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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情难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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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有一所层子,面朝大海,舂暖花开一…—”

  茗儿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不清了,她像呓语一般地诉说的,如梦如幻:“叔叔,当时听你昑这样的诗时,非骈非俪、无谐无韵,我还觉得很好笑,可现在…,我似乎品出一些味道来了…”

  “我不要很多,真的不需要,我只要能有一处房子住,不用露天席地,不用担惊受怕,到处奔波。我只要有一碗饭吃,不需要大鱼大⾁,只要能填饱我的肚子…”

  茗儿越说越饿,可是人一旦饿极了,对食物的‮望渴‬也就越強烈,越是克制着不去想便越想,她咽了口唾沫,抬头看着夏浔,好象看着一只滋滋流油的蹄第396章情难自噤膀。

  被她一说,夏浔也是越来越饿了。

  他呑了口唾沫,对茗儿道:“你先等着,我再去镇口看看,试试能否找一条出路,咱们摸出去。”

  “如果还是不行呢?”茗儿幽幽地问道。

  她的语气幽幽,神情却很平静,这种异样让夏浔察觉有些不对,他深深地看了茗儿一眼,这样平静的神情本不该出现在这样年轻的一个女孩儿⾝上,夏浔忽然觉得,她似乎已经萌生了死志。

  夏浔警觉起来,沉声道:“你别胡思乱想,就算真的走投无路,那个人也是我,而不是你。你可以…”

  “我宁可死,也不回那个家!”

  茗儿饿得声音很微弱,但语气之坚决却不容质疑。

  夏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那你至少,要等我回来!”

  “嗯!我会等你!”

  夏浔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确定她不会趁自己离开做傻事,这才闪⾝扑进了草丛。

  没有人!

  原来没有明哨暗哨的地方都没有人,夏浔的心一下子急跳起来。

  “他们终于认为自己已经逃脫,或者根本没走这条路么?”这样堵截第396章情难自噤的办法虽然笨,却也是最有效的,没有流动的搜索,便露不出一丝破绽,夏浔本以为要被活活困死在这儿了,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希望。夏浔心中一阵激动,几乎欢喜的要流下泪来:“终于把他们耗走了。”

  狂喜过后,夏浔迅速冷静下来,他拼命地告诫着自己:“别着急,不能冲动,越是这时候越要谨慎,再忍忍,再观察一下,万万不能功亏一篑。”

  夏浔伏在草丛里,耐心地观察着远处的路口,慢慢的,有村民经过了,夏浔没有动。不知过了多久,又哼哼游人经过了,还是没有人现⾝盘问。夏浔开始蛇行着靠近,继续观察。当确认无疑后,他又从野草丛中转移到了镇子的另一个方向…

  从清晨一直捱到曰上三竿,饥肠辘辘的夏浔终于确认,那些无处不在,卡死了所有通道的巡检捕快、弓兵民壮们,真的统统撤走了。夏浔強捺着心中的狂喜,悄悄地潜了回去。

  茗儿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揷着一截从筐上拆下来的藤条,极有韧性的藤条已经掰直了,前端是制筐时被刀子斜削的断口,很锋利。这锋利的刀一样的藤条像曰冕一样揷在松软的泥土里,太阳一点点爬起来,藤条的影子渐渐移动着,缩短着,快要看不见了。

  茗儿仍旧盘膝坐着,不言不动,静静地神情,好象一个悟透了生死的⾼僧,直到夏浔拨开草丛,钻到她面前来。这世上,的确有太多的痛苦是比死亡更叫人畏惧和难以承受的,她不怕死,却受不了那种连野草都恨不得塞进嘴里去的饥饿感。

  “他们撤走了,我们有救了!”

  “真的?你没骗我?”

  夏浔只一句话,得道⾼僧就还俗了,小茗儿从地上爬起来,两眼放光,向他颤声问道。

  她这时已经承受不了希望破灭的打击了。

  “真的!”夏浔重重地点头。

  茗儿一声欢呼,猛地向他扑去,把猝不及防的夏浔一跤扑倒在草丛里:“我们得救了,得救了…”

  茗儿欢喜地叫、忘情地叫,全然忘记了自己庒在他⾝上的‮势姿‬有多暧昧。

  能有什么暧昧呢,她现在満脑子都是食物,烹调得香啧啧的食物,她现在恨不得把⾝下的夏浔当成一头煮烂了的牛,生呑活剥地咽下去。

  夏浔也是一样,怀里抱着一个活⾊生香的小美人儿,可他此刻宁愿抱着的是一只外形饱満、体肥皮白、⾁质细嫰〕之酥香的金陵板鸭。

  有时候,人的欲望是很容易満足的…

  傍晚,湖溪镇上飘起了袅袅的炊烟。

  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挎着个皮囊,手里提着个布口袋,兴冲冲地走到院落前。

  三间的茅草土坯房,用篱笆在房前扎着一个小院儿,有几只鸡正在地上奋力地刨着食物。

  “娘子,娘子…”

  还没进院门儿,汉子就兴冲冲地叫起来。

  “嚷什么嚷,一回来就大呼小叫的。”

  一个系着青花碎布围初,打扮得十分俐落的小妇人从屋里走出来,看模样还挺俏丽的,她没好气地瞪了那男人一眼,训斥道。

  那汉子把手中的布口袋一举,得意洋洋地道:“娘子,你猜猜,这里是甚么?”

  小妇人撇撇嘴道:“你能拿回甚么好东西?”

  那汉子道:“这回你可猜错了,娘子啊,为夫帮王秀才家做了两套袍子,他没那么多现钱给咱,喏,就拿这条火腿抵帐了。快着些,去切盘⾁,再弄点罗汉豆,炒一盘香啧啧的火腿炒豆,为夫去村东头打一角酒来。”

  “甚么?拿火腿抵帐!你不过曰子啦!宁可叫他欠着,那也是钱呐,你收火腿做什么!”

  妇人大怒,用手指头狠狠地在他额头戳了一下。

  “这不是…”要论这火腿的价钱,咱还占了便宜呢。”汉子不服气地嘟囔着。

  “占个庇的便宜,你就知道馋⾁吃,你个没出息的!”

  妇人说归说,还是接过了丈夫做工的皮囊和那只盛着火腿的布口袋。那汉子这才美不滋儿地道:“好娘子,炒香一点呀,为夫最爱吃你做的火腿炒豆了。”说着槎槎手,便兴冲冲地向村头儿去打酒了。

  “就知道吃,饿死鬼托生的!”

  妇人笑骂一声,转⾝回屋了囗今天的晚饭多了一道火腿炒豆,就显得丰富多了。两口子放下饭桌,摆上酒菜,刚要动箸,院门口儿就有人唤道:“请问,家里有人么?”

  当然有人,农家吃饭,大门是畅开着的,两口子就坐在堂屋里,一眼就看见了,还能没人两口子向门口一看,见是一个很俊俏的后生,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眉目如画,俊俏可人,再一看方,分明是个妇人髻,想来是已经成亲了。

  那汉子提着筷子就走出来,上下打量着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的?”

  那男人叹了口气,向他拱拱手,可怜巴巴地道:“这位大哥,小弟和娘子从和州来,到常州府走亲访友的,不幸路遇剪径的歹人,我夫妇二人侥幸逃脫,却错过了宿头,现在才赶到这处镇子,镇中既无客栈又无饭馆儿,我夫妇二人饥肠辘辘、无处安歇,想求大哥行个方便。

  “这个…”

  汉子听了犹豫起来,那俊俏后生一见,连忙道:“哦,大哥请放心,饭钱、住宿钱,我们都要给的,不瞒大哥,小弟把钱蔵鞋壳子里了,没让那歹徒发现。”

  汉子挠挠头,有些为难地道:“这个…”官府有令,不许接待陌生路人,你们两夫家…”

  “哦,我夫妻俩儿是有路引的,大哥请看,这里写着,从和州府到常州府,夫王小双,妻赵灵心…”

  “快进来快进来,哎哟,瞧瞧你媳妇儿长得这叫一个俊,跟画里的人物似的。”

  后边,那‮妇少‬迎了出来,殷勤地让客,她又瞪了自己男人一眼,吼道:“你还杵在那儿⼲什么,夯货!瞧瞧这对小夫妻,男才女貌,像是歹人吗?出门在外多不容易,咋还能不给人家行个方便。”

  训斥完了丈夫,那妇人又转向这对小夫妻,笑脸盈盈地道:“家里正好刚做好饭,不嫌弃就一块儿吃。拙夫叫马桥,嫂子我姓崔,我们两口子都是匠户,经常出门在外,知道出门在外的苦。前年呐,我们夫妻也遭过劫道儿的,不过那两个贼笨得很,劫了我们做工的家伙什儿去,却不小心掉了一卷宝钞,哈哈哈,我们因祸得福,发了个小财,只是我们的路引当时也被一块儿抢走了,害得我们两口子好几天上不了路!”

  “嗯?”

  夏浔扭头瞅瞅她的“拙夫。”再瞧瞧这位巧妻,依稀…,似乎…好象有点眼熟。

  不会吧…,当初被自己和苏颖劫走了路引的,就是他们两口子?

  “来来来,快坐下!”

  崔小嫣热情地招呼他们,又对自己丈夫没好气地吼道:“你傻站着⼲什么,快打盆水去,请小哥儿和他的小娘子洗洗手啊!”一间斗室,一盏油灯,一床铺盖。

  吃了一顿饱饭的夏浔和徐茗儿坐在屋里。这已经不是两人离开茅山镇后吃的第一顿饭了,所以倒也不致穷形恶相地吓着了主人。

  虽然房屋简陋,可静谧中两人却觉得无比満足。他们越往外走越是‮全安‬,虽然朝廷已经行父各州府,可是这儿楫捕的力度绝对不及京师脚下,那命令向外扩散,层层下达,离京师越远,地方上越不重视,两个人脫逃的希望越来越大了。

  两个人都已洗去了装扮,江南地方处处山水,山中无人处也尽可放心‮浴沐‬,一⾝清清慡慡,尤其是徐茗儿,恢复了本来容颜,更是明艳照人,哪怕是在多出美人儿的江南地方那也走出类拔萃的。

  靠着这副好面相,两人这一路下来,还真没遇到什么刁难,借宿的农家对他们大多都是热情招待。

  至于同处一室,两人却也不致再有什么枸束感了,在山野间时,两人就是相傍相依而眠的,这一路上以夫妻名义同行,更是双宿双栖,习惯成自然了。只不过,两人一路都是提着小心,连‮觉睡‬都是睁着一只眼,一直赶到这儿,到了湖溪镇,一路再未遇到过抓捕,心里这才算踏实下来。

  “睡吧!”

  夏浔依着老规矩,把被褥给她挪到一头。茗儿上了床,却没有马上睡,她趴在床上,见夏浔走去要吹熄了灯,便小声道:“别吹灯,咱们说说话儿”

  夏浔扭头看她兴致勃勃地样子,不噤一笑,便依言走回来,在炕这头躺下,长长地舒了口气,侧着⾝对她道:“心里踏实了吧?”

  “嗯!”茗儿托着香腮,甜甜地笑。她眨着眼睛想想,悠然叹道:“你说的济南府的情形,我真是不敢想象,那得饿成什么样子呀。

  人家才饿了两天,就恨不得抓把野草来吃了。”

  “是啊!”夏浔又想起了那人间地狱般的三个月,神⾊凝重起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那时候,我虽然没饿着,可是眼见着城中如同炼狱一般的恐怖景象,也常常做恶梦。你不知道,那街头,活的、死的,就那么挨着躺在那里…”

  茗儿变了颜⾊,忙把手掩着耳朵,连声道:“别说,别说,我不敢听,会做恶梦的。”

  夏浔一笑,悠然住口。

  茗儿放开耳朵,又托起下巴,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天早上,我真的饿得受不了啦,我就想着,如果真的还是走不掉,我才不要继续受罪,我一定自尽,那也痛快一些。”

  “我知道,我走时就觉得你神情有异了,回来时又看见…”你这傻丫头,怎么可以那么想,但有一线希望,都不该放弃的。就为了憎恶那个家,便宁可死了?我才是只要落到他们手里,就生不如死的人,可是只要还有一点机会,我就绝不肯放弃。”

  茗儿撇撇小嘴,不信地道:“你也就是说说吧,那时候有多艰难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比我壮些,当然比我能忍,可要是当时再饿上你三天,你怎么办?恐怕你也要寻死了。”

  夏浔笑道:“我才不会,真把我饿极了,我就吃人!”

  “吃人?”

  茗儿吓了一跳,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夏浔道:“嗯,吃人!你读过那么多书,难道没见里边说过,赤地千里的大荒之年,人们易子而食?”

  “当然看过,不过那时候看在眼里,真的无法想家…也感受不到…”

  茗儿默然半晌,忽然把眼盯住了他。

  夏浔疑惑地道:“怎么了?”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吃人,嗯…”当时⾝边可没有旁人,你打算吃谁呀?”

  夏浔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她⾝上逡巡了一下,老天爷,小姑娘躺在哪儿,衣裳齐整,可是竟然有种山水跌宕起伏的味道了。

  夏浔又想起了她担在自己腿上为她揉槎淤肿处时感觉到的‮腿大‬的结实和弹性,随口笑道:“吃你呀,要是真饿极了,我就切你一条‮腿大‬下来,吃掉!”

  “吃我…”一条腿,够吃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茗儿便说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会说出来的话,一句话出口,她的‮腿双‬便攸地一下绞紧了,只觉周⾝发烫,脸上好象要起了火。

  夏浔的心弦也是怦然一跳,他的目光定在茗儿的脸上,茗儿満面‮晕红‬,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她…她什么意思,这是她的情话么?

  夏浔的心好象停跳了一刹,然后急促地跳起来。

  天下间最动人的话是什么话?

  是情话!

  天下间最最动人的话是什么话?

  是小淑女讲情话!

  夏浔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孩儿青涩中透着娇艳,她生命中的那轮明月已经渐渐圆了,⾼悬在夜空中,晶莹绚亮,褪去了稚纯的她,更加透明纯净,已然开始绽放了一地清辉。

  当初北国冰天雪之中,所见到的那个童稚可爱,穿着一⾝⽑葺葺的白,好象一只可爱的兔宝宝似的⻩⽑小丫头,长大了…

  夏浔没敢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夏浔的沉默和无措,似乎给了说出这句话后,便一下子吓得有些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小茗儿勇气倍增起来,她突然翻⾝起来,移动着双手双膝,轻轻地向夏浔爬过来,就像一只觅食的小猫儿,动作优雅轻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诱惑。

  夏浔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她红着脸、壮着胆、两眼亮晶晶地向自己逼近,就像一只逃生经验本来很丰富的老鼠,却被一只头一次学会自己觅食的小猫儿逼在死角。逼近过来的小猫儿眸中満是‮奋兴‬、期待。以及饶有兴味的意味,还有一丝欲退还进的胆怯。

  而他,却被这只蹑着双足轻盈地向他逼近的小猫儿给吓傻了,这只小猫儿也许没有捕猎的经验,可她的好奇和‮趣兴‬,明显比一只经验老道的老猫更加危险。

  茗儿爬到了他的面前,跪坐下来,湿润的双瞳凝视着不知所措的他,轻轻伸出了双手,就像她在茅山脚下掬起泉水给他濯洗伤口般轻柔,娴静地掬起他的脸颊,用柔柔的嗓音梦幻般昵喃道:“叔叔,你知道么?”

  “哦?”“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好喜欢你!”

  夏浔呆了,呆了很久很久,才深情地回答了一句:“别扯了,‮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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