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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忆往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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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宮外层的守卫尤为森严,因为总有一些想要报仇或是想要做英雄的人不怕死的往里闯。可是花千骨的寝殿无妄殿却大而空旷,除了外面用来隔音防打扰的一层护罩,连半个看守都没有,平⽇里殿內就花千骨一人没⽇没夜的昏昏沉睡。五识比往常千百倍的灵敏,周遭略有些什么动静就会觉得特别吵。

  不去回忆,因为回忆里太多伤痛。至⾼无上,长生不老,所以她没有追求,对明天也没有期待。什么都可以做,却没有做任何事的‮趣兴‬。她甚至不用防备,随便各方势力一波一波的暗杀。反正不死之⾝,伤得再重都可以瞬间恢复。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原来行尸走⾁就是这个样子。她有想过让自己像杀阡陌一样陷⼊冰冻和沉睡,直到糖宝复活再让竹染将她重新‮醒唤‬。却又总不放心,怕那唯一一丁点微弱的希望出任何的纰漏。

  对这个世界她其实并不恨,也从未怨天尤人,只是变得漠不关心了。她不是圣人,也没有⽩子画那么伟大,接二连三的打击和伤害下,封闭內心已是她能让绝望的自己变得坚強的唯一办法。又或者在潜意识里,对于⽩子画为了天下人一次次将她上绝路这一点,她还是有恨过的。可是她终归还是学不会伤害,也没心情去学,只能完全无视不理,⾝体和心灵都⿇木的像一滩死⽔。

  ⽩子画的到来让无妄殿里微微有那么些不同了。她一开始不明⽩自己既然无心报复或者伤害他,为什么还愿意让他留在⾝边。是因为爱他太深,始终放不下,还是太过孤寂,留念他的温暖,亦或者自知污秽,向往着他的无暇?后来隐隐潜意识里懂了,她只是想知道他会以如何的姿态来杀死她。这样没有知觉的活着她常常会觉得疲惫,如果真的要了断这一切的话,她只愿意死在他的手里。

  ⽩子画望着她眼中的那一丝自嘲和了然,像一场即将倾覆的海市山澜,抛出惊涛骇浪的隐匿的绝望,让他心疼中又微微有些惊慌。她是神,她预见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可是这人世间发生的一切或许对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补上每个人都愿意看到自己的未来,就像一场胜负已分的棋局,枯燥而乏味。在他还是仙的时候,他极少掐算自己或是别人的命数,又或者从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可是此刻,他却想知道这一切最终的结果是什么。虽然任何事都不会改变和左右他的想法,他仍然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可是却仍然想要知道,想确定最后,自己真的不会后悔。

  安静的坐在榻上,从⼊定中醒来已是翌⽇清晨,花千骨整夜没有回来,他知道她不会来,虽然她居然说,要他陪她每睡一晚,就放一个人。

  若是摩严听见她这犯上而大不敬的话,怕是要气得背过气去。可是⽩子画太了解花千骨了,又或者太相信她。这孩子从来都是这样,心软又爱逞強。其实他宁愿她恨他报复他,或许他心里会好受点,可是哪怕到了如今,她连一句埋怨的话都不曾有。

  推门而出,外面和屋內一样寒冷,已是酷暑时分,却依旧冷风刺骨。自十六年前那一战,昆仑山崩,瑶池⽔竭,⽇月东南倾,人间已是异象频频,战纷伐。而妖神封印全破,完全归位之后,蛮荒沉陷,九天⻳裂,人间更是天灾**,尸横遍野。

  他,无路可退。

  花千骨此时安静的站在云宮⾼处一座大殿的飞檐上,大老远就看见⽩子画遥望着海天,负手而立的⾝影。同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只是变得单薄了。肩头却依旧固执的背负着长留和六界众生,不肯卸下,早已不是仙⾝,他难道不会累么?

  他以前常说,重要的是人的选择,而不是能力。

  可是要做出选择太过困难,他有他的责任和原则,她有她永远无法摆脫的可悲宿命和对别人的连累。注定了他们都有选择而无法选择。

  同时能力也会滋生琊恶之心,曾经那样深爱和‮望渴‬的一个人就这样站在面前,一点点‮醒唤‬她沉睡的**。她无法再像过去一样无怨无悔的去爱他,可是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他。这对于此刻孤寂无依,生无可恋的花千骨来说无疑是一种天大的惑。

  那随风飘飞的⾐袂仿佛在对她招手一般,时刻‮引勾‬着她,她挣扎而又惑,想要,又怕自己沾了⾎的双手弄脏了他。

  背后突然泛起了一阵強烈杀气,花千骨缓缓转⾝,疲惫的扬手一档,没想到那剑锋利异常,右前臂被齐齐斩断,整个飞了出去。眼前那人从⿇雀的形态刚变回人⾝,脸上还有些翎羽未褪去。本抱着必死的心来的,没想到那么容易得手,整个人都傻了。

  花千骨皱了皱眉,眨眼间手臂已回归原处,速度快的连⾎都来不及流一滴,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幻像。或许是潜意识里憎恨着自己⾝上的妖神之力,她一向极少使用,甚至没有任何真气护体,如若不是嫌头被砍下来有点太难看,她连手都懒得抬一下。

  “你是哪门哪派的?”

  仙界有能耐的散仙多不胜数,光靠竹染等人还有妖魔的守卫显然是防不胜防。她⾝边的刺杀综上一波接着一波,不过没有人会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人能杀死她。但是她还是微微有些恼怒尤有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打扰。何况此人⾝手和武功虽然十分了得,可是明明就不是修仙之人,也不懂仙术,怎么会变⾝,又怎么进得了云宮的。

  眼前一脸正气浩然的中年男子脸⾊一阵青一阵⽩,刚刚是背对着他,如今看清楚她的容貌,若有若无的花香萦绕在周围zhouw持剑的手不由微微有些抖了。她明明早察觉了自己,却为何不闪不避,自己就真的这么没威胁力?连自己的逆天神剑竟丝毫也伤不了她?可是她就算能很快复原,难道就不会疼吗?还是妖神有自倾向?

  “我叫王昔⽇,于任何门派都没有瓜葛,是我自己要来杀你。你这妖孽,自封为神,悖天逆道,为患六界,今⽇拼上我的命也定要取你首级。”

  周围此刻已被妖魔团团围住,竹染也在,却摆摆手,不让众人靠近上前。

  王昔⽇拔剑又刺,那招数似曾相识。花千骨眉头皱的更深了,⾼⾼向后飞起。王昔⽇化⾝为鸟时会飞,此刻却没有翅膀,可是轻功了得,一击潜龙飞天直击而出。花千骨看着扑面而下的‮大巨‬龙形光影,有刹那间被撕碎的感觉,可是也仅仅是刹那而已。⾝形瞬间消失,已出现在王昔⽇的⾝后,否则威力如此‮大巨‬,只是也是⾎⾁模糊。

  光论武功而言,他的确是不光是人间,就是仙界也难逢敌手,可是终归只是个凡人而已,要杀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可是花千骨还没有出手,望着他的双眼越发深邃起来。

  “你打不过我的,武林盟主。”

  王昔⽇怔了怔,有些诧异的抬头。瞥见花千骨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哀笑意,突然隐隐觉得有些悉。

  难道自己曾经见过她?不可能,她是妖孽,何况这样容貌气势的女子,见过的人怎么可能忘。

  转⾝拔剑再刺,几乎用尽毕生所学。他虽是江湖中人,到底是堂堂武林盟主,不忍见民不聊生,想尽办法前来行刺,哪怕⾝死,只想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花千骨似是有些倦了,不耐烦的刚要抬手,突然周围传来一个声音。

  “小骨!”似是喝令又似劝阻。

  花千骨微微一滞,王昔⽇已趁着她犹豫闪神的片刻一剑划过她‮腹小‬,⾎流出来没几滴伤口就迅速恢复如初。

  花千骨心头冷笑,原来他当⽇说的他们二人或许还有一面之缘竟然是指这个。掌心突然蔓延出花藤将王昔⽇牢牢住。

  “还是一点没变,憨傻冲动,能活到现在算你运气。”

  王昔⽇惊异的看着她,又转头看刚刚出声的那个人。顿时半张着嘴巴愣住了,花千骨容貌变了气质变了,他自然是半点都认不出来。可是那男子,在他记忆中虽是面目模糊,可是那太过出尘的气质还有声音却是极其容易辨认的。

  “你、你们…”他看着花千骨又看看⽩子画,突然呼昅有些急迫起来,上仿佛庒着块重物。

  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王昔⽇握着剑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任凭自己被牢牢缚住。

  “神尊,怎么处置?”

  竹染有些好奇的看着那男子,⾝为凡人竟然敢独⾝闯⼊云宮,也未免自不量力到好笑的地步。

  花千骨静静的看着王昔⽇不说话,⽩子画轻轻握住她的手臂:“他只是个凡人而已,放他走。”

  花千骨突然就笑了,周围的人全都倒菗一口冷气。

  “当然。”她的手暧昧的环住⽩子画的,声音止不住的魅惑“今晚陪我。”

  连竹染都不由得起了⾝⽪疙瘩,无奈苦笑,她的子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王昔⽇抬起头来不信的看着他俩,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俩不是师徒么?虽早知道他们不是凡人,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二十年前那个天真的小女孩竟然成了为祸六界的妖神?!

  ⽩子画微微有些尴尬,但是没有回避也没有说话。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初衷,真的是想要杀她还是来赎罪的。

  “为什么?”

  花千骨挑眉看着王昔⽇,不知道他是在问为什么她会变成妖神,还是问为什么她会放了他。

  “没有为什么。”

  “你杀了我吧。”王昔⽇一想到她竟然是当初的那个女孩,语气再硬不起来。二十年了,他已经老了,当初的孩子也长大了,物是人非,他不知道他们二人发生过什么,眼中都有那么浓重的悲哀,明明上慈下孝的师徒关系,如今却不伦不类,连他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的明显隔阂。

  或许真是这世道变了,他老了,不懂了。被押着离开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人与人之间的遇见有时候就是如此荒谬又奇妙,他寿命有限,缘分浅薄,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最让人幸福的一种力量,是遗忘。

  过去的所有一切,她以为自己都忘记了的,可是王昔⽇的出现,又让一切都历历在目。原来那么多年,他的一言一行,和他相处的一点一滴,自己全都牢牢刻在心上。跟在⽩子画在人间行走历练的⽇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人可以放下痛苦,又怎么能放下和抛弃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幸福?尽管那幸福背后,是悬崖峭壁,下面⽩骨森森。

  夜⾊氤氲,幽暗模糊。花千骨紫袖轻舞,案上瞬间多了一盏琉璃曼陀罗花灯。

  ⽩子画立在门边,面⾊苍⽩如纸。

  花千骨坐在榻上,幽灯闪烁下面目妖如鬼魅,上仿佛沾染着⾎⾊,红的有些刺目。抬头看着⽩子画,缓缓的向他伸出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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