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一十七章 酒楼
“看吧,我就说他们不会服气。”
听完王晓的报告,张佳木一点震怒的表情也没有,当下只是环顾众人,抚着下巴上刚留的胡子,笑道:“你们看,我说的错没错?”
“是没错。”任怨心直口快,答说道:“那你看该怎么办?说真格的,人家抱怨的也有道理。总不能咱们就这么不讲道理把人一直关着,说实在的,办他们罪名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但好歹要有个收手的理由和做法。这样,他们让一步,不要碍咱们的事,咱们也不能太过蛮横不讲理,就把其可恶的狠狠办一办,杀jī儆猴,该放的,就全放了,恐怕也不会有太多人敢和咱们过不去了。”
“任怨的话,甚是有理。”刘勇也大为赞同,点头颔首,笑道:“这阵子我不在,看来任大人老成长进的多了。”
以他的资历,倒是能这么夸任怨,换了别人这么夸法,反而不合适了。
这两人表态,众人也便纷纷表示赞同。只有一个孙锡恩,向来不在这种大政上发表意见,他自己有想法,只会sī下里想好了,再禀报张佳木裁夺。
有些不便禀报的,索性就自己想清楚了去做,好在,也没有做错过。就算真错了,他自己也认了。
眼前这件事,孙锡恩还没有想好,所以断然不会发言,当下只是坐着静听罢了。
至于年锡之和陈怀恩两人都是进士出⾝,这件事陈怀恩自觉要避嫌疑,不愿多说,而年锡之对张佳木了解的深一些,知道张佳木做事从来都从大处着眼,不会因为官们和他过不去就来这么一出。
否则的话,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这样下去何时是个了局?
因然有不少人会因为畏惧而放弃纠缠,但人的性子是死硬而认死理的,恐怕以后和锦衣卫公开冲突的也不会在少数。总不能有人一反对就抓人,时间久了,恐怕会越来越不能服众。而当皇帝觉得锦衣卫不是在为他办事,相反,却是在诛除异已的时候,那会子,恐怕张佳木自己的权势都会大受影响了。
“似是而非”张佳木向着众人,头摇笑道:“你们哪,就是看不懂大势所趋。照你们的说法,用的是权术而不是制度,我向来的话,一件事要真办好了,没有制度是不行的。”
任怨道:“我看,几千年下来也没有什么好的制度,还是要靠教化…”
陈怀忠亦道:“治世之道,确实在德化,太保可以上书皇上,徐徐调治,以德化感育之,这样家国可以正气升而琊气降,则自然而然的就大治了。洪武、永乐和仁宣之治不远,家国还尽可恢复昂扬之气…”
“陈怀忠你是个书人,”张佳木不等陈怀忠说完,脸上神⾊似笑非笑,向着他道:“我来问你,自暴秦二世而亡,汉家自武帝之后独尊儒术,以孝治天下,以德育万民,算是以教化来治国了吧,不过,教化成功,而享国过三百年的,有没有?”
“这个似乎…”
“似乎没有,是吧?”
陈怀忠知道张佳木并不因言罪人,所以也不怕碰钉子,自己想了想,含笑道:“似乎是没有过。”
“这就是了。”张佳木斩钉截铁的道:“教化是要有,家国或民族,没有教化,没有lun理,不管怎么富強,都是无根之木。但是以教化代替制度,也是昏话,胡说。一个儿童,哭闹不休的时候,你和他说道理能说服,还是说道理的同时,再打他的庇股有用?”
这么比喻,众人都是失笑,不过,细思之下,说的倒也是极有道理。各人便敛了脸上笑容,默然点头。
“一条狗,在屋里拉屎,你们说该怎么办?”
年锡之思索着道:“是把它按在拉的屎边上,然后狠狠揍它一顿。要立刻就打,不能早也不能晚,不然狗不知道为什么打它,打了也是无用。”
“还要打的狠,”陈怀忠道:“不然的话,打了也没用。”
“三五次后,”这一次是孙锡恩悠然开口“狗儿就不敢在屋拉屎了,太保的意思,天下万民,有的时候和狗儿是一样的,纯粹的讲道理并没有用,所以要用打的制度来教育,这样才能收到效果。”
“狗儿就是万民,是员官,是百姓,而打它就是律法,我问你们,靠德化能叫狗不在屋拉屎么?”
“但天下人并不是狗。”
“诚然,但律科远在万民之上,所以视人之视狗,而以律法视万民,这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天子呢,是万民之的一份子,还是律科?”孙锡恩在一边,冷冷开口。
一句话问的厅众人都是沉默下来。其实按张佳木的意思,律法是制度之源,远在所有的一切之上。但孙锡恩的话,却是诛心之论。
天子究竟是律法,还是凌驾于律法之上,又或是在律法之下?这个问题,不问自明。
就算是再圣明的皇帝,也会情不自噤的把自己置于律科之上,或是“朕即律法”先秦两汉到唐宋,再到元明,皇权曰強一曰,现在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其实已经是天大的笑话了。至于后来搞出来的“八议”所谓议亲,议贵制度,更是公然以权势蔑视律法,除了谋反大逆,其实权贵们在律法上已经和百姓不平等,更不要说天子了。
“我们现在还论不到这个。”张佳木冷然道:“此事我自己有处断,你们安心办你们的事就是了,不必多管。”
“是,下官等知道”
张佳木很少用这种冷峻的声调警告众人,一时间,便是任怨等关系亲近的心腹也是全站了起来,大家一起凛然躬⾝,均道:“请太保放心,职等克尽职守,不会叫小人辈钻了空子就是了。”
…
就在锦衣卫的⾼层们齐集张府会议的同时,在京城一处酒楼的⾼处,也是有一群人在秘密的聚集起来。
召集者是一个穿着布衣蓝衫,头顶方巾,年纪在二十左右的弱书生,生的极为俊俏,⾝上的服衣虽是刻意穿着普通,但穿在此人⾝上,却仍然显的裁剪不凡,而一举手一投足,更是贵气逼人的样子。虽然临窗而坐,选的这酒楼也是京城坊市很平常的一所,但仍然是叫人觉得眼前一亮,知道这是位翩翩佳公子。
在当时来说,真正的士大夫和贵戚之家是没有在外头吃饭请客的习惯,酒楼虽多,但只是市井小民,最多是来往客商或是应试举子才会上来,有这么一位叫人眼前一亮的客人,便是酒楼的酒保,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好在这公子出手豪阔,上楼便扔下五两银子,把整个酒楼的第二层都包了下来,这酒楼不大,二层不过五六张桌子,这银子,已经是给的多了。
公子桌前,摆的几碟小菜,一盘酒豆腐、一卖猪头⾁,一盘切的很工整的板鸭,再有一盘葱烧海参,却是京城里酒楼用来招徕豪客的惯上的海菜。
四盘菜,一壶酒,自斟自饮,倒也是潇洒自在。
只是这公子眉宇间似有隐忧,酒杯频送之时,眉宇间却是有化不开的忧郁之⾊。
没过一会儿,酒楼的楼梯便是吱呀吱呀的直响起来。楼上那公子的伴当均是精神一振,有人便沉声道:“看来是来了。”
“不必理会。”蓝衫公子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下属们不要妄动。
对方这么声势浩大的上来,就是以先声夺人,武人小小心思,想来也是可笑的紧。
果然,他和属下们不动,底下的声响却也是越来越轻,没过一会儿,一个面⾊红润,⾝长过人,看着就孔武有力的灰袍汉子大步走了上来。
虽然是灰衣箭袍,腰间却仍然是一柄铁剑,看着就很強悍武勇的样子,再看脸,却正好与之眼神对视。
便是这蓝衫公子已经不同凡俗,历经大事,果决英毅,远非同辈人能比,但仍然被眼前此人阴鸷狠辣又带着雄強坚毅兼而有之的眼神逼视的不敢与之对视,对方的眼神有若实质,目光如火,一时间,一股強大的威庒之感,向着整个酒楼四周弥漫开来。
好在这少年公子也非凡俗之流,虽然感觉庒力极大,但仍然微笑着站起⾝来,伸手延请示意,叫对方在自己对面坐下。
看他如此,这灰袍大汉也是“咦”了一声,然后才大步到公子对面坐下,紧接着,便沉声道“陋酒不堪饮,我看,我们直接谈正事,王公子,以为如何?”
“郭先生说的极是,菜蔬不能下口,酒亦很浊,我也确实很难下咽。”
被称为王公子的,自然就是已经封了伯爵,并且将要成为一营总兵官的王增。而与他对面而坐的,却是原本的大同总兵官,赫赫有名的国朝名将,功名不在石亨和范广之下的武英侯郭登。
也只有此人,才能有意无意的散发出这般的赳赳武夫之势,要知道当年皇帝被俘,也先挟持皇帝叫关,却被郭登一语回绝,连商量的余地也是没有。
皇帝复位,自然深恨此人,但也知此人在武官势力极大,并且当年的事也不算错,所以只是将此人投废闲散,并没有将他如何。
但郭登自忖是英雄,英雄又岂堪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