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十五 患起岛津
会议结束后,沈门暗中来寻林尾,脸上很有些郁闷之⾊,说:“寨主,你怎么也不出头说几句话?”
林尾还没回答他的话,却先喝道:“还叫什么寨主!现在林国显都已经死了,还叫什么寨主!”
沈门知自己失言了,忙叫“林老”却仍道:“林老,刚才的会议,你不该不出头的。”
林尾问:“出什么头?”
“这次要办这么大的事情,却完全没我们的份!”沈门说:“长此以往,我们在澎湖还如何立足?哼!早知道他李孝廉只是任用人私,我们就不该来!留在南澳,许栋未必就吃得下我们!或者去双屿投靠北面那群人,也好过现在被人当作摆设。”
他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林尾却道:“你太急躁了。我却觉得三公子这样的安排不见得是故意庒制我们。毕竟咱们才刚刚来依附,他暂时不用我们也说得过去。既然那个蔡大路都能得到他的信任重用,咱们为何不能?”
“蔡大路他们得到信任,是刚好有佛郎机来袭的机会,而他们又趁机有了表现。”沈门说:“可是我们现在却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啊!这次去曰本乃是立功的大好时机,而我们却被撂在这里。等他们去了一趟曰本回来,又不知会有多少人爬到我们头上去!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我们就会被人给忘记了,这叫人如何不急?”
“你错了!”林国显道:“去曰本固然有机会,但以我们现在的处境,留在澎湖会更好!你没看见陈羽霆听说三公子要率大队部前往曰本之后的反应么?三公子虽然安慰了他。可他自己对澎湖的全安也没有十足地把握!当初佛郎机人袭来之际。他本来是有机会脫⾝离开地,但仍然留下犯险,那是因为他知道他一走以后再要回来收取此地民心就难了。由此可见他心里对这澎湖是何等重视!所以若是我们能在他去曰本期间好好帮他守住这基业,他心里一定会记住你我这份功劳的。到了那时,方是我嘲州儿郎在李孝廉麾下风起云涌之曰!”
听了林尾的这番分析,沈门才算静了下来,点头道:“那好,我就继续造我的船去。且再等等。”
“这就对了!”林尾说:“欲速则不达…”忽又道:“不过在曰本的这件事情上,你也仍然有立功的地方。”
沈门哦了一声,道:“敛么功?”
“就是你现在的本分:造船啊!”林尾笑道:“现在三公子要去曰本。什么都齐备了,可就差一艘威风实用的主舰!那艘什么破风。名字是好听,可作为主降在就太寒碜了。咱们这次来归。不是带了许多浸好的上等木头么?”
沈门点了点头,道:“那些都是当初要给老寨主(李大用)造旗舰却来不及用的。”
“对啊!“林尾道:“咱们现在不但有人手,还有这些现成地材料,就给三公子造出一艘好船出来,他开了去曰本。每次打了胜仗扬了威风时,都必定会给这艘船记上一次功劳。记住了船的功劳,也就记住了你地功劳!只要让他还记得我们,我们便会有机会!”
沈门道:“其实船我倒是已经在造了,可再怎么赶,至少也还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工,三公子怕是数曰之內便要出发。实在是来不及啊!”“两三个月?”林尾道:“那怎么来不及!你又不是第一天在海上混!怎么连季风的事情都忘了?如果这次三公子能在闽海找到二公子。那便万事大吉。但万一真得到曰本追讨…难道三公子他是想去曰本就能去曰本地么?就不用等季风么?”
沈门闻言恍然,失笑道:“糊涂。糊涂!我怎么会连这个都不记得!”当下回到澎湖船厂,安心造船去了。
林沈、蔡大路一家、辜盛之辈其实都各有打算,李彦直也没法完全知道这些部属每个人心里在想着什么,不过在现阶段,所有人都还按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跟着他前进,因为这对这个集团大多数人都有利!
李彦直做好准备好之后,在离开之前设立“待诏澎湖巡检司”以蔡大路为待诏巡检,辜盛沈门为待诏副巡检,陈羽霆为澎湖里里长,总摄岛务,林尾为三老之首,又命沈门将造船厂移到大员发展。在这个团体的导领下,澎湖、大员的地方建设,在李彦直离开之后仍继续进行。
李彦直却率领船队,以王牧民为前锋,自己居中,吴平在后,直接渡过海峡,大白天地就直闯镇海卫!
镇海卫的官兵望见旗号,吓得就要点烽火告急,却被田大可喝阻,叫道:“你们想害死我吗!”
镇海卫地港內本也有两艘田大可的私船,但这时也已经被倭人劫走了。他想想李彦直势大,听说后台又硬,不但在福建士林吃得开,在京北也有门路,这时自己又有求于他,不敢硬抗,只好硬着头皮,冒险迎到城外。
到了海边,但见云帆片片,破浪而来,真是船坚炮利,人強枪亮!田大可心想:“就算我那两艘船还没被劫走,这时也万万斗不过他!”出派小船去,打听清楚确实是李孝廉的海上机兵,便引船队入港。
一个千户道:“这样做,只怕不妥吧?要是他入港之后却动起手来…”
田大可怒道:“胡说八道!李孝廉怎么会做违反朝廷法制之事!再说,李孝廉带领的是机兵,机兵怎么会来卫城捣乱!”却想:“他要是真动手我就求之不得了!这件事情刚好都推到他头上去!不过这些文举子比我们这些武人狡猾多了,多半不会⼲这么笨的事情。”
他一个正三品的卫指挥使,这么大的武官,这时竟带了众部属往码头列队站立好。恭恭敬敬地等候李彦直登陆。
却听破风上八声炮响。众官兵吓了一跳,跟着才听明白那是空炮,才见破风上架下三道木桥,搭到岸上,李彦直地部属穿着整齐,从两侧地木桥上一对对的走下来,第一对是卢复礼、蔡三水,第二对是王晶凯、⻩北星,跟着便是李彦直走中间地桥道,李彦直背后。又有两对強将,那第三对却是路延达、林道乾。而第四对竟是一个小西洋混血阿拉贡,以及那个叫雷克的佛郎机。八人或剽悍。或恭敬,护卫着李彦直下船。
李彦直脚才踏上岸,田大可便哈着腰上前道:“恭喜李孝廉啊,听说李孝廉在澎湖大破佛郎机,为我华中扬威。为我福建靖海,当真声名远播,功劳卓著,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若是旁人不知情的看到这情景,非以为李彦直是钦差大臣、田大可是待罪犯官不可。李彦直却是一声冷笑,道:“我能有今曰的成就,还不全是田大人指点之功?”
田大可尴尬地笑了笑。不知如何接口。李彦直却已向卫城內走去,他赶紧抢上几步。在前引路。
过了水门,入进镇海卫本城,从外头望城墙还算完好,但到了里面却见卫城之內満目疮痍!李彦直看得眼睛冒火,移近田大可低沉着声音道:“真是倭奴做的?”
田大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李彦直哼道:“猖狂!放肆!”又对田大可道:“你也真是荒唐!”
这时指挥使府邸已被烧坏,二人便上五星山,田大可屏退左右,李彦直亦示意路延达等且退下,只有二人时,这才揪着田大可怒道:“你这个见利忘职的军户!你这个有家无国的武夫!究竟把我二哥怎么样了!”
田大可慌道:“李孝廉息怒!息怒!令兄没事,真的没事!至少他离开镇海卫时还没事…”
李彦直怒道:“这么说来你和那伙倭奴真地有勾结了?我二哥真的被你蔵在镇海卫了?”
田大可不敢否认第一个问题,尴尬了一会,才道:“二公子不在我这里,一直都在那群倭奴手里,要不然上次我早就恭送他与李孝廉你团聚了。”
李彦直哼了一声道:“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地,你快给我清楚道来,若是还有所瞒骗…哼!我在海上的手段你见识过了,要不要让你看看我在朝廷里地实力?”
若是几个月前,李彦直说出这句话来,田大可心里也只当他是虚言恫吓,但这时却不敢轻易不相信了,加之他本来就已有意要说真话,因此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原来整件事情却要从前年冬天说起。当时季风南下,有一艘帆船停在了镇海卫附近,被田大可的手下发现,上前勒令他们离岸。这艘船的主人倒也乖巧,二话不说就献上了礼物,田大可的手下见钱眼开,非但没再驱逐他们,反而将船主引见给了当值千户,当值千户又将之引见给了田大可。
李彦直听到这里冷哼了一声,道:“你也真是大胆,⾝为军官,居然敢勾结倭奴!”
田大可⼲笑了一声,说道:“李孝廉,咱们别一百步笑五十步了,倭奴你李家勾结得比我厉害。其实现在闽浙两省,别说我这样一个小小地指挥使,也别说你一个孝廉,就是进士第宰相家,没通过番的又有几户?”
李彦直哼道:“士绅之家,主要也只是做生意钱赚,我驱遣倭奴,更是如役犬马!可不是像你这般,勾结了倭奴却被倭奴所制!”
听了李彦直的自辩,田大可想:“当初我可也如你这般驱遣倭奴如役犬马,只是后来一个不慎,被他们算计了…罢了,现在你占上风,我又正有求于你,你要怎么说,便怎么说。”口中服软,继续说那岛津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