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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二节-第二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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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节

  青州平原郡人襄楷是天下闻名的方士,他对《太平经》还有研究。

  《太平经》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撰,历史上没有可考之处。这部书在宇宙学说上采用了老子和庄子的观点,它告诉信徒们要用法术和宗教信条来治理国家,而不是用法律和道德。《太平经》除了可以治国以外,它还可以调养个人的身心,以至于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

  这些法术和信条有许多并不是来自道家,而是来自五行家、神仙家和墨家。墨家是先秦时代由手工艺者组成的行会式的民间学派,墨家的门徒认为上天是有意志的大神,会对每个人的善恶行为作出反应,于是他们把道德修养演化成了宗教的戒律。这个学派一开始就采用了类似现在黑社会的方式组织自己的成员,所以他们在前朝秦国时代就已经销声匿迹了。依照大秦律,大秦国不允许秘密结社,违者诛杀九族,但墨家的信徒们凭着他们在物理和化学上的造诣,摇身一变成了于制造器物、炼制丹药,声言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方士,他们依据自己的组织方式,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墨家这种特殊的组织方式也在所有信徒的心目中逐步演化成为宗教国家的社会结构。

  襄楷和太平道教主张角是朋友,两个人虽然一个是方士,信奉墨家学说,一个是道士,信奉黄帝和老子,但两人都研究《太平经》,都认为宗教不仅仅是人们的心灵归宿,更应该是一个理想的家园,只有利用各种力量在大汉的国土上建立起一个宗教的国家,这天下的苍生才能幸福平安,才能有绝对的平均和高尚的道德,才能达到一种无阶级、无政府、无法律、无剥削、无天灾、无疾病的理想状态。

  早年,太平道的教徒对大汉存有很大信心,他们把实现宗教国家的希望寄托在大汉朝的天子身上。

  前汉孝成皇帝时,国事不振,齐地有个叫甘忠可的人诣阙,献上一部叫做《包元太平经》的书,说大汉虽逢天地的大终之际,但天不弃大汉,派了一个叫“赤子”的神仙下凡,帮助大汉重新接受天命。然而大汉的立国学说是儒家思想,这种思想最讨厌有神论者,在当朝大儒刘向的建议下,以“假鬼神罔上惑众”的罪名将甘忠可下狱至死。

  过了些年头,孝哀皇帝即位,国事益加不堪,天子久病不起,这时甘忠可的弟子夏良贺和大臣李寻等人再次以太平道劝说天子,这次天子相信了他们,下令改号为陈圣刘太平皇帝,希望能够获得新生。李寻等人甚至开始用太平道的方式改组政府机构,但由于儒家士子们的烈反对,又由于天子的病并未因此而好转,于是几个太平道教徒的人头再次落地。

  本朝孝顺皇帝时,又有一位齐地的太平道教徒宫崇诣阙,献上一部名为《太平清领书》的秘笈,并且声称:这部书是他的老师于吉在曲泉水上得到的神书,用红白两种丝帛装帧,青朱两种颜色书写,共计一百七十卷,其中说的都是能让帝王立刻把国家治理太平的法术。士族官僚们看了,认为是妖妄之经,把它封存在了东观(即国家图书馆)里。

  张角总结太平道前辈的经验,认为要实现书中的理想社会,必须要用武力改造社会,要靠大汉朝几千万贫苦百姓的力量,自下而上彻底的推翻大汉统治,用血腥和暴力来重建新的国家。襄楷则继承了祖辈的传统,他认为要实现这个理想,必须要依靠大汉君臣的力量,自上而下进行和平的保守的改革。两人对如何实现这一崇高的理想,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襄楷的机会终于来了。孝桓皇帝因为没有子嗣,听说襄楷的法术高明,就下旨召他进宫,准备讨一点灵丹妙药。襄楷极尽所能大力帮忙,甚为天子喜欢。襄楷随即向天子提起了《太平经》,劝谏天子以《太平经》治国。他还没事找事为几个人朋友求情。结果他不但遭到了拒绝,还被下狱治罪。

  襄楷被门徒救出大牢之后,痴心不改,依旧四处奔走,利用自己的声名,蓄积了不少力量,意图再次寻找机会改造大汉。不久,张角率领太平道教门徒揭竿而起,轰轰烈烈地杀了大半年,最后一败涂地,惨淡收场。襄楷看到两种实现理想的办法均告失败,痛定思痛之后,决心另起炉灶,再图良策。

  十月初,他望天观星,预言朝中宦气数已尽,覆亡在即,无论中常侍还是小黄门,都要被灭族诛杀。他立即派人通知自己的门徒许谅和伍宕,请他们告之大将军何进,如果想诛阉,清君侧,这时最好时机。

  十一月底,许谅和伍宕亲自赶到了平原郡。

  襄楷六十多岁,身高体瘦,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颇有仙风道骨。

  “大将军为人太过谨慎,做事瞻前顾后,没有魄力。”襄楷手捋花白的长须,叹道“前几年,我派你们去做他的门客,他很爽快,不但收留了你们,还待你们为上宾,但他一直不肯和我们有更深一层的接触,唯恐被人发现,落人口实。这次,因为屠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没有办法了,这才派你们到平原郡来找我,看你们鬼鬼祟祟的样子,象是求我帮忙的吗?”

  许谅三十多岁,额头宽广,面色和善。他陪着笑脸说道:“大师,朝中的权势斗争很烈,大将军也是身不由己啊。这几年,大知堂的收入成倍的翻翻,都是大将军特意关照的结果,这一点,大师应该很清楚。”

  “我知道,这几年门派兴旺,多亏了大将军的照拂,你们也有功劳啊。”襄楷笑道。

  “大师,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伍宕说道“大将军拜托的事,大师可有什么要待的?”伍宕身材较矮,圆脸短须,看上去五大三的,没有什么方士的仙骨。

  襄楷沉半晌,缓缓说道:“你们回去告诉大将军,事成之后,请他务必兑现今的诺言,朝廷要以黄老学执政,以《太平经》治国,仿效前朝的文帝和景帝,实行清静无为,依法治国的策略,采取无为而治,清静守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办法重建大汉王朝。”

  许谅和伍宕连连点头。

  襄楷看看两人,然后神情极其严肃地继续说道:“为了办成此事,我要调用所有的力量,但我们的力量相比于洛的北军,差距较大,想当初大贤良师张角的几十万黄巾军都失败了,不要说我们了,所以请大将军务必按照约定的时间让奚大先生举兵起事,以牵制洛北军,给我们腾出足够的时间。”

  “大师请放心,这事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命运,大将军绝对不会疏忽的。”许谅说道。

  襄楷微微颔首,停了一下,手指两人说道:“你们立即离开平原郡,以后我们不再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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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州牧郭典死后,冀州的黄巾军主力在瘿陶大战中被巨鹿郡太守冯翊和李弘联手击败,残部败逃太行山。朝廷看到冀州的黄巾叛被平定,随即决定撤消冀州牧一职,重设冀州刺史。

  五月,平原人王芬到达冀州刺史的治所常山国高邑城就任刺史。王芬是平原名士,曾在京中先后任职议郎,谏议大夫,他是太傅陈蕃的门生。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人,是本朝道德文章的化身、士大夫的领袖。他和大将军窦武策划并发动了北宫事变,失败后,他被阉打死在北寺狱,家人尽数被诛,只有在外为官的长子陈逸逃亡了。王芬到达冀州后不久,一直逃亡在外的陈逸悄悄赶到高邑,隐藏在王芬的家里避祸。

  这一,襄楷来访。王芬听说大师来访,匆忙出。两人是老相识,王芬倾心于黄老之学的研究,相信《太平经》可以治国,一直是太平道教的忠实门徒,他和襄楷大师志同道合,都有心重振大汉,再兴前朝文景盛事。

  “元山,我们的大业有望成功了。”襄楷笑道“你我的夙愿马上就要变成现实。”

  王芬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肤较黑,瘦长的脸上有一双神态坚毅的眼睛。他面显惊,小声问道:“大师看出了什么惊人的天象吗?”

  “对,我夜观星象,发现朝中阉气数已尽,大汉朝的天要变了。”襄楷说道“元山,伯彦还在这里吗?他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伯彦还在我这里。大师,我们去书房细谈。”王芬热情邀请道。

  陈逸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双鬓已经灰白,脸上的皱纹也非常多,干瘦的脸上有一双忧郁而悲伤的眼睛。十几年的逃亡生活,让他变得既苍老又孤寂,他郁郁寡,默默地坐在襄楷的身边,听着襄楷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计划。

  “我们以武力劫持皇帝之后,立即倡导天下,废掉天子,另立明君,以拯救我垂垂可危的大汉。”襄楷兴奋地比划着双手,小声说道“这个计划我们已经策划了很久,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实施,如今碰上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错过?”

  王芬沉思良久,问道:“大师,你肯定明年三月,天子一定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

  襄楷抚须笑道“元山,估计你马上就要接到圣旨了。”

  王芬和陈逸都用崇敬的目光望着襄楷,认为他有高超的法术可以做到这一切。

  襄楷又说道:“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你在台前指挥,你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出错啊。”

  王芬连连点头,笑道“我和伯彦立即召集一帮朋友,精心策划此事。保证做到万无一失。大师什么时候去见合肥王?”

  “我等到京城的圣旨送到高邑,确定天子大概的起行时间之后,马上就去合肥。合肥王得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他终于可以登上皇帝的宝座,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了。”襄楷叹道“合肥王对黄老之学颇有研究,信奉祖宗清静无为、与民休息的治国之策,我大汉能不能再次尊奉黄老,罢黜儒家,重现文景时期的繁华盛事,就全指望他了。”

  陈逸迟疑了一下,说道:“大师,如果大皇子留在洛,他在大将军的扶持下,可以立即登上皇位,我们…”

  “伯彦,你放心,这次我们不但能诛杀阉,还能为太傅和窦大将军洗尽冤曲,你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襄楷摇摇手,有成竹地笑道:“大皇子想和大将军一起待在洛,根本不可能,天子怎么会放心呢?洛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不要心,只管集中精力抓住天子就行了。”

  “大师,太行山那边…”王芬刚想开口说什么,被襄楷制止了“太行山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这天下午,天子圣旨送到刺史府。天子将在明年二月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天子命令王芬做好相关事宜的准备工作。

  襄楷当天晚上就离开了高邑,匆匆南下合肥。

  王芬随即上书天子,说窜在太行山南麓黑山一带的黄巾军时常出没冀州,扰郡县,境内不安全,他希望能够得到天子的批准,就近在冀州募兵组军,清剿黑山黄巾,为天子明年回老家扫清障碍。他向天子要两万人的郡国兵建制,并说这支军队的所有开支都由冀州自己筹措,无需朝廷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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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接到天子的手诏之后,更加踌躇,他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难下决心。

  这个时候,军队已经整编结束,各部曲的训练随即展开。

  第三份催促李弘回京的圣旨送到了大营。

  天子在圣旨中答应李弘,争取下个月从冀州,兖州,豫州各地征调粮食草料赈济西凉。天子也同意了李弘整军七万的要求,但他对羌族士卒的将来表示了担心,他希望李弘尽快结束西凉的平叛,把这些羌族士卒赶回他们的归属地。

  天子命令李弘接旨后不要耽搁,立即回京,特意允许他可以带缇骑三十,亲卫一百随行。(缇,是指帛丹黄。缇骑是高级士卒,虽然没有秩俸等级,但在军中拿两百石的俸禄,相当于屯长。)

  各部将领闻讯赶来,几乎异口同声不要李弘上京,但佐军司马李玮却劝他尽快走,如果再延误推辞下去,可能惹恼天子,反而不好。文丑急了,大骂李玮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怀疑他是阉同。李玮气愤不过,拔剑而起,一剑斩断案几,纵声狂呼:“如有异心,当如此几。”

  李弘还是决定再等等。他回信天子,说羌族大军刚刚招募进军,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和观察,以防出现意外,他请求天子再延缓他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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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上,太尉张温向天子禀报最新的边境战事。

  本月初,北部鲜卑拓跋部两千多骑兵袭击了并州,中部鲜卑人和辽西、右北平的乌丸人以小股骑兵袭击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天子很气愤,高声疾呼道:“哪位大臣愿意北上边,击杀蛮胡?”

  大堂上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天子恨恨地骂了几句,因为距离远,没有大臣听到他在骂什么。

  “陛下,冀州刺史王芬已经连续三天上书,要求募兵剿贼,为陛下回乡除隐患。”大将军何进出列奏道:“马上要过年了,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天子不高兴地说道:“洛北军有五万人,北军不去冀州剿贼,却让冀州刺史府临时募兵剿贼,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不过,既然他自己掏钱,就由他去吧。准奏。”

  司空许相随即出列,盛赞光禄勋刘虞,卫尉刘廷在肃贪中的出色表现,向天子提议要升两个人的官。天子考虑到自己过两个月后就要回乡,于是迁刘虞为宗正,帮助太常刘焉等人处理回家的具体事情。刘廷河内郡任太守,帮助王芬剿灭黄巾蚁贼。

  大将军何进立即出班上奏,推荐条侯董重为卫尉,尚书丁宫为光禄勋。董重是皇帝的亲戚,丁宫是沛国人,在尚书台的时候是皇帝的亲信,所以皇上觉得这两个人选自己都很满意,于是准奏。

  天子回家祭祖的开支,到底是归大司农还是少府,朝堂上的大臣们再度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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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何进回到府上,听说军司马吴匡和将军府的门下督贼曹何风回来了,急忙召见。

  “奚大先生怎么说?”何进问道“他同意了吗?”

  吴匡点点头,没有做声。何风胆怯地看了一眼何进,小声说道:“奚大和波二说,大将军既然要他们死,他们也没有什么怨言,但希望大将军能多给点钱财。另外,他们严重缺乏武器,奚大说,大将军至少要给他提供一万人的武器装备。”

  何进冷冷一笑,说道:“奚大想造反吗?”

  过了几天,许谅和伍宕也回到了将军府。

  “以黄老之学治理天下?”何进笑着说道“黄老学已经废弃不用两百多年了,再想捡起来,势必登天还难。以我看,襄楷大师不过是个痴子而已。”

  许谅拱手说道:“大将军差矣。我大汉自高祖到惠帝,文帝,景帝这七十多年间,国家富裕,百姓丰衣足食,开创了一个辉煌的盛世。当年,城乡的粮仓都储了粮食,国家粮仓里的粮食因为太多堆不下,只好放仓库外面,任其霉变损毁。各级府衙里都有多余的钱财,京师国库的钱都积累到了巨万,串铜钱的带子都朽坏了。那个时候的人都很淳朴自爱,根本不敢触犯法律,大家办事都以义为先,很少有人去干坏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方比比皆是。”

  “国家统一之后,各地的收税关卡都取消了,开发山泽自然资源的令也取消了,所以当时富商大贾周天下,商品换没有不通的,大家都得其所。朝廷在煮盐、冶铁等领域全面开放,规定普通百姓也可以自由经营。朝廷甚至在冶铜铸币这样的货币发行领域也向百姓开放,允许百姓从事铸币业务。由于各个方面的政策都很随意自由,以至于国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富裕起来了。”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朝廷当时以黄老之学治国,采取了清静无为,轻徭薄赋,依法治国的政策。而当今之世,以儒学治天下,以德治国,德主刑辅,其后果是大汉战频起,祸患无穷。两种治国之道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大将军难道要背弃自己的承诺?”

  何进想了半天,说道:“我答应襄楷大师的,是任其在大汉州郡传经布道,而不是答应他以黄老学治国。一切都等大师成功以后再说吧。”

  许谅和伍宕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失望。他们哪里知道,襄楷大师此时正在去合肥城的路上。

  何进随即催促河南尹何苗回到河南郡治所雒去,不允许他待在洛。何苗不愿意,天天泡在洛和一帮狐朋狗友吃喝嫖赌,彻夜不归。何进大怒,把何苗打了一顿。何苗又气又怕,躲到亲家公中常侍张让府上去了。张让说,过年了,当然要留在洛好好玩了,这个时候跑到雒守着个空府衙干什么?你哥哥蛮不讲理嘛。何苗说,他何止不讲理,他还忘恩负义要杀你们呢。

  张让吃了一惊,眼里顿时闪出一丝杀气。第二十三节

  天子的第二封手诏送达大营。天子没有多说什么,勒令他在腊月二十三,务必赶到洛,所有西凉军政事宜都由校尉鲜于辅处理。

  李弘考虑了一夜,仔细权衡之后,决定回京。

  他召集军司马级别以上将领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安排鲜于辅在自己走后总督西凉军政,徐荣总领西凉政务,左彦辅之;麴义总领西凉军务,阎柔和聂啸辅之。其他各部将领安心待在大营,带兵训练,准备明年春天进攻金城和陇西两郡。

  李弘指着李玮说道:“仲渊随我到洛。”

  李玮大喜,站起来冲着李弘连连作揖,笑着感谢道:“多谢大人的信任。”随即又对诸位将领拱手说道“诸位大人放心,我当尽心辅佐大人,确保大人完好无损地回到西凉。”

  麴义笑道:“仲渊,看你这么高兴,不会是洛有相好的姑娘吧?”

  李玮神色微变,笑道:“云天兄说笑话了。”

  李弘挥手示意李玮坐下,接着说道:“子龙,子风(姜舞的字),令明,弧鼎,弃沉随我到洛。缇骑和亲卫的人选分别从鲜卑人乌丸人羌人以及幽冀凉三州的黑豹义从中挑选。老伯…”

  田重心事重重地捉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子,闻声抬头说道:“我知道,我给你们配上最好的铠甲,最好的武器,最好的战马。”

  颜良站起来,躬身说道:“大人,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燕无畏,文丑,雷子,铁钺,小懒,虎等人纷纷站起来,要求同去。李弘心里很感动,他逐一示意几人坐下,笑道:“这里有七万大军,你们这些统军的别部司马全部跟我走了,军队怎么办?你们都留下。”

  这里李弘还在和部下商议一些自己走后西凉需要处理的事情,那边天子的圣旨又到了。李弘有一种被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心里沉甸甸的,感觉到了无助和恐惧,他从有记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软弱和渺小,他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卡着自己的脖子,他窒息了,他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未来是一片凝重的黑暗,黑暗里充了危险和恐怖,那种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和不安象噩梦一般死死地绕着他,让他茫然失措。

  鲜于辅和徐荣等将领也被这一道接一道的圣旨得很紧张,大家惶恐不安,不祥的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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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走出大帐,看到了无数的士卒,熟悉的,不熟悉的,黑地列队在大营里。

  李弘心头一阵激动,眼眶顿时润了。他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和站在帐外的众将一一告别。

  李弘拉住徐荣的大手,指着站在身边的傅干说道:“如果我有不测,你务必将傅干送到安定的王家,妥为安置,以告慰壮节侯的在天之灵。”

  徐荣点点头,脸色坚毅地说道:“大人一定会回来的,我在大营等你归来。”

  李弘伸手捶了麴义一下,笑道:“记住,你还欠我一顿酒啊。”

  麴义勉强一笑,说道:“能在大人麾下征战沙场,乃是我麴义一生的荣耀,我等你回来。”

  李弘一手拉住燕无畏,一手拉着胡子,说道:“无畏,拳头不在了,你有空就陪胡子到军市去喝几杯。我能有命回来,再陪两位兄弟。”

  燕无畏眼含泪水,哽咽不语。胡子一把抱住李弘,泪水滚下了面颊。

  郑信和小懒紧紧抓住李弘的手,依依不舍,三人自卢龙开始就在一起做斥候,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浴血沙场,从来没有分开过。李弘搂着两人的肩膀,小声说道:“如果我不能回来,你们记住,将来回到幽州,一定要到恒岭,把里宋的墓迁回卢龙,这是我答应他的。”

  小懒心中伤痛,低头不语。郑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声说道:“兄弟,你会回来的,我们一起回卢龙。”

  李弘握着左彦的手,看看神情黯然的卫政,小声嘱咐道:“如果形势不好,你们就和羽行兄一起到幽州,不要再上太行山了,好吗?”两人点头应承。

  恒祭,楼麓,缨彤,鹿洋,虎看到李弘走来,急忙跪倒在地,虎神情激动,泫然泪。李弘把五人一一扶起,拥抱,他看着五人,严肃地说道:“你们答应我的事,绝对不许反悔。”

  楼麓冷哼一声,眼内出一丝杀气。李弘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道:“如果我死在洛,你们立即由边返回幽州上谷郡,绝对不许闹事。你们死了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你们的部落怎么办呢?几万族人怎么办?”

  李弘愧疚地看着聂啸,狂风沙,百里杨等羌人首领,无奈地说道:“本来以为我可以帮助你们,但现在看来不行了。”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伤感地说道“如果我死在洛,你们自己决定去留吧。鲜于大人和我是兄弟,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聂啸用力拥抱了一下李弘,佯装笑脸道:“大人,你是一个好人,你不会死的,我们在西凉等你回来。”

  狂风沙也上来拥抱了一下李弘,诚恳地说道:“你和傅大人一样,都是汉人里的好人,都把我们羌人当兄弟,好人有好报,你不会死的。”

  田重郑重地给李弘躬身行了一礼,笑道:“大人一路走好,我等着你回来,你答应我的,要带我杀到落原,你要实现你的誓言啊。”李弘无奈地笑着点点头,说道“老伯,小雨就托付给你了。”

  田重摇摇头,说道:“我还能活几年?子民啊,姬明当年把小雨托付给你,你答应的,怎么能反悔呢?”

  李弘心头蓦然一震,姬明临死前的狂吼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耳旁。“答应我,你要照顾小雨一辈子,一辈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李弘心痛如绞,泪水终于忍不住了下来。

  田重看到李弘黯然神伤,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小声劝慰道:“子民,如果你没有了求生的意志,你会死在洛的。就算天子不杀你,但你被别人行刺而死,一样会引起西凉大的。你看看这里,有好几万羌人,鲜卑人,乌丸人,你死了,西疆,北疆,怎么会不啊?你不是为你一个人而活着,而是为许多人而活着,你知道吗?”

  李弘微微点头,心中的杀气遽然涌起。

  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围了过来。李弘和他们一一话别。

  鲜于辅站在人群外面,一直看着李弘。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李弘的时候,李弘躺在堆死尸的卢龙城楼上酣睡不醒,那个时候,他除了一身骇人的杀气之外,还带着一丝稚。现在,历经战火的洗礼,李弘已经成长为大汉朝的一代名将了。想想短短的几年时间,人是物非,一切都象在做梦一般。

  李弘和鲜于辅相视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鲜于辅笑道:“来,我背你。”

  李弘看着鲜于辅结实的后背,想起鲜于辅到上谷宁县大营看他的时候,把他从辕门背进大帐,心里一阵激动,泪水顿时滚了下来。

  “来吧。”鲜于辅回头笑道“我把你背到黑豹那里,让你记住,西凉这里,兄弟们都在等你,你要回来。”

  李弘趴在鲜于辅的背上,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死去的许多战友,他想起了铁狼,想起了公孙虎,想起了田静,镐头,赵汶,伍召,里宋,铁锤,木桩,拳头,他的心突然之间平静下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生死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丢弃了心中的信念,他一直以来都无意于生死,怎么这次看不开了呢?这么多战友都长眠于青山绿水之间,自己也应该去陪陪了。

  李弘飞身上马。

  战鼓轰然擂响,声震云霄。

  几万士卒纵声狂呼:“送…大人…”

  “送…大…人…”

  李弘望着自己的部下,听着他们如水一般的吼声,霎时间心澎湃,泪水夺目而出。

  李弘猛地放声长啸,策马狂奔,他沿着大军阵前一路飞驰,不停地向士卒们挥手致意。赵云紧随其后,高举黑豹战旗。

  士卒们远远看到战旗移动,知道大帅巡阵,无不神情奋,大家竭尽全力,放声高呼:“送…大…人…”

  吼叫声惊天动地,气势磅礴,震撼四野。

  泪水打了李弘的衣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士卒们挥动着双手,嘴里不停地喊着:“谢谢…谢谢…”

  李弘驱马走到辕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辕门外密密麻麻的灰色人群一眼望不到尽头,衣裳褴褛,饥寒迫的百姓将大营围了个水不通,嘈杂的叫喊声震耳聋。

  “大人,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冬天吃什么?我们冬天还活得下去吗?”

  “大人,你不要走啊,你走了,这西凉的战还要打到哪一年啊?”

  “大人,你走了,那些贪官们就要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血,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啊。”

  李弘望着一双双绝望的眼睛,听着一声声无助的哭叫,心神巨震,一时间呆若木,他的心霎时碎裂了,他几乎要口大叫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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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赶到灞上的时候,接到了天子的第五道圣旨。

  当天晚上,他见到了京兆尹盖勋。盖勋是特意跑到灞上来看他的。

  李弘感动地躬身行礼道:“烦劳大人从长安城远道而来,实在令下官不敢当啊。”

  “听说大人离开翼城的时候,七万大军列队相送,数万西凉百姓拥在辕门外,高声呼叫着不要大人离开西凉,将大营堵得水不通。”盖勋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衷心地称赞道“大人如今在西凉的威名如中天,无人可比。”

  李弘想起自己离开翼城那天聚集在辕门外的数万百姓,耳中仿佛又听到了百姓们失望和无助的哭喊,他心里一酸,眼眶不红了。

  “大人,寒冬已经降临西凉,大雪即将到来,请大人务必向西凉及时运送粮草等各种赈灾物资,以帮助西凉的老百姓安然过冬。”李弘摇头叹道“我要那么点虚名有什么用啊?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更不能平定西凉,帮助西凉的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盖勋诧异而钦佩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难得大人小小年纪,就能看透名利。大人此去洛,不要太过挂念西凉的事情。陛下已经下旨,命我将三辅库房的粮草储备全部发往西凉,等到冀州豫州兖州的粮草运来之后再回补三辅的国库。只是今秋收成一般,粮草储备不多,很难足西凉的需要。”

  李弘心里一惊,说道:“这么说,今年凉州还会有人冻死饿死了?”

  盖勋叹道:“今年西凉如果没有连场大雪,情况应该比去年好一点。不过,大人的情况就不比去年好了。”

  李弘苦笑,说道:“去年这个时候,我奉旨率部到冀州征剿黄巾军,好歹知道一点黄巾军的情况,心里有底,但今年到洛,我就一点底都没有了,洛如今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他看看盖勋,再施一礼,说道“不知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盖勋那张刚毅的长皱纹的脸上显出深重的忧,他苦涩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从长安赶来,就是为了和你谈谈。”

  “你在西凉肃贪的后期,不问青红皂白,对所有贪官一律捕捉格杀,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当时我们都有杀你的念头和计划,但最后你赢了,所以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我们一笔勾销。”

  “今天要谈的事情关系到我大汉朝社稷的安危,所以我要先问问子民,你认为皇统的继承人必须是大皇子吗?”

  李弘通过李玮的太学朋友,已经详细了解了近期洛发生的事。李玮和李玮的太学朋友都认为天子召李弘回京述职,一定和大臣们上书催天子早册立太子的事情有关。李玮和左彦在大营中都多次向李弘仔细解说了大汉朝的皇统继承制度,所以当李弘听到盖勋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立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了。”

  盖勋脸色一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好,好。”盖勋一连说了两个好,然后试探着问道:“子民,朝中有人认为大皇子轻佻纨绔,情乖张,不适合为太子,而小皇子温顺谦和,知书识礼,继承大统更适合一点,对大汉朝的将来有好处。子民认为呢?”

  李弘暗暗吃惊,意识到自己这趟回京果然和册立太子一事有关。这个盖勋盖大人是诸卿之一,朝中重臣,深为天子信任,朝中有什么大事天子都以手诏先行征询他的意见,他自然最清楚天子的心意了。现在盖大人这么问话,显然有试探自己的意思,那盖大人是代表天子的意思还是代表门阀士族的意思呢?

  李弘看到盖勋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好象生怕漏掉自己脸上的异常表情,他的右手放在膝盖上,有点轻微的颤动,显得心里很紧张。李弘随即答道:“依据大汉律,废嫡立庶是绝对不允许的。”

  “好,好,好。”盖勋兴奋地笑了起来,他身躯稍稍后仰,放松了自己的心情,连连点头说道“子民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大汉朝眼前的危机也就然无存了。”

  李弘没有做声,静待盖勋说下去。

  “陛下为什么突然要召你回京,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这件事发生在朝中大臣联名上书陛下,要求陛下早册立太子的事情之后,肯定和册立太子的事情有关。”

  盖勋随即向李弘详细解说了天子中意小皇子继承大统,所以天子迟迟不愿意册立太子,一拖再拖的事。

  “陛下如果要立小皇子为太子,势必要先解决皇后和大将军这两个障碍。大将军手握重兵,皇后有阉支持,陛下不动则已,一动只有两个后果,要不他成功解决了问题,要不他深受其害,总之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陛下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谬,除了太后,没有人支持他,所以他要培养一批绝对支持自己的中官和大臣,而子民,就是他最为看中的重镇将领,否则以你公然违旨,肆意在槐里斩杀数千人口的暴行,他会袒护你?他会不对你做出责罚?”

  “当今陛下性格倔犟,好大喜功,他做事喜欢率而为,常常一意孤行,越是离经叛道的事,他越喜欢做。他要废嫡立庶,肯定就要挑起骨相残,更会引发宫廷内外的血腥厮杀,从而震撼社稷,危急国家的兴亡。陛下因为一己之私利,而要伤大汉之根基,实在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身为大汉子民,国家臣僚,当然要为大汉的社稷和兴亡着想。如今你手握大军,身威显赫,你的想法可以直接影响陛下的决策。如果你支持陛下废嫡立庶,京中立即就会大,血雨腥风之下,这摇摇坠的大汉朝会不会分崩离析都很难说啊。”

  李弘吓了一跳,心想,我的作用有这么大吗?这位盖大人似乎在危言耸听,吓唬我吧?但是如果陛下也象这位盖大人一样问我,我该怎么回答呢?我要是当着陛下的面这么说,立即就会掉脑袋。

  他看了一眼还在滔滔不绝的盖勋,忽然想到,自己这趟去京城,还真是死路一条。拒绝陛下,那肯定是死,新帐旧帐一块算,陛下能给自己一个痛快那就是天大的恩惠了。答应陛下的要求,帮助陛下扶持小皇子为太子,估计自己肯定走不出洛城,无论是大将军何进,京城的门阀世族,宫中的阉,没有一个会放过自己。他们不把自己杀死在洛,将来就是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如果自己哼哼哈哈,给陛下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呢?李弘心里一阵发虚。

  自己如果想胡过去,给陛下的看法肯定是此人不可靠,不忠心,是棵墙头草,是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将来自己可能就是个祸患,如其这样一无是处,不如立即快刀斩麻,杀了干净。李弘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顿时出了一声冷汗。

  盖勋还在继续说个不停,但李弘已经知道他的心意,无心再听下去了。盖勋的目的无非就是劝阻他不要支持陛下废嫡立庶,避免一场宫廷争斗,以免祸国家,但他全然没有说出李弘所处的危险境地。李弘只要进京,无论是进是退,还是不进不退,都是死路一条。

  送走了盖勋,李弘立即喊来李玮,赵云和庞德,几个人商量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怎么办呢?

  李弘突然奋力一拍桌子,大声叫道:“算了,不管许多了,我们还是先到洛,走一步算一步。我既然能从鲜卑逃回来,就一定能从洛逃出天生,天下谁能挡我?”第二十四节

  第二十四节

  腊月二十三祭灶。

  周礼说:“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灶神就是古代传说中的火神祝融。大汉的习俗是在腊月二十三这一天,以黄羊或者雄祭祀灶神。百姓们在灶祭之后,便开始准备过年了。

  护羌中郎将李弘于腊月二十三到达洛

  李弘和他的部下站在邙山上,被眼前气势磅礴的洛城惊呆了,李弘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大汉朝的威严和强悍。洛城就象一头昂首的雄狮,傲然屹立在天地之间,俾睨天下。

  李玮了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马鞭,指着洛城说道:“大人,这就是大汉的国都洛。”

  “洛北依邙山,南临洛水,占地约十三万三千余亩,东西长约两千余步,南北长约三千多步。”李玮兴奋地介绍道“洛有十二座城门和二十四条街道,些街道都通向城门。十二座城门大小不一,但都有三个门道与城中三条街道相通,旁边两道较窄,中间较宽。中间门道也叫‘御道’,是专供皇帝出入使用的,御道两侧筑有防护墙。”

  “洛的城门除了夏门以外都是两重,距地百尺,门外耸立双阙。阙是门前两侧的瞭望楼,上有楼关,下有通路,阙外有亭。”

  “宫城位于城区的北部,有南北两宫,把全城分隔为二部。两宫之间以有屋顶覆盖的复道连接,南北长七里。”

  “大人,我们从夏门而入,可以直达北宫。”

  李弘兴奋地凌空出一鞭,大声喊道:“兄弟们,咱们走,进洛…”

  “走…走…走…”赵云,姜舞,庞德等人激动地连声吆喝着,催马飞奔起来。一百三十名黑豹义从紧随其后,一路呼啸着冲下了邙山。

  (当时的洛大约占地面积约十六平方公里,东西长约三千米,南北长约四千六百米,整个城池呈不规则长方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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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旨出城接李弘的是卫尉董重和虎贲中郎将崔均。

  董重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白面细须,容貌俊伟,他看上去神情有些委顿,好象昨天夜里没有睡好似的,眼睛红红的。他带着南军的旅贲令魏断以及两百名南军精锐士卒护送李弘进城。

  崔均是司徒崔烈的长子,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体形稍胖,神态谦恭。

  李弘和李玮远远看见前来接的队伍是皇帝卫军,心里不暗暗吃惊,两人对视一眼,均感觉事情有点不正常。

  皇宫卫军分成两个系统。一个是南军,一个是光禄勋的皇帝近卫亲军。

  卫尉董重统领南军。南军是皇室卫军,负责警卫皇帝、皇后、太后、太子所居宫殿及离宫别苑、帝王陵寝、宗庙、朝廷各官署。其中警卫皇宫的军队最为重要,它设若干个屯驻扎在皇宫四周,各设司马和军侯统领。公车司马令、南北宫的卫士令负责昼夜巡察,警卫宫城诸门,盘查出入人员。旅贲令统领南军精锐,作为机动,以应付各种意外和紧急情况。

  虎贲中郎将崔均属于光禄勋统领下的皇帝近卫亲军。皇帝的近卫亲军,负责皇宫内部的警卫侍从,兼做国家的仪仗队,皇帝出巡或亲征时侍卫左右。

  南军和光禄勋统领的近卫亲军互为表里,构成内重外轻,中央“居重驭轻”的防守格局,以维护皇宫安全,强化京城的防守。同时,南军与光禄勋的近卫亲军也相互制约,相互监视,以防不测。

  一般守疆的重镇大将回来,没有这个规格的接待遇,象李弘这样的中郎将,最多就派个议郎,大夫之类的官员招待一下,今天竟然派出了一个九卿,一个中郎将,天子好象有点小题大做了。

  李弘朝后打了一个手势,赵云一声令下,一百三十名身着铠甲的黑豹义从齐唰唰地飞身下马,牵马而立。李弘带着李玮,赵云,姜舞,庞德匆忙了上去。姜舞的手悄悄地移到了间的刀柄上。

  李弘一边走着,一边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把手拿开,现在不会有事的。”

  姜舞目视策马而来的董重和崔均,冷哼一声,大手缓缓收到了距离刀柄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董重和崔均疑惑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五个身着铠甲的年轻人,分不出哪一个是豹子。

  “子平,你看哪一个是李中郎?”董重小声问道“这五个人年纪差不多,个子也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就连盔甲都是一样的。你认得出来吗?”

  “我看左侧三个长得白白净净,相貌俊逸的军官可以排除,尤其那个带剑的。右侧两个,那个年纪看上去稍大一点的应该是李中郎,你说呢?”崔均反问道。

  “昨天,我叫子安画一张李中郎的像给我看看,免得今天认错了,但那小子就是不干,还说什么是陛下特意嘱咐的。我就不信,到了洛,就在这天子脚下,还敢有人杀他不成?”董重不地说道“陛下也太看得起他了,竟然让我带两百人来接他,他才多大的一个官?”

  “侯爷不要这么说。”崔均笑道“依战功来计,他应该是将军了。如果不是他年纪小,这次又违抗圣旨在槐里杀一气,他已经是将军了。侯爷是不是认为陛下让你来接他,失了身份啊?”

  董重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今天早上,陛下告诉我,旅贲令魏断和他的两百铁骑负责李中郎在京的安全,李中郎到哪里,他们就要保护到哪里。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大汉朝什么时候变了规矩了,一个中郎将还要两百军铁骑保护,这比保护外国使臣的规格都要高上许多倍。”

  崔均好象不知道这些事,脸上稍稍变

  “陛下还说了,如果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私下会见李中郎。”董重看了惊疑不定的崔均一眼,小声问道“你看,陛下是不是要杀他?”

  崔均摇摇头。

  “那就是要幽他了?”

  崔均又摇摇头,叹道:“陛下做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双方相遇,互致问候。崔均果然没有猜错,右侧年纪稍大一点的军官正是李弘。董重拿出圣旨,读了一遍。天子命令李弘立即进宫见驾。双方随即上马,南军的骑兵在前开道,黑豹义从随后保护,两支军队一前一后飞一般驰进了夏门。李弘知道事情不对,他想问问李玮,但他被董重和崔均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前后都是护卫的军铁骑,根本无法回头,他连看看自己的部下都看不到。李弘心里忐忑不安,一时间茫然失措。

  现在发生的事和他们的计划差得太远了。他们原先以为进城后可以到馆驿住下,住下之后再连夜去拜访宗正刘虞和李玮的老师光禄大夫朱俊,征询一下两位大人对朝政的看法,然后再考虑如何应对天子,但天子好象知道他们的心思似的,没有给他们任何息的时间,直接把李弘召进了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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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久久不语。

  那是刘和回京后,在天子的亲自监督下,画的唯一一幅关于李弘的肖像画。刘和至今都猜不透天子为什么要自己当着他的面作画,画完之后又命令自己不许再画第二幅,还把自己画画的草稿都收去了。他回家问他父亲刘虞。刘虞长叹,没有回答,老人家好象知道天子的心思。

  画布上,李弘正坐在拳头身边痛哭。

  李弘对天子的第一印象是觉得他丑,长得小头小脑的,还有一个细长的脖子,根本没有什么天子的威仪可说。再看他时,觉得天子很累很疲倦,一副疲力竭的样子。第三次抬头看天子时,却蓦然发现他的才智很出众,整个书房里,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样样俱全。他听李玮说过,天子尤其擅长弹琴和做赋,其造诣很高。著名士子蔡邕就是天子的老师。

  李弘跪在地上想想自己,觉得很惭愧,他除了打仗竟然什么都不会,就连给天子的奏疏都写得勉勉强强,不要说诗做赋了。大汉天子那高大而睿智的形象逐渐在他的心里清晰丰起来。

  李弘走进书房给天子见礼后,就看见了那幅画。李弘还是头一次看见自己,而且还是坐在地上痛哭的自己,他很新奇,也很难为情。他在想,有机会一定问问天子,那幅画是谁画的,怎么能画自己坐在地上哭呢?而且还给天子看到了,这不是糟蹋自己的形象嘛。

  两个人一个做着,一个站着,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这是议郎刘和的画。”天子突然指着墙上的画,回头对神色紧张的李弘说道“刘和就是你的故主宗正刘虞的儿子。”

  李弘恍然。他不知道天子要继续说什么,生怕自己听漏了,所以他低着头,全神贯注,静待天子的下文。

  “刘和说你是个汉子,一个象羌人的汉子。”天子背负双手,缓缓做到李弘的对面。

  李弘心里一抖,想到了自己飘散的长发。象羌人?天子听到自己象羌人,会不会想到血腥和背叛呢?

  “袁绍说你是个将才,是一把血淋淋的战刀,而刘表说你是一把利剑,剑有双刃,既能杀死别人,也能杀死自己,所以他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你这种疯子。”天子声调平和,娓娓道来。

  李弘听到天子称呼自己为疯子,心里一凉。刘表那张俊朗温和的面孔顿时出现在李弘的脑海里。李弘暗暗地骂了一声。

  “蹇硕是我的小黄门,我很信任他。他说你是一个忠臣,大汉的忠臣,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朕的忠臣?”

  李弘想都没想,翻身跪倒,举手发誓道:“臣若不忠于陛下,当遭万箭穿心而死。臣是陛下手里的刀,陛下指到哪,臣就杀到哪,绝无二心。”

  书房内寂静无声。

  李弘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心脏在他的腔内剧烈地跳动声,好象随时都要蹦出来似的,其声之大,震耳聋,他紧张地一连打了几个寒噤,冷汗狂涌而出。突然他发现自己再也听不到天子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办法通过天子的呼吸声揣测天子的心思,他失了,他恐惧了。

  李弘惊骇地闭上双眼,张嘴狂喊道:“陛下,臣今生今世,只忠于陛下一人,绝无异心,绝无异心啦!”

  天子目无表情地看着李弘,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慢慢站起来,走到墙上的画边,非常仔细,非常用心地看着画上李弘眼内的那颗晶莹的泪珠。

  天子抬起手来,轻轻抚摩着画内的那颗眼泪,好象要把它轻轻地擦去,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但那颗眼泪依旧清晰而悲伤地挂在李弘的眼睛内。

  李弘悄悄地抬眼看去,霎时间心里一热,血脉贲张,泪水涌而出。

  天子停下手,忧郁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起来吧。回去好好休息,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

  李弘擦了一把眼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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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贲令魏断是个二十多岁的健壮小伙子,对李弘很崇拜。他向李玮等人待了一些细节之后,拱手对李弘说道:“卫尉大人说了,没有天子的圣旨,谁都不能走出这座馆驿一步。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待下官,下官一定竭力去办。”

  神情黯淡的李弘赶忙站起来回礼致谢。

  “魏大人,我有几个太学的朋友,几年没见了,我想看看他们。”李玮笑道:“你能不能派个人去太学跑一趟,帮我传一个口信?”

  魏断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找哪一位学士?”

  “他叫陈好,是益州成都人,说一口的川蜀话,他在太学很有名,人称大斧。”李玮说道“你让人告诉他,就说我李玮回来了,就行了。”

  魏断连连点头,笑道:“这个人我好象听说过,我知道,我这就派人去找。”

  李玮连道感谢,热情地把魏断送了出去。

  姜舞看了一眼李弘,说道:“大人,陛下既不让我们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这和软有什么区别?”

  庞德冲着姜舞摇摇手,说道:“子风,大人心情不好,你就不要说了。”

  赵云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你和陛下在御书房里都谈了什么?陛下问了你什么吗?”

  李弘叹了一口气,双手着自己的额头,低头不语。

  李玮匆匆地跑进来,小声问道:“大人,怎么样?皇上都说了什么?”

  李弘看看他们,苦笑道:“我已经对陛下发誓了。”

  李玮脸色一变,惊问道:“你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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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夕阳早早地落下了地平线,黄昏渐去。

  陈逸纵马飞驰,在豫州谯国城的城门关上之前,冲进了城内。陈逸寻到一座豪华的宅邸前,拍门喊叫。

  “请问先生找谁?”看守门房的一个仆役探头问道。

  “我是你家家主的朋友,你去禀报一声,就说有一个邙山的游魂来访。”

  时间不长,大门轰然拉开,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伯彦兄别来无恙!”

  陈逸举手喊道:“孟德兄弟,一向可好?”

  “兄长突然来访,失礼之处,请多多海涵。”随着话音,从屋内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华服儒生,此人身材不高,皮肤较黑,圆脸短须,浓眉下有一双凌厉而充了睿智的大眼,笑声语里,显得豪放不羁。他就是豫州大豪曹

  曹一把拉住陈逸的手臂,笑道:“伯彦兄,我们有六年没有见面了,兄弟想你啊。走,走,进家去,今夜我们喝个一醉方休。”

  陈逸感动地笑笑,说道:“又来打扰兄弟了。”

  “哪里话,我叫你留在我这里,不要到处,你就是不听。这次回来,还走不走?”曹拉着他一边屋内走去,一边笑着问道。

  陈逸苦涩地笑笑,说道:“我明天就走。”

  曹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他仔细看了陈逸一眼,问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有。”陈逸说道“有一件天大的事。”

  深夜,曹在书房内来回走动,委决不下。

  曹其实不姓曹,但他也不知道原来的姓了。他的父亲曹嵩,是孝桓皇帝朝的大长秋曹腾从民间抱来的养子。

  本朝从孝顺皇帝朝起,就诏准中官可以养子袭爵。曹腾是沛国谯郡人氏,他帮助孝桓皇帝策划和诛杀了大将军梁冀。后来他有功被封侯,还担任了内宫的大长秋一职。不过曹腾不象一般的中官那样作恶多端,他在士大夫中有很好的声名,他利用自己的职权向天子推荐了许多名士,这些人后来都成了朝中的重臣,还有许多是著名的人。曹的父亲曹嵩,曾出任过大汉的司隶校尉、大司农,现在朝中任职大鸿胪。

  曹自小就在这样显赫的官宦家庭长大,所以他就像其他许多官宦子弟一样,天资聪慧,行事放纵不羁,喜欢飞鹰走狗,游无度。他有夜入民宅的嗜好,曾经在洛和袁绍一起劫持过新嫁娘,还曾私入中常侍张让的宅第偷取奇珍异玩,被人发现后,他舞着手戟,跳墙而逃了。

  曹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好独立思考,不愿意按照常规的途径塑造自己。他博览群书,钻研过经学,研究过兵书,更好法家的学说。他觉得大汉渐衰落的根本原因,不能简单地从道德上归之于大将军、中官,或是士大夫的专权,而是整个社会缺乏法制,朝廷光靠道德这种表面文章根本无法高效率地运转局势,君主的权威也无法树立。

  因为他是宦官世家出身,所以经常遭到清士大夫的指责和谩骂,当时有个乔玄老太尉很欣赏他,认为他是安邦兴国之材,还让他去找汝南许劭,此人精通易经,专门品评天下名士。许劭看了曹半天,一言不发。曹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定要他说个明白,于是许劭慢地吐出了十个字:“治世之能臣,世之雄。”曹大喜而去。

  熹平三年(公元174年),曹举孝廉,出任洛北部尉,进入仕途。这是个负责警备京师城门的官职。他一到任,就开始实践他的法家学说。在修缮了城门之后,他在每座城门中挂上五种颜色的大,有犯者,不管他是谁,即刻杀。天子最宠幸的小黄门蹇硕的叔叔,因为不顾宵令,夜里出游,结果死在了曹下。由于曹背景深厚,朝中的权贵们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没有办法。后来中官们找了个借口,将他外放到了顿丘做县令。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被召回朝廷拜为议郎,上朝议政。曹连番上书,要求朝廷为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平反,但没有人理睬他,连天子都把他当作脑子有问题的人。

  黄巾叛后,他以骑都尉的身份率军参加了皇甫嵩的平叛大军。黄巾平定后,他因战功被迁升为济南相。曹在济南国以严法治理郡县,狠狠打击违反作者,结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使济南国稳定了下来。不久曹被征还京师,授东郡太守。他知道这是济南国的豪强们把他告到了朝廷。曹一气之下,不干了,他上表佯称自己有病,辞官回乡了。

  曹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还是难以取舍,直到看到自己的夫人卞氏。

  卞氏看到曹彻夜不眠,非常心痛,清晨时就端了一杯茶给他。卞氏说:“先生,父亲已经来了几封信,催着让我们去洛过年,你可不要累坏了身子,耽误了行程,惹得父亲不高兴。”

  曹蓦然惊醒,拍额称庆,他搂着卞氏赞道:“夫人真是我的贵人啊。”

  卞氏是曹新纳的一房小妾,虽然原配丁夫人不同意,但曹还是坚决地娶进了家门,原因就是因为传闻卞氏有贵为王妃之相。

  卞氏祖藉琅(山东临沂),其家世职业,是以声谋生的歌者舞伎。据说卞氏出生的时候,产房中整天都充黄光,初为人父的卞敬侯非常奇怪,便去向卜者王旦问卜。王旦回答说:“这是大吉之兆,这个小女孩将来大富大贵,有王妃之相。”话是这么说,但是长大后的小卞氏仍然再家族的卑职业,成了一名歌舞伎。这个以卖艺为生的家庭四处飘零,去年来到了谯地(安徽亳县)。曹听说卞氏有富贵之相,又见她美貌,随即把她娶进了家门。

  曹立即去见陈逸,委婉拒绝了陈逸的邀约。

  曹说:“伯彦啊,此举很难不成功啊。因为废立之事,是天下至为不祥的事。古人能干下这种事情的,只有伊尹和霍光。这两个人之所以能够成功,都是因为他们心怀忠诚,高居宰辅之位,在手握重权的情况下可以为所为。比如说大汉的霍光,他能废昌邑王,首先在于他受先帝之托,师出有名,其次就是昌邑王即位没有几天,不成气候,也没有什么庞大势力。”

  “现在,伯彦兄和王大人自认为有伊尹、霍光的权势吗?合肥王的声望比汉初叛的诸侯王们强吗?而当今天子和昌邑王比起来,他的根基有多稳固你难道不知道吗?”

  “伯彦兄,你还是放弃吧。大知堂和黑山黄巾的力量加在一起不足以诛杀朝中的宦,也无法撼动大汉朝。即使你们成功了,天子被你们挟持了,但你们有力量抵抗大汉朝军队在冀州站住脚吗?有办法让合肥王得到朝中大臣的承认吗?你们有办法进入洛吗?”

  陈逸一脸的忧郁伤愁,默不作声。

  “我看伯彦兄还是报仇心切吧。”曹叹道“伯彦兄,听我一句话,放弃吧。我父亲来信说,天子十万火急,急召护羌中郎将李弘回到京城,我想,天子有可能让他随行回乡祭祖。如果…”

  陈逸凄然一笑,说道:“谁来我都不怕,谁来我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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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馆驿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李仲渊…李仲渊…”

  李玮听到之后,高兴地跑到馆驿门口,他站在大门内,隔着站在门口警戒的卫军骑士,一边招手,一边放声叫道:“大斧,大斧,你们好吗?”

  “李仲渊,筱岚要出嫁了。”

  李玮顿时如遭重击,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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