,大将军就被彻底赶出了朝堂,而张燕和李玮等人却完全控制了权柄。天衣无的布局,可笑自己这个白痴竟然被李玮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把军队拉出了长安城。想想出城时,徐荣和鲜于辅拦在自己马前苦苦哀求,自己竟然头脑发昏,一点也没听进去。悔之晚矣。
“吕大人,你的手下都是谁的人,你不知道吗?南军四营,除了张隼,其他郭勋、杨意和刘遇都出身于黄巾,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张燕的?”何风厉声叫道“虎贲、羽林军这几年一直控制在张燕手上,田大人才到皇宫几天?他能控制这些虎贲、羽林?”
“立即接旨,遵从长公主之命,退出皇宫。”何风怒气冲天,纵声狂吼。“何疯子,你找死啊…”吕布猛地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快,跪在他后面的田豫措手不及,被撞得仰身而倒,手中长剑“哐啷…”一声出了鞘。
何风大惊,握住刀柄的右手下意识地拔出了半截战刀“你想造反?”
殿堂之上顿时大,殿堂外的虎贲卫士看到田豫倒地,以为他遭到袭击,顿时一拥而入。“抓拿反贼”的叫喊声冲天而起。
候在殿堂外面的南军大将郭勋、杨意、刘遇、张隼以为长公主遇刺,吓得魂飞天外,一个个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带着亲卫一路狂奔,飞一般冲进了殿堂。
何风想都没想,战刀呼啸而出,身形如电,霎时间护在了长公主面前。
“退下…”吕布转身面对卫士,高举双手“全部退下…”
“何疯子,你敢弑杀殿下…”郭勋睚眦裂,连声咆哮“老子将你挫骨扬…”
“你想造反?”何风怒睁双目,仰首狂呼“大将军的十万铁骑即刻进京,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长公主惊骇万分,脑中一片空白。丞相蔡邕站在大堂中间,拼命地挥舞着双手,极力阻挡,但没人听他的。何风拿着把刀站在长公主前面,等于拿刀架在吕布等人的脖子上,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谁不舍生忘死?
“都给我退下…”
筱岚出现在大殿一侧,声音不高,但口气极为严厉。
大殿上的叫喊声渐渐小了下来。虎贲卫士最先退出。郭勋等人冲着自己的亲卫挥挥手,示意他们即刻退下。
大殿上安静下来。
“何大人,把刀收起来。”筱岚怒视何风,恨不得把他吃了。
何风转头看向长公主,长公主点了点头。何风收刀,退到了长公主身后。这时他可不敢走到吕布身边,如果被他一刀砍了,不但白死,还要背上叛逆的罪名。
“郭大人,这里没事了,你们也退下。”
郭勋、杨意等人抬头看看吕布。吕布咬咬牙,冷声说道:“传令各城门守军,把弩炮全部架上去,凡接近城门两百步者,格杀勿论。”郭勋四人躬身告退。
“何疯子,离开殿下十步,否则我杀了你。”吕布手指何风,一字一句,杀气凛冽。
长公主、丞相蔡邕等人被吕布杀气所慑,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何风有些怕,他倒不是怕吕布的武技,而是现在自己势单力薄,一旦遭到吕布等人的围攻,自己死定了。
长公主不敢说话,何风不敢离开,吕布却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右手握拳“嘎嘎”作响,气势骇人。
“吕大人…”筱岚站在远处,轻轻喊了一声“你既然经历了洛、长安两次兵变,应该知道兵变对社稷的摧残有多么严重。难道你想在栎引爆兵变吗?”
吕布停下了脚步。
“不要再了,退下去。”筱岚说道“何风不是叛逆,他是个白痴。”
吕布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拳头。
到目前为止,栎尚没有得到张燕挟持天子,指挥北军发动兵变的确切消息。有关兵变的事都是基于张燕带着天子进入北军大营而产生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何风带着大军匆匆忙忙赶到栎的理由,也是缘于这个无端的猜测。如果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兵变,张燕不过是为了保护天子的安全而进驻北军大营,那么何风和自己的烈锋,反而形成了事实上的兵变。
到时,这场兵变的发动者要么是何风,要么是自己,但不管是谁,张燕都会以拯救长公主为借口,指挥北军发动攻击。长公主危险了,何风和自己也危险了。当栎杀得血成河的时候,局势也就完全改变了。
长公主死了,丞相死了“叛逆”死了,大将军远在三千里之外,张燕和朝中的大臣们有充足的时间布置一切。等他们完全控制了权柄,大将军即使回来了,也无力改变局势了。
吕布望向筱岚,看到了她眼里的痛苦和绝望,极度的痛苦和绝望。
从李玮把何风骗到栎开始,京都的局面就被他完全控制了。何风出兵奔赴栎,事实上已经形成了兵变,此刻就算张燕出动北军攻杀长安,他也不会背上发动兵变的罪名了,而是成了护驾平叛的功臣。在这种情况下,张燕即使没有发动兵变的打算,他也无法抵挡控制朝政的惑,必然会积极配合李玮发动一场猛烈的夺权大战。
何风已经上当了,自己不能再上当。如果自己也中计,栎必定大。栎一,北军就会杀到。北军到了,长公主无奈之下,只能从京都之外急调援军。各路援军杀进关中,局势即刻失控,那时就算大将军长翅膀飞回来了,他也无力挽救危局了。
筱岚看到何风的时候,显然已经意识到兵变形成的事实,局势再不可挽救,所以才会痛苦,才会绝望。现在谁都无力拯救局势,只能寄希望于栎的稳定,寄希望于大将军即刻返回长安。
但现在何风的军队绝对不能进城,只要何风的军队进城,自己就成了兵变的指挥者。栎城里自己的军职最高,军队最多,却把长公主和皇宫拱手让给何风,这不是兵变是什么?自己将承担发动兵变的罪责,铁板钉钉,死定了。另外,如果张燕的确发动了兵变,如果何风或者何风的手下是张燕的人,他们进城后挟持了长公主,那就彻底完了。
然而,在无法确定张燕是否发动兵变的情况下,长公主已经不再信任虎贲、羽林,也不再信任以黄巾系将士为主的南军,她只能信任何风。何风是她的亲戚,又手持大将军的手令,她当然会选择何风戍守皇宫,保护自己的安全。
筱岚无法劝谏,她无法向长公主详细分析局势,这牵涉到她的家族和亲人。丞相大人非常清楚现在朝堂争斗的原因,他极为肯定地认定张燕挟持了天子,正在发动兵变,他相信何风,他认为只有何风才能保护长公主的安全,其他人都和张燕有关系,都不值得信任。丞相大人的判断是对的,但他错误地理解了李玮,他相信李玮,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目前的局势正在被李玮操纵和控制。
吕布没有选择,他要想活下去,要想保住长公主,要想给大将军返回长安赢取时间,只能违背长公主的命令,只能把何风死死挡在城外。何风是死是活,他管不了了,他只能先保住长公主,先保住自己。即使长公主要杀他,他也要等到大将军回来后,才把头颅递给长公主。这是最后的底线,用生命也要捍卫的底线。
吕布跪倒,神态异常坚决“殿下,臣绝不接旨。殿下可以杀了臣,但臣的头颅还要留几天,等到大将军回来了,殿下安全了,臣就把头颅呈上,如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筱岚泪如雨下,冲着吕布深深行了一礼“将军忠义,天地可鉴。”
吕布以死相胁,拒不接旨,让长公主毫无办法“爱卿退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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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丰镐大营。
鲜于辅拜见了小天子,说威武将军何风已经率军支援栎,长公主的安全已经没有问题,请陛下在北军大营耐心等几天,待大臣们抓捕了叛逆,稳定了长安,再请陛下返驾。
小天子很高兴。他在北军大营可以骑马箭,舞刀论剑,甚至可以指挥几队人马演练攻防大战,比在栎皇宫里读书念经要快活无数倍。就算长公主亲自催他回城,他都不愿意,更不要说几位大臣的劝谏了。
“你们忙,你们忙,朕‘打仗’去了。”说完小天子拿着战盔一溜烟跑了。
大帐内就剩下了几位大臣。气氛马上变得冷肃起来。
鲜于辅一掌拍到案几上,破口大骂。在北疆军中,除了大将军李弘,大概也只有鲜于辅敢对着张燕、杨凤这种级别的将军怒声责斥了。
“仲渊到栎去了吗?”田畴乘着鲜于辅骂累了,正在气吁吁的时候,急忙递上了一樽水。
“羽行兄,消消气吧。”杨凤笑道“局势尚在控制之中,北军也还在丰镐大营,我们什么也没做,这既不会影响到大将军的声誉,也不会危及到社稷的安全,你放心吧。过几天,形势明朗了,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鲜于辅虽然嘴里骂得很难听,但心里还是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大将军李弘,怎么怪也怪不到张燕等人。目前这种形势是大将军蓄意制造出来的,早在年初的时候李弘就对他说过,只不过李弘大概没有想到张燕他们会采取这种冒险的方式,北军差一点就冲进长安城了。
“子烈兄怎么样?”张燕拿起蒲扇给鲜于辅轻轻摇着“他同意故过吕布?”
“现在不是吕布的事,而是仲渊的事。”鲜于辅望着赵云说道“今天子龙在当面,我们把事情挑开了说。蔡大人肯定不能再做丞相了,那么,丞相是谁?”
“当然是大将军了。”杨凤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为这事筹划了几个月,冒了很大的风险,目的就是想让大将军主掌权柄,让北疆人控制朝政。”
“哼…”鲜于辅冷笑“我想问问诸位,自从仲渊把何风骗到栎后,长安局势到底是你们控制,还是由仲渊控制?”
“是仲渊在控制局势的发展。”张燕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最初的设想是利用天子和北军胁迫长公主,然后再利用刺杀天子案,打击朝中势力,破坏招抚,迫使长公主和朝廷修正中兴策略,并乘机扶持天子,削减和制约长公主的权柄,谁知中途却冒出了个何疯子…”
“何疯子一旦和吕布打起来了,我们非常被动。”贾诩也叹了一口气“长公主在自身安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势必要从各地调兵,局势随即失控。目前能控制局面的只有李玮了,只要他不让何疯子发疯,局势就不会恶化。何疯子已经上当,他要想活命,只能将错就错,继续上当,乖乖听李玮的安排。而李玮拿着何疯子这把刀,既胁迫长公主,又威胁我们,把双方都牢牢牵制了。”
“所以…”鲜于辅看看众人,郑重说道“我和子烈都认为,这个丞相只有让李玮做了,否则…”
“不行…”杨凤怒声说道“李仲渊胆子再大,也不敢祸社稷。”
“仲渊只要维持这样的危局,拖到大将军回来,丞相还是他的。”鲜于辅苦笑道“但这样一来,时间就耽误了。我们都知道大将军的为人,如果他回到长安,我们想制约和削减长公主的权柄就很困难了。”
“李仲渊趁火打劫,机会把握得好啊。”杨凤连身冷笑,转头望着贾诩说道“看样子,都给你猜对了,李仲渊修改官制的重点不是制衡皇权和相权,而是所谓的什么顾命之制。他想把我们踢到一边,独揽大权啊。”
“从目前的形势看,只有这样了。”鲜于辅拍了拍案几“如果你们都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们将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仲渊出任丞相一职。”
“羽行兄,你要想清楚,如果仲渊出任丞相,加上他控制了中书监,再加上这次官制修改后大将军不再独掌兵权,仲渊实际上等于拿到了大汉最大权柄,将来大将军都无法影响到朝廷的决策,你知道吗?”张燕对鲜于辅的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非常不“大将军出任丞相后,如果他再独揽兵权容易起朝堂上的矛盾,所以我们才同意仲渊的官制修改方案,同意把兵权恢复原状。假如你和子烈建议由仲渊出任丞相,那么官制的修改方案就要重订,大将军绝不能放弃一丝一毫的兵权。
“诸位大人,要考虑后果,要考虑后果…”鲜于辅眉头深皱,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事要尽快结束,越早越好,免得夜长梦多,引发大祸。不管怎么说,仲渊都是北疆人,他做丞相总比别人做丞相好嘛。”
张燕等人犹豫不决。
“诸位大人,如果大将军不愿意做丞相,把丞相位置让给了杨彪、荀攸或者刘和等大人,那事情就不可收拾了。”鲜于辅连声催促“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要再考虑了,先把危机度过去再说。”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十一章长河落第十九节
八月初六,下午,栎。
大司农卿李玮风尘仆仆,急驰一百多里赶到栎拜见长公主。
吕布将其进城中“陛下在哪?是否安全?”
“陛下在北军大营,暂时无恙。”李玮神情凝重,眉宇间忧重重,说话的声音略带嘶哑,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安。
吕布脸色大变。“暂时无恙”意味着危险重重,尤其这句话是从李玮的嘴里说出来,更见局势之险恶。
“北军在哪?是否已经进驻长安城?”
“暂时没有。”
吕布感到窒息,他急促地了几口气,低着头不再说话。李玮也没有说话,他非常疲劳,两天一夜没有休息,纵马飞驰于长安、丰镐大营和栎之间,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汗馊味。
快到皇宫的时候,吕布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张邈和陈宫等大人此次能否…”
“不可能了。”李玮转头望着吕布,脸显悲“你还是想法子保住自己吧,不要忘了你还有一帮兄弟,一帮随你征战四海的兄弟。你只有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他们,其它的…”李玮无力地挥了挥手“你经历了洛兵变和长安兵变,应该非常清楚朝堂之争的残酷。现在我的处境比你更艰难,你知道吗?我无法帮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吕布的手微微颤抖着,心中极度悲愤。他感觉自己就象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眼睁睁地看着厉啸而来的武器入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李玮的权势很大,丞相大人利用上计之便打击他,他立即还以颜色,把兖州人拖进了争斗的旋涡。双方自相残杀,却给了北疆武人一个机会,一个一网打尽的机会。兖州人保不住了,丞相也就保不住了;丁立和朱魭保不住了,李玮也就保不住了。丞相大人和李玮都倒了,长公主也就失去了赖以支撑的左膀右臂,长公主也就保不住了。
朝堂局势的发展已经越来越清晰。北疆武人发动兵变的时机掌握得非常好,他们利用军中将领对朝廷招抚策略的不,利用朝堂各方权势因为争斗不休而矛盾烈的时候,雷霆一击。这样他们既得到军中将领的支持,又能得到朝堂上某些已经明显处于下风的士人势力的支持。现在他们通过蓄势待发的军队威胁对手,通过谋刺天子案诛杀对手,当丞相和李玮的两大势力倒下去之后,长公主也就面临被深宫的命运了。
从目前形势看,丞相大人是保不住了。起兵变的原因就是因为朝廷招抚策略的错误,丞相大人将为此承担直接责任。丞相大人倒了,青兖士人也就倒了。自己和青兖士人有密切关系,如果此刻再不想方设法和青兖士人摆关系,自己就要受到牵连。自己一条命算不了什么,但追随自己多年的张辽、魏续、宋宪、李封等人都将受到牵连。两相权衡,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自己要想保全,就要拼死护卫长公主,不让长公主受到任何伤害,以便等待大将军回来挽救局面。
“时间还来得及吗?”
“我正在努力自救。”李玮苦笑道“希望将军也能保全自己,保全那些追随你征战多年的兄弟。”
何风在殿堂之外拦住了李玮,一脸杀气。田豫一看气氛不对,急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呵呵…”何风咬牙切齿“你还敢到栎来?”
李玮剑眉倒竖,怒气冲天,一把抓住了何风的衣领“你的军队呢?你的军队在哪?”
李玮的个子比何风高,长得又魁梧,平时虽然温文尔雅很随和,但这下一发威,自有一股威猛之气,顿时把何风唬住了。何风虽然恨不得把李玮撕成碎片,但他心虚,他要想摆困境,还需要仰仗李玮。此刻他被李玮一吼,马上想到怒李玮的后果,胆气立时没了。
虽然自己出兵栎是受李玮的骗,但这话不能说,说了不仅颜面扫地,脑袋马上就要掉。李玮是大司农,自己是威武将军,一个在朝,一个在军,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如果自己说此次出兵是被李玮拿着大将军的手令的,谁信?就算有人信了,首先被砍头的就是自己,这种违律的事都敢干,不是叛逆就是白痴,留着纯粹是祸害。至于李玮,他不会承认手里拿着大将军的这道手令,更不会承认自己违律调遣军队。这对他来说,就是死罪,即便把他凌迟处死了他也不会说。这事就是秘密,私人之间的秘密,谁说出去都是族灭之祸。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大将军在离开长安前,因为担心长安出事,所以才暗中给自己留了一道手令,让自己在危急时刻出兵护驾。这道手令是大将军和自己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约定,是大将军权力范围内的事。也就是说,就算自己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也不会身死族灭,最多不过承担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但是,此次自己不仅错误地判断了形势,还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形势的恶化,把自己陷入了困境。
李玮在长安对自己说的话并没有错,这是自己断然决定出兵的原因,但李玮只分析了兵变表面的东西,却故意隐瞒了兵变背后的实质。张燕发动兵变的最终目的是夺取长公主手中的权柄,但张燕一旦控制了权柄,一旦和杨彪、荀攸、李玮这些人沆瀣一气,他们还需要大将军吗?他们极有可能借助大将军这道手令和自己出兵栎的事实,把兵变的责任,把胁迫长公主出权柄的责任,全部推到大将军和自己身上。大将军最终被出走大漠,长公主被囚于深宫,而自己则身死族灭。张燕、李玮等人则以扶持小天子为借口把持权柄,为所为。
现在张燕还在北军大营一步未出,而自己却带着人马赶到栎和吕布针锋相对,事实上兵变已经形成。如果此刻杨彪、张燕、李玮等人突然说自己发动了兵变,那形势的发展就会对长公主和大将军极为不利。
自己只能赌一把了。大将军既然把密令交给了李玮,让他根据朝堂形势发展决定是否出兵护卫长公主,那么李玮应该值得信任。后面该怎么干,只能听他的了。至于是对是错,自己是生是死,都管不着了。如果错了,那也错在大将军,是大将军瞎了眼看错了人。
何风反手抓住了李玮的领子“你是不是来陷害我?说?”
“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时候了。”李玮用力推开何风,气呼呼地骂了两句。他说的是老家话,何风一句听不懂。不过他知道李玮在骂他,气得又要扑上来。“你敢耍我,老子今天把你皮剥了…”
“好了,好了…”李玮浑身无力,连连摇手“何疯子,一定要把军队拉进来,知道吗?你一个儿在这里有啥用?还不够人家砍的。”
“我已经上当了,不会再上当了。”何风四下看看,低嗓门说道“你敢对殿下和大将军不利,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你上什么当了?胡扯什么?”李玮说道“你的军队不出动,我能阻止张燕出兵?你的军队不到栎,南军能受到威胁?你不把大将军的密令递给长公主,长公主能消除对大将军的怀疑?”
“张燕不出兵了?”
“暂时不会出兵。出兵就会化矛盾,无助于解决朝堂问题。而张燕的目的是解决朝堂问题,不是祸害社稷,涂炭生灵,所以他目前会克制自己。”李玮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吕布控制不了南军。张燕利用自己代行太尉事的机会,把南军将领换了一大批。南军的几个统军大将郭勋、杨意、刘都是张燕的亲信,所以你不要把眼睛总盯着吕布,要牢牢盯住杨意、郭勋等人,他们才是栎城里最大的祸患。这两天,你要想方设法把军队拉进城,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你怎么知道殿下在怀疑大将军?”何风看到李玮越走越快,一把拉住了他“走慢一点,老子要问清楚了才干,不能再上当了。”
“你上什么当了?”李玮气愤地说道“那道手令只有大将军和我们三个人知道,大将军如果不相信我,会把手令给我?我如果不相信你,会冒着被你一刀砍了的危险去找你?你应该相信我,不要再胡思想了。此事结束后,你会得到长公主和大将军的绝对信任,前途会非常辉煌。”
何风狠狠盯着李玮,皮笑不笑地说道:“这话,我怎么听着冷飕飕的,浑身不舒服。”
李玮懒得理睬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大将军举荐张燕大人为天子师,得到了天子的信任,这才有了此次兵变的危机,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对大将军没有怀疑?但你此刻的出现,大将军那道手令,足以让长公主消除怀疑,继续信任大将军,这对我们解决危机极其重要。”
何风不太明白,但他也不想细问,他只想让自己摆困境。“我的军队现在进不来,你得给我想个办法。”
“哀求长公主,不停地哀求,要让长公主感到危险近在咫尺,要让她怀疑吕布的居心,怀疑南军将士的忠诚,要让她每时每刻担心小天子的安危,要让整个栎陷入血雨腥风的恐慌之中。”李玮凑近何风,急速说道“我们要抢时间,要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何风霍然而悟,连连点头“仲渊,张燕大人不会对大将军不利吧。”
“你不要总是担心大将军。黄巾系的人如果没有了大将军,马上就会死绝。”李玮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为什么不担心我?你知道现在有多少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吗?我很快就要死了,你知道吗?”
“你死了好。”何风冷笑道“老子早盼你死了。”
长公主、丞相蔡邕、中书监刘放等大臣听完李玮的奏禀后,稍稍缓了一口气,但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暴风雨就要来了。张燕如果达不到目的,这场危机马上就会由谋刺天子案转变为兵变,严峻的形势将接踵而来。
谋刺天子案的呈奏摆上了案几。
涉案人员有襄方面的特使蔡瑁、王朗、华歆、徐庶、石韬、孟建等人,有朝中大吏孔融、祢衡、陈登等人。目前已有证据表明臧洪、张邈、陈宫等部分大臣和此案也有牵连,大司马徐荣已下令廷尉府将两案合并审理。
御史大夫刘和上奏,考虑到自己是青州人,并且和孔融、祢衡等大臣关系亲密,主动要求回避,举荐老大臣司马防暂领御史台。
廷尉卿鲜于辅、廷尉丞陈好上奏,详细禀报审讯情况。
治书御史郗虑上奏,弹劾孔融、祢衡等大臣,恳求长公主立即下旨羁押所有涉案大臣。
大司马徐荣、太尉荀攸、光禄勋张燕、廷尉鲜于辅等大臣联名上奏,目前朝堂上危机重重,为了稳定州郡,请求调换十四名和涉案大臣关系密切的郡国太守、国相,并要求这些卸任大吏即刻返京。
丞相蔡邕和众多涉案大臣关系密切,恳请长公主下旨,请丞相大人暂时回避,丞相府事务暂时由老大臣周忠代理。
左卫将军、卫尉吕布和众多涉案大臣关系密切,不再适合督领南军,建议长公主下旨,即刻命其回避,出兵权,并举荐右将军杨凤暂时督领南军戍守皇宫。
大司马徐荣独自上奏。从稳定当前局势出发,臣建议殿下在北军没有出动的情况下,千万不要下旨调遣兵马进京,以免重蹈当年董卓国之祸。
“赵云将军还在督领北军吗?”长公主沉默良久,小声问道。
“赵大人的处境,殿下应该清楚。”李玮苦笑道“如果陛下强行下令,让赵大人出兵,赵大人将承担发动兵变之责。”李玮看看坐在一边神情愤怒的蔡邕,摇了摇头“丞相大人必须做出选择,要么主动承认朝廷在招抚策略上有重大错误,承担所有罪责,要么赵大人将…”李玮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赵大人如果出事,大将军回来后,问题就变得复杂了,而张燕等人可能乘机攫取权柄,导致事态向更加恶劣的方向发展。”
“现在大汉是我主政,不是天子主政…”长公主有些恼羞成怒。
“丞相如果拒绝承担罪责,他可能会涉及谋刺天子一案,他随即有挟持殿下之嫌疑。如此一来,殿下手中的权柄就没了,小天子将在顾命大臣的辅佐下主政。那时,赵云大人被羁押,张燕指挥北军出动就不是兵变,而是平叛,是拯救殿下,是大义之举了。”
“岂有此理…”蔡邕惨然长叹“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有。”李玮说道“只要丞相大人上奏天子,说自己在招抚策略上因为受到了佞的欺骗,差点陷社稷于倾覆之祸,罪责重大,主动领罪请辞,则兵变不会发生,朝堂也会迅速恢复稳定,长安不过是发生了一场未遂的谋刺天子大案而已。”
“仲渊,你实话告诉我,陛下在渭桥遇刺是真是假?孔融、祢衡等人是否参予了行刺?”蔡邕激动地说道“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真话,我即刻请辞丞相一职。我就是死了,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陛下在渭桥的确遇刺。”李玮毫不犹豫地说道“襄特使徐庶、石韬、孟建失踪,说明叛逆们的确策划了刺杀天子一案。陛下何时到长安,只有朝中大臣知道,因此朝中肯定有大臣参予了刺杀。刺杀天子的目的是什么,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先帝唯一的子嗣突然被弑杀,长安会发生什么?长安会崩溃。我们一时无法重建皇统,天下将传遍大将军弑君的谣言,州郡会背叛,军队会背叛,平叛将遥遥无期,中兴大业将遭受重创,南北对峙的局面将不可避免地成为现实,大汉将分裂,甚至可能就此倾覆。”
“叛逆们来议和,本身就是一个阴谋。很多大臣一再上书告诫,但殿下和丞相大人根本听不进去。”李玮痛心疾首“殿下和丞相大人为什么要一意孤行?为什么?原因我们都知道,而这也是导致今朝堂爆发危机的重要原因。”
“朝堂遭此重创,需要一段恢复时间,平叛征伐将不得不推迟。”李玮恨声说道“叛逆们的计成功了,他们赢得了息时间,朝廷将为此付出惨重代价,中兴大业将受到严重挫折,这个罪责难道还不够大吗?”
蔡邕凄然苦笑。“好,仲渊说得好,我的确罪责重大,我上奏请辞,不过,要等到大将军回来。”
“此次危机暴了一个我们担心了很多年的问题,那就是黄巾军余孽对朝政的侵蚀和控制。过去,张燕等人一直躲在大将军的后面,隐藏得很深,但这次大将军不在了,他们马上便跳了出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在大将军回来之前,以陛下的生命为条件,设法胁迫殿下权,以达到控制朝政的最终目的。”
“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而且最好是借助此次危机一次解决掉,否则后患无穷。”蔡邕叹道“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权柄被张燕等出身黄巾的大臣所控制,长公主和大将军都将被架空,朝堂上的争斗将更加血腥和惨烈。”
李玮愣了一会儿,然后手指殿堂之外,神情颇有几分无奈“丞相大人,请看看现在的南军,看看虎贲、羽林,有多少将士出身黄巾?再看看朝堂上,看看军队里,有多少黄巾出身的大臣和将军?解决?怎么解决?你这不是和整个朝廷,和整个军队为敌吗?丞相大人,大汉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些出身黄巾的人居功至伟,他们对大汉没有威胁,他们是大汉中兴的柱石。朝廷现在要解决的不是出身问题,不是势力派系问题,而是中兴策略问题。”
长公主和蔡邕的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
李玮这句话已经表明了他自己的立场,也可以说是代表了长安朝廷大部分大臣的想法。虽然现在兵变没有发生,但爆发兵变的原因还在,兵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为了迅速缓解危机,把爆发兵变的可能彻底解除,当务之急是除这个原因,也就是中兴策略的修改。再说白一点,就是削减和制约长公主手中的权柄。
虽然蔡邕有意把矛盾的焦点向黄巾系势力转移,试图让朝中大臣们为了天子的安危而和张燕等黄巾系势力发生冲突,从而拖延时间,等待大将军回来处理危局。但朝中的大臣们显然不愿意这么做,他们迫不及待地想抢在大将军回来之前,尽可能从长公主手上夺取更多的权力。
长公主应大臣们的要求,下了一系列的圣旨,但长公主不愿意让杨凤到栎,那等于天子和自己两人的性命都交给黄巾系大臣了,等于拱手让出了所有的权柄。
长公主也没有下旨让吕布回避。吕布已经发誓了,已经说了宁愿出脑袋也不愿出皇宫,她还能怎样?想起吕布昔日对自己弟弟孝献皇帝的忠诚,长公主又恢复了对他的信任,但她对吕布的手下却极为忌惮。她再次约见吕布,把长安的情况详细说了一下,请他再考虑考虑,是否让何风带一部分军队进城戍守皇宫,但吕布依旧拒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长公主气得泪如雨下。她想起了大将军,如果大将军还在长安,吕布敢说半个“不”字?张燕等人还敢肆无忌惮地迫自己?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李玮坐上了马车。他太累了,回到长安后又是通宵达旦的议事,他要在返程的路上睡一下。
马车还没有出宫就停了下来。筱岚拉开车门,跳上了马车,一把抱住李玮,失声痛哭。李玮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筱岚的后背,小声说道:“我身上太脏,已经发臭了。”
筱岚抱得更紧了“你能撑得下去吗?”
“我还能支撑。”李玮笑道“当年,你抛弃荣华富贵,和我一起走了几千里路赶到西疆,吃尽了苦头,我这点苦算什么?”
“你可以不出头的,你为什么这么傻,非要出这个头啊?”筱岚低声饮泣,哽咽说道。
“我不出头,丁立和朱魭就死定了。”李玮痛声说道“丞相大人倒了,接下来就要轮到我了。大将军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置我于死地。丞相大人和我都倒了,还有谁来保护长公主?长公主倒了,大将军把持朝政,大汉重演当年董卓主政一幕。北疆武人和士人们完全对立,中间再也没有缓冲势力。当双方的矛盾爆发的时候,也就是社稷败亡之,而大将军的生命也就岌岌可危了。”
“我首先要自救。这几年,我锋芒太,敌人太多了。”
“洛大战前,朝堂上就已经感到了北疆武人即将入朝的危机。如果北疆武人入朝,中兴策略上的调整是必然的,而且肯定不利于门阀士族的利益。为了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首要就要打击北疆人,分裂北疆势力。丞相大人和一些外朝大臣说服了长公主,利用增兵和迁都之议,做了迫使长公主不得不修改官制的假象,这在一定程度上为长公主和我欺骗大将军同意修改官制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官制修改了,决策权也集中于中书监了,北疆武人和士人也分裂了。”
“北疆势力的分裂,长公主在其中起到了决定作用,但大将军并不知道。我虽然明知这是个陷阱,但不得不跳,因为我无力阻止长公主,也无力阻止北疆人的分裂,更无力阻止在中兴大业推进过程中各种矛盾累积起来的一次次爆发。退一步说,即使我把修改官制的后果告诉了大将军,大将军又能用什么办法解决增兵和迁都问题?难道用刀吗?我因此得罪了大将军,得罪了北疆武人。同时,因为我部分控制了中书监,和长公主也产生了冲突,只不过长公主掩饰得非常好,让朝堂上下都感觉到是我控制了朝政。我不敢到中书监任职,正是担心自己处在风口尖上,和大将军彻底决裂。”
“侥幸的是,大将军终究是大将军,他还是相信我。但此刻洛已经打下来了,武人入朝的步伐越来越快,中兴策略上的冲突也一次比一次烈。”
“长公主和丞相大人随即决定动手,他们的计策很简单,让朝堂陷入混乱,让中兴大业陷入危机,迫使大将军出兵权,推迟武人入朝的步伐。但大将军以退为进,以出让部分兵权来换取武人的入朝,这怒了长公主和丞相大人,他们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结果掉进了襄人的陷阱。”
“朝堂上了,朝廷又做出了错误的决策,中兴大业迅速陷入危机,黄巾系终于忍不住发动了兵谏。但你注意到没有,仅靠一个黄巾系无法发动兵谏,这里面有大将军的默许和纵容,有太傅杨彪和太尉荀攸的帮助。”
“大将军距离长安太远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张燕会在杨彪和荀攸这些人的帮助下,迅速控制朝政,长公主和大将军都会被架空。我、赵云和吕布都会被杀,北疆人会遭受重创,北疆武人会自相残杀,最后大将军能保住河北三州就算非常不错了。”
“太傅杨彪是孝灵皇帝朝的老臣,他经历了锢之祸、黄巾起事、洛兵变和两次长安兵变,以他丰富的从政经验和卓绝的才智,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掌控全局还不是轻而易举?他还有很多和他一样具有丰富从政经验的帮手,太尉荀攸、光禄大夫钟繇、老大臣杨奇、许劭、司马防、周忠、张喜等等。这些关洛和颖汝士人的实力太强了,以丞相蔡邕为首的青兖士人和以太常郭策为首的北疆老一代士人,无论是从政经验还是应对朝堂危机的能力,都根本无法和他们相提并论。”
“当我听说张燕带着天子进入北军大营后,我非常恐惧,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死了。”
李玮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筱岚抱着他,深切感受到了从他心底里涌出来的那股强烈的恐惧。
“我要自救,但我需要兵力才能自救。我看到赵能,想到了岌岌可危的子龙,想到了何风,想到了那道手令。当年,大将军在晋城外给我这道手令的时候,我知道了大将军一个秘密。每当他不在晋的时候,必定有个人手持大将军的调兵手令。在我之前应该是鲜于辅大人,那么在我之后应该是谁?”
“子泰?”筱岚不假思索地说道。
“对,肯定是田畴,他手上肯定有大将军的密令。过去,大将军需要保护长公主,但现在,他要保护小天子,那么这个保护天子的人肯定是子泰。也就是说,张燕和杨凤其实根本没有控制北军。只要子泰拿出大将军的密令,张燕和杨凤就死定了。”
“你是说,发动这场兵变的人是大将军?”筱岚猛地坐直身躯,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对,对…”李玮头大汗,眼神变得异常混乱“大将军出手了。大将军临走之前,巡视了关中各地,也就是说,张白骑、梁百武、庞德、卫峻、华雄、李云、子率等人都看到了这道密令,只要张燕下令调兵,只要长公主下令调兵,他们就死定了。”
“长公主?”筱岚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不停地哆嗦着。
“此刻调兵,就是谋反,就是弑君,就是国,谁调兵,就杀谁,这没有什么不对,大将军一贯如此。”李玮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大将军到底还是相信我,告诉了我这个秘密,让我绝处逢生。”
“你调兵了,你调兵了…”筱岚的泪水突然滚了出来“你让何疯子到了栎…”
“我问过了,大将军临走前,没有召见何疯子,何疯子根本不知道这道密令,哈哈…”李玮颇为激动地一把搂住了筱岚,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我拯救了大汉,我拯救了社稷,我救活了整个长安城的白痴,我救活了长公主,我要做丞相了…”
筱岚吓坏了,用力拽着李玮的胡子,在他脸上连打数下“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不要说胡话啊…”“年初,大将军对我说,你应该做丞相了。我吓坏了,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以为哪里得罪了大将军,在家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天,但我就是想不起来,我没有得罪了大将军啊?现在我知道了,他要对朝堂来一番整治,该杀的杀,该赶的赶,要给我铺路,要让我做丞相。”李玮兴奋地又在筱岚脸上亲了一下“我真的要做丞相了,不是做梦。”
筱岚吃惊地望着他“你是不是嫌命长啊?你刚才还在说杨彪大人和荀攸大人他们实力强劲,这丞相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做。即使你做了丞相,你活在这世上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
“我不做行吗?”李玮苦叹“大将军说的话,谁敢违抗?”
“我说服了何风,把他调到了栎,形成了事实上的兵变态势,迫使朝堂各方不得不迅速调整计策。张燕不敢动了,想顺势捡个便宜。杨彪和荀攸等人也不敢动了,他们没想到大将军竟然给我调兵的权力。也就是说,大将军可能还有更厉害的后招,他们担心自己做了出头鸟,给大将军一块砍了,马上把头缩了回去。局势至此被我控制。我现在只要协调朝堂各方的利益,尽可能足大将军的要求,这场危机也就悄然度过了,我也就可以做丞相了。相反,我如果没有处理好这场危机,我这颗脑袋也就没了。”
筱岚震骇无语,良久才问道:“长公主怎么办?”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十一章长河落第二十节
李玮打开车门四下看看,吩咐车队继续前进。
“长公主的问题,要放到六年后去看。”李玮示意筱岚坐到自己的对面,脸上的兴奋之情已经然无存,转而代之以脸的忧郁和不安。
“在天子没有主政之前,由长公主主政,这是孝献皇帝驾崩后,朝廷的一致决定,不会更改,其原因就是为了防止大将军独揽权柄重演董卓国之祸,而大将军也极力赞同。大将军和我们的看法一样,任何人都会随着形势的变化,时间的流逝和权势的增长发生变化,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在几十年的岁月里始终如一,所以保持朝堂上的权力平衡一直是我们共同的追求目标。当年的晋危机,今天的长安危机,无不是因为朝堂上的权力失去了平衡而导致。每当危机解决了,朝堂上的权力平衡了,朝廷就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稳定。如此周而复始,虽然纷争不止,血不止,但至今为止,朝廷还没有出现后宫、外戚和权臣国之祸,这也是中兴大业能稳步走到今天的重要原因。”
“所以,长公主也罢,大将军也罢,外朝大臣们也罢,都把制造朝堂危机当作了维持权力平衡的唯一工具。”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维持朝堂上的权力平衡,非要冒着倾覆社稷的危险制造一场又一场的危机吗?不是,用制造危机的方法维持权力平衡只是一种非常手段,一种迫不得已的手段,正确的办法应该是用《大汉律》来维持。大汉的天子,大汉的臣子,大汉的后宫,大汉的外戚,甚至大汉后宫里的宦官,只要遵从于《大汉律》,则国泰民安,国富民强。然而,纵观历朝历代,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没有人视律法为最高权威。从皇帝到奴隶,只要抓到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们就肆意践踏律法。结果王国有兴衰,朝代有更替,除了不变的江山,其它的时时刻刻都在变。”
“今天的《大汉律》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威严,其原因非常多,但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皇权的衰落。要想中兴大汉,首要之务是重振皇权,皇权威仪四海,则《大汉律》就能恢复它至高无上的地位。但从目前的天下形势来看,重振皇权的难度非常大。”
“如何才能重振皇权?朝堂上的争论非常大。有大臣认为重振皇权的首要之务是皇统的选择。如果皇统出了问题,大汉即使中兴了,国力强悍了,威震宇内了,也不过昙花一现。有大臣认为重振皇权的首要之务是重振律法至高无上的权威。有大臣认为,重振皇权的首要之务是社稷的稳定,是国力的重建,而其基础就是强悍的无坚不摧的武力。”
“今天的朝廷没有一个强势的皇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因此导致朝中各方在中兴大业策略上的分歧越来越严重。随着中兴大业的不断推进,这种分歧将越来越大,矛盾也将越来越烈。”
“这就是长安危机的源。朝堂上频繁的危机虽然维持了权力的平衡,但也严重影响和阻碍了中兴大业的推进,这种局面如果不能迅速得到改善,社稷终究有一天会在愈演愈烈的危机中崩溃。”
“侥幸的是,我们距离解决这个危机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按周制,男子二十行冠礼,但天子为了早执掌国政,一般都提前行冠礼。周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本朝自孝和皇帝以来,除了未及冠年就夭折者之外,都在十三岁或十六岁举行冠礼。孝灵皇帝是十六岁加元服(元服即冠礼),孝献皇帝是十三岁加冠礼,当今天子如果也是十三岁行冠礼,那么还剩下六年时间。”
“这六年时间对于朝堂各方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确保小天子主政,把危及小天子主政的所有可能存在的障碍彻底铲除。”
“在丞相大人和朝中部分大臣看来,将来小天子主政的最大障碍是长公主、大将军和北疆武人,所以他们要设法削减和限制长公主的权柄,要尽快夺取大将军手中的兵权,要竭尽全力阻止武人入朝干政。”
“在长公主看来,将来小天子主政的最大障碍是外朝对皇权的制约,是大将军和北疆武人对社稷安全的威胁,所以她要设法巩固皇权,最大程度地夺取相权,不惜一切代价削减大将军的兵权。”
“在大将军看来,长公主持久把持权柄,外朝大臣在中兴策略上和北疆人的目标背道而驰,等等,这些都是小天子主政的阻碍,所以他要尽快制约长公主手中的权柄,把所有危害到中兴策略的外朝势力统统赶出朝堂,以便给小天子主政铺平道路。”
“我算是北疆人…”李玮指指自己,又指指筱岚“你也是,我们追随大将军十几年,最早的中兴策略就是由我们制定和实施的,所以我们和大将军,和北疆武人在中兴策略上是一致的。大将军一直希望我们北疆人控制朝政,控制内外两朝,但由于年年征战,大将军并没有完成这个设想。”
“现在,距离小天子主政只有六年时间了,如果再不让北疆人完全控制朝政,危机会越来越大。正好,长公主、丞相大人和朝中一帮大臣们也有同样的想法。大将军被怒了,忍无可忍了,于是策划和发动了此次长安危机。”
“从目前形势的发展来看,我们的目标正在一步步实现,但问题是,六年时间,我们能完成所有的目标吗?”
“在未来六年里,中兴策略要不断调整,要始终保证它的正确。同时,《大汉律》要重建威严,国力要迅速恢复,新政要更加深入地推进。另外,大将军还要锻造一个强势皇帝,他将带着小天子四处征战,在小天子的心里牢牢铸下以武立国,以武治国的坚固理念。”
“但是,这一切难题都不算什么,对于整个朝廷来说,对于中兴大业来说,对于整个社稷来说,最大的难题还是无法解除可能危及小天子主政的两个最难以逾越的障碍,也就是长公主和大将军。”
“此次危机解除后,朝政虽然由北疆人控制,但北疆人已经分裂,朝堂上会形成新的争斗,而且争斗的势力更多,争斗的手段更加惨烈。”李玮叹了一口气“大将军应该有所预料,但他没有办法,为了确保中兴策略符合北疆人的利益,他只能求同存异,保大弃小,走一步算一步了。”
“北疆士人中,我算是一系,以崔琰为首的冀州门阀世族算是一系,以晋王家为首的北疆门阀世族算是一系,田畴、傅干算是一系,如果加上关洛士人和颖汝士人,未来朝堂上的权势斗争远比现在要烈。”
“北疆武人也已经分裂,以张燕、杨凤为首的黄巾系,以徐荣、麴义、贾诩为首的西疆系,以鲜于辅、玉石为首的北疆系,以颜良、赵云为首的冀州系,如果大将军为了制衡军中势力,把吕布将军保下来,那么还要算上吕布一系。这么多势力同时涌进朝堂,并占据重要位置参与国政,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目前不得而知。”
“北疆武人早在孝献皇帝到了晋重建朝廷后,已经逐步进入朝堂,但此后他们进入朝堂的阻力非常大。此次大将军利用长安兵变的机会,让北疆武人们之间的矛盾全部爆发,武人们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分裂。北疆武人的分裂,让朝廷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对他们的抵制和恐惧。大将军为武人们成功打开了武人进入朝堂的大门。”
“武人的分裂对军队的影响很大,但大将军把他们全部推进了朝堂,以最快的速度消除了因为武人分裂而给军队带来的巨大影响。将军们入朝了,军中各势力之间的争斗随即减少,军中更多的校尉、中郎将们得到了立功和升迁的机会,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将迅速得到提高,而大将军也乘机牢牢控制了军队。只要军队在手,他还怕朝廷夺走他的兵权吗?”
“这些年,随着军队的增多,将军们的增多,军中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越来越烈,大将军对军队的控制力越来越弱。这也是大将军自冀州大战后,三年不愿回朝的最重要原因。他必须牢牢控制军队,军队一,什么都完了。他不是不愿回朝,他是不敢回朝啊。”
“现在你再回头想想,是不是能理解大将军为什么要策划和发动长安危机了?”李玮冲着筱岚笑道“我说这场危机是大将军背后指使的,你刚才或许还有几分怀疑,现在你还怀疑吗?”
“此次长安危机,大将军打开了武人入朝的大门,给他们的将来铺平了道路。武人入朝了,将军们对社稷的威胁也就减少了,同时军队内部的斗争也减少了,而大将军也能更加牢固地控制军队了。军队内部团结了,稳定了,战斗力也就提高了,胜仗也就越打越多,而新一代的武人也将大量涌现,他们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进入朝堂。这样一来,大将军对军队的控制力会越来越牢固,对朝政的控制力也会越来越牢固,其权势会越来越大,对社稷的威慑力也会越来越强悍,越来越具有倾覆。”
“在这种情况下,长公主和朝廷还敢夺取大将军的兵权吗?就算长公主和朝廷拿回了大将军的兵权,那又有什么意义?只要大将军不死,他就是兵权。如果大将军象董卓一样被刺杀了,社稷也就完了。那时朝堂上的武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会奋起还击,而军中那些由大将军亲手培养出来的新一代武人,他们会把社稷撕成碎片。”
“这些年,大将军对长公主和朝廷的进,一退再退,但你看到他的权势和实力有什么损失吗?没有,相反,所有试图对付他的人都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因为大将军就象一尊战神,无人可以击败。”
“大将军把朝堂当作战场,每打一仗,都要达到数个目的,他绝不会为了一个目的而去发动一场战争。这次也是一样。你看,丞相大人倒了,青兖士人倒了,长公主的权柄削弱了,北疆武人分裂后入朝了,招抚襄失败了。北疆人控制了朝政,军队牢牢控制在手,中兴策略也将按着北疆人的意愿推进。等到这场危机平静下来,估计再也有没人愿意和他正面对抗了。”
“大将军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变得更加强悍。但问题是,六年后,当天子主政的时候,他迫长公主还政于小天子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大将军显然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他带着小天子征战天下,不遗余力地给小天子培养实力。但六年后,大将军从军时间达到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的戎马岁月,二十五年的沙场征战,二十五年的功勋,将军在人们的心中象神一样存在。其威信之大,岂是小天子所能代替?试想军中有多少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将士?试想大漠上有多少愿意为他粉身碎骨的勇士?”
“如果大将军继续留在朝堂,那他就是权臣,对社稷,对小天子,对他自己都没有好处。这不仅仅是功高震主的事,而是因为整个社稷都感受到了他的威胁,没有人愿意让他继续留在朝堂上。但更严重的问题是,他走得掉吗?谁敢让他离开朝堂?谁放心他离开朝堂?”
“他不走,长公主就不会还政于天子。虽然天子十三岁了,主政了,但按本朝传统,在天子没有完成学业(《礼记内则》中规定了不同的年龄段有不同的学习内容,成*人后有更高层次的学习,即使是天子也要遵从此礼),也就是没到二十岁之前,长公主都可以继续主政辅佐天子。如此一来,冲突就爆发了。”
“六年后的这场危机非常可怕,没有人可以置身于外,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之祸。”
筱岚无力地靠在了车座上,心灰意冷,一时间恨不得就此撒手西去。
她和李玮虽然都是本朝重臣,但夫妇两人很少在家中议论朝政。依律法,京中大臣如无正当理由不许私自聚会。筱岚身份特殊,和李玮两人不受此律限制,但为了身家性命,两人还是对各自的公务守口如瓶。筱岚对朝政有自己的理解,但今天听到李玮一番话,她才蓦然发现自己和长公主一样,因为对李弘的崇拜而蒙蔽了心智,竟然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李弘。
“大将军信任你,这么急着把你推上丞相的位置,是不是希望你帮他寻找一条生路?”
“这不是帮他寻找一条生路,而是帮助社稷,帮助小天子,帮助我们自己寻找一条生路。这是自救。如果我不能挽救六年后的危机,我们都将在那一刻灰飞烟灭。”
“你有办法?”筱岚惊喜地问道。
“没有。”李玮沮丧地摇摇头“我现在脑子一团糊,但我感觉肯定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你说说,也许我能帮你想想?”筱岚急切地说道。
“目前能预料到的事只有两件。一是小天子十三岁行冠礼后,他可以为自己娶一位皇后,这位皇后不能是别人,只能是大将军的女儿,雯儿和秀儿都可以,甚至两个都可以进宫。这样一来,大将军就成了外戚。按照大汉律法,外戚不能出任朝中显职。但问题是大将军愿意吗?大将军放弃兵权,需要几个条件,首先长公主必须彻底出权柄;其次,他要有合适的理由放弃权柄,让长公主、天子和朝中大臣都放心;第三,他必须可以切实保障自己的安全。大将军做了外戚,女儿做了皇后,并不代表他和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部下们就安全了,没人相信这种婚姻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过,大将军成为外戚,是他出兵权,退出朝堂的基础,是解决六年后那场危机的先决条件。因此不管他是否愿意,我们都要着他把女儿嫁给天子。”
筱岚深有同感地连连点头“那能预料到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长公主的归宿。”李玮低声音说道。筱岚吓了一跳。这件事是长公主的忌,当年晋危机就是因为孝献皇帝想把长公主嫁出去,结果朝文武几乎被一网打尽,远比这次长安危机更可怕。
“如果长公主得偿心愿,那么很多问题就能刃而解。而我们也能从中找到化解危机的办法,或许…”
筱岚心有余悸地连连摇手“你想得太简单了,你知道办成这事难度有多大吗?一个愿嫁,一个愿娶就行了?天子怎么想?大臣们怎么想?六年后的天下局势又如何?朝堂局势又如何?等等,等等,太复杂,太复杂,想都不敢想的事,你不要再提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此事不但无助于解决六年后的危机,反而有可能让那场危机变得更加血腥,甚至直接摧毁社稷。”
李玮还想再说,筱岚脸色一沉,怒声说道:“不要再说了,就算我们身死族灭,也不能挑起这场可怕的灾难。”
“那你让我现在怎么解决问题?”李玮两眼一瞪,厉声说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还没有听懂吗?这场危机和六年后的那场危机是紧密相联的。如果长公主不能象过去一样全身心地信任大将军,如果他们两人还不能携手合作,以强悍的实力威慑外朝,我凭什么保证武人们可以顺利进入朝堂,保证他们在朝堂上牢牢站住脚?武人站住了脚,朝堂上的斗争就会骤然烈,那我又凭什么保证朝堂可以连续稳定六年?如果朝堂不能连续稳定六年,国力不能持续恢复,六年后,我拿什么去支撑因为那场危机而导致的一系列灾祸?”
“这不是我个人的事,也不是我们家族的事,这关系到社稷,关系到千千万万的无辜生灵。”李玮一把抓住筱岚的手臂,把他拽进自己怀里,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告诉长公主,只要她完全信任大将军,就象当年她到北疆的时候一样信任大将军,她肯定就能得到自己的幸福。我拿自己的生命发誓,如果我不能帮助她完成心愿,我将万箭穿心而死。”
筱岚哭了,她抱住李玮,伤心地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承担这个责任?过两年,你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身,你为什么一定要往死路上跑啊?”
“没有大将军,我早就死在翼城了。没有大将军,也没有今天的大汉。于私,我应该为大将军而死;于公,我应该为社稷而死。”李玮轻轻叹了一口气“老师的在天之灵正在看着我们,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鼓励我一往无前,誓死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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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七,凌晨,长安。
大司马徐荣召集公卿大臣议事。
太傅杨彪抱病而来。光禄勋张燕和执金吾赵云奉命赶到。
大司农李玮宣读了一系列圣旨。
老大臣周忠代领丞相事。老大臣司马防代领御史台。同意羁押太仆孔融等涉案大臣。同意调换十四名各地郡国太守、国相。
大司马徐荣命令廷尉府以最快速度审结谋刺天子案,然后该杀的杀,该放的放,不要拖延时间,力争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光禄勋张燕提议大臣们联名上奏,弹劾丞相蔡邕、御史大夫刘和等大臣,认为他们在中兴策略上犯下了一系列错误,并有私通叛逆的嫌疑,对天子在渭桥遇刺负有不可担卸的责任,建议长公主罢免蔡邕、刘和等大臣的职务。
大司农李玮建议修改官制,削减中书监的权力,并提出实施顾命之制,以上公大臣辅弼天子处理国事,从而限制长公主的权柄。
大臣们一致同意,并拟写了奏章。
八月初七上午,老大臣周忠和大司农李玮急赴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