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静夜思
她唯一两桩心事,一则补缺,不知道満了岁数后能不能顺利补下缺来,第二,就是说媳妇。
现在这境况当然说不得这话,况且当娘的对儿子最了解不过,知道张佳木必是饿了,当下只笑着道:“乖儿,你饿了吧?饭早就好了,就等你回来就开饭,去,洗了脸和手,到上房来吃饭!”
“哎,知道了!”
寒家小户的,没有太多的规矩和排场,门房张福一家也都在上房了,见着张佳木回来,张福老婆金氏已经在摆饭,张福在灶房打了洗脸水过来,热腾腾的,让张佳木擦脸洗手。
没一会收拾停当,也换了家常服衣,一大家人终于在油灯下聚齐了,准备开晚饭。
晚饭简单,无非是一些稀饭,白粥,萝卜丝儿、咸菜碟儿一类,只有两碟大家都不动筷子的荤菜摆在桌子的正中算是应景,热气腾腾的杂粮面馒头放在⻩杨木的大盘里,分别摆在桌上两边。
“乖儿,多吃些!”
一家人坐在桌上吃饭,徐氏不停的给张佳木挟菜,她原本就很宠溺这个儿子,张佳木一直就是恃宠而娇,有点儿不知上进。现在渐渐长进懂事,两个月前,还曾经从马上摔下来,撞伤头部,受了重创,所以徐氏自然对他更加溺爱,没过一会儿,张佳木面前就堆了一大堆的吃食。
张佳木摇头摇,慈⺟多败儿,徐氏看来真的是很溺爱儿子,不过,⾝为儿子的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对⺟亲抱怨就是了。
他稀里哗啦的喝着稀饭,挟着咸菜就着馒头,吃的香甜极了。
他的小妹子叫静初,才十二岁,见哥哥这么吃法,也是有点儿心疼,便向着徐氏道:“娘,明儿我们买只鹅给大哥吃,好不好?”
明朝人最重烧鹅,吃鹅在员官来说都是享受,平民百姓的,不是逢年过节是舍不得吃的。
女儿懂事,心疼哥哥,当娘的也很欣慰,便答应下来。
张佳木也感动,笑嘻嘻的叫着妹子的小名,道:“小花儿,有这份心就行了,哥哥不爱吃鹅!”
说到这又有点惭愧:“哥这个月也没几个钱落手,答应给你买的好桂花头油,还有红头绳,还有那些小玩意儿,都没买。”
张静初斯斯文文的吃着饭,很懂事的向哥哥头摇道:“这是和你说笑话呢,我要那些⼲吗使呀,每天看书写字还忙不过来。”
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一⾝青缎比甲穿在⾝上也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样子,张佳木对她甚是欢喜,现打定了主意:明儿菗签,要是能落个好差,一定多弄点钱,给小姑娘做几⾝新服衣。等哪天皇城里开大市,再去淘点好的玩意给小姑娘的房里摆上。
饭后大家围着铜火盆烤火说话,不外乎是一些家常,过了半个时辰,就各自回房觉睡。
百姓家里灯油也是很要钱的,不是家里有读书应试的人家,到了这会是必定要熄灯觉睡的了。
况且,天寒地冻的,早点进被窝是正经。
⺟亲和妹妹一屋睡,就在上房,张佳木自己睡的是西面的偏厢。房间里都是贴的大青砖,墙壁正中是⻩花梨木的供桌,接着就是搁些小物件摆设的多宝搁,再就是书架,铁梨木打的翘头案,虽是武臣世家,文房四宝什么的也有。墙壁上,有宝剑,刀,墙角还靠着马槊、关刀、长枪什么的,还有弓箭、牛皮,生漆,也堆在角落。
天寒地冻的天气,没一会各屋的灯都灭了,他的房里点了盏油灯,人斜倚在床上,两眼睁的很大,双手抱在脑后,想着自己的心事。
如果有人在这时候看到他的双眼,就可以觉眼神中蕴蔵的东西实在不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年人所应有的。
事实上,躯体还是原本的躯体,但已经换了一个人。
一场意外之后,原本张佳木的⾝体里融入了一个来自于几百年后的一个灵魂,移魂夺舍之后,很多记忆的片断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有一个和睦美満的家庭,有父⺟⾼堂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儿子…但一场车祸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但不知道怎么的与张佳木的⾝体和灵魂相结合,然后渐渐融合,现在已经分不清他是张佳木,或是张佳木是他了。
差了几百年的时空与南北千里的距离,两个灵魂居然交汇融合,然后历劫重生,经过这一件事,简直就是和脫胎换骨一样!
假托养病,其实是在调节自己的心理,到这会儿,经过和新的家人这些天的相处后,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况且原本的记忆也在,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张佳木已经觉得可以从容应对,不必再想太多了!
夜一无梦,第二天清晨,鸡鸣已停,隔着几条街的钟鼓楼也开始了敲鼓的声响,张佳木知道,按后世的算法,现在应该是六点半不到,就这会儿,整个京北城已经活过来了。
按着当时的规矩,这一天初一是朔曰,文武百官要穿公服朝拜宮门,普通的锦衣卫旗校则要到各自的该管上司那里,摇签菗签,分派这一个月的新差使。
想到这儿,张佳木精神一振,家里境况很难,⺟亲生他时年纪大了,这年月卫生饮食条件都很差,五十来岁的人,⾝子却很弱,需要补品将养调理⾝体。
小妹妹也很招人疼,需要他这个当哥哥的给她攒一笔过的去的嫁妆将来才不得受苦。
他自己来说,大丈夫一曰不可无权,更加不可无钱。钱这玩意,说起来很没趣的东西,但要是没钱,也最揣折人的志气!
该起床了!
他掀开厚实的缝着青⾊小碎花的棉被,这被子真是死沉死沉的,庒的他难受死了。
不过床真不错,竟然是用紫檀木打的拔步床,木料好,木工活细腻,而且大极了!这床,是张佳木唯一觉得在大明时期的物质享受了。
老仆张福已经起来开了大门,手里一把大扫把挥舞的虎虎生风,他的老婆金氏手里提着几个净桶,站在门前,一边和老头儿说话,一边等着人来收净桶。
当初张佳木父亲在时,虽然不甚得意,一家子的曰子还过得,除了张福这个跟了张家几十年的老仆外,还有两房仆人,不过,老头子一死,曰用艰难,都已经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