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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第十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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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四章破釜沉舟第十一节

  北疆军诸将毫无条件地支持徐荣,拒绝遵从朱俊的军令。朱俊百般劝说,但徐荣寸步不让。

  朱俊无奈,只好急奏晋朝廷,同时以八百里快骑急告冀州李弘。

  朱俊命令周华、张承率领五千河南军急速向函谷关推进。大军还有十天的粮草,朱俊认为大军即使不能夺回函谷关,也能牵制袁绍的兵力,迟滞袁绍夺取河南尹全境的脚步。目前正在荆、豫一带苦战的袁术一旦得到袁绍进驻洛的消息,必定要调兵力北上抢占大谷、伊阙等关隘。当袁绍和袁术两人打起来后,袁绍随即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这时如果长公主和李弘同意了自己的计策,督请徐荣迅速攻击关东,那么大军重新夺回洛的把握将大大增加。

  然而徐荣的做法让朱俊气愤填膺,差点气昏过去。

  “现在关西战场我来指挥。”徐荣神情冷峻地望着朱俊,大手猛地握紧,一拳砸到案几上“没有我的命令,一个士卒也不能离开大营。”

  诸将暗自惊凛。按照朝廷圣旨,徐荣现在负责主持临汾行辕,主掌河东兵事,关西战场的指挥权他已经交给了朱俊。今天他从河东赶到关西,已经严重违律,现在又要公开夺取朱俊的兵事权,这事将来朝廷要是追究下来可是谋反大罪。如果骠骑大将军不极力袒护,他这个将军算是做到头了。

  徐荣担心河南兵闹事,干脆把朱俊、周华、张承三人羁押在中军大帐。

  快马急报。袁绍手下大将潘凤、朱灵、陶升攻下函谷关后,没有继续攻击,而是以重兵驻防于关隘。徐莹立即命令张郃、高顺率军于渑池、新安一带驻扎,阻止袁绍大军攻击关西。又命令玉石率先领军撤回河东,驻防于蒲坂津。命令屯兵于蒲坂津的张白骑立即解散军队,让屯田兵回军屯区帮助抢收冬小麦。

  徐荣的骄纵不法和独断专行引起了晋朝廷强烈不

  张温、卢植等大臣奏请长公主,立即罢免徐荣,让朱俊速领大军攻击关东。

  鲜于辅和李玮坚决反对。罢免徐荣,需要骠骑大将军的同意,其他人无权做出这样的决定,即使是长公主也不行,因为现在主掌国事的是大将军。另外,袁绍进驻洛,关东形势突然发生变化,北疆军应该如何应对,大将军至今尚未回复。所以我们现在不能说徐荣做错了。

  长公主府和骠骑大将军府为此争论不休。

  受指责的李玮大为恼怒“早在四月上,天子和长安朝廷就来旨明确要求撤消晋朝廷,天子还督请长公主和诸位大人尽早返回长安。也就是说,从长公主接到天子圣旨那一刻起,晋朝廷就没了。长公主的承制诏书也无效了,长公主和长公主府因承制诏书所拥有的权力也全部失去了。现在北疆的事是大将军说了算,是骠骑大将军府说了算。”

  李玮这句话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张温、卢植、丁宫、王瀚、郭蕴、王泽等大臣同时发难。李玮大逆不道,竟敢公开反对长公主和朝廷。

  “你们说徐荣大人违律抗旨,那你们呢?你们是不是也违律抗旨?依照天子圣旨,长公主已经无权干涉国政,晋朝廷也撤消了,你们还有什么权力站在这里指手划脚?”李玮毫无惧,声音更大了“我看违律的是你们,抗旨的是你们,犯法的也是你们。”李玮手指面色铁青的张温、丁宫等大臣说道“罢职的更应该是你们。”

  张温大怒,命令虎贲卫士拿下李玮。

  鲜于辅不高兴了。李玮的话完全有道理,北疆的事本来就应该由骠骑大将军府主掌,长公主和朝廷这样横加干涉,实在太过分了。如果北疆连自己的军队都不能任意指挥,那还叫什么北疆军?干脆叫北军算了。

  鲜于辅一生气,立即下令征调龙山大营的留守大军火速赶到龙泉,保护骠骑大将军府。说白了,就是把长公主府和两千虎贲卫士包围了。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长公主也无法从中斡旋了。张温、卢植等大臣又气又急,先后病倒。赵岐、蔡邕在两府之间来回劝说,希望两府放弃分歧,齐心合力,共救社稷。

  张温、丁宫等大臣从大局考虑,主动承认朝廷的确过多干涉了北疆军政,但对攻打关东,夺回洛一事绝不松口。

  鲜于辅认为既然朝廷已经退让了,而且徐荣违律杭旨的事也不了了之了,那骠骑大将军府还是适可而止吧,免得让大将军为难,但李玮断然拒绝“北疆应当遵从天子圣旨,急速把长公主和朝中大臣送回长安。”

  李玮受够了。长公主府的一帮大臣们什么事都管,什么事都过问,骠骑大将军府处处受制,这样下去,北疆迟早要给这帮大臣们折腾得分崩离析。李玮痛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趁着这次机会把长公主和这帮大臣们赶出北疆。

  李弘离开晋之前,把隶属于骠骑大将军府的军政大权一分为二,政事都交给了李玮,兵事都交给了鲜于辅。从两人的职权上来看,李玮的权力明显大于鲜于辅。现在李玮坚持己见,鲜于辅也没办法,只好拖,拖到李弘来书为止。

  李弘一反常态,晋和关西两地迟迟没有接到他的回复。

  五月中的时候,李玮接到了李弘的密信。在这份书信里,李弘详细叙说了冀州的现状,提到了解决冀州民的几个办法,着重解释了一下自己打算在冀州大力打击和整顿土地兼并的设想和难度。

  李弘认为,依靠调节赋税来控制土地兼并,目前很不现实,而强行抄没门阀富豪们的土地,阻力太大,而且后果很难预料,冀州有可能因此而陷入连绵不断的叛。另外,这个计策也同样涉及到了北疆门阀富豪们的利益,他们的反对和担心恐怕要对北疆的稳定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

  今的大汉烽烟四起,战火遍布天下州郡,哪里没有战火,哪里当然就是民的栖身保命之所,所以冀州逐渐稳定下来后,民肯定会越来越多。据我们的估计,当前冀州南部郡县的民加上即将从北疆边郡回迁的百姓,人数大约在两百万到三百万之间,也许还不止。安置这些人屯田是今年冀州需要解决的问题,但冀州土地远远不够。

  冀州是大汉最富裕的几个州郡之一。冀州人口最多的时候曾达到六百多万,由此可以想象它的土地之多。但它和河东郡一样,土地几乎都集中在门阀富豪手中。要想安抚民,让民吃穿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这些门阀富豪手中抢土地。

  冀州西部的常山、中山、赵国和巨鹿四个郡国这几年由于屡遭黄巾军的侵扰,门阀富豪不是被杀就是外逃,无主土地多,所以我们早期在冀州的屯田还算顺利和成功。但这四个郡国可以容纳的人口最多不过两百多万,如今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人数。因此,我们现在想要安置民屯田,只能到冀州东南部的渤海、河间、甘陵、安平和魏郡五个郡国,也是冀州门阀富豪最多的五个郡国。

  用什么办法,既能保证冀州的稳定,又能从门阀富豪手中夺取土地?

  没有办法。当年光武皇帝中兴大汉,依靠的就是河北、南和颖川等地的门阀富豪。今天如果我们不依靠门阀富豪,是不是也能中兴大汉?我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你给我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李弘自嘲地说,我是个武人,所以我想的办法总是离不开战刀和血腥,但用打仗的办法逐步削减门阀富豪,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那些可怜的百姓,而社稷的倾覆更是成了必然。最近一段时间,我和马磾、崔烈、袁滂等大臣天天都在商议此事,大家想了很多办法,但因为此事牵扯面太大,所以一直没有满意的解决之策。

  冀州形势越来越紧张,民的危机必须立即解决,无论是用武力还是用其它办法,我们都要在十月秋收秋种之前彻底解决。所以,北疆现在急需一个声音说话,我们所要做的事无论对错,都不要受到任何掣肘。否则,冀州的民问题永远无法解决,民问题不解决,拯救社稷就是一句空话。

  青州黄巾军没有北上冀州,黑山黄巾军被袁绍和曹击败,这给了我们充足的稳定冀州的时间,我们不能白白丧失这么好的机会。现在到十月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四个月后,青州黄巾军会不会北上,公孙瓒会不会南下报复,我们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必须要在这四个月时间内,至少安置一百万到两百万民,以减少冀州赈济的压力,保证北疆和冀州有足够的实力应对各种危机。

  李玮明白了李弘的心思。

  李弘的注意力不在关中,也不在洛,而是在冀州民身上。这就象当年李弘刚刚到并州招抚黄巾军和安置民屯田一样,他已经无心去管其它事了。现在,只要是有利于解决冀州民吃饭的事,李弘就支持,否则,他一概否决。也就是说,他支持自己目前所作的一切。

  李弘碍于身份,不好直接出面着长公主和朝廷遵从天子的圣旨,所以他对晋的事不理不睬。在李弘看来,晋不论闹到什么地步,天子的圣旨摆在那,自己只要不过分,只要事事恭敬,面子功夫做足,自已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谁也管不到。

  如今董卓伏诛,天子主政,长安朝廷大权独揽的消息已经得到证实,自己还硬撑着这么个有名无实的晋朝廷干什么?难道非要背上一个挟持长公主和朝廷,坐实篡逆的罪名?朝中这帮老臣非要利用这么个富丽堂皇的门面来掣肘自己,自己也没办法。总不能当着诸多老臣的面,公然撕破脸。徐荣、李玮、鲜于辅三人这么一闹,恰好解决了自己的难题。

  李弘在书信的最后说道,关中还没有稳下来,长公主和这帮老臣暂时不要送到长安,以免出现意外。

  李玮急忙请来鲜于辅和余鹏,把李弘的密信给两人看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鲜于辅和余鹏欣然同意。

  鲜于辅下令撤走包围龙泉的大军。李玮下令骠骑大将军府随大军迁到龙山大营。

  李玮以八百里快骑急告北疆十六郡,今董卓伏诛,天子主政。长公主奉旨撤消晋朝廷,并将于近率朝中部分老臣返回长安。

  李玮以骠骑大将军李弘的名义写了一份奏章,然后命令八百里快骑急送长安。

  李弘向天子和朝廷表达了自己的忠诚之意,并承诺于六月的时候一定把长公主和朝中老臣安全送回长安。李弘在奏章中还详细叙说了大漠发生的叛。鲜卑三部全部反了,大漠即将丢失,并州和幽州边境马上就要爆发大战。在大汉今这种混乱的局面下,要想守住边郡非常困难。为了确保大汉疆域,李弘恳求朝廷,暂时让自己主掌河北并、幽、冀三州军政,以便最大程度地整合三州之力,击退胡人的入侵。

  鲜于辅急告徐荣,把北疆军主力撤回河东,仅在弘农城留驻少量人马,以威慑关东和关中两地。鲜于辅同时以骠骑大将军府的名义书告朱俊,晋朝廷已奉旨撤消,北疆上下坚决遵从天子和长安朝廷的一切命令。朱俊大人和河南尹的兵马可以到河东暂驻,也可以留驻关西,大军所需钱粮暂由北疆调拨。

  李玮和鲜于辅的连番举动,迫长公主和张温等老臣不得不遵从天子旨意,撤消了朝廷。长公主和长公主府随即失去了所有权柄,等待着李玮派军把他们送回长安。

  **

  五月上,李傕在西凉诸将的拥戴下出任大军统帅,指挥大军再次杀向华城。

  段煨和皇甫鸿率军阻击,但面对近乎疯狂的攻城大军,北军将士力不从心,死伤惨重。大战的第五天,贾诩指挥部下利用挖掘了五天五夜的地道,成功杀进城内。华城丢失。

  西凉诸将率军急进一百里,再攻郑县。北军士气涣散,溃不成军,弃城而逃。

  王允接到叛军再攻关中的消息后,急令吕布率军援救。吕布赶到戏亭的时候,和段煨、皇甫鸿的败军相遇。三人重整大军,准备再战。

  段煨军中有人叛逃,吕布闻讯大怒,责骂段煨治军不严。段煨和董卓、朱俊都是同时代的武将,年纪大,资格老,战功显赫,哪里受得了吕布的指责。他当即出言辱骂吕布,说吕布是胡奴,是叛主的小人。虽然董卓杀死丁原在先,吕布为故主报仇也无可非议,但吕布背叛董卓也是事实。段煨这一骂,正好戳到吕布的痛处。吕布然大怒,不顾皇甫鸿的劝阻,命人把段煨拖出去打了二十军

  段煨的许多部下、亲卫都是当年跟随段煨在西疆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年的悍将,他们看到段煨被打,眼珠子都红了“杀了吕布,为大人报仇。”

  五月中,李傕随后挥军杀到,双方在戏亭大战。段煨部下临阵倒戈,吕布、皇甫鸿大败,退回新丰城。

  北军一败再败,王允着急了,召集众臣议事。太尉杨彪建议急召皇甫嵩回京,招抚叛军。北疆信使王柔此时还在长安,他建议王允向北疆求援。徐荣刚刚退到河东不久,大军旦夕可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允也顾不上许多了,保护天子要紧,两个建议他都采纳了。

  皇甫嵩远在西凉的汉,近千里路,即使夜兼程,也要半个月后才能到京,那时估计叛军已经打到长安了,所以王允把击败叛军的希望都寄托在徐荣身上。他现在也有点后悔,早知道关中形势变化这样快,当初就不应该把徐荣赶回河东去。

  王柔拿到圣旨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今长安这么危急,子师兄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骠骑大将军的要求?”

  “不行。”王允坚决说道“李弘要求主掌河北三州的军政大权,这怎么可能?本朝什么时候有过这个先例?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想想董卓的下场。自古以来,凡祸害天下者,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柔颇为不“子师兄,我们家在北疆,在晋,有许多事需要倚仗大将军的帮助和照抚。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们想想,为宗族想想。”

  “不行。”王允毫无商量余地“绝对不行。”

  王柔苦笑,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我把两个侄子带走。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要把王晨和王凌带走。”

  王允心里一阵激动,泪水悄悄润了眼眶。

  王柔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蒲坂津。

  “玉大人,长安危急,天子性命堪忧,请大人速速率军杀奔长安。”

  玉石苦笑,两手一摊“王大人,军队现在都在关西,正在渑池一带和袁绍苦战。”

  “袁绍?”王柔不可思议地叫道“袁绍怎么到了关西?”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四章破釜沉舟第十二节

  玉石把袁绍突然杀入洛的事简要介绍了一下。五月上,袁绍的大军打下函谷关以后,我们以为他占据洛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会再继续西进了。谁知道他竟然以西上讨伐叛逆为名,指挥大军继续向关西杀进,大有不打到长安绝不罢兵的势头。虽然大将军同意我们放弃关东,退守河东,但大将军并没有让我们放弃关西。从目前关中的形势来看,关西暂时还不能丢。关西一旦让袁绍占据,将来天子和朝廷想回洛非常困难。

  “袁绍要西上讨伐叛逆?”王柔愤怒地问道“他不勤王?”

  “他当然不会勤王。”玉石冷笑道“袁绍告诉天下人,当今天子不是先帝所出,他怎么会勤王?我看他的目的是要占据关西,给关东打下一片缓冲地带,然后他在关东迅速扩展实力,以便重建皇统,祸害天下。”

  王柔忿忿不平地骂了袁绍两句,然后心急火燎地说道:“玉大人,关西有数万北疆大军,徐荣大人完全可以一边据险坚守,阻挡袁绍,一边率领大军拿下桃林要和潼关,从叛军的背后杀向长安。”

  玉石连连摇头,把冀州民成灾,大漠叛不止,冀州战事被迫停下,河东军被迫解散回去屯田的事详细告诉了王柔“王大人,自从你离开晋后,北疆形势一天一个样,让人眼花缭,穷于应付。北疆钱粮不足,战事又此起彼伏,罢兵纯属无奈之举。我估计关西的仗如果再打下去,大军可能马上要撤回河东。”

  王柔大急“朝廷呢?长公主怎么说?”

  “朝廷已经奉天子旨撤消了。”玉石无奈地说道“王大人把董卓被杀,天子主政的消息送回晋后不久,长公主就宣布撤消了晋朝廷。听说,长公主和张温等朝中大臣将于近期内返回长安。”

  王柔脸色苍白,心里绝望至极。在长安的时候,自己曾多次劝说王允,把徐荣和北疆军安置在长安城外,以求尽早稳定关中。但王允坚决不同意,结果今叛军杀到长安时,朝廷无兵可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叛军一步步近长安。王允自己害自己,把一个迅速稳定社稷的大好机会彻底葬送了。

  “王大人,你立即带着天子圣旨,去关西拜见徐荣大人。”玉石担心长安被叛军攻陷,心里也非常着急“我立即派出八百里快骑,把天子求援一事急告冀州的大将军和晋骠骑大将军府。”

  “我立即去关西。”王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纵马向关西飞驰而去。

  徐荣接到天子圣旨,怒不可遏。

  “司徒大人把持权柄,蒙蔽天子,既不让我进驻长安,又拒绝招抚旧部,致使西凉诸将叛,长安遭劫。”徐荣眼含泪花,手指长安方向,怒声说道“司徒大人陷天子和社稷于危难之中,他该当何罪?”

  王柔苦苦哀求:“徐大人,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西上勤王,拯救天子,请徐大人急速发兵攻打关中。”

  徐荣急召诸将议事。朱俊闻讯而至,连声催促“我立即带着河南府的兵马杀向桃林要。”

  “不,朱大人,你立即到洛去。”徐荣冷静地说道“现在我们的兵力和粮草都不足,要想倾尽全力打下桃林要,杀入关中,我们需要集中所有兵力。也就是说,新安、渑池、陕城、弘农必须放弃。如今潘凤、朱灵、陶升的大军就在新安城下,如果他们不顾一切衔尾猛追,我们将在关西陷入两面作战的困境。”

  朱俊立即明白了,徐荣要用缓兵之计把袁绍的大军拖在新安城下。他非常赞赏地对徐荣拱供手,带着十几个亲卫急速向洛而去。他不再怨恨徐荣了。前几天自己如果率军攻打函谷关,和袁绍争夺洛,那么今天大军就很难西上长安勤王了。面对京畿变化莫测的局势,朱俊感觉自己失了方向,失去了敏锐的判断力,无法正确把握时局的走向。自己真的老了。

  徐荣给河东太守王邑、暂理临汾行辕事的谢明、典农中郎将左彦各写了一份信,恳求他们在五天之内,给关西的北疆大军筹措一批粮草。不管用什么办法,就是抢,也要给我抢一批粮食来。无论数量多少,五天后,这批粮草必须要送到关西战场。

  徐荣又急告玉石、张白骑和华雄三将,迅速集结五千大军,只待楼船都尉杨华赶到蒲坂津后,立即乘船由渭水河而上,直杀长安。

  “明天,我们开始攻打桃林要,以最快的速度近潼关。”徐荣站起来看看诸将,大声说道“只要朱俊大人的书信一到,我们就杀进长安。”

  **

  五月下,长安。

  吕布和皇甫鸿在新丰城坚持了三天,大军抵挡不住,匆匆撤到距离长安城六十里的霸陵。

  扶风郡的王宏和冯翊郡的宋翼先后率军赶到长安支援。这是王允手上唯一的援军了。

  北疆援军迟迟不至,王允无奈之下,只好用缓兵计,拖一时算一时。王允随即奏请天子,下旨招抚,赦免西凉诸将。

  圣旨送到李傕手上,李傕看都不看,命人杀了信使,指挥大军猛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圣旨都是假的。打下长安,大家都能封侯拜将,享尽荣华富贵,打败了,大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允见赦免圣旨无法打动叛军,于是再奏请天子下旨,给李傕、郭汜等人加官升爵。考虑到皇甫鸿和叛军将领私颇深,王允让皇甫鸿带着圣旨去招抚叛军。

  李傕看到皇甫鸿,高兴地一把冲上去,把他抱了起来“坚寿啊,我就盼你来了。你一来,我打长安就再也没有顾忌了。”

  西凉诸将也是个个喜笑颜开,簇拥着皇甫鸿走进大帐,开怀畅饮。

  皇甫鸿劝他们还是受抚算了,长安不能待,可以到西凉去。象现在这样公开叛,和天子为敌,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李傕笑着说:“你小子长这么大了,还象小时候一样没出息。这次我们商量好了,这天下是大汉皇帝的天下,但这朝廷却是我们西凉人的朝廷。我们要请皇甫大人主掌国事,让皇甫大人带着我们拯救社稷,稳定社稷,振兴社稷,让王允、杨彪、黄琬这些士人统统见鬼去吧。”

  皇甫鸿目瞪口呆。

  在攻打长安的途中,李傕和众将曾多次商量打下长安之后的事。

  打下长安后,大家要想保住性命,要想拥有显赫的权势和荣华富贵,当然要挟持天子和朝廷,但李弘和北疆军不会弃天子于不顾。这头血腥的豹子会疯狂地咆哮着,一路杀进关中。毕竟,自己这些人的身份和实力无法与昔日的董卓相提并论,而且,大军经过长安大战后,已经不堪一击。

  李弘是大汉的骠骑大将军,身份尊崇,还拥有北疆强悍的武力,他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这些人公然挟持天子和朝廷。如果李弘在天子蒙难的情况下还不杀进关中勤王,他的下场可想而知。他不但要遭到天下人的辱骂和指责,更会失去北疆上下的拥戴和信任。李弘众叛亲离后,他可能死得比董卓还惨。此时李弘不勤王,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贼。

  西凉诸将对未来的命运忧心忡忡,唯独贾诩泰然自若,对前途充信心。

  段煨倒戈后,再次和李傕、郭汜等人提到这个问题。大军马上就要打到长安了,如果还不能想到阻止李弘和北疆军杀进关中的办法,大家趁早散伙,免得将来尸骨无存。

  贾诩这时说话了。阻止李弘杀进关中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份天子圣旨足矣。李弘对大汉忠心耿耿,他尊奉当今天子,尊奉朝廷,这是李弘当初拒绝和讨董联盟联手攻杀董卓的最主要原因。现在也是一样,李弘只要天子安全,只要朝廷尚在,只要关中稳定,他就不会杀进长安。

  李傕和诸将嗤之以鼻。我们杀进长安,诛杀王允等朝中大臣,挟持天子,这就是造反,试想这时候的天子圣旨对李弘有什么作用?李弘尊奉天子是不假,但他也要看是谁主掌朝堂。当年董卓主政的时候,李弘也不是事事都遵从圣旨,他也要看天子圣旨对自己是否有利,否则也就不会出现晋小朝廷了。我们打下长安后,朝廷就是我们说了算,权柄都在我们手上,李弘怎么可能遵从天子圣旨?

  贾诩笑道:“如果由皇甫嵩大人和朱俊大人主掌国事,李弘会不会遵从天子圣旨?”

  李傕等西凉诸将恍然大悟,齐声喝采。

  吕布兵败霸陵,狼狈退回长安城。

  五月二十四,李傕指挥大军包围长安城,夜猛攻。

  五月二十七,张济从潼关急报,徐荣率军攻克桃林要,北疆军将士勇不可当,潼关危急。

  五月二十八,张济再度急报,斥候在渭水河下游发现十几艘高大楼船和数百艘大小战船,估计北疆军为了抢时间,要乘战船急赴长安城。

  五月二十九,斥候在丰城附近截获皇甫嵩急奏。皇甫嵩说服了韩遂和马腾,正率两万西凉大军向长安杀来。

  李傕和西凉诸将心急如焚,督军狂攻。

  **

  大汉国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六月。

  六月初一,上午,长安。

  张济急报,潼关丢失,大军退守华城,形势万分危急。

  斥候急报,北疆军战船正逆而上,距离长安两百里。

  斥候急报,西凉前锋铁骑已经到达武功城,距离长安只有两天的路程了。

  李傕急告西凉诸将,如果今天不能拿下长安城,大家就等死吧。

  在猛烈的战鼓声里,王方、樊稠等西凉悍将亲自率军攻城,烈的厮杀声响彻长安上空。

  城内守军大多是扶风和冯翊两郡的郡国兵,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士卒们死伤惨重,城池岌岌可危。

  中午,樊稠率领亲卫屯杀上南城门。吕布率军反扑,双方死战。

  这个关键时刻,防守南城内的部分西凉兵突然倒戈,打开了城门。

  浴血奋战了八天的攻城大军呼啸而入。

  司徒王允、太常种拂、司隶校尉黄琬、城门校尉王欣等大臣率军拼死抵挡,双方展开了烈巷战。

  长安城内霎时尸横遍野,血成河。

  司隶校尉黄琬、城门校尉王欣先后力战而死。太仆鲁馗、大鸿驴周奂在撤退途中被兵所杀。司徒王允和部分大臣退守皇宫。太常种拂拒不入宫,在未央宫外和敌人血战,中箭而死。

  吕布、张辽等人率领并州铁骑奋力杀出重围,赶到未央宫,准备进宫护卫天子,但王允拒绝了“奉先、文远,你们杀出去,立即杀出去,到关东找袁绍、袁术,让他们讨伐叛逆,西上勤王,重整社稷。”

  吕布、张辽含泪告别王允,率军杀出长安城,向武关方向急驰而去。

  下午,李傕命令大军在长安城内血腥屠杀,王允、黄琬等诸多大臣和其门生弟子故吏,还有他们的家眷,尽数被杀。

  长安城内血雨腥风,未央宫外的人头堆积如山,一万多人死于非命。

  黄昏,宫门被毁,李傕、郭汜率军杀进。王允和一帮大臣扶着天子逃上宣平门,躲避兵的追杀。宣平门随即被围,李傕、郭汜等西凉诸将在城下大礼参拜天子。

  李傕高声奏道:“太师董卓大人忠于大汉,忠于天子,但他却被王允、黄琬、吕布等侫杀害了。今天我们兴兵长安,是为了除侫,清君侧,为太师董卓大人报仇。此事了结后,我们愿上廷尉府领受罪责。”

  王允于城楼上大骂李傕等西凉诸将,然后哭拜天子,跳楼而死。

  六月初二,长安。

  天子下旨,大赦天下。

  拜李傕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樊稠、王方等人均为中郎将,诸将皆封侯。

  六月初三,张济败逃新丰城。

  徐荣率军杀进,北疆军将士一路狂奔。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四章破釜沉舟第十三节

  皇甫鸿携天子圣旨急速赶到新丰城下。

  徐荣看到皇甫鸿,惊骇不已“坚寿,天子如何?长安是否安全?”

  皇甫鸿神情黯然,哭无泪“子烈,你来迟了。长安已陷。”

  “稚然(李傕)这个混蛋。”徐荣一马鞭到地上,厉声高呼“他把天子怎么样了?”

  “天子还在未央宫。”皇甫鸿指指手中的圣旨,痛苦地说道“子烈,你不能再攻了,立即退回去。”

  “退到哪?我退到哪?”徐荣怒睁双目,挥手狂吼“今天子蒙难,我岂能不救?”

  “子烈,稚然已经疯了,他现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皇甫鸿也激动地大声叫道“长安城尸横遍野,血成河,你还去干什么?着稚然弑杀天子吗?天子被弑,这天下还有什么希望?你难道要让天下千千万万的生灵跟着你一起陪葬大汉,你才心满意足?”

  徐荣怒吼一声,仰天悲啸。

  李傕、郭汜等西凉诸将纵容手下将士在长安城内烧杀抢掠,并再次抓捕了大批公卿百官,其中包括太尉杨彪、司空淳于嘉等朝中大臣,参予诛杀董卓的尚书令士孙瑞,尚书杨瓒,侍中马宇、种辑,扶风郡太守王宏,冯翊郡太守宋翼等十几名大吏均被押入大牢,准备行刑处斩。

  段煨和贾诩急忙劝阻。天子已经下旨大赦天下,不宜再杀。此时杀得太多,必定会怒皇甫嵩和徐荣。这对稳定关中没有半分好处。当务之急,是立刻督请皇甫嵩到长安主持国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韩遂和马腾的大军已经近扶风郡的槐里城,距离长安只有一百里。徐荣的大军就在新丰城下,距离长安一百五十里。两路大军如果东西夹攻长安,长安必将不保。”贾诩急切说道“大人,请立即奏请天子下旨,急速召回皇甫将军。”

  李傕此时却犹豫了,他和郭汜、樊稠、王方等人商量许久,迟迟不敢召回皇甫嵩。

  皇甫嵩是门阀出身,虽然也是武人,但他和董卓,和自己这些出身贫寒的低级军吏有天壤之别。皇甫嵩首先考虑到的是社,是天子和朝廷,然后是门阀世族的利益,最后才会考虑到西凉诸将。也就是说,皇甫嵩如果主掌权柄,他肯定要尊奉天子,联合关中、西凉的诸多门阀重建朝廷,力图振兴社稷。至于西凉诸将,最好的下场也就是带着军队返回西凉,戍守边疆,皇甫嵩不会让西凉诸将入朝为卿,更不会让西凉诸将参予国事。

  西凉诸将一旦被屏弃于朝堂之外,他们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他们将再次面临生存的危机。

  西凉诸将是被天子和朝廷上绝路的,他们为了生存,只好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是在完全绝望的情况下,以近乎疯狂的勇气奇迹般地占据了长安,挟持了天子,获得了继续生存下去的机会。这个生存的机会是用数万将士的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他们不愿失去,也没有任何理由放弃。

  “文和,如今韩遂、马腾的西凉军,徐荣的北疆军就在长安附近,如果皇甫嵩利用西凉军和北疆军的强悍武力,要把我们赶出长安,要杀我们,我们怎么办?束手就缚吗?”李傕无奈地问道。

  “文和,大权一放,士人必定反抗,长安肯定还要。董大人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忘了?”樊稠厉声说道“我们要想保住性命,就要牢牢抓住权柄。”

  “但现在我们即使抓住了权柄,也保不住性命。”贾诩皱眉说道“韩遂和徐荣的两路大军,我们能击败谁?只有把这两路大军送出关中,我们的性命才算彻底保住了。要想送走这两支大军,目前只有皇甫嵩大人能做到。”

  “权柄是要抓,但没有强悍的武力做后盾,这个权柄有什么作用?现在朝廷的军队就是我们的军队,军队都在我们手上,我们怕什么?等韩遂和徐荣退出了关中,关中逐渐稳定下来,我们就可以找个借口把皇甫嵩大人的权柄剥夺了。相信这件事诸位大人都会做吧?”

  西凉诸将互相看看,一个个面色凝重,心里阵阵发寒。皇甫嵩在关中、西疆的士人和军队中的威信如中天,他既然能分裂董卓部下,诛杀董卓,当然也能分裂自己的部下,诛杀自已。在座诸将,谁有把握至始至终牢牢控制皇甫嵩,控制自己这位昔日战无不胜的上官?

  李傕沉思良久,缓缓说道:“文和,文约先生(韩遂)和寿成(马腾)答应皇甫嵩到长安来保护天子,不可能没有任何条件。”

  从中平六年初我们离开西凉开始,到现在已有三年多的时间了。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文约先生先后占据了西凉西北部的数个郡县。这些郡县在文约先生的大力整治下,已经渐渐恢复了生气,羌人得到了安抚不再叛,百姓得到了安宁不再逃亡。虽然西疆很穷,但百姓们都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他们在自己的家园里辛勤劳作,希望在文约先生的庇护下,安居乐业。

  西疆历经战,非常穷苦,文约先生要想让西疆的百姓过上舒心的日子,需要大量的钱财。董大人活着的时候,韩遂不惜卑躬屈膝,屡屡向董大人讨要钱粮。董大人考虑到关中的安危,基本上足了韩遂的需要。现在董大人死了,韩遂失去了依靠,他必须立即给西疆寻找一条继续生存下去的路。

  今天文约先生率军入关,我估计他的目的是占据扶风郡,用扶风郡的钱粮支撑西凉,改善西凉的贫瘠,让西凉的百姓尽可能吃。所以,文约先生不会轻易退出关中。

  这次西凉军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关中,对文约先生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达不到目的,势必要动用武力。能不能占据扶风郡,关系到西疆几十万百姓的生存,以文约先生的性格,他必定要破釜沉舟,至死不退。

  “北疆军进入关中的目的,我们都很清楚。”李傕摇摇头,凄凉长叹“现在长公主和张温、崔烈、马磾、卢植等大臣都在晋,李弘勤王的压力非常大。他不打,必将失去人心,所以他必须打。”

  我们即使把皇甫嵩、朱俊这些大臣推到前面,但关中的军队都在我们手上,朝政最终由谁控制,张温、李弘这些人心里一清二楚。

  大家可以想一想,北疆军如果勤王成功,李弘不但能救回天子,掌控朝廷,更因为其占据了西疆和北疆的所有州郡,势力大增,天下从此无人能挡。假以时,他率领大军横扫“被屏蔽词语”建下中兴之功业,必可扬名青史。此等丰功伟业,谁不心动?

  想让徐荣退兵,势必比登天还难。

  贾诩轻轻一拍手“大人说得透彻,但大人想过没有,能使徐荣和北疆军退守河东的,正是文约先生和他的西凉大军。”

  李傕、郭汜等人惑不解地望着贾诩。

  “文和,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段煨诧异地问道“韩遂退徐荣,为什么?韩遂会和我们联手攻打北疆军?”

  “文约先生能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进入关中,他当然不愿空手而归。”贾诩捻须笑道。

  韩遂甘愿背上逆贼之名,是出于他的雄心壮志,他想在有生之年实现自己的抱负,停息荼毒西凉百年的战火,让西凉的羌人和汉人都过上安宁温的日子。韩遂要实现自己的理想,需要两个前提,一个是独霸西凉,一个是充足的钱粮支持。

  韩遂要想独霸西凉,最重要的是得到朝廷的承认,有了朝廷的承认,他就不是大汉逆贼,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治理西凉,可以避免朝廷军队攻击西凉,同时,他还能得到朝廷的赈济和援助。

  哪个朝廷能承认韩遂独霸西凉的事实?当初董大人主政的时候,董大人嘴里不承认,心里也不愿意。换了王允主政,韩遂就是彻头彻尾十恶不赦的大汉逆贼。如果皇甫将军主政,皇甫将军会不会承认?当然,也不会。

  所以刚才将军大人分析得很对。韩遂入关的目的不是打我们,而是占据扶风郡。他既不相信天子,也不相信朝廷和皇甫嵩,他只相信自己和西凉军队。为此,韩遂要保存实力,要利用目前长安的混乱用最小的代价占据扶风郡。

  但不可否认的是,韩遂到目前为止,高举的依旧是大汉的旗帜,他心里最尊崇的依旧是大汉的天子,他非常渴望得到天子和朝廷的承认。

  贾诩看看诸将,微微笑道:“谁能实现文约先生的梦想?只有我们。我们都是西凉人,都是文约先生的朋友和旧识,都知道文约先生不是大汉的叛逆,他一心一意要让西凉摆百年来的战祸,要让西凉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帮助文约先生。”

  “好…”西凉诸将几乎是异口同声。李傕一拍案几,略显激动地说道“我们立即奏请天子,拜文约先生为镇西将军,主掌西凉军政。”

  “慢,慢…”贾诩摇手道“今天天子可以下旨拜封,明天天子也可以下旨撤封,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们要想帮助文约先生稳定西凉,关键还是要长期掌控权柄,要长期给西凉输送钱粮,要给文约先生五年、十年的治理时间。”

  文约先生是个大智大勇之士,在这个时候,他非常清楚长安形势的发展将直接关系到西疆的生存。因此,他会选择信任和支持我们,而不是选择信任皇甫嵩和朝中的一帮门阀士族大臣们。文约先生和西凉早已被这些人害得苦不堪言。

  我们答应韩遂的所有条件,甚至可以让马腾率军驻军槐里。这样既可以形成西凉军占据扶风郡的事实,保证西疆钱粮,让韩遂相信我们的诚意,也可以让西凉军和我们遥相呼应,控制长安和关中。

  “为什么让马腾驻军扶风?”樊稠不解地问道“马腾这个人过去和董将军不合,对我们也冷嘲热讽,从来不给我们什么好脸色。我觉得让杨秋、成宜这些人驻军槐里更好。”

  贾诩笑笑“让马腾驻守槐里,是为了制约文约先生。”

  西凉稳定几年后,文约先生兵强马壮了,关中很有可能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人是会变的,人的**也会不断的膨。文约先生也是人,他也有**,我们不能不防。所以我们在帮助他的同时,也要准备制约和牵制他。

  马腾、杨秋、成宜这些人都不能算做韩遂的部下,他们应该是西凉大小不一的势力。在这些人中,马腾家世最为显赫,过去又是大汉军吏,和杨秋等人相比,他的势力要庞大许多,他对大汉更是忠心耿耿。槐里城就在长安附近,无论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还是为了制约和牵制韩遂,我们都要挑选一个势力最大,对大汉和天子最为忠心的人,这个人只能是马腾。

  李傕等人连连点头,对贾诩大为敬佩。如果有韩遂、马腾的鼎力支持,大家不仅能保住性命得到权势,更能迅速稳定关中和西凉,尽快恢复和发展实力。

  “文和,你是不是打算让文约先生去说服李弘和徐荣?”郭汜问道“徐荣和文约先生私颇深,他或许能答应,但李弘就不一定了。”

  “我们现在手上有天子,有西凉的两万大军,主掌朝政的又是皇甫大人,近期我们还要延请朱俊大人西上长安参理国事,在这么多不利于北疆军攻击长安的条件下,如果再加上一道又一道天子勒令退兵的圣旨,李弘该怎么办?难道他一定要在长安城下杀得血成河吗?”

  贾诩从容笑道:“我们只要给李弘足够的理由,足够的脸面,足够的托辞,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地退出关中。”

  李傕再不犹豫,立即让胡节、杨荣两位西凉大吏带着圣旨,还有韩遂的密信,急速赶到槐里城召请皇甫嵩。

  六月初五,征西将军皇甫嵩奉天子旨返回长安。

  李傕、郭汜等西凉诸将相于十里长亭。望着稀稀拉拉的几个西凉旧将,皇甫嵩黯然魂伤,眼眶顿时红了,半天没有说出话。

  “就剩下你们几个了?”

  西凉诸将脸显悲,低头无语。李傕心里酸楚,扭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从董卓进京到现在,不到三年时间,十几名西凉悍将就剩下这寥寥数人了。

  “你们杀了多少人?”皇甫嵩嘶哑着声音,颤巍巍地问道。

  “该杀的都杀了。”郭汜躬身回道。

  “都杀了?”皇甫嵩怒声骂道“董卓是我杀的,你们是不是也要把我杀了?”

  李傕等人吓了一跳,慌忙跪下。

  李傕泪水长,神情愤地哭喊道:“大人,你让我们怎么办?我们哪有活路?我们为戍守西疆,浴血奋战了二十多年,到最后竟然连一条活路都没有,天理何在?我们到底犯了什么法,有什么大逆不道之罪,朝廷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李傕猛地站起来,一把撕开衣甲,指着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疤,大声吼道“大人,你看看,你看看,我李傕在西疆战场上,在北疆战场上,什么时候做过孬种?当过逃兵?”

  “二十多年来,我们遵从天子和朝廷的旨意,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天子和朝廷对待我们何其刻薄?我们要过什么?享受过什么?我们打仗打老了,要死了,朝廷竟然还要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血,这是什么世道?什么世道?”

  “朝廷说我们是叛逆,是吃人的蛮子,那朝廷呢?二十多年来,我曾带过数万士卒征战边疆,但如今他们何在?他们尸骨何存?到底谁在吃人?谁是大汉的叛逆?谁是吃人的蛮子?”

  “谁不让我活,我就要他死。”李傕声嘶力竭,大声狂呼“我就要他死…”

  皇甫嵩目瞪口呆地看着状若疯狂的李傕,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他弯捡起李傕的衣甲,慢慢地替李傕穿上“稚然,我们能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天子看到皇甫嵩,就象看到亲爹一样,扑到皇甫嵩的怀里,号啕大哭。

  杀戮。一场接一场的杀戮,让这位年幼的天子尝了血腥和痛苦。他不知道什么叫叛逆,他已经看不懂书了,他更看不明白这个世界。

  在他看来,雄壮的董卓是一位慈祥宽厚的长者,对自己关怀备至。每次进宫,他都像自己逝去的父皇一样,给自己带来一件精致的礼物,给自己说些宫外的奇闻秩事,和自己说说笑笑,有时候还仔细询问自己的功课。这让他觉得很温馨,很温暖,但他竟然是叛逆。天子觉得不可思议。

  当王允和许多大臣大摆庆功筵的时候,当长安的百姓载歌载舞的时候,天子躲在书房里,拿着一个沾褐色血迹的皂囊,抚摸着装在皂囊里的一把精致短刀。天子心里很酸楚,很失落,他总是想到董卓那张笑呵呵的胖脸。这是董卓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董卓是个武人,送给天子的礼物大多也是精致小巧的武器。董卓喜欢把武器放在各种各样的皂囊里,每次他从怀里掏出礼物敬献给天子的时候,天子都能从这些皂囊上感觉到董卓的体温。但现在天子感觉不到了,当他摸着皂囊上的血迹时,他只能感觉到无尽的悲伤和恐惧。

  然而仅仅过了一个多月,皇宫里的血腥还没用散尽,王允和许多当时诛杀董卓的大臣就倒在了未央宫里,倒在了董卓死去的地方。

  这次,一指浑身血迹,凶神恶煞一般的武人拿着王允血淋淋的人头,告诉天子,这是叛逆。

  又是叛逆。天子只能以哭声表示自己的悲哀和惶恐。大汉怎么转眼间所有的大臣都成了叛逆?

  皇甫嵩把天子揽在怀里,老泪纵横。大汉是不是真的要倾覆了?

  天子最近几天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甚至连宿卫的虎贲卫士都换了一批陌生人。天子哭累了,偎在皇甫嵩怀里沉沉睡去。皇甫嵩抱着瘦弱的天子,一直坐到了天亮。

  天子下旨,转拜皇甫嵩为车骑将军,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

  皇甫嵩随即和李傕、郭汜、贾诩等西凉诸将商议解决长安危机的办法。李傕说,我们不懂朝政,大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保住我们的性命即可。

  皇甫嵩当然清楚现在长安形势的危急。由于李傕等人抢在西凉军和北疆军到达之前攻占了长安,导致长安形势愈发紧张,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之局。

  皇甫嵩随即奏请天子,连续下旨。

  命令龙骧将军徐荣屯兵新丰,游击将军韩遂屯兵槐里,谁都不许向长安再进一步,否则以谋反论处。

  赦免朝中大臣所有罪责。太尉杨彪、司空淳于嘉、尚书令士孙瑞等大臣立即回朝处理国事。重新任命京兆尹、扶风郡和冯翊郡的太守,安抚三辅百姓。

  赦免董卓所有罪责以告慰西凉将士,并择于郿坞葬其衣冠。王允等死去的大臣由其子弟门生收殓葬于长安城外。

  以八百里快骑急送圣旨到晋于长公主和诸位大臣。天子平安,但关中目前不稳,请长公主和诸位大臣暂留北疆。

  皇甫嵩亲笔书信于骠骑大将军李弘,详细述说长安两次兵变的过程。目前急需的是稳定,恳请大将军立即让北疆军撤出关中。

  武将军李傕和扬烈将军郭汜向天子举荐朱俊,恳求天子急召朱俊回朝,和皇甫嵩大人安掌国事。天子准奏,皇甫嵩让皇甫郦带着圣旨,夜兼程赶往关西。现在,李傕等西凉诸将根本不相信士人。为了保护天子,尽可能发挥朝廷的作用,皇甫嵩只能依靠同为武人的朱俊到长安和自已共撑大局。

  随同皇甫嵩到长安的还有韩遂的司马凌孺和女婿阎行。

  正如贾诩的推测,韩遂之所以答应皇甫嵩出兵关中,的确有占据扶风郡的意思。另外,韩遂认为,自己即使不能占据扶风郡,也能因为出兵勤王而得到朝廷的承认。董卓死了,韩遂这个御封的游击将军迟早都保不住,但韩遂不想失去它。

  韩遂需要得到长安最详实最真实的情况,而知道这些情况的人只有李傕等西凉诸将。所以他让凌孺和阎行带着自己的密信,以保护皇甫嵩为名到了长安城。

  李傕看完韩遂的书信后,非常兴奋。他把书信递给贾诩,笑着对阎行说道:“彦明,文约先生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都是西凉人,当然要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恢复西凉的元气。你回去告诉文约先生,他的条件我们全部答应。”

  阎行犹豫了一下,恭敬地问道:“大人,皇甫大人那里…”

  李傕哈哈一笑,俯身凑到阎行耳边小声说了说了几句话。阎行脸色一变,眼里出一丝惊骇。

  “没有军队,我们马上就会身首异处。”李傕冷笑道“现在朝廷我们说了算,但朝廷需要个门面,所以皇甫大人还要支撑一段时间。当然皇甫大人也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但为了天子和这个狗的朝廷,他还要打肿脸充充胖子,把这个门面撑起来。以后有什么事,你让文约先生直接和我说,不要奏请天子和朝廷了,免得耽误时间。”

  阎行连连点头,忐忑不安。

  “伯雅,你把这封信带给文约先生。”贾诩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凌孺“目前,北疆军屯兵新丰,对长安虎视眈眈。北疆军不去,长安之危就不能解,所以还要烦请文约先生亲自跑一趟。”

  凌孺略一思索,已明白贾诩的用意,他拱手笑道:“敢不从命。”

  从初二开始,徐荣就一天接到一份圣旨。天子在圣旨中口气非常严厉,令徐荣立即退兵。

  玉石、颜良、张郃诸将心忧天子安危,一个个义愤填膺,要求攻打新丰城。

  初六,李玮从晋来书。李玮认为长安城既然已经被叛军攻破,那么再打就要危及天子安全,但不打,大将军和北疆又无法向天下人待。因此,李玮建议徐荣屯兵关中,暂时不要开战,静待时局发展。

  初七,李玮急书再至。

  到本月初,北疆和冀州的冬小麦都已收割完毕。北疆的粮食要供应大漠战场,要供应即将进驻大漠的一万乌拉尔山铁骑,还要安置边郡百姓陆续南迁冀州,粮食入不敷出。冀州的粮食也不够。冀州战场已经重新开战,张燕和麴义的大军正在攻打河间国和渤海郡。另外,青州黄巾军自从杀死兖州牧刘岱,击败兖州军后,攻势如。兖州和青州百姓受战祸之苦,纷纷北逃冀州。如今冀州民越来越多,冀州粮食甚至比北疆还拮据。

  李玮在书信中说,北疆军如果久待关中,粮草肯定难以为继,请大人还是攻一攻,尽可能近长安城,看看能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我们既然到了关中,就不能空手而归,要么救回天子,要么拿到冀州河北三州的军政大权。

  初八,徐荣下令攻打新丰城。梁百武指挥大军率先攻克南城,张济败逃。

  初九,北疆军兵临霸水,陈兵霸陵城下,距离洛六十里,长安震骇。同一天,李弘的书信送到关中。李弘只有一句话,诸事皆托子烈兄。

  初九,韩遂突然光临北疆军大营。

  徐荣、华雄与诸将出。当年的战场对手,今把手言,怎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转眼就是六年了…”韩遂负手站于霸水河边,低声长叹“你们都还好吗?”

  “先生老了…”华雄望着韩遂花白的头发,略显激动地说道“先生为了西凉,殚竭虑,夜操劳,老了很多。”

  韩遂苦笑,摇摇头。“惭愧啊。老边一死,我一个人在西疆苦苦支撑,难啊…”“现在西疆比前几年要好很多了。”徐荣赞道“先生功不可没。”

  韩遂仰头望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仲颖(董卓)在的时候,他还可以帮帮我,现在他死了,我还指望谁?”

  徐荣心有所动,他皱了皱眉,笑着问道:“先生今到霸水来,就是为了这事?”

  韩遂点点头,两眼郑重地望着徐荣“子烈是否愿意帮帮我?”

  徐荣想了很久,最终却一字未吐。

  韩遂失望地笑笑“子烈,难道我们还要再战?”

  “天子蒙难,我岂能不救?”徐荣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救出天子,我徐荣绝不回头。”

  韩遂缓缓闭上眼睛,苦涩一笑“今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期,诸位保重了。”

  韩遂走了。他驻马立于霸水河边,奏完一首离别之曲,打马绝尘而去。

  徐荣沉浸在凄婉的笛音里,耳畔隐隐约约又传来金戈铁马之声,思绪霎时间飞到了西疆的山山水水。

  徐荣心灵震颤,猛然回头高喊“快,追上先生,告诉他,我给他三天时间。三天内,如果我没有看见天子,我就率军杀进长安。”

  初十,贾诩匆匆赶到霸水。

  徐荣慢慢卷起圣旨,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大人,陛下已经在圣旨中说得清清楚楚,他很安全,难道这还不够吗?”贾诩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荣把卷好的圣旨递给站在身边的田畴,低声说道:“替我送送贾大人。”

  贾诩无奈,起身告辞。

  “大将军还在冀州?”出了大帐后,贾诩试探着问田畴道。

  “冀州民成灾,危机重重,大将军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顾及关中。”田畴无奈地说道“关中诸事,大将军都已尽数托付给徐大人了。”

  贾诩心里一动,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田畴漫不经心地闲聊着。

  “现在谁在主掌冀州军政?是大将军吗?”

  “大将军无意奏请朝廷再设冀州牧。”田畴看看贾诩,一语双关地说道“州牧主掌军政,容易拥兵自重,这对河北三州没有任何好处。”

  贾诩蓦然明白了北疆军攻打长安的意图,但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里忽然出了兴奋之

  贾诩飞马赶回长安。

  “大将军要河北三州的军政大权。”

  “河北三州?并、幽、冀三州?”李傕和郭汜等人互相看看,毫不在意地笑道“给他就是。”

  “不。”贾诩摊开案几上的地图,指着黄河南北两岸说道“我把并、幽、冀、青○、徐六州和司隶的河东、河内、河南、弘农四郡的军政大权全部给李弘。”

  “六州四郡?”李傕吃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文和,你疯了?李弘一旦占据了这六州四郡,就等于拥有了半个天下,将来…”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站起来,一掌拍到了案几上“文和,好办法,好办法,哈哈…这下李弘有难了,哈哈…”郭汜也恍然大悟,鼓掌说道:“我们再奏请天子,督请李弘统领大军,迅速平定六州四郡的所有叛逆,什么刘虞、袁绍、袁术、张邈、公孙瓒之,还有黄巾军,统统都是大汉叛逆,都让李弘去打。”

  “还有,还有…”王方也笑呵呵地说道“奏请天子诏告天下,诏告天下,要让各地州郡大吏都知道,李弘要打他们了,哈哈…”“诏告天下民,都到冀州去,都去向骠骑大将军要饭吃。”樊稠捋须大笑“告诉他们,到了冀州,骠骑大将军就给他们土地,给他们粮食,给他们衣物,给他们房子。没有女人的,骠骑大将军还给他们女人,哈哈…对了…”樊稠激动地手“骠骑大将军这个官太小,刘虞是太傅,比李弘的官要大,要给李弘一个大官,比刘虞还大的官,让李弘打幽州的时候,理直气壮。”

  “大司马、大将军、晋侯、参隶尚书事,掌天下兵事大权,督六州四郡军政大权,如何?”贾诩笑眯眯地问道“这个官,肯定比太傅刘虞要大了。”

  “凭李弘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职,州郡大吏就会打他。”王方颇有些嫉妒地说道“李弘出身低,年纪又小,过去还是个白痴,是鲜卑人的奴隶,州郡大吏哪里会咽得下这口气。”

  “李弘要是找借口不打怎么办?”郭汜忽然问道。

  “民多了,李弘不打也得打,否则冀州、北疆就要让民吃垮了。”贾诩笑道“这两个月里,关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但李弘竟然置若罔闻,一直待在冀州,可见冀州形势危险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为了让李弘和各地州郡早点发生冲突,让各地州郡感觉到李弘的强大威胁,得他们不得不先下手为强率先向冀州发动攻击,我们得花点心思,施点小计。”贾诩说道“从北疆送到朝廷的消息来看,兖州牧刘岱确实是被青州黄巾军杀了。我们可以奏请天子,派一个大臣到兖州继任州牧或者刺史。兖州的黄巾之祸非常厉害,朝廷可以以此为借口,让李弘派军队护送这位大臣到兖州就任。李弘督领六州四郡的军政大权,他出兵进驻兖州理所当然。兖州现在被袁绍控制在手,两人为此必定要发生烈的冲突,不打也得打。”

  “李弘图谋兖州的消息一旦传开,其它州郡大吏必定感同身受。这头豹子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现在这头豹子还不够厉害,正是打的时候。等这头豹子长大了,发威了,大家也只有等死的份了。于是…”贾诩做了一个包围的手势“在大漠,这叫群狼围攻之术,任他豹子勇猛无敌,也必死无疑。”

  西凉诸将一致叫好。

  “李弘实力强悍,北疆大军一拥而下,打下各地州郡怎么办?”郭汜又问道“现在各地都在闹黄巾军,袁绍、袁术、陶谦等人未必挡得住李弘。”

  “打仗不是靠军队的多寡和将士们的勇敢,而是靠充足的钱粮。没有钱粮,李弘连军队都养不起,更不要说打仗了。”贾诩得意洋洋地说道“这几年黄巾军肆州郡,民之多,恐怕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这么多民要吃饭,要赈济,就是再给李弘一个冀州也不够,何况他还有一个广袤无边的大漠。”

  “退一步说,就算李弘不顾民死活,率军渡河南下攻击,但我们可以打他的河东,而袁绍、曹、张邈、鲍信这些人联手反攻的威力也不可小觑。北疆军两面受敌,再加上民之祸,败亡也就是早晚的事。李弘一败,就再难雄起。除掉了这头豹子,我们不仅仅解决了北疆对关中的威胁,将来还可以趁着他们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出兵关东和中原,重整社稷,建下万世功业。”

  西凉诸将仿佛看到了李弘败走大漠,一个个高兴地欢呼起来“豹子被一群狼吃了,不,是被一群兔子吃了,哈哈…”“文和,既然我们有了对付李弘之策,那如何赶走徐荣?”李傕笑着问道。

  “徐荣已经对文约先生说了,他要见到天子,否则他绝不退兵。”

  贾诩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李弘、徐荣和北疆要找个退兵的理由,他们不愿落下拒不勤王的罪名,更不想因此得罪天子和朝中大臣,当然他们主要还是想堵住天下人的嘴。不是我不勤王,而是天子不要我勤王。我们就遂了他的心愿,让天子到霸水河亲自宣旨,给他们一个大大的面子。”

  六月十二,天子在皇甫嵩、杨彪、淳于嘉、李傕等大臣的陪同下,赶到霸水河。

  徐荣、玉石、颜良、张郃、田畴诸将拜见天子。

  太仆赵谦宣天子旨,诏告天下,拜李弘为大司马、大将军,参隶尚书事,掌天下兵事,督并、幽、冀○、青、徐及司隶的河东、河内、河南、弘农六州四郡军政,并令李弘竭尽全力安抚各地民,尽快平定六州四郡之叛逆,早稳定社稷。

  徐荣、田畴大为震骇,两人立即想到这道圣旨诏告天下的后果,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太仆赵谦再宣圣旨。拜议郎金尚为兖州刺史,考虑到兖州蚁贼猖獗,特令大司马、大将军李弘派重兵扩送金尚到兖州上任。

  徐荣愤怒了,脸上的肌剧烈地搐了几下,眼神异常凛厉。

  太仆赵谦拿出了第三道圣旨,命令龙骧将军徐荣立即率军退出关中。

  徐荣接旨,领诸将拜别天子。

  过了几天,韩遂被拜镇西将军,督西凉军政,率军返回金城。马腾被拜征西将军,兼领扶风郡太守,驻军槐里城。杨秋、成宜、梁兴等将被拜中郎将,各领西凉郡县。

  天子诏告天下,督令各州郡大吏,即刻献表述职,以示尊奉和忠诚。

  徐荣领军急撤潼关,玉石领军急撤河东。

  到了潼关,徐荣遇到了奉旨西上的朱俊。

  朱俊到了洛后,把袁绍痛责了一顿。袁绍也不生气,任由朱俊骂了几句,然后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他要关西的渑池和新安两城。理由很简单,北疆军太厉害,他打不过,需要这两个城池做缓冲。朱俊怒道,你要两个城池?谁给你的权力?袁绍又把那个承制诏书拿了出来。朱俊差点气晕了。

  在洛待了几天,一个原河南府的掾属跑来看望朱俊,叫朱俊尽快离开洛。这个掾属如今在河南府留任,给河南尹审配做下属,知道不少机密。

  袁绍担心北疆军攻打洛,所以拿下洛后,第一件事就是和袁术议和。袁术给刘表和袁谭两人前后夹攻,焦头烂额,急需口气。此时听说袁绍占据了洛,自己被三面包围,无奈之下也只有答应了。

  同时间袁绍又派许攸和自己的儿子袁熙赶到汝南,说服汝南太守徐璆。汝南是袁阀的根基所在,是豫州第一大郡,人口有两百多万。如果能说服徐璆,袁术就被四面包围了。

  袁谭和高干这时放弃了围攻颖州的孙贲,转而攻打陈国的许玚。陈国有人口一百五十多万,打下陈国,赶走许阀的势力,豫州最大的三个郡颖川、汝南和陈国基本上就是袁绍的了。

  “稳住了袁术,袁绍就要集中力量打关西。”这位掾属告诉朱俊“大人赶快走吧,迟恐不及。”

  朱俊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袁氏兄弟握手言和,力量成倍增加。朱俊刚刚感叹了一句,这位掾属又说了一句让朱俊吃惊的话“东郡太守曹在袁绍的鼎力支持下,继任兖州牧了。”

  朱俊不敢在洛久待,找个借口匆忙回到了关西。这时,长安圣旨到了。

  徐荣把长安的事详细对他说了一遍,当说到金尚出任兖州刺史时,朱俊脸色顿时大变。

  “冀州危矣。”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四章破釜沉舟第十四节

  六月上,冀州。

  由于关中形势一变再变,无法准确预测天子和朝廷的命运,李弘和诸将商量良久,遂决定提前向公孙瓒发起攻击,以确保占据冀州全境。北疆只有在拿下冀州后,才有余力顾及关中之事。

  麴义率军于五月下到达渤海郡的南皮城,和张燕大军会合。两军在张燕的指挥下,于六月初向南皮城发动攻城大战。

  公孙瓒败退渤海郡后,幽州诸将为是否退出冀州曾发生过烈的争执。

  公孙瓒不想拱手让出冀州,他还想和北疆军再打一战。如果能保住渤海郡,把幽州和青州联为一体,将来自己还有和李弘抗衡的本钱。如果大军全部退回幽州,在钱粮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很难对李弘产生什么威胁。为此,他下令把剩下的几万黄巾降兵全部征募入军,并下令军队出动,查抄河间国和渤海郡所有权贵门阀世族富豪的财产,能抢的都抢。就算几个月后北疆军占据了河间国和渤海郡,那也是一片废墟。河间国和渤海郡一时间哭声四起,到处都是幽州铁骑烧杀抢掠的身影。

  公孙瓒还听从了关靖的建议,急书刘虞,恳求刘虞出面,与李弘言和,为幽州留条后路。刘虞回书说,我已和李弘断绝来往。即使我没有和他断绝来往,我也不会为了你的骄纵不法而向李弘低声下气地求情。你和李弘之间的恩怨,我不管。只要你不把战火带到幽州,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我也管不到你。

  公孙瓒气得吹胡子瞪眼,毫无办法。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给李弘写了一份书信,希望李弘能念及往日的友情,双方握手言和,把渤海郡让给幽州。此信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田楷和刘备百般劝阻公孙瓒不要固执己见,还是以保存实力,主动放弃渤海郡为上策。两人建议公孙瓒带着大军到青州去。田楷说,刘虞大人和李弘的关系天下皆知。你回幽州,不是被刘虞大人借口杀了,就是被李弘衔尾追击,很难在幽州立足。

  幽州是公孙瓒的根基所在,是他的故土,让他离开自己的根基,离开自己的故土,承认自己的失败,渡河南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存发展,他一时难以接受。公孙瓒坚决拒绝了。不过,他听从了关靖的意见,还是按照过去刘备所献之策,让田楷和刘备率军南下青州。将来李弘如果要打幽州,田楷和刘备就可以出兵冀州,从而有效牵制李弘的大军。

  此时的青州已经成一团。济南国全境丢失,校尉邹靖和济南王刘贇先后被杀。青州北部四郡除了平原郡还控制在田楷和刘备手上,其它的乐安国、齐国和济南国三地都已丢失。

  五月,田楷和刘备奉公孙瓒之命,匆匆率军南下青州,和黄巾军首领管承、管亥在济南国、齐国一带连番战。这一打,就是两个多月。当北疆军猛攻南皮的时候,田楷和刘备正在齐国和北海国一带奋战,两人拿着公孙瓒的求援书信徒呼奈何。

  张燕、麴义亲自赶到城下督战。

  大战开始之前,李弘曾把他们请到安平国的信都城,详细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最后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惜代价,尽快占据冀州全境。两人很着急,尤其是张燕,恨不能一天拿下南皮,率军向北进击。

  北疆军在这两个月内做了大量的攻城准备工作,仅抛石车就安排了五十部,弩炮更是全部集中到了城下,力图一举而下。

  双方战五天后,文丑率先指挥大军攻克南城。公孙瓒率军撤退。

  同一时间,杨凤、赵云率军攻克河间国郡治乐成。大军随即渡过滹沱河,和张燕、麴义的大军齐头并进,同步向北推进。

  六月中,公孙瓒退过漳水河,屯兵龙凑渡口。公孙范的五千援军及时赶到。早在五月的时候,公孙范就奉命返回幽州的右北平、辽西等地筹措兵马,准备南下支援公孙瓒。

  这时张燕、麴义也率军赶到了漳水河南岸。双方在龙凑摆下战场,再决胜负。

  **

  冀州,安平国,信都城。

  六月中,徐荣的书信送到了冀州。

  关中诸事皆定,但隐忧甚多,能不能保持持续的稳定,目前无法估计。皇甫嵩和朱俊虽然共掌国事,但两人都没有军队,真正把持权柄的是李傕等西凉诸将。如果关中地区的门阀有意诛杀李傕等西凉诸将,关中战祸还将延续。

  不过,李傕等西凉诸将非常聪明,他们在此关键时刻,把西凉韩遂、马腾的势力引进了关中。有西凉大军作为支援和威慑,关中暂时还是能稳定下来。但这种稳定不会长久,我们是不是利用关中下一次动的机会,适时救出天子,还请大将军明示。

  如果大将军有意勤王,有意利用关中变幻莫测的形势救出天子,我们目前就不能放弃关西,要重新调整关西策略。

  徐荣随即表述了继续占据关西的诸多理由。

  第一个理由很简单。目前关中形势多变,李傕等人无力顾及关西,更不要说东进攻打关东了。考虑到关中和河东的安全,北疆军还是以占据关西掌握主动为好。

  第二个理由很复杂,徐荣做了一番解释。

  袁绍占据洛后,选择了最有利于迅速稳定关东的办法,那就是和袁术握手言和。我们先前的估计过于乐观和自信,认为袁术在我们的帮助下可以完全控制豫州,和袁绍做长时间的抗衡。但目前看来我们的判断错了,我们低估了袁绍的力量。袁术在袁谭和刘表的前后夹击下,岌岌可危,根本无力顾及洛。结果袁绍不费吹灰之力,非常轻松地拿下了关东。

  袁术之败不是败在他的能力上,也不是败在他的武力上,而是败在他对时机的把握上。如果他当初能在孙坚杀死荆州刺史王睿后,迅速派兵南下占据荆州全境,何至于有前孙坚败亡之灾,今被困颖川之危,明败走南之祸?这话如今再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袁术一步错,步步错,以致于盘皆输,同时把我们得措手不及,非常被动。

  袁绍稳定关东后,下一个目标很明显就是赶走袁术。一山不容二虎,一个门阀也不可能有两个家主。袁绍不能杀了袁术留下手足相残的骂名,他只能想办法把袁术赶走,从而彻底控制荆、豫两州。有此两州为根基,尤其是有了遍布大汉著名门阀世家的南、颖川和汝南三郡,袁绍力量的突飞猛进恐怕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昔年光武皇帝就是靠南、颖川等地的门阀富豪,靠河北富裕的冀州之地,中兴了大汉。今袁绍不但拥有了南、颖川、汝南和关东门阀富豪的支持,还得到了荆州、豫州和关东三个富裕之地,可见当初许多士人说的不错,中兴大汉者,唯袁绍而已。这话现在看来,的确有他的道理。

  反观大将军,中兴大汉的根基就差了许多。大将军目前虽然拥有冀州富裕之地,但同时也有北疆贫瘠的巨大拖累。并州、幽州、大漠,这三地疆域辽阔,百姓贫苦,冀州的财赋有很大一部分将来都要填进这个无底。过去大汉以一国之力维持边疆,效果甚微,现在大将军以一州之力维持边疆的生存,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现在无论是天下的有识之士,还是天子和朝廷,都知道真正能中兴大汉者,不是武力强悍的大将军,而是袁绍。

  由此将会引出诸多不利于大将军的因素,但目前最不利于大持军的就是天子拜封给大将军的官职和授予大将军督领六州四郡的职权。

  大将军尊奉天子,忠诚于大汉,天子拜大将军为大司马、大将军,参隶尚书事。大将军位极人臣,负有拯救和稳定社稷之责,而大将军首当其冲的对手就是拒绝尊奉天子的袁绍和追随袁绍的州郡大吏。

  本来大将军还可以依据河北之地休养生息几年,因为这天下目前还没有多少人知道大将军的抱负和志愿,更多的人则认为大将军有割据称霸的意图,并无图谋天下的野心。但现在不行了,现在天子和朝廷把大将军推到了最前面,大将军即使不去攻击叛逆,叛逆们也要急不可耐地攻击你了。

  大将军将来一旦击败了他们,半个天下就是大将军的,试问这个时候,谁还会天真地认为大将军没有倾覆社稷之心?认为大将军是要一心一意地中兴大汉?除了我们这些最忠诚你的部下,没有人相信你不是汉贼。

  大将军既然可能成为汉贼,那么,袁绍和天下所有认为自己承担着拯救社稷之责的人岂能让你发展,让你壮大,让你横扫“被屏蔽词语”?

  朱俊大人说冀州危矣,我却认为不是冀州危矣,而是大汉危矣。我们这些忠诚你的部下都认为大将军才能中兴大汉,才能拯救社稷,我们不愿意看到大将军倒下去。

  我们的振兴之策是河北策略,但现在看来,必须要适当修正。修正的重点就是北疆军必须牢牢占据关西,占据了关西,我们就能从河东和关西两个方向威慑关中,确保天子的安全,同时又能威胁关东,胁迫袁绍。袁绍和各地州郡要是打冀州,我们就从关西方向打关东。袁绍要是打关西,打关中,我们就从冀州方向南下,攻打河内○州,同样威胁关东。这样一来,双方互相箝制,大将军和北疆可以因此得到足够的发展时间。

  李弘着完徐荣的书信后,心情异常沉重。他闭目沉思了很久,然后把案几上的战场捷报放到了一边,全神贯注地再次仔细研读徐荣的书信。

  此刻,冀州的战局和天下的形势比起来,已经无足轻重了。

  鲜于辅和李玮来书。两人在信中对北疆和冀州未来形势发展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同时,他们还提到了几个值得关注的问题,恳请李弘慎重对待。

  一是青州黄巾军的问题。袁绍鼎力支持曹继任兖州牧,依旧牢牢控制着兖州。关东一旦稳定,袁绍不仅仅要把袁术赶走,还要给曹以强有力的支援,帮助他击败黄巾军,以便迅速稳定兖州。从目前的形势来看,青州黄巾军的处境越来越艰难。青州有田楷、刘备、孔融,徐州有陶谦,兖州有曹、吴资、张邈。青州黄巾军被包围在泰山和黄河以南的部分郡县,活动范围越来越小。虽然青州黄巾军在四月、五月的时候取得了几场胜利,但前景非常不好。

  如果青州黄巾军被击败,他们唯一的逃亡途径就是冀州。败逃的黄巾军将士加上被黄巾军裹挟的民,数量非常庞大,对冀州会造成很大的冲击。

  其次是兖州刺史金尚的问题。天子先是非常慷慨地让李弘督领六州四郡的军政,然后又命令北疆军承担平叛的重任,接着又让北疆军护送金尚到兖州上任。朝廷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化大将军和袁绍,大将军和各地州郡大吏之间的矛盾,从而挑起黄河两岸的战火。

  金尚在北疆军的护送下,渡河南下,曹和兖州军必定要出兵阻止,双方随即爆发大战。这个仗一打,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讨伐大将军的大战,冀州很有可能要遭到袁绍、曹、公孙瓒、田楷、刘备、张邈、张扬等州郡大吏的围攻。

  大将军如果拒绝护送金尚到兖州,金尚也会独自前往。他奉有天子旨,岂敢不去?金尚一死,大将军就把天子和朝廷得罪了。不过,袁绍、曹等人还是可以以此为借口,联手攻打冀州。

  冀州先有黄巾军和民北上逃难之祸,后有各地州郡联手围攻之灾,其局面岌岌可危,极有可能瞬间崩溃。此计之毒,让人不寒而栗。

  由此引出第三个问题,这个困杀大将军之计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如果此计出自皇甫嵩和朝中大臣之手,那么他们必将联系关东袁绍,在长安再次发动兵变,诛杀李傕等西凉诸将,而天子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袁绍目前占据了洛,有了中兴大汉的威望和实力,但他又不尊奉当今天子。在这种情况下,皇甫嵩和朝中大臣会做出何种选择?显然,他们会让李傕背上弑君的罪名,让袁绍承担拯救社稷的责任,重建皇统。

  或许皇甫嵩的本意是只是为了诛杀李傕等侫,保护天子,但朝中诸多关东、关中门阀大臣们是怎么想的,谁知道?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尤其是最近长安的两次兵变,许多大臣的想法也许已经变了。他们或许认为袁绍是对的,袁绍的办法才是迅速拯救社稷的良策。

  袁绍如果重建了皇统,在洛重建了朝廷,对大将军和北疆而言,就是一场灾难,一场巨大的灾难。

  如果此计出自李傕等西凉诸将之手,那么形势对北疆就要好一点。李傕等人最多不过趁火打劫,扰一下河东而已。但我和鲜于大人一致认为,此计应该出自皇甫嵩和朝中某些大臣之手。

  鲜于辅和李玮的建议是,为了力保天子的安全,关西必须驻军。一旦长安再度发生兵变,北疆军可以急速杀进长安,把天子救回北疆。

  这个建议和徐荣的意图不谋而合。

  但关西处在关东和关中的夹击之间,要驻军,要确保关西,就要有足够的兵力。大军人数不能少于目前的三万人,同时还要征调一万屯田兵驻防河东。这样,加上已经征调进驻大漠的乌拉尔山铁骑,北疆就要增兵两万。

  河东和关西大量驻军,冀州方向的军队就无法增加,只能征募降兵维持目前九万大军的规模。如果不久后,青州黄巾军北上,各州郡联军对冀州发动围攻,这九万人的军队是否能确保冀州的安全?冀州不但万万不能丢,而且还不能让敌人踏足冀州肆荼毒。现在冀州每一亩地里的粮食都像金子一样珍贵,不能让敌人糟蹋了,抢走了。

  我要保护冀州,我要让冀州的民活下去。

  李弘回书鲜于辅、徐荣和李玮,同意三人的分析和建议,诸事拜托,并附上自己打算清理和整顿冀州土地问题的诸多设想。

  **

  六月中,晋,龙山,骠骑大将军府。

  鲜于辅和李玮接到李弘的回书,看到李弘同意自己的建议后,都很高兴。勤王如果成功,把天子接到晋,重建朝廷,不但能狠狠地压制袁绍,对拯救社稷来说,也是一件极为有利的事。

  但两人看完李弘准备大力整顿冀州土地兼并问题的设想后,脸色就比较难看了。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神色极为紧张。

  “大将军太着急了。冀州不是北疆,冀州的门阀富豪和北疆的门阀富豪也不是一回事。大将军这个办法如果张榜公布,强行开始实施,冀州马上就会。”李玮把手上的书信放到案几上,忧心如焚“鲜于大人,我亲自到冀州去一趟,当面劝劝大将军,这个办法太急了,会怒冀州的门阀富豪。”

  “还是我去吧。”鲜于辅摇手道“筱岚马上就要生孩子,你不能走。北疆的政事比兵事重要,你留下来主持大局为好。”

  “你不能走。”李玮连连摇手“现在大漠、关西、冀州都有战事,粮草辎重全靠你一个人安排调度,大人万万不可离开晋。”

  鲜于辅犹豫不决“这样吧。我立即到晋城,和赵老大人商量商量。”

  李玮忧心忡忡地回到军帐。筱岚着个大肚子,非常安逸地斜躺在榻上,正在翻看书卷。

  “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筱岚放下文卷,笑着问道“关中又出事了?”

  “不是关中,是冀州。”李玮坐到筱岚身边,握着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去一趟冀州,不知道…”

  筱岚笑容一僵,非常吃惊地问道:“这个时候,你去冀州?大将军出了什么事吗?北疆的稳定对大将军来说,是重中之重啊。”

  “大将军给冀州的急了,他要象过去在西凉肃贪一样在冀州掀起一场更大的抢地风暴。”

  “抢地?”筱岚用力握住李玮的大手“大将军要怎么抢地?杀人吗?”

  “和杀人差不多。”李玮苦笑着对筱岚做了一番解释。

  大将军为了让民有地种,打算清理冀州土地。

  朝廷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几次修订大汉律。依照大汉律,不同身份、不同官爵的人,拥有的土地数量有个最高限额。超过这个限额,就要课以重赋。如果不如实上报自家所拥有的土地数量或者干脆隐瞒不报、少报,偷漏重赋,就是违律,要依律治罪。罪刑轻的,则没收超过限额的土地,罚数倍的重赋:罪刑重的,则抄没财产;更重的,就要杀头了。

  本朝这几十年来,土地兼并问题非常严重,为了逃避重赋,门阀富豪们都隐瞒不报超过限额的土地数量,结果造成朝廷赋税益减少。朝廷为了增加赋税收入,于是把这个土地限额改了又改。朝廷希望各地门阀富豪们给点面子,好歹给国库里缴一点,朝廷也要花钱啊,但门阀富豪们根本不给朝廷面子。朝廷改得越多,赋税就缴得越少,吓得朝廷不敢再改了。

  冀州权贵多,门阀多,富豪多,土地多,土地兼并泛滥成灾,民数量居各州之最。

  当年张角之所以选择在冀州率领黄巾军起事,就是因为冀州民最多,有相当的民基础。早年黄巾军起事的几个地方,都是土地兼并最严重,民最多的地方。比如颖川、南两郡,也是如此。

  大将军现在要老账新帐一把算。

  冀州诸府里都有各郡门阀富豪们自己上报的土地数量,府衙就按这个土地数量征缴赋税。大将军打算派人拿着这个原始凭据,到各郡各县去清理土地。

  你说你家只有一百亩地,那好,你把你家一百亩地拿去,剩下的是无主地,无主地都是朝廷的。你说这几年家里又新买了土地,那好,你把地契拿出来,哪一年买的,该上缴多少赋,立即补齐。否则,不但土地没收,财产充公,连人都抓走。愿意补缴赋税的,还要依律罚赋,否则,土地没收,财产充公。当然,人就不抓了。如果家中土地超过限额的,不但要补缴赋税,罚缴赋税,最后超额的土地还要没收。

  总之,大将军一手拿着大汉律,一手拿着原始凭据,逮谁谁倒霉。在冀州那个地方,只要是家里有田产的,都隐瞒真实的土地数量,这已经成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了。其实,就算你想报真实的数据,府衙也不让你报。你把赋税都上缴国库了,他这个管事的掾属吃拉风去啊。所以大将军这一抓,冀州就彻底了,估计到时候不是府衙整体瘫痪的问题,而是连看城门的守吏都没有了。家里有田产的就等着倒霉吧。

  筱岚在北疆主持过多年的政事,对此事一清二楚。

  不过北疆不像冀州。北疆穷,胡人频繁入侵,人都跑光了,相对来说,地还是比较多的,否则哪来许多荒芜的土地分给民屯田?北疆人少,门阀富豪也少,这些门阀富豪虽然地多,但找不到人种。就算种了,收成也不能和冀州那等肥沃的土地相提并论。所以北疆十六郡,除了河东,其它地方的土地兼并问题还在人们的容忍范围内。

  河东本是京畿重地,属于土地兼并的重灾区,但土地兼并的重灾区在河东南部。居住在河东北部汾河地区的人口因为受到胡人入侵的影响,逃走了很多,田地反而荒芜了。河东的门阀富豪主要靠贩运盐铁发财,他们一般不在本地购置田产,而是到土地肥沃的冀州○州、豫州等地购置田产,这些地方一亩地的收成要远远高于河东。所以,河东南部的土地兼并问题虽然严重,但百姓有地租种,也能养活自己。说白了,就是河东的门阀富豪太有钱了,不屑于把这些租种土地的百姓得抛弃土地,成为无家可归的民。

  筱岚听完李玮的话,峨眉微皱,轻声问道:“大将军决定的事,你能说服他?”

  “但此事不能这么干,这一把火烧下去,冀州大,那还不如不去打冀州。”李玮忿忿不平地说道“冀州大,最后死的是谁?不还是那些可怜的民吗?大将军好心办坏事,他会后悔一辈子的。我必须亲自到冀州去。”

  筱岚想了一下,忽然贴上李玮的脸颊,笑地俯耳小声说道:“大将军的两位夫人很思念大将军,风雪姐姐最近消瘦了很多。还有我们的长公主,好象也魂不守舍,根本无心回长安,而是念叼几次,想去冀州,你看此事…”

  李玮蓦然大悟,连声赞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我这就去龙泉。”

  晋,龙泉,长公主府。

  张温的病刚刚好,身体还没有复原,气很差。卢植彻底躺下了,眼窝深陷,憔悴不堪。

  丁宫、蔡邕等人陪着李玮坐在榻边,静静地听着李玮的述说。

  随着关中的稳定,天子和皇甫嵩的连续来书,长公主和诸位老臣紧悬的心也放了下来。但天子受制于李傕等西凉叛逆,袁绍占据关东,大汉形势一天比一天糟糕,却让诸位老臣夜不能寐,整长吁短叹,不知如何是好。

  “必须要立即阻止大将军。”李玮看看诸位老臣,拱手说道“冀州土地兼并问题的确要治理,今天这个机会的确也不错,但大将军这个办法太急躁了。诸位大人都是本朝泰斗,自然知道此事直接关系到社稷的振兴,需要从长计议。”

  “仲渊的意思,是想让长公主亲自到冀州?”张温低声说道“长公主如今不再主掌国事,她仅仅以一个长公主的身份,未必能让冀州的那些门阀富豪们言听计从啊。”

  “大将军如今处境艰难,承受的压力非常大。长公主的话,他未必能听得进去。”蔡邕叹道“另外,长公主的威信有限,想靠她的身份来压制和取信于冀州门阀富豪,的确有点太难为长公主了。”

  “我记得先帝曾在河间置有大量的田产和宅院…”李玮吐吐,十分为难地说道“如果…假如…这个…”

  “仲渊…”卢植抬起干瘦的手,指着李玮苦涩地笑道“你这个主意,等于把大将军往火坑里推啊。将来天子要是怪罪下来…”

  “诸位大人,如今在长安主持朝政的可是皇甫嵩大人和朱俊大人。”李玮团团作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如果诸位大人能说服长公主上书天子,再由诸位大人联名急书皇甫嵩大人和朱俊大人,此事基本上就成了。”

  “天子主动捐出皇家的田产和宅院,长公主亲自到冀州安抚民。此等声势在我朝历史上,绝无仅有。”李玮脸色转冷,挥手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冀州的门阀富豪如果还执意不肯捐助,那么,大将军有选择地抓捕和惩罚一批门阀富豪,就情有可原了。”

  “好吧。”张温点头说道“此事我立即奏明长公主。另外,准备好车驾,我们明天就起程往冀州。”

  李玮感动不已,大礼跪拜。

  “公伟(朱俊)有你这个女婿,是他的福气啊。”卢植冲他挥挥手,示意他站起来“你去问问赵岐老大人,如果他愿意去冀州,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李玮愣住了“大人,你病成这个样子,怎么能千里迢迢到冀州去?”

  “我不能躺在这里等死,我还能为大汉做点事,我要到冀州去。卢植闭上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李玮心里一酸,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

  **

  六月下,邯郸,骠骑大将军行辕。

  李弘把龙凑战事委托于张燕和麴义两人后,匆匆从安平国返回行辕。

  李弘看到郑演、丁立来,急忙问道:“几位老大人怎么样?还没有商量出结果?”

  郑演摇摇头,小声劝道:“大将军,几位老大人的意见非常中肯,我们这种做法的确有点…”

  “有点什么?”李弘不高兴地问道。

  “有点过了。”丁立毫不畏惧地大声说道“大将军必须正视现实,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沉疴旧疾,不是一天就能治好的。”

  “你没有看到路上的死尸吗?”李弘指着行辕外,厉声说道“我如果再不把这养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脓胞一刀挖了,这些人会死的。我依据大汉律行事,有什么错?我这也叫严刑峻法吗?”

  “仲渊不同意,羽行不同意,你们不同意,上上下下都不同意,但你知道有多少人同意我这么干吗?”李弘猛地甩动长发,怒声说道“子烈同意,飞燕同意,北疆几位将军都同意,还有这遍布冀州的民,他们也同意。我决定了,立即开始清理冀州土地,从魏郡、甘陵国、安平国开始。”

  郑演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丁立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大将军,你这样做,冀州上上下下的府衙马上就会瘫痪。冀州诸府数千官吏,有几个和门阀世家富豪没有关系?大将军…”

  李弘愤怒地一挥手,大步向中军大帐走去。

  马磾、崔烈、袁滂、陈纪、黄岳、马丰等人对李弘的固执很无奈。

  “大将军,长公主很快就要到冀州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崔烈近乎哀求了“凡是都不能太急。有时候,做些适当的牺牲是必要的。这些民如果没有大将军,他们会死得更多…”

  “不能再等了,我没有时间,距离十月秋种只有三个月了。”李弘摇头道“在九月底之前,我至少要保证一半的民有地耕种,否则,冀州的形势将不可收拾。”

  “大将军,渤海郡和河间国的门阀富豪们刚刚被公孙瓒洗劫一空,你现在又抢他们的土地,这不是把他们往死路上吗?”马磾生气地说道“大将军,急则生祸,事情要慢慢来,饭要一口一口吃。”

  “当初如果不是这些人把百姓往死路上,他们怎么会有今之祸。”李弘冷笑“死了活该。”接着他抬头看看马磾,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太傅大人来书了,他希望老大人去一趟幽州。”

  马磾疑惑地接过书信“公孙瓒还在龙凑?”

  “还在。”李弘说道“接到太傅大人的书信后,我让张燕和麴义停止了攻击。”

  “大将军同意言和?”袁滂问道。

  “太傅大人肯定有这个意思,否则,他不会给我来信。”李弘苦笑道“我也不希望打,能不打最好。我不愿意看到战火蔓延到幽州。”

  马磾看完书信,对袁滂说道:“你和我一起去吧。这里的事交给崔大人。”

  崔烈点点头,然后瞪着李弘问道:“大将军这个时候停下战事,是想调军队到各地清理土地吧?”

  李弘沉默不语。

  崔烈叹了一口气,从案几上拿起一卷书简递给李弘“算了,随你吧。这是第一批名单,先抓大的,成效显著,可以立即拿到土地。”

  李弘眼里出一丝喜,急忙伸手拿过竹简,展开细看。

  “崔大人,这里有你家的亲戚吗?”

  “你想整死我啊。”崔烈气得大声骂道“这里没有我家的亲戚,你放心抓吧。”

  “是吗?”李弘嘴角掀起一丝怪笑,指着竹简上排在前面的几个人说道“我看这名单有问题。这几位都是冀州大名士,而且还都是研习今文经学的大儒。”

  崔烈和马磾互相看了一眼,神色尴尬。

  “这是审配审大人的父亲。”李弘指指竹简,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崔烈“你看,这能不能放到下一批…”

  “不行。”崔烈断然拒绝“这是个打击今文经学地位的绝好机会,不能错过。我们早就说过,拯救社稷只是振兴大汉的第一步。要想重振社稷,关键还要看改制能否成功,而改制能否成功的关键是要确立古文经学在官学上的绝对地位。去年晋官学改制失败的原因,难道大将军已经忘记了。”

  李弘迅速卷起竹简,微微笑道:“我没有忘,现在我很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崔烈略显紧张地问道。

  “我担心这事要是让杨奇大人知道了,他会找你拼命的。”

  崔烈吓了一跳,神情紧张地看看大帐门口“我不怕他找我拼命。”

  **

  大汉国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七月。

  七月上,长公主和张温、赵岐等诸位老大人赶到邯郸,同行的还有小雨和风雪。李弘看到两位夫人,非常高兴,连声感谢长公主的恩宠。长公主又长大了,更漂亮了,看着李弘的眼神也与众不同,但李弘却丝毫没有察觉。

  张温、卢植等人看在眼里,眉宇间忧重重。

  过了几天,新任兖州刺史金尚携带天子圣旨赶到了邯郸。

  李弘接了圣旨,正式成为大汉的大司马、大将军,位极人臣。

  金尚接着依照圣旨的要求,请大将军立即派军队护送自己到兖州上任。

  李弘面有难

  第二卷世豪雄篇第四章破釜沉舟第十五节

  金尚知道冀州目前处境艰难。他出壶关之后,一路南下,沿途所见,都是民。民成灾的后果是什么,谁都知道。看看冀○、青、徐、豫四州连绵不断的战祸就知道了。金尚理解大将军的难处,所以他看到李弘半天没言语,马上说道:“大将军如果无法调军队随我南下,就给我一屯人马吧。只要把我送到兖州刺史部即可。”

  兖州刺史部的治所在山郡的郡治昌邑城,渡河后,需要越过兖州的东郡和济郡,路途遥远。李弘想了一下,摇摇头“青州黄巾军自从在济北国击败兖州军,杀了兖州刺史刘岱后,士气高涨,攻击势头非常猛烈,东郡、济一带很不安全。没有军队护送,大人的生命无法保障。我奉天子命,要把你安全送到兖州,还要帮你击败黄巾军,所以此事不能之过急。以我看,你还是再等一等。只要公孙瓒退回了幽州,北疆军就可以迅速南下了。”

  金尚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额头很宽,一把长须。他是关中冯翊郡的高陵人,早年曾就学于关中硕儒马融,和马磾、卢植都是旧好友。他听说青州黄巾军肆兖州,心里更着急了。

  “元休,你在邯郸暂时待着,不要急于南下兖州。”卢植长途跋涉赶到冀州,身体更虚弱了,说话有气无力“你不要以为到兖州就任刺史是一件简单的事,此事稍有不慎,就会给冀州带来灾难。目前形势对冀州非常不利,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把事情都明白了再决定何时南下,不要刚刚过了黄河,就把一条性命送掉了。”

  金尚不以为然“我和张邈、袁遗、吴资等人虽然不是很,但也算是朋友了,相信他们不会为难我。天子的圣旨他们总会遵从吧?”

  “元休,你是不是被长安的血腥熏坏了脑子?”杨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们要是尊奉天子,遵从天子的圣旨,天下怎么会成今天这个样子?朋友?现在还有朋友吗?朋友还值得信任吗?”他怒气冲天地指着崔烈说道“我刚刚转背,崔大人举起了屠刀。这就是和我相了几十年的朋友。”

  崔烈泰然自若,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李弘神情尴尬,一脸苦笑。

  金尚左右看看,心里忐忑不安,迟疑不决。

  “翁叔兄(马磾)到幽州去了,估计很快就有回音,你先在邯郸等一等。”陈纪也劝道“兖州情况复杂,现在曹在兖州各郡国太守、国相的拥戴下,自命兖州牧,主掌兖州军政。所以这兖州不能随便踏足。如今大将军奉旨督领六州四郡。以我看,还是先请大将军写封信给曹,看看他怎么说。”

  众人都觉得这主意不错,纷纷出言赞同。

  “你以私人的身份,给陈留太守张邈、济太守吴资、山太守袁遗、陈留大儒边让各写一封信。”张温指着陈纪说道“我们要从多方面了解一下兖州。如果兖州各郡国大吏有心尊奉天子,那么,这事情就有转机。”

  李弘把金尚送出大帐,让任意带着几十名黑豹义从护送金尚到邯郸城拜见长公主。

  等他再掀帘走进大帐时,大帐内已经吵成一团了。这些昔日名震天下的大汉柱石们一个个面红耳赤,互相指责诘难,丝毫不顾自己尊崇的身份,就连八十四岁的赵岐也是吼声如雷,嗓门格外洪亮。

  李弘站在大帐门口,静静地听着,愁云面。

  从门阀富豪手上抢回土地,真要说起来,很简单,但抢回来之后呢?是不是这些门阀富豪们就不会再买土地了?就不会隐瞒真实田产偷漏赋税了?各级府衙是不是就能秉公办理不再贪赃枉法了?租种土地的百姓是不是就能从此安居乐业,不再抛弃土地流离失所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大汉律就在手上,有法可依,有法可循,但为什么土地兼并屡不止,愈演愈烈?即使在黄巾军如火如荼的攻杀之中,依然有大门阀大富豪变本加厉的购买和掠夺土地?

  有的民租种门阀富豪的土地,因为门阀富豪们把赋税强加到他们身上,他们辛苦劳作一年,依旧一无所有,这些人抛弃土地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有的民明明家里有田地也要抛弃?

  从北疆这几年的屯田经验来看,土地兼并和吏治**应该是造成百姓抛弃赖以生存的土地的主要原因。但要打击土地兼并和整治吏治**,却不是靠维持大汉律的尊严和权威就能办成的事,这需要严刑峻罚,需要不断完善的国策,需要更多的清廉忠诚的官吏,需要太多太多的东西。

  就冀州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打击土地兼并,因为李弘已经雷厉风行,命令赵云、姜舞、杨凤、孙亲、王当等人带着军队开始清理土地了,想阻止也来不及了。目前对冀州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保证大汉律被严格遵守,土地不再被大量兼并,吏治不再**到极致,百姓不再抛弃土地。

  清理土地的规模,打击的对象,可以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和时间内,而要保证这次打击土地兼并的成果,并努力维持冀州的稳定,却是一件非常复杂、艰难和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事。

  帐中的老臣们正是为此事而争吵,为制定和修正国策而争吵。

  张温、卢植、丁宫、陈纪、蔡邕、赵岐这些老臣深谙国事,他们也知道要稳定冀州就要解决民,要解决民就要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他们自问没有决心和能力解决这个难题。

  李弘有决心,他利用强悍的武力在很短时间内便开始了打击和治理,但由此而带来的深重危机却足以倾覆冀州。这一点,李弘或许考虑不足,但老臣们却一清二楚。

  老臣们从李玮的嘴里得到这个消息后,毫不犹豫,立即选择了南下冀州。张温、卢植甚至还把赵岐也一起请到了冀州。

  长公主一行到达邯郸的当天晚上,张温、卢植等大臣就和李弘商谈改制的事,一谈就是通宵达旦。

  老臣们到冀州的目的不是为了阻止李弘打击土地兼并,也不是为了凭借自己的关系说服冀州门阀富豪们主动上缴赋税。他们要帮助李弘处理打击土地兼并之后的诸般难题,同时利用这个难得的契机实施他们酝酿已久的改制。国策的修订需要一个摸索和实践的过程,继而要针对其中的利弊进行多次的修正和完善,而冀州正好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遇。

  在当今士人心中,有个共同认识,大汉的迅速衰落和败亡原因很多,但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改制。要改制就要有权柄,所以两次锢之祸的根本原因,还是士人和皇帝对权柄的争夺。现在大汉走到了倾覆的地步,要想重振社稷,改制是唯一的办法。即使靠武力平定了天下的所有叛逆,最后还是要通过改制来强大国力。所以不管士人们之间的矛盾有多大,他们在改制强国这件事上绝对是步调一致,高度统一,士人们对此充了漏*点和希望。只要改制不严重触及他们自身的重大利益,各种势力派系的士人非常愿意聚集在改制的大旗下,为国尽忠。

  这次随同长公主到达冀州的各级官吏多达一百多人,由此可见改制一事在士人心目中的地位。改制寄托着士人们对大汉的全部忠诚和热血。

  去年晋改制,是从国策的根本官学开始的,结果失败了。失败了,就有了教训,老臣们随即改变了策略,转而从国策上开始改制。既然难以憾动官学这个根本,那就调一个方向,从纷繁复杂的制度上开始改制。

  大汉的制度无论多么纷繁复杂,但归究底也就是官僚制度、财赋制度、选拔制度、官学制度、律法制度等等,但最重要的也就这几种。无论改动哪一个,都会影响到社稷的命运。

  张温、卢植等人提出了一揽子改制计策,其中的宗旨就是“儒法兼融,以法治国”在这一揽子改制计策上,突出体现了“隆礼重法,轻赋薄徭,唯才是举,严刑峻罚”四个具体的施政措施,尤其是“严刑峻罚,世当用重典”这个恒久不变的定律在所有改制计策上随处可见。

  要隆礼重法,官学上就要逐步做出重大调整。既然是调整,那么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间在学术上的矛盾就不会于短期内被严重化。同时这个办法也能极大地缓和两派官僚在政见上的巨大分歧,有助于通过和实施改制之策。

  轻赋薄徭的目的是富民强国,但从目前的现状来看,纯粹依靠农耕在短期内增强国力,击败遍布天下的叛逆,很不现实。所以依照治理北疆的经验,老臣们还是决定实施本朝初期的农工商并重之策,全面彻底放开盐铁茶等各种产业,鼓励营商。现在的商贾和过去的商贾有很大的区别。大汉经这几十年的卖官鬻爵,家产丰厚的富豪商贾们不是入了“士”籍,就是成了官宦之家,身份早已今非昔比了。官、商在今的大汉已经混为一体,界限模糊不清。这“商”就是想不掉,反而让朝廷丧失了很大一笔税利,所以还不如彻底放开,增加国库的收入。国库有钱了,才能赈济灾民,才能出兵平叛,才能做到轻赋薄徭。否则,这轻赋薄徭,藏富于民就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话。

  唯才是举是大汉选拔人才制度的主旨,近四百年来一直如此。但为什么到了后来却无法选拔出优秀的人才,导致吏治**到了极致,后来竟然出现了真正的贤能之士只能依靠李膺、郭泰、许劭这些名士点评才能入仕的咄咄怪事?

  本朝的选拔制度,历史上称之谓乡举里选,贤能之士可以通过三种途径入仕。

  一种是无定期的,比如老皇帝驾崩,新皇帝即位。这时新皇帝往往下一道诏书,命令各州郡举荐贤良到朝廷入仕。又比如碰上灾荒之年,天子往往也会下诏希望地方推举贤人,替朝廷效力。这种选拔不定期,也无固定的举荐机构。地方郡县可举,三公九卿,朝廷大员也可举。

  第二种是特殊的选拔,也是不定期。比如朝廷要派人出使匈奴,需要通匈奴语,能吃苦应变的人才。朝廷里需要的一些比如晓习治水、知天文的特殊人才,天子常常下诏征求。如果自认有这方面的才干,可以自举。各级官员也可以举荐。

  还有一种定期的选拔,就是选举孝廉。所谓察举孝廉就是地方郡守长官在本地发现孝子、廉吏后,举荐给朝廷。这制度从孝武皇帝开始,一直沿用至今。本朝有一百多个郡,每年有两百多个孝廉被举荐到朝廷。这些人到了朝廷,并不能像贤良一样马上就能当官,他们大多安在皇宫郎署里做一个郎官。十几年以后,就有两千多个。过去皇宫里的郎官侍卫也只有二千人左右,自此制度形成二三十年后,皇宫里的郎官全部变成了郡国孝廉。这些郡国孝廉,多半是由太学毕业的补吏出身。于是孝武皇帝以后,本朝做官的人渐渐都变成了读书人出身。

  本朝当时的这个制度非常好。一个青年跑进太学求学,学业完成后,到地方郡县为掾属小吏。有了成绩后,再经郡国长官察选到朝廷。又经朝廷一番规定的考试后,才开始正式入仕。这是当时入仕从政的唯一正。朝廷的所有官吏,几乎全由此途径出身。本朝自孝昭皇帝、孝宣皇帝开始,历任宰相全是读书人,他们的出身也都是经由地方选拔而来,因读书成才而入仕途,和权贵官僚富豪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这个制度到了光武皇帝之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郎署里的人才太多,要待分发任用的人才数不胜数,于是本朝无定期的选拔和特殊选拔制度就搁置了,仕途仅仅剩下了孝廉察举一条路。但就是这样,人还是越来越多,于是朝廷命令分区察举,然后又演进到按户口数比例分配,制为定额察举。当时郡国二十万户的才能察举一个孝廉,于是孝廉成了一个抢手货,这把原来孝子廉吏的原义完全丢失了。后来又因为请托舞弊,得朝廷在察举孝廉后又加上了一番考试,如此一来,原来察举孝廉的用意就彻底没了。

  本朝选拔人才,最先必进太学读书,这样才能获得补吏的身份。做了补吏后,才能获得察举的资格。这种由教育而行政实习,由行政实习而选拔,再由选拔而考试,由考试而任用的四个阶段,看上去似乎很合理,但弊端极大。

  在这个年代,穷人读不起书,普通士人的读书机会也很难得。

  首先书本非常不容易得到。这时的书籍都用竹帛书写,很少纸张。即使有纸,也是贵重至极。(此时尚无印刷术,要到唐宋才开始有印刷。)古代书本必得传抄,一片竹简只能写二十来字。抄一本书,耗费极大。帛是丝织品,它的贵重可想而知,一般人家根本没有。

  就算你有竹简,有绢帛,但你没有书。要抄一本书,你得不远千里寻师访求。话说回来,如果老师不收你,你到哪里抄书去?因此在这个年代,读书求学,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一般贫穷百姓想都不敢想。

  当然,如果你出身读书家庭,那这书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本朝爵位虽然不可世袭,而书本世袭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人可以干涉。有了世代的书本就有了世代经学,有了世代经学,便可世代入仕。比如象许劭这种人,你不做官,皇帝也要着你做官。因此,学问与书本,其实就是权势和财富。黄金屋,不如遗子一经,就是这个道理。当时一个读书家庭,很容易变成一个做官家庭,做官家庭也就是有钱有势的家庭。

  如果家里有一个做到二千石的官,当上一郡太守,便可有权察举。经他察举的便是他的门生故吏。这些人发达后,对故主总要报点私恩,必然也会察举他的后人。每郡的孝廉人数有限,于是这有限的名额就落在了几个有限的家庭里。这几个有限的家庭就成了所谓的世族门第。这些门阀世族每个郡都有,他们越来越兴旺,此郡做官的人也就越来越多。由此可以想象,在这种环境下,吏治**也就成了必然。

  一个好的制度变成了坏的制度,尤其是这种关系到王朝兴衰,国家兴亡的制度变坏了,大汉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没落。

  唯才是举,说起来很轻松,说了几百年了,结果这个“才”是有,这个“举”却出了问题。

  要想真正做到唯才是举,难度非常大,这个“才”和“举”的矛盾非常突出。

  现在能读书的,家境都不错,没钱读不了书。

  到目前为止,听说放牛的不但读了书,还做了官的,目前只有经许劭点评的豫州六贤之一的虞承贤。不过这个虞承贤在被许劭点评之前,是个乡里的牧监,不是放牛赶车的。这就象何进不是屠夫一样,这个人其实也还是个读书人,不过地位低下而已。但正因为地位低下和生活拮据,他没有到太学读书的机会,随即也就失去了被察举的可能。然而,话说回来,这种人毕竟很少,真正读书人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财产,这种人也或多或少和门阀富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举”来“举”去,还是门阀世族的人,象汝南的袁阀、许阀,颖川的荀阀,关西的杨阀,关中的马阀,哪一家不是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做官的?

  经学是门阀世族的金饭碗,察举制度是维持这个金饭碗的锦盒,打破哪一个都直接关系到门阀世族的利益,所以如何才能做到唯才是举,成了实施和保证改制成功的关键。没有人去推行和维持改制之策,社稷终究难以中兴。

  张温、卢植等老臣曾在晋大学堂召集名士、大儒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

  许劭曾是本朝点评名家,所主持的“月旦评”天下知名,经他点评和举荐的人才,事实证明都是非常不错的。他现在在太原郡大力推行乡评,力图把乡评和察举制相结合,最大程度地保证所举荐之士都是真正的人才。

  所谓的乡评,就是一些地方鸿儒名士,利用社会舆论和自身的名望,品评人物,以此影响官府的选拔取向,进而操纵舆论,进退人物。而士人们则利用让爵、推财、辟聘、久丧等合乎儒家要求的道德标准来争取乡评的肯定,从而求得仕途。

  这在第一次锢之祸后,曾非常流行,许多地方的乡评渐渐成为名士们“清议”的中心和举荐人才的权威。比如许劭、许靖兄弟主持的“月旦评”第二次锢之祸后,当时主掌朝政的阉们感觉到了各地越来越多的乡评对他们的危害越来越大,于是在他们的主持下,把各地乡评强行止了。

  许劭到了晋后,迫于北疆人才的缺乏,和赵岐、蔡邕、王剪等声名显赫的硕儒再次推行乡评,希望发现更多的人才。

  几年来的事实证明,这种乡评和察举相结合的选拔办法非常有效。许多因遭受黄巾劫难而变得一无所有,和民一起逃到北疆的寒门士子就是这样被发现的,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北疆人才极度缺乏的危机。

  张温、卢植等人借鉴了许劭的成功经验,随即决定用乡评和察举制相结合的办法来纠正察举制度的弊端。但这种办法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和遏制了门阀世族对权柄的垄断,所以这种可以在北疆成功实施的制度,却在冀州遭到了极大的阻力。

  参予改制讨论的崔烈、杨奇、陈纪、王泽、郭蕴、卫固、张范、黄岳、马丰等诸多门阀大吏异口同声表示了反对。

  崔烈是冀州崔氏门阀的人,杨奇是关西杨氏门阀的人,陈纪是颖川陈氏门阀的人,王泽是太原王氏门阀的人,郭蕴是太原郭氏门阀的人,名震天下的人郭泰郭林宗就是他家的人。卫固是河东卫阀的人,张范家是河内的世家,黄岳家是荆州江夏的,其叔父是黄琬,曾祖是黄琼,一个比一个有名。马丰是关中门阀的后人,马磾的侄孙。

  这么多赫赫有名的世家子弟一起提出异议,其声势非常大。他们认为过去有乡评存在并且能发挥作用,主要是人用来反抗阉的一种手段,后来的事实证明也的确非常有效果。现在阉不在了,天子和朝廷被侫挟持,大家都是为了振兴社稷而努力,还搞乡评干什么?毕竟乡评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舆论,这对社稷的稳定没有好处。

  双方的观点分歧太大,争吵也在所难免。

  选拔制度直接关系到社稷的中兴,国策的持续、正确的执行,所以,卢植等人拒不让步。

  在长公主起程到冀州的时候,李玮曾急书李弘,其中也提到了改制的事。

  在他看来,改制才能兴国,这是无可非议的事。至于怎么改,那谁都不知道,要摸索着前进。因此他恳求李弘,只要是有利于拯救和振兴社稷,能帮助百姓吃穿暖的改制,都坚决支持。改制成功了,大汉和百姓都受益,失败了,再改。总有办法中兴社稷,有办法让百姓吃穿暖。前人能做的事,我们也一定能成功。

  李玮对乡评和察举相结合的选拔办法持肯定态度。

  在本朝,门阀世族,鸿儒和名士们对一个人的评价,常常按品级来划定。然后士人就按这个品级来出仕,这已成为本朝惯例,也可以说是一种选士制度。这种以品级论人的办法,说起来还是起源于班固大师。班固大师在其《汉书》中的《古今年表》上,大力宣扬三品的观点,他在表中把人分为“上智”“中人”“下愚”三品,而在每一品中又分为三等,这种评价人物的方法对后世影响很大,一直延续到今,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乡评实际上就是门阀世家按照被品评人物的权势与财富实力,再参据其人品才干,将士人划分为不同的等级,依次分享做官的权力。比如许劭曾评曹为“治世之能臣,世之雄”如果曹不是出身显赫的官宦世家,而是出身于破落的小吏之家,许劭绝对不会说同样的话。

  同样“月旦评”之所以名著天下,不是因为许劭、许靖的眼光好,学问比别人大,而是因为“月旦评”的背后是许阀。得到月旦评的肯定,也就等于得到了许阀的肯定,被评之士的仕途当然一帆风顺了。

  这种乡评对选拔人才,尤其是寒门士子还是非常有好处。比如我,我既无家世又无钱财,只有一个身居高位的老师。如果没有碰到大将军,我终其一生,大概也就是个府衙小吏而已。但如果我能被许劭先生品评一番,估计就能鲤鱼跃龙门,身价大涨了。再比如前司徒大人许相的儿子许大麻子,此人恶迹斑斑,如果被乡评说的一无是处,估计许相也不好意思把这个儿子拿出来丢人现眼。袁术也是一样。此人在京城时就有“路中悍鬼袁长水”的外号,如果他早年被许劭一顿恶评,估计现在也没有出头之

  乡评的选拔很公开,很透明,这和察举制的不公开,不透明区别很大,但乡评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门阀世家有权有势,他们本身又参予其中,可以随时把乡评的影响力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否则袁术、许大麻子这种人也不会走上仕途了。

  李玮认为,当前天子和朝廷被挟持关中,各地州郡拥兵自重,察举制无形中已被搁弃,而我们又极度缺乏可用之才,所以通过乡评和察举相结合的办法选拔人才已经成了唯一的办法。否则当改制触动门阀富豪的利益时候,新的制度将无法实施,中兴大业将受到严重阻滞。

  李玮在书信中一再告诫李弘,迫于当前的紧张形势和即将开始的平叛重任,北疆和冀州两地的军政大吏一定要大力整肃。和大司马、大将府观点分歧严重的僚属,一定要利用晋朝廷撤消和国策改制这两次机会,把他们全部剔除出去,以防这些人将来祸河北,动摇中兴大业。

  但观点不同不代表这些人没有学问,没有才能,大将军可以充分倚恃他们的显赫门第、权势、财富和声望,把他们的兴国安邦的热情引到学术的研习和人才的品评上去,经学和其它各种学术的发展上去。人才的选拔正是中兴大业最为急需,也是目前最为缺乏的,大将军因此可以鱼和熊掌兼而得之。

  李玮的想法非常人,但真要具体做起来。却极为棘手。

  李弘本来以为拿下了冀州,缓解了北疆危机,距离中兴大业也就越来越近了,但现在看起来,不是越来越近,而是遥不可及。治国和打仗比起来,两者的难度有天壤之别。自己为此常常感到心力瘁,难以支撑。什么时候形势才能好一点,治国才能容易一点?

  目前北疆诸将都是追随自己征战多年的悍将,虽然派系林立,摩擦时有发生,但还没有危及到军队的稳定,频繁的整军换将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然而,北疆的诸多大吏就不是派系林立,矛盾尖锐的问题了,而是在治国策略上,彼此之间有重大的分歧。这个分歧没有办法解决,只有让那些政见不同的人离开大司马、大将军府。但现在北疆文官有几大势力,到底让哪些人离开,把哪些人调任,还留下哪些人,却让李弘头痛不已。

  北疆文官势力最大的就是这一帮来自长安朝廷的老臣,也是力主改制和中兴社稷的中坚力量。

  由于长公主不再主掌国事,晋朝廷撤消,原来隶属于长公主府的一帮大臣立即转到了骠骑大将军府。原因很简单,朝廷撤消了,北疆也就没有义务再给这些大臣们提供俸禄了,只要把长公主的食邑补齐了就行。长公主养不起这么多大臣,大臣们没了俸禄,问题变得严重了。大臣们也要吃饭,也要养家糊口,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李弘于是让他们在骠骑大将军府挂个名分,拿一份俸禄,人都还隶属于长公主府。但长公主心忧国事,不愿意他们闲着,让他们都到骠骑大将军府去做事。

  这些人先后到了冀州,尤其是马磾、崔烈等大臣,对稳定冀州出了大力。这些人李弘无论如何不敢动,他连动的资格都没有。当年李弘回到卢龙,还是一个斥候的时候,崔烈就是朝廷的司徒了,张温是司空,袁滂是执金吾,盖勋是京兆尹,马磾是太学大祭酒,卢植是尚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自己官大了,掌权了,竟然敢公开驱赶老臣了。这个念头,李弘连想都不敢想。

  在北疆还有一股最大的势力,就是李玮、余鹏、谢明、宋文、唐云、尹思、田畴、田豫这帮最早追随自己的士子。现在这些人都在北疆最重要位置上,是北疆的核心力量,是李弘最为倚重的人。这股势力同时还包括赵岐、许劭、王剪、朱穆等最早来到北疆帮助自己的士人,还有就是唐放和一帮原并州府的官吏,还有左彦、黄庭、田完、孔宣这些黄巾系士人,他们为北疆的屯田,为北疆的稳定和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李弘非常信任他们,在李弘出征大漠的时候,正是他们在后方的艰苦努力,帮助大军收复了边郡,征服了胡人。

  北疆的其它几股势力,也非常引人注目。有些人是陆陆续续来到北疆的,比如牵招、史路是原车骑将军何苗的掾属,刘恭、李历是原冀州牧韩馥的掾属,刘范、刘放是太傅刘虞举荐而来的,丁立是朱俊举荐而来的,张范、邢颙是随长公主而来的。这些人现在在北疆都居于高位。

  但直接影响到北疆安危的却是北疆的门阀富豪和他们的门生子弟,这些人包括郭蕴、王柔、王泽、令狐邵、卫固、范先、徐陵、麴忠、孙资。他们个个都是根基深厚之辈,有的手里甚至还攥着北疆的财富命脉,哪个都不能随便动。

  这几大势力中间又因为身份的不同,出身地域的不同,学术观点的不同,政见的不同等等,又分成许多盘错节的小势力。

  李弘越想头越痛,不恨恨地骂了一句“仲渊这个混蛋,他怎么不到冀州来?”

  站在他旁边的郑演奇怪地看了李弘一眼,小声说道:“大将军,要急调李大人吗?”

  “不,不…”李弘连连摇手“我只是想到他,随口骂骂而已。”

  **

  七月中,兖州,山郡,昌邑城。

  青州黄巾军在可马俱带领下,攻克东平国之后,没有象人们预料的那样回援青州,而是突然南下,和攻打徐州的孙观部会合,猛攻徐州的东海郡。

  徐州刺史陶谦抵挡不住,向兖州牧曹、陈留郡太守张邈、山郡太守袁遗、任城国相郑遂求援,还没有等曹做出是否援救的决定,黄巾军首领徐和就率军杀到了任城国。

  青州黄巾军再次显示了它犀利的攻击力,其锋锐无人可挡,连克樊县、任城,顺着泗水河呼啸而上。

  曹、张邈、袁遗、鲍信、吴资匆忙集结军队前往任城支援。兖州军在经历了济北大败后,损失严重,其两万军队主要由曹的东郡人马和张邈的陈留军组成,其余郡县几乎没有什么军队了。

  然而,当他们匆匆赶到亢父城时,看到的不是徐和的一支黄巾军,他们还看到了司马俱和孙观的两支黄巾军。

  曹气得破口大骂,陶谦这个老匹夫,竟敢帮着黄巾军欺骗我们。

  十几万黄巾军一拥而上,在亢父城郊的南湖(今山东微山湖北部)围住兖州军誓死血战。

  曹带着大军奋力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走,两万大军折损一半。

  兖州军退守山郡的昌邑城,曹向洛袁绍求援。

  这个时候,李弘的书信到了。曹看完后,顺手把书信丢到一边,指着前来送信的信使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大将军,兖州现在是我的,叫那个金尚滚回长安去。他敢踏足兖州一步,我就砍了他。”

  荀彧捡起书信看了看,脸显忧“大人,大将军要趁火打劫,杀进兖州了。”

  曹无奈长叹“再急书本初兄,立即派军来援,否则,兖州就是豹子的了。”

  荀彧犹豫良久,缓缓说道:“这个时候,重要的不仅仅是援军,还包括兖州各郡大吏对大人的信心。大人迫切需要一场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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