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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向左走,向右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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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辇舆到门,⽗⺟早就领着一⼲亲戚故旧站在门前等候了。看到我们下辇,他们在门口跪成了一片。

  我赶紧上前两步抱住⺟亲。虽然还只嫁进了皇宮两天,不知为什么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不噤伏在⺟亲的肩头泪落如雨。

  进⼊正厅升座,亲戚朋友们重新一一过来觐见。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太子,眼睛始终围着他打转。

  我紧紧地握住太子微微颤抖的手,轻声给他介绍着下面的那些亲戚。希望通过说话缓解他的紧张。但其中有一大半我也不大认得,只好笑一笑了事。

  我家的亲戚本来应该很少的,我⽗亲是独苗,我⺟亲也只有两个姐姐,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亲戚。就像今天,我看门口跪下的那黑鸦鸦的一大片,起码有好几百人。

  在路上我就一直叮嘱太子,到了我家,多笑,少说话,最好是不说话。反正进退礼仪,包括喊平⾝,都有太监执役。我和太子,其实只要坐在上面做两尊会笑的木偶就好了。

  自从我答应太子给他各种买好玩的东西,并和他拉钩盖章之后,他就变得对我言听计从。在他心里,我终于不再是让他躲避的陌生人,而是让他信赖依靠的自己人了。

  尤其是今天这种场合,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见那么多陌生人,接受四面八方投过来的打量、探究的目光,他很不适应,也很紧张。一直死死地握住我的手,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我,每次我都给他安慰、鼓励的目光和一个温柔的笑。

  好容易熬到所有的人都觐见完毕,我和太子退回到內厅。刚刚换下礼服,还没来得及去⽗⺟的寝居行家礼,宮里来的主管太监秦公公就凑过来悄悄禀道:“太子妃,怎么办?我们来的时候只封了三百人的赏赐。可是我刚刚数了一下,光正厅和两处偏厅就有四百多人了。其余的地方还有多少还没数清楚,估计至少也有几十个吧。”

  我点头笑道:“辛苦你了,赏赐的东西你不用担心,我会打点好的。你只要帮我把那些没数清楚的人数清楚就行了,别到时候拉下了几个没有赏赐,那就不好听了。”

  秦公公点头离去,我忙叫小翠去通知我爹,让他尽快补齐缺口。

  这整个过程中,我的新婚丈夫太子爷只是不停地问我:“南风,你说的蛐蛐到底在哪里呀?还有蛐蛐师傅们呢?他们什么时候才来教我呀?”

  我叹了一口气:“我这就带你去看蛐蛐和蛐蛐师傅,但你必须先跟我去我⽗⺟那边拜见一下岳⽗岳⺟。”

  他⾼兴得直点头,连连说:“那我们马上去吧。”

  一路上,我又一遍遍地教给他拜见我⽗⺟的礼仪。他很虚心很努力地鹦鹉学⾆,生怕惹得我一不⾼兴,就不给他蛐蛐玩了。

  到了⽗⺟那边,⽗亲不在,大概是去忙着打点赏赐的礼封了。太子在我的示意下很乖地向我⺟亲行礼,语言和动作都很符合规范。那些陪侍在坐的亲戚们一个个満脸诧异,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不说是个傻子吗?怎么看起来正常的?

  平心而论,太子今天在外人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得体的。

  他不能算是真正的⽩痴,只是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的情形,就像一个人好好地长到了四、五岁,突然,智力生长的链条断了,⾝体的成长却还在继续。这样,虽然他的⾝体逐渐长大成*人了,智力却永远停留在四、五岁的时候。

  光从外表上看,他一表人才,容貌像他美丽的⺟后,⾝⾼则像他⾼大的⽗皇。只要他不开口说话,就是一个很英俊、很人的少年储君。

  他的⽗皇当年肯立他为太子,现在又不顾朝廷內外的诸多议论一直力他,除了他是嫡长子外,他的容貌应该也给他加了不少分吧。

  除此而外,还有另一个更隐讳的理由。

  据说,他小时候本来是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孩子。长到四、五岁,他⽗亲司马炎曹魏的最后一个君主曹奂禅位,自己登基当上了皇帝。从那以后,他的脑子就停止了生长。

  因此,民间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他之所以这样,正是他⽗亲谋逆篡位的报应。

  人做了亏心事,表面上再装得无所谓,心里还是虚的,也更容易疑神疑鬼。他⽗皇估计就是这种情形。即使这个儿子傻了,由于心存愧疚,还是咬牙让他当了太子。

  以后,只要我能好好地维持他在‮共公‬场合的形象,不闹出大子,保住他的太子宝座,应该不是很难的。

  我⺟亲也很満意太子今天的表现,脸上笑开了花。她是最要強的人,对于太子今天的来访,估计也是捏着一把汗的。那些亲戚朋友们上门固然是为了巴结宰相和太子妃,趁机来看太子出洋相也是他们心里的一个隐秘‮望渴‬吧。

  正庆幸、得意着呢,后面有人拉了拉我的⾐裳,我一回头,就见太子満脸不耐烦地问:“到底还要多久才去玩蛐蛐啊?”

  好嘛。亲爱的太子夫君,恭喜您,您这句话明天就可以登上洛乃至整个晋国惊世名句的榜首了。

  一个太子,居然在満座宾客面前催着喊着要去玩蛐蛐,这不坐实了他是个傻子吗?这样再多遮饰的话都没用了,我的心顿时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亲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见这话,忙接口说:“太子殿下,您等急了吧。现在场地、人员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您一到场就可以开赛了。今天我下的筹码可大呢,当然是赌太子队赢,您可不要把老岳⽗的一点老本都输光了啊。”

  见众人一头雾⽔,⽗亲笑着解释道:“太子来之前我就跟他说过今天有一场蹴鞠比赛,他年轻爱玩,偏偏在宮里又被他⽗皇管得死死的,难得玩一次,所以现在有点技庠难耐了。”

  众人这才恍然道:“原来是蹴鞠啊,还以为是玩蛐蛐呢。”

  我感地看着⽗亲,心想宰相就是宰相,这份急智,这份从容,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这场蹴鞠比赛,在场上众人的明帮暗助下,太子队自然大获全胜。太子也玩得不亦乐乎,连蛐蛐都忘了。

  在整个蹴鞠比赛过程中,还有一帮人比蹴鞠选手更忙。他们就是我⽗亲专门安排在前台的笔杆子们和画师们。

  蹴鞠比赛刚一结束,这些人就站了起来。他们有的写诗,四言、五言、七言都有;有的写赋。连我⽗亲自己都写了一首诗。他们一首首地昑诵着,赞美着太子蹴鞠的英姿,不凡的仪表,恢宏的气度,总之是天纵奇才、未来英主。有这样的人做储君,实在是神明之佑,社稷之福。

  画师们则当众展示他们的画,画中的太子英伟不凡,一看就有人主之像。

  正喧嚷着,仆人匆匆跑过来通报:齐王和王妃已经到了大门口了。

  我心跳‮速加‬。我也想过他们可能会回来,但又觉得不大可能。总共只有一天的时间,难道贾荃不该好好陪陪她⺟亲吗?既做了王妃,以后再想随便出来就难了。

  不过她来也是应该的,毕竟,这里有她的⽗亲,这里也是她的家。

  此外,她大概也很想在我面前表演她和齐王的恩爱吧。我的痛苦就是她的快乐,她怎么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呢?

  只是不知道,如果我在齐王面前展示我和太子的恩爱,齐王会不会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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