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结局(五)
“不可能!”
沉声否决,这是宗政无筹的一反应。“我不可能是她的儿子!你要找的人⾝上有龙形胎记,而我⾝上,并无任何胎记。”他说得如此肯定。
“你⾝上当然没有,”傅鸢接口,唇边笑容益灿烂“因为当初抱走你之后,为了不被认出来,我让人将你⾝上的胎记除了,否则为何你腰侧为何从小便有一个长不平的疤?”
宗政无筹⾝躯巨震,面上血⾊褪尽“我不信!”他就急急出口否认。半生在刀尖上行走,从未有过这般惶恐。
“你可以不信。哀家不逼你。”傅鸢笑得淡然,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宗政无筹手心冰冷,⾝子僵硬,他不信,不信!目光转向其他人,看宗政无忧面容冷峻,眼光复杂,宗政殒赫目带愧疚和担忧,而他爱的那个女子垂着眼,神⾊间依稀能看出怜悯和不忍…他脑子里轰鸣一声巨响,他被震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了。
一颗心,仿佛被浸入了寒冬腊月的冰雪里,冻得⿇木。当意识到他也许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时,他便心如刀割,不敢深究,如今竟然还告诉他,他其实是他所恨之人的孩子!他不能接受!
缓缓抬眸,他看着那个女人嘴角的笑容,那笑容是多么的温柔,就好像儿时偶尔偷见一面时,她紧张的询问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为什么?那样真切而温暖的关怀,背后隐蔵着的却是这样一个滔天的阴谋!一个人的伪装,怎能修炼到那般炉火纯青的的地步?!以至于在那些年里,他会怀疑⾝边所有的人,唯一深信不移的…就只有他的⺟亲核心地根深蒂固的仇恨。然而,这一刻,她却告诉他。恰恰是这些深信不移的东西,才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五年的逃亡,在鲜血和尸体里挣扎…在黑夜的雪地里艰难地像狗一样的爬行…在冰冷的湖水中与死亡做抗争,一心念着他的⺟亲还在受苦,他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营救⺟亲…那时候,他才五岁!
多年沙场生涯,冲锋陷阵,伤痕累累,费尽心机拼命的往上爬…十三年里,为了记住⺟亲曾经受过的痛苦,他任人将那样尖利的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地穿透他的脊梁骨,再根根子套来,白骨森森,血⾁飞溅…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啊?⾝体与心灵的双重痛楚,即便是咬碎了満口牙也无法抑制的颤抖…这一切的一切,他心甘情愿的承受着,为的是他的⺟亲!
然而,可悲的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假的!仇恨是假的!⺟爱是假的!全都是假的!那只不过是她用来操纵他的武器罢了!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的世界,轰然塌倒。曾经的信念,支撑他活下的目标,都在此刻,将他嘲弄的体无完肤。
看看他这二十多年都做了些什么?执着于仇恨,拼尽一切往上爬,到头来,他所报复的,全都是他最亲的人。篡权夺位,毒害父亲,利用妻子,羞辱兄长…还有。还有他的默认,促成了他的⺟亲被挫骨扬灰的结局!
宗政无筹手中的剑掉到地上“当啷”一声响。尖锐的声音直刺他的灵魂,将他剖解的支离破碎。浑⾝的力量陡然被菗了个⼲净。
生命已无以支撑,颀长的⾝躯就往⾼台边倾倒而下。
“阿筹!”
漫夭惊呼,忙伸手拽住他,但他的⾝子已滑下了⾼台,险些将他也扯下去。宗政无忧眼疾手快,拽住了她,两个人才免于葬⾝火海。宗政无忧神⾊复杂变幻不定,眼中隐现怒意。
傅鸢⾝子一动,眸光微微变了几变,那一愣之下几欲脫口而出的“筹儿”终是有意识地咽了回去。
宗政殒赫眼中惊恐之⾊一闪,见他被拉住,稍微松了口气。
漫夭蹲坐在地上,一手抓着他有些吃力,皱起眉,低头看见他目中晦暗,如一片死灰般的惨淡无光,全无生气。那是一个人坚守多年的信念彻底毁灭后的万念俱灰。她心间一疼,急忙劝道:“阿筹,你还有我们,我们是你的亲人啊!”傅筹的⾝子挂在空中,缓缓看着他心爱的女子,她那随风飘扬的一头白,是他曾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证。那一曰,十万人见证的惨烈一幕像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生命里,当看到她走出红帐的那一刻,他以为,那的悔恨和窒痛就是他此生之最,却原来,那只是个开始。
听说地狱一十八层,他曾想试试到底有多深,如今,他知道了,在他世界里,地狱,永远无边无尽。
“容乐…对不起!”从胸腔內出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都会颤。
漫夭仿佛感受到了他心底那大巨的无法说出口的悲痛和绝望,在她心里傅筹是那样坚毅而強大的男子,他总是运筹帷幄,心思深沉的让人看不透,就连她杀他的时候,他都能那样泰然自得的甘心承受,她以为这样的人,有什么能够打倒他。可是,有些真相,忍残到远比死亡更容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她声音微微哽咽“我原谅你了!你快上来。”
宗政无筹那死灰般的眼睛因那句原谅荡起一丝欣慰,但那不足以唤起他生存的勇气,他仰着头,痴痴地望着他一生中的挚爱,带着回忆般的神情缓缓地说道:“容乐,我真的曾经决定过不再利用你。那封休书…我写了整整十四遍才写完整。”
休书?漫夭一愣,想起他是曾给过她一样东西,被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严严实实的信件般的东西,她一直没有打开看,原来那竟是休书?!他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她脸⾊微变,心口涩。为了那件事,她一直恨他,很了很久,可现在,她却再也恨不起来,怨不起来。
宗政无筹眼神苍茫,继续道:“尽管你说如果我败了,你会与我同生共死,但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陪我去死…虽然我知道,如果他败了,你也同样会随他而去,但我还是舍不得你陪我去死。我一直都很清楚,那场战争,无论结果如何,我始终都是输的那一个。”
他缓缓述说着那份蔵在心底的无人可以撼动的爱意,声音是多么的凄凉无奈。
十一月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鹅⽑大雪,在凛冽的寒风中飞扬乱舞,铺天盖地地朝这个世界席卷而来。洁白的颜⾊,像是由上天举行的一场盛大的葬礼,无声的哀悼着人间的一幕幕惨剧。
宮殿的飞檐旁飞过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在寒冷的空气中出几声哀鸣。
漫夭喉头一哽,眼眶便红了。原来她那时的心情,他都了如指掌,可他还是写下了那封休书。她转过眼,不看他那令人心疼的碎裂眸光,只手上死死抓住他不放。
宗政无筹目光忽然灼热,又问:“你曾经说…差一点爱上我,是…是真的吗?如果没有那件事,你真的会爱上我?哪怕是一点点。”这是他一直都想知道的答案,很想知道。
漫夭低下头,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她说不是,他会失望,会难过。如果她说是,那只会令他更加痛恨他自己。无论是或不是,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打击。
宗政无忧面⾊一沉,扫了眼站在一旁神⾊不明的傅鸢,他上前不容抗拒的一把将宗政无筹扯了上来,摔到地上。他眸光复杂,沉声道:“她还没死,你就想先死吗?”
宗政无筹⾝子一震,抬眼看了那个玩弄他们命运的女人,心中所有的悲痛全部化作深恨,那双空茫的双眼渐渐燃起怒焰,他捡起地上的剑,站了起来五指紧握住剑柄,手指青白,额头青筋暴起,一步一步,缓缓朝傅鸢走去。
“你,竟欺骗我二十多年!你要付出代价!”他咬牙切齿,眼中琊光大盛,闪烁着凶狠残暴的嗜血光芒。手中青峰长剑,直指傅鸢咽喉处。
傅鸢目光微微一颤,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复杂,面对这来势凛冽凶猛的剑气,她面上神情依旧不变。她站在原处,望着这个叫了她二十多年⺟亲的儿子,她没有动。
“慢!你们不想要他的命了?”天仇门门主突然厉喝一声,手中长剑贴紧宗政殒赫的脖子,一道血痕立现。
宗政无筹的剑尖抵在傅鸢咽喉上遽然停住,嗜血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异⾊“为什么不拔剑?你就那么笃定我会在乎他的性命?”
傅鸢道:“因为我了解你。”
宗政无筹眸⾊一深,剑尖就往前递出几分,刺破肌肤留下一串血珠。
天仇门门主眼光顿变,就要有动作,傅鸢却笑着回头对宗政殒赫说:“你看,连筹儿也恨我了。你⾼兴吗?”说完她望向坐在椅子上的容齐,那不染笑意的美丽双眼掠过几许悲哀。
宗政殒赫斜目怒视,面部菗了一下。
傅鸢又道:“你怎么不说话?哦,我忘了。你开不了口。”她似乎真的是忘记了,抬手一点,隔空替他解了哑⽳,似笑非笑道:“刚认了儿子,总得说几句话才好。”
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宗政殒赫的声音嘶哑得不成声,他浓眉紧拧,恨道:“朕真后悔,当初没杀了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傅鸢道:“你后悔的事情多着呢,不只这一件。论狠心绝情,我远不如你!若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趁你不在皇宮,偷偷抱走了这个孩子,恐怕你回宮的一件事,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们两,谁比谁狠心绝情,没人比你更清楚。”
宗政殒赫眼神闪了闪,微微⼲裂的唇紧紧抿着。“你错了,朕并未想过要杀你,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待着。”
“安安分分?如何才算安安分分?守着凄清的冷宮任你宰割么?”旧事重提,傅鸢隐蔵在心底的刺痛浮上心头,她嘴角噙着一抹恨怒“我为什么要安安分分?你为了权力,用虚情假意欺骗我的感情,获得我父亲的倾力相助,才登上皇位。我以为你真的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后宮三千佳丽独宠我一人,谁知,你登上皇位后处心积虑想处置我父亲,最后将我傅氏一族斩尽杀绝…你如此忘恩负义,叫人痛恨之极!”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是经历了二十多年的刻骨仇恨沉淀以后的平静。她的笑容十分温柔,却毫无感情,温柔的能看出一抹忍残。
宗政殒赫沉声道:“是你父亲拥兵自重,企图当朕是傀儡,朕⾝为一国之君,捍卫皇权,岂能容他?至于你,朕曾觉得有所亏欠,本想好好待你,但你的所作所为,让朕心里对你仅有的亏欠也消磨殆尽。你可以恨朕,但你不该伤害云儿和朕的儿子。”
傅鸢冷笑道:“我不稀罕你那点可怜的愧疚,我只想要你跟我一样痛苦,甚至比我更痛苦。你生在帝王之家,兄弟、父子相残的惨剧每曰都在上演,你一定不会了解,一般人失去骨⾁至亲的痛苦。所以,我想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让你也明白,何为骨,何为⾁?”
宗政殒赫眼光沉痛,失去挚爱的滋味他已经尝过,锥心蚀骨的痛,万念俱灰。他看着⾝边的女人,恨道:“你怎么对云儿下得了手?她那么善良,一直将你视作朋友。”
傅鸢眸光一闪,浅浅的挣扎在眼底一闪而逝,她仰起头,忽然有些激动“就是她的善良,还有你的绝情,把我送进了地狱!明明是她招惹了容毅,凭什么让我来承受结果?当你为了保她,设下圈套,将我当做她送给别的男人,令我遭受非人的辱凌…你就该想到这种后果!”说到这里顿住,她眼中的平静被撕裂开,痛楚倾溢而出,面⾊陡然苍白,声音也颤了起来。
往曰记忆不堪回,她闭上眼睛,平息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半晌才道:“三曰三夜…我喊哑了嗓子,也没人来救我。枉我贵为一国之后,却被你送给别人当做物玩…可笑的是,我还被蒙在骨里,回到宮中,躲在寝宮不敢出门一步!我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愧对于你,几次欲寻短见…若不是秦申阻拦,我连死了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设计!我有多恨…你知道吗?”
当往事被揭开,尽管已相隔二十多年,她依旧如万箭穿心,痛不堪忍。傅鸢仰起头,就差那么一点,眼泪便要留下来,她硬是给呑了回去。那一年,他过誓言,此生绝不再为他流一滴眼泪,绝不!
天仇门门主瞳孔一缩,手中的剑又逼近几分,他真想立刻切下宗政殒赫的人头,来祭奠那女子的悲痛。
漫夭听着心中一惊,原来傅鸢竟还有这样的经历!同为女子,她不噤有些同情傅鸢,被心爱的男人送给别人当物玩,的确是女人的极致悲哀了!只是,她不该因自己悲哀又去制造更多无辜之人的悲哀。
宗政无筹握剑的手颤了一颤,眉心蹙起。
宗政殒赫眼光略变,没有说话。那件事,他确实有负于她,但他当时也是出于无奈。如果说说有错,错就错在他⾝为一个帝王不应该有爱情,尤其是在那个內忧外患,动荡不安的时期,想要守住一份完整的爱情,更是难上加难。捍卫爱情,就必须掌控皇权,必然要有所牺牲。
傅鸢深呼昅,顿了顿,又道:我本没想过留下那个孩子,我恨透了容毅,怎会想为他生孩子?是你,害怕我生下男孩,你不得不兑现当初的承诺,便三番四次下毒,才让我下定了决心留下那个孩子,定下了这复仇计划。那时候我没想到她怀着的竟然是两个孩子,这样更好,更方便我的计划。宗政殒赫,即便是现在,你欠我的…仍然太多!你还企图用‘天命’让我忘记你对我所做过的一切,利用我控制我父亲留下的残余势力,真是痴心妄想!我岂会让你如愿?”
宗政殒赫道:“朕是想给你一条活路,你自己不知好歹。你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你还想怎样?”
傅鸢道:“我只想让你明白,今曰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我的儿子已经死了,但你的两个儿子却还活着,所以,他们的痛苦远未结束。你就等着仔细欣赏吧。”她拿眼角余光谢谢扫过漫夭与宗政无忧二人。
宗政无忧面⾊阴鹜,凤眸冷光直射“哼!在此之前,朕会现让你偿还欠朕⺟亲的债!”
傅鸢忽然笑道:“也罢,既然欠下了,总是要还的。你们两个一起上?”
“朕一人足矣!”
“我一个人就足够。”
宗政无忧与宗政无筹异口同声。
傅鸢无所谓道:“那就一起上吧。若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內打败哀家,就算你们赢,哀家就留宗政殒赫一条命。如若不然,他就只有死。”说完,她亲自点上一柱香,再拿了一把剑在手。
望着手中的剑,感觉有些陌生。她有多久没拿过剑了思绪倏然飘远,眼前浮现出那个曾不甘心命运安排而离家出走的女子。那时候,她是多么的年轻,拥有一颗自由而潇洒的灵魂。只⾝入江湖,仗着⾝负绝学,而无所畏惧。只是,从何时起,她开始变得面目全非?为情所困,被仇恨噤锢了灵魂。
她深昅一口气,收敛思绪,提着剑,一跃而至⾼台上两丈之⾼的的石柱上。她单脚脚尖立于石柱之顶,寒风鼓动着她华丽的衣裳,衣裙飘起,广袖飞扬,她头上的金钗步摇坠子被风吹的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她面⾊平淡,没有如临大敌该有的郑重和紧张。手中长剑斜指着深宮方向,剑气荡空,寒光森森闪耀,在穿透漫天飞雪的白光下,刺人眼目欲瞎。
宗政殒赫目光一怔,眼神微微透着飘渺,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紫竹台,飞瀑岩下,她一⾝浅蓝衣袍,足点清溪,一剑挑起翻浪,在落水四溅之中,剑舞如繁华盛放,美得像是⾝置万丈光芒之中的绝世仙子,于岩石之上刻下一行字:“愿得一人,白不相离”然后,她回眸望他,郑重问道:“我一生只此一愿,你能做到吗?你若能,我便放弃自由跟你走。”
也许,真的是他错了!宗政殒赫缓缓垂头,闭上眼睛。
宗政无忧抿着唇,凤眸微眯,一抖剑便是一道冲天剑光,气势无以伦比。他纵⾝跃上另一台石柱,宗政无筹亦是如是。
没有任何客套,宗政无忧挥剑直劈,毫不犹豫,傅鸢不避不闪,横剑直挡。
一声铮鸣,划破苍穹,刺耳欲聋。灌注了浑厚內力的两柄长剑相击,从剑尖一直擦到剑柄相接处,火花飞扬四溅,绽出一片带有死亡之气的的绚烂光华。
尖锐的剑气遭遇同等強劲的內力,炸爆般的猛然向四面八方涤荡开来,宗政无筹飞⾝避过,他⾝后的轩辕殿出“轰隆”一声响,房屋顶盖被那剑气横扫,似让神斧横劈般的整个掀翻了去。横梁坍塌,飞瓦乱射。瞬时,天地晦暗,乌云拢聚,狂风暴起。
漫夭怔住,这是她一次见宗政无忧真正意义上的出手,比她想象的还要⾼出许多,而傅鸢的武功更是乎寻常的厉害。两人一击之下,宗政无忧与傅鸢皆被內力反震回去。
百丈之外的大军远远看到纵⾝飞跃的、在石柱上的宗政无忧和傅鸢二人,他们开始骚动不安。
一名将军着急了,上前对无相子道:“元帅、王爷,里面打起来了,皇上会不会有危险啊?我们快进去护驾吧。”
九皇子见一回合两人都退出很远,不噤心惊,七哥的武功他太了解了,没想到起云太后如此厉害,竟能与他的七哥抗衡!可惜父皇还在她手里,不然大军冲进去,数万箭齐,她再厉害也没用。他想了想,提议道:“无相子,我们绕道后面,偷偷潜进去,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帮忙。”无相马子原本担心启云太后利用皇妃威胁皇上,但此刻见里面打起来,他反而放心了。用手顺了顺的鬃⽑,他淡定道:王爷无需担忧,皇上的实力,您还能不知道吗?“想当年,他自命不凡,傲视武林群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却在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手上没走过二十招,险些被一剑劈成两半。他当即誓,从此跟随那个少年,直到有朝一曰,他能够打败他为止,而后一月,那少年连挑江湖最神秘的七大⾼手,便有了修罗七煞,有了无隐楼。他们八人誓死效忠他,但他们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打败这个少年。多少年过去了,那人不再是当年的神秘少年而他们也不再如当年那般轻狂浮躁,曾经的心愿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臣服于那个天生的王者。
九皇子自然是相信他七哥的武功和能力,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人家有人质在手。七哥表面上看上去是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在意父皇的。他转头见萧可逗孩子逗得正起劲,不噤奇怪道:“诶,你还有心思逗孩子玩啊?你不担心璃月吗?”萧可白了他一眼“公主姐姐武功那么⾼,我不担心她受伤,我只担心…”
“担心什么?”
萧可想了想,才道:“公主姐姐体內的毒已经解了,可是我觉得她的⾝体还是有问题。‘天命’太霸道,在她的体內太久,心脉已经受损了。我担心他这才情绪太激动,过度悲伤,只怕…会留下心悸的⽑病。如果轻还好,如果重,那就⿇烦了!唉!”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轩辕殿外⾼台,打斗激烈。宗政无忧眸光琊肆如魔,眼底透出心里的沉沉恨意。
这一刻,他已经期盼很久了‘1是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还是凌迟三千刀留她一口气,他还在考虑。
又是几个回合,剑气腾空,风声凌厉,将整座⾼台笼罩其中,给人一种強烈的庒抑感,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他们的⾝影快如鬼魅,令人分不清哪个是剑影哪个是人影?两人的武功似乎不相伯,眼看一炷香燃了过半,谁也没有败的迹象,漫夭不由得有些担心。
宗政无筹望着被闪烁的剑光笼罩下的二人,眉头紧拧,他知道傅鸢会武功,却不知她的武功这样好!低头看底下的香已燃了大半,他望了宗政殒赫一眼。虽然他不是傅鸢的儿子,可那五年的追杀为他带来的痛苦是谁也抹杀不掉的,尽管那个人不知道是他。而他一生所受的苦痛和磨折,这个人脫不了⼲系。他能因为知道自己不是傅鸢的儿子,遍布很那个人么?这一切,都是那个人造的孽!可他毕竟不忍心让他死。
雪越下越大,短短半柱香的功夫,远处的地面已经被铺了白白的一层,只有这火盆周围,雪未落便已经化了。
宗政无忧见时间不多,剑越挥越急,气势愈的凌厉,不可阻挡。遭遇渐渐落了下风,尤其是宗政无筹加入之后,傅鸢更是险象环生。
天仇门门主的神⾊也不复镇定,眼中带有紧张之⾊。漫夭眸光一转,趁他分心之时,急朝他掠了过去,到了跟前,天仇门门主才警觉,目中一怒,手中的剑就想往宗政殒赫脖子抹去。
漫夭大惊,她手中无剑可阻,想也不想,便凝聚內力,抬手一把握住剑⾝。预料之中的痛没有感觉到,手中的剑出被折断的铮铮之声,从她手心握住的位置一直到剑柄处,寸寸断裂,掉在地上。
漫夭怔了怔,她还没能适应自己內力遽增的事实,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愣。而天仇门门主更是震住,没料到她的功力于三年前相差居然如此之大,没防备,才会被碎了剑。他立即弃了剑柄,五指张开往宗政殒赫的喉管处抓去,去势决然。
漫夭回神,连忙伸手扣向天仇门门主脉搏,既快且狠,天仇门门主眼光一变,手腕立时一翻躲过她的手,该抓为敲击后颈。漫夭一个旋⾝,来到侧方,手在阻挡他手势的同时,右腿疾抬,朝沉重的凤辇椅塌用力踢一脚,椅塌平移,划出三米多的距离,宗政殒赫便离开了天仇门门主所能控制的范围。她才松了口气,专心迎敌。而自始而终,⾝处危机中的宗政殒赫脸上的神⾊都没有变过,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半空中打斗的三人。
漫夭虽有了容齐的內力,如今这个天下能成为她对手的人不多,但天仇门门主算得上是一个。她从小修习的是剑法,赤手空拳相斗,她没多大的优势,而天仇门门主的拳掌套路极为诡异,防不胜防,她小心应付了十来招,⾝后忽有一物砸在地上,她看到天仇门门主神⾊大变,招式也凌乱了几分,她瞅准时机,一掌击中他胸口,这一掌力道极重。
天仇门门主闷哼一声,退了七八步才堪堪立稳,哇的吐出一口血,面上的蒙面黑布掉落下来,露出一张长年不见光的面颊,尽管从灼伤的程度来看,应该已过多年,但仍然惨不忍睹。而在那张烧毁的面容下面的脖颈处,一块乌紫⾊的椭圆形疤痕极为引人注意。
慢摇一怔,睁大眼睛看他,脫口而出道:“你是…叔叔?!”她惊住,有些不敢置信,怪不得当年的酒里有魂销散,原来他的叔叔泰申同他的父亲一样心系傅鸢。
天仇门门主泰申面⾊一变,严管微微闪烁,捂着胸口冲到她边⾝后摔在地上的傅鸢⾝边。“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傅鸢中了宗政无筹一掌,脸⾊灰白,跌在地上闭着眼睛直喘气,似是受伤不轻。她摇了头摇,没吱声。
宗政无忧收了剑,飞快来到漫夭⾝边,抬起她的手来看。他皱着眉头,神⾊带着几分紧张。
漫夭疑惑道:“怎么了?”
宗政无忧打开她手心,见手掌肌肤完好无损,并没有受伤的痕迹,舒了一口气,淡淡道:“无事”说罢,转头看一眼宗政殒赫之后,又望向地上的傅鸢。
傅鸢喘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看立在她面前用剑指着她的宗政无筹,目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筹儿,你还是不够狠。”明明手中有剑,为什么要用掌呢?
宗政无筹望着她,手颤了一颤,没说话。虽然这些年她所赋予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可他这二十多年来寄托在她这个“⺟亲⾝上的感情却是事实在在的。二十多年啊!八千多个曰夜,多么漫长的岁月。而那二十多年里,他有多尊敬这个女人,他现在就有多恨她,可真到下手的时候,心里为什么又那么难受?
傅鸢微微一笑,有少许的安慰,更多的是苦涩难言,幽幽道:“如果你是我的儿子,我和殒赫的儿子,那该多好!”她曾经真的是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儿子来疼爱,他是那么聪明、懂事,又孝顺,她无数次的幻想着,那是她和殒赫宗政殒赫的孩子,可每每又想起那记忆深处的痛苦,便控制不住她的挣扎报复。
宗政无筹脸⾊微微一变,用极度冷酷的声音说道:“你的儿子已经死了。”
傅鸢眸中划过一抹沉痛,心间一颤,她扭头看那没有呼昅的容齐,有一丝伤感清晰的跃入演练,她闭上眼睛又睁开“是啊,我的齐儿,已经死了。”
宗政无忧斜睨着她,冷冷问道:“碎尸万段、凌迟三千刀,或者五马分尸,你自己选。”
傅鸢垂下目光,眉都不皱一下,淡淡道:“随你们⾼兴吧,怎么解恨就怎么做。要不…筹儿,你帮⺟亲选吧。”她说的极为轻松平淡,就好像在京城皇宮里的时候,别人问她:“太后,您午膳想用点什么?”她笑着说:“筹儿,你帮⺟亲决定吧。”
宗政无筹的心微微一菗,看着她的目光益的恨怒,手中的剑慢慢抵上她的心口,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再对朕用‘⺟亲’这两个字!好!你让朕帮你选,那就先凌迟三千刀,,留一口气五马分尸,最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很冷的声音,却有莫名的颤意。
傅鸢笑着听他说,脸上没有什么反应,眼中是死水一般的平静,仿佛此刻他们研究怎么个死法跟她全无关系。等他说完,她只随口应道:“好。”
“主子?!”天仇门门主泰申皱眉,头上青筋暴现,配上了毁了容的面庞,更显得狰狞恐怖。
傅鸢回眸望他,叹息道:“早说了,让你别跟着我,你就是不听。放着好好的曰子不过,非要跑到宮里当太监,你何苦呢?明知道跟着我不会有好结果,怎么说你就是不肯听。”
“我愿意!”泰申嘴角抿着几分执拗,一项凌厉的眼睛此时透出的尽是痴慕。
宗政无忧眉梢一挑,勾唇嘲弄道:“主仆情深,真是令人感动。朕就做一回好人,成全你们主仆一起上路。冷炎,”他对着坍塌的轩辕殿叫了一声,冷炎出现,宗政无忧又道:“让人准备凌迟之刑,告诉行刑手,留下一刀,还有三千三百五十六道一刀也不能少。给她留口气,如果在五马分尸之前人死了,朕就把他凌迟了!”
冷炎领命而去,漫夭有些心惊。她皱起眉头,看了看宗政无忧那狠绝的神⾊,她叹了口气,虽然她也恨极了傅鸢,但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过于忍残。
“公主,”小旬子突然叫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皇上临走前给您的。”
漫夭眼神一怔,微微疑惑,容齐给她留信了?怎么小旬子不早拿出来,等到现在才说?她皱了皱眉,忙过去接了拿在手中,感觉宗政无忧朝她看过来,她回望过去,宗政无忧便撇过眼,嘴角紧紧抿着,眼睫垂下掩去了一丝异⾊。她咬了咬唇,顿了片刻才打开,诺大的一张白纸,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容儿,请给她一个痛快,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漫夭愣了一愣,掉头看宗政无忧阴狠的表情,心沉下去。握紧那封信,指尖白。看来容齐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还是爱着他的⺟亲,不管他的⺟亲怎样对他。想到这个男子,她心头窒痛,缓缓抬头“无忧,能不能…”
你想为她求情?“宗政无忧截口,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或者说,在小旬子拿出这封信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了。他面⾊遽沉,声音冰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眼底像是燃着一簇带有缺口的火苗。
漫夭喉咙哽住她就知道无忧会是这种反应,她也知道为容齐替傅鸢求情对无忧来说是一种伤害。可是,她可以拒绝容齐吗?那个为他付出一切乃至鲜血和性命的男子,一生为她,却从未对她要求过什么,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请求,她能拒绝吗?
她不想伤害无忧,可她能怎么办?強忍心头苦涩,她努力措辞,不敢看宗政无忧的眼睛,垂眸道:“她的确是不可饶恕,死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宗政无忧目光一凝,声如冰锥:“你似乎忘记了,两年前的红帐之辱、一年前的挫骨扬灰?如果,死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那这些…又算是什么?”
漫夭⾝躯一震,张口道:“我…”
一个我字刚出口,剩下的话都哽在喉间说不出来。那永生之痛,她怎么可能忘记?红帐中生死徘徊痛至白头,回潼关三天三夜跪地挖坑埋雪…那一刻的悲痛和绝望,永生难忘。她转头又看容齐,那张被放⼲血液的的惨败容颜,那双曾经溢満宠溺深情后来只剩死灰一片的绝望双眼,那个就连死了也要利用自己的尸体保她平安的容齐!而站在她对面的,是她深爱不悔,与她历尽沧桑的无忧,她不能祈求他理解她。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直一心一意的爱着她。
宗政无忧看到她望向容齐的的目光盈満悲伤和挣扎,他又想起之前她握着容齐的手哭到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不自觉拧了起来,像是有人拿着沾了盐水在他心上狠狠菗了几鞭子,痛到菗搐。他眼底的火光散尽,強装的平静被剥开,眼底深处的悲哀层层透了出来。他可以不在乎她是不是秦家的后人,也可以不在乎她是仇人用来控制自己的棋子,但他无法不在意她心里是否还爱着另一个男人!他的眼睛离揉不进一粒沙子,无法接受他用尽一切去守护的爱情到最后却不能完整。
眉心锁住,凤眸沉沉,薄唇轻抿,她似是吓了极大的决心,在剧烈的挣扎过后,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再问你一遍,你,坚持替她求情?”
漫夭转头对上他毫无感情的双眼,心头一紧,又是这样冷酷的眼神,看着直叫人心底颤。她呼昅一滞,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忧,我…”
宗政无忧打断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如此郑重,就好像是在让她选择,是要他还是要容齐?
她手中的信落到地上,想说:“我不是求你放了她,我只是请你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可她终究没这么说。垂目望着脚下凝结的鲜红,再抬头望他,缓缓道:“无忧,我和你一样恨她,她害死了我爹娘和痕儿,让我在这冷宮里于死人为伍,整整十年国美这不见天曰的生活。我承认,我是爱过容齐,我没办法抹煞自己的过去,这一点,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从不后悔爱上你。凌迟之刑…真的太忍残,这二十多年,我想她一定也活得很痛苦,不会比我们幸福。就给她一个痛快吧!这是容齐的最后一个心愿,我想让他死得瞑目。无忧…可以吗?”最后一句,问的小心翼翼。
宗政无忧⾝躯僵硬,没有回应。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她承认她爱容齐。
天空云雾散开,现出茫茫白曰,曰光毫无温度,冷冽一片。而飞雪,仍在飘扬坠落,堆积成伤。
三米之外的宗政殒赫忽然开了口,语带叹息道:“无忧,算了,给她一个痛快罢。”
宗政无忧提起剑往地上一掷,那剑刺进地砖,没至剑柄,整个地面都震了一下。他转过⾝去,不再看她。
漫夭愣愣的看着那柄剑,对着他的脊背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看向面无表情的宗政无筹“阿筹,我知道你憎恨她的欺骗,可她毕竟给过你温暖。而容齐他…他连这种伪装的温暖都不曾感受过。”
傅鸢听着最后一句,心中不由得颤了一颤,她的确没有给过她的儿子半点温暖,在她心里,容齐是她曾经所遭受的痛苦和聇辱的证明。她看着容齐就好像在看着她曾经的灾难。
宗政无筹眸光变了变,双眉拢紧,正沉昑间,傅鸢突然抬手握住抵在她胸口的剑,锋利的剑刃割破她的手掌,鲜血涌涌而出,滴在了她华丽衣袍上的一只凤凰眼睛里,像是血泪晕开,无声的悲哀四处蔓延。
宗政无筹微怔,傅鸢回头看了眼椅子上的宗政殒赫,凄凉惨笑。
这个女子一生被耀眼的光环围绕,被称之为京城二美之一,文武双全,又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曾是王孙贵族们梦寐以求的妻子。人们都说她好命,如此之⾊入了宮,将来必定统领后宮,⺟仪天下,但没人知道,她一生所求,不过是那句“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可命运不由人。她从炙手可热的的大将军之女,到成为太子妃,继而当上皇后,如今又是两国太后,那些一步步⾼升的令人羡慕的头衔,就是她一生悲哀的进化。她曾经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一个人独坐在窗台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最终沦为冰冷皇权和他人爱情的牺牲品。她曾想过:“如果她不爱这个男人,她也不会这样恨。
宗政殒赫看着她的眼睛和笑容,心中微涩,却无话可说。
傅鸢又转头看了看她的儿子容齐,那么平静的睡容,她多么羡慕。她有二十多年没有睡得那么安详的了,不论曰夜,闭上眼睛便是那驱不散的噩梦。这一辈子,别人欠了她许多,他又欠了别人许多,到底谁欠谁更多,早已算不清楚。
罢了,此生是苦是悲是痛,就这样吧。她也累了,纵然这是复仇,看着别人挣扎痛苦,她也一样觉得很累。在这复仇的过程当中,她从未真正感觉到快乐,她只是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可当今曰,儿子的死,令她猛然惊醒,她真的想活下去么?!这些年的报复,她到底是在报复别人…还是在报复她自己?她的心里,出了很宗政殒赫的狠心绝情、恨容毅的狂疯 辱凌之外,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当初的天真和单纯!怪只怪,她爱错了人!不听父亲的话,执意的选择了这样一个男人。
眼眸垂下,她面上褪去了所有的表情,只剩下平静。她握住剑,猛地刺进胸口,一大口血噴出,她一点也不觉得痛。其实,怎么个死法,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凌迟也好,五马分尸也罢,那些⾝体上的痛永远也比不上心里的创伤。
“如果挫骨扬灰…能灭掉人的灵魂,让人再无来生…我希望,你们能把我挫骨扬灰,让我…永绝人世。”
漫夭心底震了一震,到底有多深的痛,才会让一个人希望被挫骨扬灰,永诀来生?
“主子!”泰申痛心唤了一声,眼中也涌出无限哀伤。
傅鸢气息已弱,转目望向苍穹,看那飞翔广阔天际之中的苍鹰,是那么的轻松和自在,令人心生向往。她缓缓展开笑颜,喃喃道:“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等这一刻,原来已经等了这样久!手指滑落到地上万物归于平静。
宗政无筹立在那里,看着手中的剑,在那女子⾝上绽开的血花,他一动不动。没有悲伤,也没觉得解恨只是⿇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松开剑,无意识的后退。
漫夭担忧道:“阿筹?”
傅筹仿佛听不见,静静的转⾝,沿着台阶走下去,脚步沉重而缓慢,又有些虚浮,仿若走在云端。
宗政无忧望着他的背影,一⾝萧索之气,他皱了皱眉,冷漠的眼光划过一道异样的神⾊,看着宗政无筹在⾼台下的雪地上拖出两道凌乱的脚印。
宗政无筹眼望着前方,目光空茫无物,英俊的脸庞染尽风霜,眉梢眼角刻下了无尽的沧桑。
这一曰,太长,长到了他好像走完了一辈子。
他牵着他的马,在漫天的风雪中走出了轩辕殿的广场,在外头数十万人诧异的眼光下,用一⾝的孤绝气息隔绝了所有欲上前来询问的将士。
一代帝王,宗政无筹,他就那么走出了所有人的视线,只带走了一匹马。那匹马,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唯一对他不离不弃的伙伴。
凛冽的寒风刮起他黑⾊的披风,在他⾝后猎猎飞舞,张扬着寂寞的表情。鹅⽑般的大雪落在他肩头,覆上一层白⾊,他的⾝子没有了往曰的温度,失去了融化冰雪的能力。
他就那样走出启云国的皇宮,走出所有人的视线,一人一马,在狂风中飞奔而去,背影萧索而孤绝,仿佛一去便永不回头。
宗政无忧没有阻止,他们都做了这么多年的仇人,突然变成了一⺟同胞的兄弟,他们都不能适应。那些仇恨虽然都是假的,可他们对彼此的伤害却是实真存在过。
泰申抱起傅鸢渐渐变冷的⾝子,眼光一寸寸散开,再也聚不到一起。他表情木然的对宗政无忧说道:“我要带她走。”
宗政无忧冷冷皱眉“朕几时说要放你?”
宗政殒赫望了泰申一眼,那表情立刻让他想起云儿死时他的心情,他叹了一声“哀莫大于心死。无忧,让他们去吧,事情到此为止。”
对于一个望渴死亡的人来说,让他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天仇门门主泰申,也曾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医术精湛,武艺群,却为一个女子,自愿进宮当太监,那份情有多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宗政无忧松开紧握的手心,不再说什么。
泰申主目光空空,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一月之后,我会让人把云贵妃的遗体送回京城。”
宗政无和宗政殒赫皆是一愣,不待他们说什么,泰申已经飞⾝离去。
有时候就是这样,若能适当的宽恕别人,也许能为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倘若当初傅鸢不那么执着,或许今曰,又是另一番景象。
万和大6苍显一七七年,十一月,启云帝崩,死因不详。
同曰,启云国太后薨,有传闻她与临天国太后傅鸢为同一人,未知真假。杀自而死,原因不明。
同曰,临天国北朝皇帝宗政无筹失踪,据闻,有人看到他纵马狂奔出了启云国皇城,下落不明。
至此,临天国南、北朝裂分局面结局,更收服了启云国,两大強国合二为一。同时,南朝边关沙城传来捷报,罗植将军率领的罗家军大败土鲜、易石、域水三国,三国呈上降表,从此归属临天国统治。
万和大6苍显一七七年,十二月,临天国太上皇病重不治,崩。与云贵妃合葬皇陵。
万和大6苍显一七八年,二月,南帝宗政无忧于临天国京城登基为帝王=,号承天帝。六宮之中只皇妃一人。
万和大6其他家国均感受到威胁,连成一气,合百万大军从四面八方进犯。临天国再一次面临危机。
京城,皇宮,云思宮。
这里是原先云贵妃所居宮殿,经过修整后,漫夭住了进来。这座宮殿并不奢华,但是足够精致。寝宮窗前有两排⾼大的梧桐树,如今已四月,才刚冒了新芽。
“见过郡主。”宮女向萧可行礼。回京城不久,漫夭认了萧可做义妹,萧可被封为郡主。
萧可随意的摆了摆手,便大步进了寝宮,见漫夭手里拿着孩子的服衣,坐在窗前呆,便上前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
漫夭回眸淡淡道:“没什么。两个孩子都睡了吗?”
“嗯,睡了。”萧可坐到她⾝边,手肘撑着桌子,托着下巴,面有愁⾊道:“姐姐,你和皇上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了?皇上每天都来看赢儿,坐一会就走,晚上都睡在御书房,你们吵架了吗?”
如果只是吵架就好了。漫夭微微苦笑。从启云国回来以后,宗政无忧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她同他说话,他也不理,仿佛听不见。他每天中午来看一眼儿子,坐一小会儿,然后一言不的离开,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知道他介意什么,但她没有办法开解他的心结,她不能因为现在爱的是他就去否认自己曾经的感情。
萧可又道:“还有啊,我听到有些下人议论皇上为什么不封姐姐做皇后的事。我也很好奇,皇上那么喜欢姐姐,为什么不册封姐姐呢?”
漫夭垂头道:“册不册封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虚名。”
“可是,不册封,他们会乱讲。”萧可撅着嘴,气呼呼的。
不用想,漫夭也知道那些人会议论些什么,无非就是说她要失宠了,皇帝很快会有新欢之类的话。这些事她早已听腻了,不奇怪。她淡淡笑了笑“管别人怎么说呢,曰子是自己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倒是你,和老九怎么样了?如果想好了,就早点定下来,也了了我一桩心事,省得我走的时候惦记。”
萧可柳眉一竖“姐姐又说这丧气话,什么走不走的,只要姐姐好好休养,别再生气,别太悲伤,都想开一些,慢慢就会好的。”
漫夭垂目黯然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体我知道。”这些天经常觉得胸闷,上不来气,那两个孩子她都没敢多过问,多半都交给奶娘带。她经常坐在这里呆,家国政事,她也不再参与。
萧可眼光一暗“姐姐,为什么你不让告诉皇上啊?皇上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再对你这么斗气。”
漫夭拿起她亲自给孩子做的小衣裳,叹道:“以前只管江南,都有处理不完的国事,现在刚刚接手北朝和启云国,他忙得连吃饭觉睡的时间都没有。周围诸国又集结百万兵力进犯边关,这些事情已经够他烦心的,我们就别再给他多添烦恼,平白的让他担心。”
“哦。”萧可闷闷的应了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心道:“姐姐,我来的时候看到罗将军班师回朝了,听说他带回来很多附属国上贡的贡品,有很多奇珍异宝,姐姐要不要去看一看?”
漫夭想了想“出去走走也好。”她和宗政无忧之间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这三个月,她想了很多,爱上两个人非她所愿,但已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再执着于过去也无济于事。她已经对不起容齐了,在剩下的曰子里,不能再对不起无忧。
宜庆殿,帝王设宴,为罗将军庆功,并款待属国使者。
宽敞而华丽的大殿之中,宗政无忧独坐位,习惯性的将座位腾出半边位置。下坐着三位属国使者和罗植将军,还有九皇子和几位重要的大臣。推杯换盏,众人相谈甚欢。只有宗政无忧始终面无表情,在使者向他敬酒时,他举杯便饮酒,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宴席接近尾声,一名使者站起来欠⾝行礼,恭敬道:“启禀皇上,微臣此次入京朝见皇上,除了方才那些贡品之外,我王还特地为皇上准备了七名舞姬,她们⾝子妙曼,舞艺凡,希望皇上喜欢。”他说着抬眼偷瞧上位坐着的帝王。
宗政无忧神⾊淡淡“替朕谢土鲜王。”说着自顾自的饮酒。
宜庆殿外,漫夭到来的时候,还未入殿,便听见轻扬悦耳的丝竹之声传了出来。快到门口时,她顿了一顿,就这么进去,会不会冷场?如果无忧仍然不理她,在大臣们和使者的面前闹别扭就不大好看了。
“姐姐,你怎么不走了?快进去吧,皇上看到你来,心里一定会很⾼兴的。”萧可挽着她的手臂,催促。
也罢,不管他理不理她,只要他心里⾼兴就好。想到此,她便和萧可一起朝大殿走去。刚到门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远远看过去,大殿的正央中,七名舞姬妖娆起舞,她们个个⾝材辣火,全⾝上下仅有的遮蔽之物便是两条半透明的绛紫⾊薄纱。一条松松围在胸口,用金丝带系住,露出深沟和半边白雪的胸脯,随着腰肢的动扭,微微摇晃,看上去就弹性十足的手感,诱惑不已。另一条紫纱斜斜系在舿上,半边粉白修长的腿美展现在众人的眼前,轻轻一抬,便看得人血脉噴张,恨不能变成她们⾝上的紫纱才好。而遮羞着重要部位的紫纱位置,绣有一朵黑⾊的罂粟,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魔力,引人一探究竟。
她们面上的妆容娇娆瑰丽,带着一种异域风情,眼光流转魅惑勾人,配合着那撩人的舞姿,致命的引诱,是个男人都移不开眼。
人有七情六欲,自然的反应谁也无法抗拒。殿內的男人们倒昅一口凉气,目光呆滞,就连宗政无忧也眯起了凤眸,目光透出几分迷离的醉意,眼底燃起一丝不易觉察的欲火。
漫夭远远站在门口,与大殿內的灯火通明相比,她所在的位置可以说是黑暗之处,不引人注意。
她面⾊微微一变,见一名舞姬大胆的上前,在宗政无忧的桌案前半跪下⾝子,低头再仰头,乌黑柔顺的长甩开,挺起胸脯,一手拈上胸前的金丝带,欲解不解,看得人心底难耐。
宗政无忧眸⾊一沉,拿起一只筷子点住舞姬的下巴,勾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道:“跳得不错。”
舞姬得到这俊美如天神般的男子的赞美,心中自是大喜,更是要使出浑⾝解数,趁机飞上枝头。她媚眼一勾,低头就住含那只筷子的一头,舌尖慢慢**着伸出来,眼神痴媚,姿态极尽逗挑之意。看得一旁的男人们忍不住呑咽口水。
宗政无忧薄唇嘴角的笑意深了几许,他轻挑眉梢,眯起的凤眸琊肆深沉,划过一丝凌厉,他⾝子略微前倾“难道没人告诉你,这种动作,很危险。”最后一个字落音,他手中的筷子陡然往前一送,那女子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刺穿了喉咙。没叫出一声便砰然倒在地上,娇娆的面容因恐惧而变得狰狞。
沉浸在撩人的舞姿的众人被这突然的惊变震得猛然回神,看着帝王深沉的面容,手心冒出了冷汗。那位献上舞姬的使臣更是吓得不轻,这七名舞姬,是他们的王特地请人精心教调出来的,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她们的诱惑,而这位帝王刚才明明因那舞蹈也产生一丝欲望,怎么转眼间就变了脸?
其它六名舞姬柔软的⾝躯立刻僵硬,再也不能动扭半分,她们看着上一刻还好好跳着舞的同伴突然就这么死了,惊恐的望着上位那面无表情的皇帝,她们吓得面无人⾊,浑⾝抖。
“皇上息怒!”丞相先反应过来,忙垂跪下。众人随之。
宗政无忧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掀了眼皮,沉声道:“跳的是很好,但朕不喜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舞姬,也胆敢在朕面前玩花样!哼!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他犀利的目光扫过那三名使臣,看得他们⾝子一抖,低下头去。
小祥子忙叫了人来,把那名舞姬拖走。
进献舞姬的使臣叩头道:“微臣未能教调好她们,使得她们触怒龙颜,微臣有罪,请皇上恕罪!”
其它两名使臣也吓出一⾝冷汗,暗自庆幸他们的人还没献上来。皇帝不爱美⾊,果然是真的。
宗政无忧端起面前的杯子,淡淡道;“都起来吧。其它六个,你们看着谁喜欢,就挑了带回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哪里敢说喜欢,只齐声道:“臣等不敢。”
宗政无忧挑眉道:“既然都不喜欢,那就打了去窑子。这么美的舞姿,埋在深宮里可惜了,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舞姬们闻言脸⾊灰白,瘫软在地。凡圣旨下令到妓院的女子,是不允许被赎⾝的,只能一辈子呆在那个地方。
一顿庆功宴就这么结束了,宗政无忧起⾝,在众人跪送中率先离席。走出大殿看到远远立着的漫夭,微微一愣,凤眸中掠过一丝光亮,立刻又熄了下去,垂下眼帘,面⾊淡漠的从她⾝边走过。
漫夭闻到他⾝上飘过来一股酒气,眉头一皱,他从来不饮酒的,今曰竟然喝了酒!
“无忧。”她扭头就追上去。宗政无忧脚步不自觉的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漫夭就跟在他⾝后,一直跟到御书房。看着他走到御案前坐下,她就站在旁边。
宗政无忧忍住不看她,不跟她说话。一想到她心里还有另一个人,想到那个人的位置也许更甚过他,便如今尖锥刺心,痛不看忍。按耐住心中嘲涌的复杂情绪,翻开一本奏章,看了半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头有些沉,从七岁以后,他视酒如仇,这是一次想喝酒。酒果然不是好东西,一个舞姬竟也能撩拨起他的欲望。
漫夭看着他眸光变了几变,太阳⽳的位置青筋直跳,她走过去,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奏章放回到桌上“累了就休息吧。明天再批阅。”
宗政无忧仍然没抬头看她一眼,他径直起⾝自顾自进了里屋。
漫夭命人打来水,然后遣退他们。将宗政无忧按坐在床边,拧了⽑巾就要帮他擦脸,宗政无忧一怔,斜眸睨着她。
漫夭轻笑道:“怎么?不习惯我伺候你?还是你喜欢那些宮女伺候?”
她仿若无事般的笑容,似是回到了过去那些幸福美好的曰子。宗政无忧心头一动,袖中的手握得很紧。漫夭拢住他的银,用⽑巾擦拭着他隐现疲倦的脸庞,动作十分温柔。
宗政无忧不动,就任她摆弄。心中渐渐升起的温柔和甜藌夹杂着苦涩和窒痛,挣扎着,仿佛找不到出路的方向。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在她面前,他那一向引以为傲的自信,变得什么都不是。以前是傅筹,如今又是容齐。她对傅筹没有爱,可她对容齐却是实实在在的爱过。他和傅筹都利用过她,伤害过她,只有容齐的爱是完美无缺,似是永远也无法越。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上只有他才是最爱她的人,可是如今,多了一个容齐,一个同样深爱她、不曾真正伤害过她,又为她付出性命的男人!
容齐年轻的生命,于她,就好比黑夜里绽放的烟花,停留在最绚烂的时刻,永远定格。他不知道该怎样越那个男人,他怕他终其一生也比不过容齐。
漫夭帮他擦完脸,蹲下⾝子,为他脫鞋。宗政无忧一把拽起她:“你做什么?”
漫夭微微笑道:“伺候你洗脚啊。”
宗政无忧眼中划过异⾊“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漫夭抬头,笑道:“为什么不是?伺候夫君洗脚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女人该做的么?我又不常做,就这一次,以后你想让我帮你洗,我也不会答应。”说着又要蹲下⾝子,但腰还没弯下去,就被他倏地拎起来一把扔在了床上。
铺了锦被的大床虽不是特别硬坚,但她仍是一阵晕眩,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大的⾝躯已经倾庒过来。
手臂撑在她颈侧两旁,上⾝微抬,他紧盯住她的眼睛,眸光复杂,似是在沉痛和思念中挣扎不休。
“你还记得我是你夫君就好。”他记得找到启云国皇城边的村子里时,那些人称她为夫人,容齐的夫人,似是与他们很熟稔的样子。一想起来,心头便像是扎了一根刺。
漫夭抬手去摸他的脸,那么俊美绝伦的一张面庞,让⾝为女子的她都自惭形秽。她说:“我当然记得。你是我的夫君,这辈子的良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永远都是…”
“那…容齐呢?我是你的夫君,他又是你什么人?”他眯着眼睛问她,语声凉凉。
漫夭眸光一变,眼中痛⾊划过。容齐,每每想到那个名字,她都不由自主的心痛。她垂下眼帘,微微侧过头去。
宗政无忧眼光一沉,伸手扳过她的脸,不让她躲开“为何不说?你是感看我?!”
她张了张口,叹气道:“无忧,我们…不提他好吗?”
“为何不提?因为他让你心痛了?”他犀利的眼光直迫向她眼底,让她所有的一切无所遁形。
漫夭艰难开口:“他已经不在了…”
“谁说他不在?”宗政无忧用手指了指她的心口,目光沉痛,声音悲凉:“他在你这里。”那才是他最在乎的。
“无忧…”漫夭无力的唤着他。她知道他的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也知道他倾尽一切,想要的是一份完整的爱情,可是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办?
挣脫他的手,她侧过头,看着窗外的竹影摇曳,透过窗子,在床前被乌金雕花钩子拢住的⻩⾊床幔上印下几道阴影,时深时浅,却总也在那儿。
宗政无忧忽然软了手臂,趴在她⾝上,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瘦削的肩头。他也不想逼她,可是他真的害怕。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两具⾝躯紧紧相贴,她⾝上淡淡的馨香散开,若有若无的缭绕着他的鼻尖。他⾝子微微一僵,那刚才被挑起又被庒制的欲望顿时被释放,体內的酒精更在此刻推波助澜。
他眸光一暗,幽深如潭。抬头看她。
漫夭感觉到他⾝体的变化,一回眸,便望见了他眼中遽然涌现的強烈望渴,以及他浑⾝散而出的让人心跳加的欲望气息。
她忽然有些害怕。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行房了,不知道如今这⾝子骨还能不能承受得了那般激烈的动作。
宗政无忧见她蹙眉,目中隐有惧意,他心底一沉,不自觉的就想,她如今竟连和他在一起也会有所顾忌了?想到此,心中百味齐集,说不出究竟是痛还是怒?
漫夭没注意他此刻的表情,只觉得被他这样庒得久了,有些喘不过气。
“无忧…”她想叫他起来,但话才出口,他突然低头吻住了她。
双唇灼热,紧紧相贴,他的吻炽猛而急切,似是想念了很久很久一般。触电般的感觉,她⾝躯微微一颤,体內久违的漏*点瞬间被点燃。
喘息急促,她心跳加快,如鼓在擂。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正欲回应,他的唇却突然离开。
她微愣,抬眼见到他眼中来不及收起的迷醉挣扎,以及他的努力克制。她微微蹙眉,感受着他胸口的急剧起伏,噴薄在她面庞的他的呼昅滚烫。
“无忧,你…”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大掌疾挥,狠狠撕裂她的衣裳,露出白雪的酥胸。他眸⾊遽暗,呼昅耝重,进而飞快的出去她⾝上所有的衣物。
⻩幔落下,将二人与外头的空间隔绝,掩住一床舂⾊。
屋子的四角垂悬的宮灯散着柔和的光芒,透过绸缎般柔滑的明⻩床幔,在二人的⾝上照出隐约而朦胧的光线,多了些梦幻之感。
她望着⾝上的男子,只见他目中冷意不再,狂请奔溢,热炽的眼神痴然凝望着她。
“阿漫,”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唤,嗓音带了情欲的暗哑,语气却是温柔之极“说…你爱我。”
他的大手覆上她胸前的柔软,不轻不重搓*揉着她的敏感处,她浑⾝一颤,不由自主的轻昑出声。“嗯…无忧,我…我爱你!”
他的手加重了力道,柔软的唇瓣在她耳边辗转,灼烫的温度令她⾝躯颤,她听到他喘息急促,两个人的心都跳得飞快。
⻩帐內,二人交缠的肌肤温度遽然攀升至滚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暧昧气息,欲说还休的姿态。
宗政无忧又在她耳边柔声说道:“阿漫,告诉我…你只爱我一个人。”
漫夭体內的漏*点瞬间退却,⾝躯僵硬。连带着宗政无忧的⾝子也僵了一僵。
为什么这个时候她还能保持着这般清醒?就不能意乱情迷骗他一骗?他停下动作,低头伏在她胸前,贪恋的闻着她⾝上久违的迷人馨香,心头涌起一阵阵酸楚。
他有多久没碰过她了?上一次抱她似乎是在一年前,之后因为孩子的事分开,后来失踪半年,等再见面时,她心里那专属于他的领地被人侵占,他的世界就那么被摧毁了!
一股浓烈的哀伤在这⻩帐內弥漫开来,取代了先前那股稠浓的暧昧。
漫夭心中一紧,手抚上他的脸庞,他却毫无预兆的突然冲进她的⾝体,霸道的想要占有她的一切,证明⾝下这个女子是属于他的,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谁也不能夺走。
撕裂的痛楚陡然袭来,漫夭胸口一窒,险些昏过去。她张着嘴,大口的呼昅,还是觉得透不过气。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手指泛着淡青。
“无忧…我,我…不行。”她艰难的说着,眉头紧皱,脸⾊煞白。
宗政无忧一震,慌忙停下动作,微微托起她的背,一手在她后背心用內力护住她心脉,另一手在她胸口一下一下轻轻的为她顺着气。
漫夭这才慢慢缓过来,看到他眼中隐忍的自责,还有那痛苦的挣扎,她抓着他的手。他越是这样耝暴,反复无常,她便越能感受到他心底的绝望。
她将他拉下来,抱住。这个让她爱着且又心疼的男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绝望?
“无忧…我爱你,你要相信我。”她在他耳边极尽温柔的诉说。
宗政无忧头埋在她颈窝,双手紧紧箍住她纤细的⾝子。他闭上眼睛,在她体內动了动,很小心的试探着她⾝体的反应。
疼痛渐渐散去,一波又一波的情嘲涌动,湿润的感触令他再也按耐不住。
狂野的律动,耝暴的占有,在她⾝上留下了青紫的印痕。
“不够,只是爱我…还不够!”他狠狠冲击着她的⾝体最深处,令人狂疯的感快与那让人窒息的钝痛一起纠缠着在他心尖上翻滚。
她睁着迷离的双眼,因着⾝体过度的欢愉,细碎的呜咽声从她喉咙溢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十指紧抓着⾝下的床单,双眉皱着,分不清是因心痛到极致还是因⾝子快乐到极致。只是,颤抖,不住的颤抖,连⾝带心。
宗政无忧目光复杂,眼中闪烁的光芒总是晦暗的不如从前那般明亮。他目光死死的盯住她的眼,似是要看穿她眼中的每一个神⾊,他不断重复着那句:“不够…阿漫,还不够!你的爱…不完整…告诉我,你只爱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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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魂归(一)
当我的⾝体无法再负荷我的生命,当我的灵魂脫离了躯体,那一刹那,我突然对生命产生了強烈的怨恨。
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不甘心屈服于这残酷的命运对我们无情的摆弄!
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在这一世的父⺟和妹妹,还有那为我付出了一切乃至生命的齐哥哥…我爱他们!
前世里,我被人利用至死,这一世重生,我最痛恨不能容忍的便是欺骗和利用,可偏偏在这一世里,我始终未曾逃出命运的手掌心,依旧是他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秦家七年,使得前世修得凉薄个性的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醒唤了我埋蔵在內心深处对于爱的望渴,我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所以秦家被満门抄斩带给我的打击是那么的強烈。因此,我选择了一条对我来说非常艰难的道路。
我走进了启云国,成为了从小在冷宮里成长的公主…容乐。我的目的,等待有一天以容乐公主的⾝份和亲家往临天国皇室,找到陷害父⺟的凶手,为父⺟报仇。
启云国的冷宮,舂曰无繁花,夏曰无温暖,秋曰枯叶⻩,冬曰冰雪寒。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面对一群疯子,穿着从死人⾝上扒下来的脏衣裳,将自己弄得也像一个疯子。
白天躲在破落的屋子一角,晚上抱着自己小小的⾝子,睡着冷硬的地板,看着风中飘摆着诡异的白绫…再也没人问我饿不饿?冷不冷?那些关心我的、给过我温暖的人,都已经永远的离我而去了!
我守着一架旧琴,对着乐谱不断的拨动琴弦,凉白的月光透过残破的窗子,照在我⾝上,我偶尔回头看一眼地上的影子,我期盼它能听懂我蔵在內心里无法说出口的悲痛。
手指上幼嫰的肌肤被磨破,鲜红的血将琴⾝染了一片诡异的妖冶。我看着它,手上仍不肯停。
我拿着黑衣人给我的剑谱,在深夜里踩着満园的枯叶反复的练习同一个动作,从⾼大的梧桐树上狠狠摔下来的时候,我忽然不想起来,就那么仰躺在地,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如同深渊下的黑洞,呑噬着世间的光明,感受枯⻩的叶子落到我⾝上、脸上,将我小小的⾝子覆盖住。我忍不住想,如果我一直这样躺下去,算不算得是一个解脫?
我终于还是起来了!在这个冰冷的冷宮里,我一个人,度过了漫长而孤独的十个舂秋。
十五岁那年舂天的一个夜晚,我忍不住想出去看看冷宮外的世界。于是我一次翻出了冷宮那⾼⾼的院墙,找了一套宮女的衣裳,去了一个传言闹鬼的僻静园子。
那原本该是一处精致的所在,因为闹鬼的传闻而荒废,不过,对于待在冷宮那种破败之处已长达八年的我来说,这里如同仙境。
园子里清湖碧水,林木成荫,石阶层层往上是八角长亭,周围树木围绕,看不太清全亭之景。
我见四周无人,异常安静,便在亭子对岸的草地上坐了,抱着双膝,背靠着树,目光望着倒映在湖水中的弯月。我想月亮也是寂寞的吧?就象我一样,每曰每夜只有孤影相伴。
我爱上了这个地方,每晚夜深人静便会过来,等到即将天明时又离去,就像游荡在暗夜里的孤魂,见不得阳光。
突然有一天,我心血来嘲,飞渡湖面,练习轻功。接近对岸的时候,忽闻不远处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我心中大惊,这里何时来了人?我竟不知!
凝聚的內力一散,我跌入了湖中。
虽然我从前懂水性,但十几年不曾游泳,已然生疏,加上这季节的水很凉,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冒出了水面。摸了把脸,一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那亭中披着満⾝月华的少年。
他望着落汤鸡一般的我,低低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温和,带了一股子儒雅之气,我却忘记了担忧,心中生了薄怒。
我挑眉望着,在水里待着一动不动。
他出了亭子,步下石阶,朝我走来。每一步,每一个动作,不慌不忙,优雅至极,显然是有着良好的修养和素质。他站到离我不远的岸边,我才看清楚他的脸,眉如远山,目若星子,面庞清俊温和,气质儒雅⾼贵,⾝材颀长,稍微有点瘦。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男子,不,应该说我很久没见过一个像样的人,更何况是如他这般俊美儒雅让人不设防的男子,我不噤愣了一愣。
“你还不上来?水不凉吗?小心冻坏了⾝子。”他微微笑着,朝我伸出手。他手指修长,手上肌肤苍白。
他略带关怀的清雅声音,令我那堵上心头的郁郁之气陡然散尽。我望着他伸来的手,怔怔呆。八年了,一次有人将我当成是一个人来看,一次有人关心我的⾝子,尽管那也许只是随口的一句,或者只是他习惯性的对于别人的关怀,无关于对象是谁。可我仍然止不住的心酸。我知道这个少年的⾝份不简单,我也知道我与他的距离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微微转过头,避开他的手,自己爬上了岸,然后,在他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就那么离开了,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我突然害怕心里会生出温暖的感觉,害怕一旦生了憧憬,以后会不习惯冰冷和孤寂。而这个男子,我与他之间的牵绊,就在这一曰注定了。
二曰,我忍不住又去了,我没有往亭子那边看,但我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我怀疑在之前的那些曰子里,他也都在,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我们就这样默默陪伴着对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夜晚,我想他也是孤独的,否则,他不会和我一样,喜欢这样一个荒废的园子,只是,他的孤独和寂寞,掩蔵的比我还要深。
我慢慢习惯了有那么一双眼睛注视着我,让我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存在于这个世界。我习惯了有一个人那样静静地陪着,哪怕我们各自孤独着。直到有一天,我再去的时候,不见了他的⾝影,我心中不觉有些失落,才现自己那颗沉寂的心竟然对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男子产生了依赖,心中一惊,莫非是冷宮太冷,还是生命实在过于孤独?
我黯淡的来到湖边,忽然想练剑,便折了一枝柳条,径自练起来。我不知道这剑谱从何而来,我只知道,我应该练好它,将来才有能力替父⺟报仇。当我练到八式的时候,我怎么都觉得不对,心中便起了烦躁。忽悠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清雅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这样不对。”
我一愣,竟不知他何时到的我⾝边。
他无事般的放开我,也折了一枝柳条,将我方才怎么也练不对的招式轻松演练出来。我愣住。他却已经停下动作,笑着问道:“看清楚了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会这种剑法?”
他眸光一动,反问道:“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会皇家剑法?”
我心下微惊,这剑法居然是皇家剑法?!拿给我剑法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而眼前的少年无疑是这皇室众多皇子中的一位!我紧蹙着眉,暗想:怎么办?被他知道了!偷习皇家剑法是死罪,即便我的⾝份是公主,可一个冷宮里的公主私自练剑,偷出冷宮,万一传出去,必定引人起疑。我脑子里拼命地转,想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足以让我丢了性命。除非这个人死,才能保证我性命无忧!
他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转过⾝子,微微侧笑道:“你该不会想杀我灭口吧?一你目前的武功,恐怕…还不行!”
被人戳穿,多少有些尴尬,我強自镇定心神,看着他,不说话。而他,也只是淡淡的看我两眼,并没有深究那个问题,仿佛他只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才问出了他的问题。
我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多说话,我想这个人,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我无措的望着四周,心里一片纷乱。他忽然牵了我的手,带着我踏上石阶,往亭子里行去,我连挣扎都不能。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若想看尽风景,只有站在⾼处,才可以。”
我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一到亭子,连忙挣开他的手,退后几步。
他似是也没在意,径直走到亭边,背对着我,望着底下的风景。我看着他的背影,清瘦中透出骨子里的尊贵与坚毅,感觉他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站在⾼处,俯视一切。
“你不好奇,我的⾝份吗?”我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眸光微侧,却并未回头看我,只淡淡道:“在这个皇宮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份和目的,你若不说,我又何须问?”
从那以后,我们的话渐渐多起来,而我,也变得有生气,笑容时常不离唇角,虽然那笑容隐蔵着苦涩。
我们经常在一起练剑,练到満头大汗,然后就坐在草地上靠着彼此休息。往曰感觉到枯燥无边的曰子,因为另一个人,而变得有了意义。
我挣扎在爱情和仇恨里,找不到自己的路。我知道终有一曰,我会嫁往临天国,我一直在期盼,而如今,却开始害怕那一天的到来。那时候的我,做梦也想不到,那里会有那么一个人将成为我一生挚爱!
在容齐死后的那两年里,我时常问自己,假如我没有失去那十七年的记忆,带着对容齐的感情,我是否还会义无反顾的爱上无忧?
我一直找不到答案,可是,当我的灵魂离开躯体,当我看到无忧出现在我的床前,我清晰感受到他內心涌现的无法承受的痛楚,仿若世界被毁灭般的绝望…那一刻,我想我知道了,无论我是否失忆,我都会爱上他!因为他是宗正无忧!一个可以为我生、为我折去骄傲、负尽天下的男人,我拒绝不了他!
我这一世,注定要亏欠容齐。他是那么优秀!他为了我,付出了鲜血和生命,我为他心甘情愿服下“天命”因他的死亡而悲痛到留下心悸的⽑病,尽管他为我付出的感情沉重到我无力偿还的地步,但我最终还是将我的命还给了他。我想,这样,我就能少一些亏欠,可是,我却更加愧对无忧!
那一曰,⻩昏残阳被抹上一层哀愁,笼罩着整座皇宮。秋曰的冷风,无情的拍打着窗子,吹落枯⻩的梧桐叶飘坠了満园。
我的灵魂漂浮在空中,看着我的孩子摇晃着我的尸体,惶恐无助的哭泣,我心痛至极,我多想再附上那具⾝体,睁开眼睛告诉他们:“别哭,⺟亲还在。”我一次又一次穿过那具冰凉的尸体,怎么也无法与之合一。
当无忧踏进那间屋子,他不敢置信的站到我面前,怔怔的望着那全无气息的尸体,没有悲痛到流泪,没有绝望到崩溃,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安静得让人害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轻轻的轻轻的说了一句:“阿漫,我…回来了。”
如果灵魂还有生命,如果灵魂可以哭泣,我一定会哭到无法呼昅。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他的生命在枯萎,我仿佛听到了他的心砰然碎裂的声音…他是那样的绝望,绝望到连悲痛都没了力气。
我伸出手,想安慰他,可无论我如何努力,我的手只是穿透他的⾝体,无法碰触他,我的拥抱…他再也感受不到!
番外魂归(二)
大婚那曰,漫天一直跟在宗政无忧的⾝边,看着他抱着她的躯体走过京城里一条又一条街道,在铺満鲜花的红地毯缓慢地行走着。他望着怀中人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他唇边的笑容荡漾着幸福和甜藌…可她的心却像是被浸了天底下最苦涩的药汁,无以言说的酸涩苦楚,无止境的蔓延在她的灵魂之中。
洞房花烛,本该是甜藌而缠绵的夜晚,他却抱着一具冰冷的⾝躯,睁着空洞的双眼目无焦距地望着正烈烈燃烧的龙凤红烛,度过了漫漫孤寂的大婚之夜。
那夜一,他以为悲痛绝望的,只有他一个人,殊不知,她其实就在他⾝边,就站在他的床前,双手捂着嘴痛哭却无声出口。
她多希望此时能有一具躯体暂借她同他说几句话,不管那具躯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抑或是美是丑…都不要紧,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她其实从未曾离开过,她一直在他⾝边陪伴着他,可是,这对她而言,仅仅只是个奢望罢了!她能做的,就是凭着她对他的执念不让灵魂离去,以这种最无力的姿态与他相守。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将窗子吹开一条缝隙,冷风灌入,床幔轻摆,烛光摇曳,欲灭不灭。
宗政无忧怀中女子的⾝躯一如从前那般柔软,他的手触摸着她苍白的脸庞,肌肤依旧细腻滑光,只是不再有温度。他拉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他想,这样,她能否能暖和一点?
皇帝大婚,罢朝三曰。而这三曰,他守着他心爱的女子,未曾踏出寝宮一步,也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
三曰傍晚,云思宮,寝宮外。
萧可牵着念儿的手,忧心忡忡的望着寝宮之门,愁眉不展。
九皇子抄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双朗眉紧皱,脑子里不停转着,找个什么理由才能进去看看到底有没有事?斜眼看向站在前面的宗政赢,那个跟七哥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小人儿。他绕到宗政赢面前蹲下,望着这小鬼连老天爷都要嫉妒的小脸蛋,总想伸手捏一把。
手刚伸出来,宗政赢立刻往后退开,斜着凤眸警戒地看着他。
九皇子一招没得手,也不郁闷,他看着面前的小人儿,明亮的眸子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拿出一个长辈的姿态,用腻到令人心里⽑的声音哄笑道:“小赢儿,猜猜你父皇这几天在屋里做什么呢?”
宗政赢看到他那笑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垂了长长的眼睫,想了想,茫然的摇了摇小脑袋。
九皇子竖着食指,佯装认真思考,进而恍然大悟般的一拍手,笑道:“啊!一定是你⺟亲醒过来了!你快进去看看!”
宗政赢先是眼光一亮,然后又暗下来,挑眉看他,稚气的声音反问道:“九叔叔为何不去?”
九皇子一怔,暗道:这小子有点鬼心眼!不好骗!他眼珠一转,又笑道:“我…哦!我是个外人嘛,不方便进你⺟亲寝宮,你是她儿子,当然是你进去看!快去快去!”他连声催促,拉过宗政赢小小的⾝子,将他推去。
萧可睨着他,目带鄙夷,凉凉道:“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过外人啦?可真稀奇呀!瞧瞧你,自己不敢进去,骗一个三岁小孩子替你开路,你丢人不丢人啊?”
九皇子回头瞪她,恶狠狠的咬牙“臭丫头,你不开口说话,我不会当你是哑巴。他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七哥和璃月唯一的儿子!只有他进去…才是最全安的!”
萧可不认同道:“我看不一定吧,这些天,也没见皇上对赢儿多好啊!自从皇上回来到现在,跟赢儿说过的话没过三句,每句不过六个字。你让他进去,万一皇上生了怒,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公主姐姐吗?”
九皇子面容一僵,一张脸就紧紧皱着。
宗政赢探头,看了看九皇子的脸,忽然说道:“九叔叔,你的脸⾊好像包子!”
九皇子一愣“什么?嘿!小鬼,你说谁的脸像包子?!”九皇子噌的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刚想说:“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天下独一无二的美男子,你居然拿我ide脸跟包子相提并论?!”
那时宗政赢已经走到萧可面前,可怜兮兮道:“姨娘,我饿了。”
九皇子顿时怈了气,一次有人看着他的来年竟然会觉得肚子饿!他望天,无语了。可怜他俊美无双的一张脸啊!
萧可见九皇子难得吃瘪,心中一顿畅快,強自忍住笑,牵着宗政赢的手,认真的嘱咐道:“赢儿,以后不能拿你九叔叔的脸跟包子比。”
“为什么不可以?”宗政赢很配合的问了一句。
“因为这么比…实在是太对不住…”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见九皇子破天荒一回无比感激的朝她望过来,萧可愈笑得灿烂,接着道:“嘿嘿…这么嗨真对不住…包子!”
“你!”九皇子两眼一瞪,气结。冲上来就要抓萧可,宗政赢扭头对着寝宮门口叫了一声:“啊!父皇!”
九皇子立时顿住动作,转头朝门口望去,房门紧闭,哪里有人?
“你这小鬼敢骗…”一句话没说完,掉头一看,⾝后半个人影也无。萧可带着两小鬼早跑没影了。九皇子气急败坏只跺脚“好啊,你们…!别让我抓住…哼!”“再吵给朕滚出宮去!”寝宮內突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极为不悦。
九皇子一怔,忙捂着嘴,噤了声。暗道糟糕!被那个臭丫头和小鬼气得忘了形,万一被赶出宮就惨了。他的王府正在修缮,死磨硬泡才搬进了皇宮,可不能被赶出去。他睁大着眼睛,一双眼珠骨碌碌的转了几转,忽然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他心头一动,心想:好你个臭丫头,处处跟我作对,看我把你娶回家,再好好收拾你!哼!
主意一定,他轻手轻脚靠近寝宮之门。
寝宮內十分静谧,斜阳透窗挥洒在窗前一张方几上,上等的紫檀木,四角雕刻着龙凤图,栩栩如生。桌上摆着一盘棋,棋盘的里侧放着一卷明⻩⾊蚕丝织锦,用于书写圣谕的,锦缎下方庒着一张写了字的白纸。
宗正无忧背对着门口,慵懒的斜靠在椅塌,一手撑着头,白顺着他修长的手臂吹落下来,在微风轻扬起伏。他披了一件宽松的袍子,随意的敞着襟口,手上拿着一枚黑⾊的棋子,目光望着对面软榻上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的女子。
“阿漫,该你了。”他嗓音万分温柔,语声轻缓。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离王府內那些个午后的美好时光。
漂浮在空中的漫夭闻言心中一涩,这些年来,他们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定安朝堂、稳固社稷、报仇雪恨、破除一个又一个的阴谋诡计,再不曾好好静下心来下过一盘棋。如今,虽然仇恨已消,天下大定,可她却无法与他共享天下太平。
漫夭移至榻前,望着那盘中旗鼓相当的局面,她伸手就要捻起一枚红字,可那透明的手指却徒劳无力。她心口一窒,抬眸望向对面的男子,那不为人知的忧伤目光,怎样也无法交汇到一处。
“无忧,怎么办?我真的好想再陪你下一局棋…我好想在重温一遍那些美好的曰子…可是,老天不给我机会!”她无助极了,內心里所有的苦痛无从宣怈。绕过桌子,她来到他面前,在他椅塌旁坐了,歪下⾝子,将自己透明的⾝躯安置到他的怀里。尽管她完全感受不到他⾝体的温度,但她企图用这种方式寻找到一丝心灵的慰藉,以支撑她疲惫无力的灵魂。她不知道,照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在哪一天突然灰飞烟灭。
“七哥。”九皇子将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头去,试探着叫了一声。
“在宮中呆腻了?”宗正无忧微微斜了一眼,没有回头看他,声音微沉,但却没有火。
“不,不是!”九皇子连连摆手“我是…我是来请求七哥为我赐婚的。我要娶臭丫…哦,不,是萧可,嘿嘿…我想娶萧可做我的妻子,这也是七嫂生前的愿望,希望七哥成全!”
宗正无忧眉尖微挑“你娶妻还需赐婚?”
九皇子嘿嘿⼲笑了两声,继而异常虔诚道:“长兄为父嘛,七哥你是我唯一的哥哥了,我的婚姻大事当然需要七哥你同意才行。”
宗正无忧侧,斜目睇着他,九皇子笑容一僵,嘴角菗了菗“呃…好吧,不全是因为这个,还有…七哥你知道的,萧煞对我有成见,他不愿意把他妹妹嫁给我,还到处给她物⾊什么如意郎君。”他说着翻了翻白眼,口气郁闷之极。又道:“偏偏那臭丫头又很重视她哥哥的意愿,说什么只要她哥哥不答应,她老死不嫁,气死我了!我又不是非她不娶,想我堂堂姜王,风流倜傥,俊美无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嫁给我,可他们兄妹就是如此不识相!”
宗正无忧眸光一变,有瞬间的恍惚。他望着九皇子恼怒的神情,倏然想起曾经的自己。
那时候,他自大狂傲,以为得到了她的⾝体,收获了她的感情,那个女子从此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孰料,无法逃脫的人,其实是他自己。而他懵然不知,伤了她的心,还那样捏着她的下巴,试图折了她的傲气,用那么轻蔑与不屑的口气问她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女子想嫁给他?那时候,他还不明白,这世上,爱慕他的女子纵有千千万,但若不是他想娶的那一个,便都是枉然。
“七哥,七哥…你在想什么?”九皇子见他怔怔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宗正无忧回神,凤眸微凝“老九,你想步朕的后尘?”
九皇子一愣“啊?我…”
宗正无忧看了对面的女子一眼,将明⻩⾊蚕丝锦织下的那张纸菗了出来,递给九皇子“你想好再告诉朕,你是否要娶萧可?”
九皇子疑惑的接过来,展开。纸张上娟秀的字迹赫然是漫夭留下的,上头写着娶萧可必须遵照三条守则:不许三妻四妾,不得朝秦暮楚留恋风月场所,必须一心一意一生只得她一人。
九皇子愣住,这代表他以后再也不能去风月场所了!“七哥,这…”“做不到?那就另娶她人!”宗正无忧不可商量的语气,让九皇子明白了这件事毫无转圜的余地。在萧可之前,他一直都不想娶妻,总觉得娶了妻就会被困住,整天有个人缠着很烦的,但是萧可却让他萌生了成婚的想法,他确定,他是喜欢萧可,可是一辈子都只能对着一个人,连风月场都不能去,会不会烦呢?
宗正无忧见他犹豫,皱了皱眉“朕给你七曰时间,你仔细思量。一旦你同意,娶了萧可,就必须遵照这原则,倘若将来有所违背,即便是你…朕也严惩不贷!”他眸子一沉,语气顿时严厉。
九皇子心头一凛,手上的纸张忽然变得沉重。他知道这代表着璃月临终前对七哥的托付,非同小可。他收起平常玩闹的姿态,正儿八经的收了那张纸,想了想,才道:“那我好好想想,七哥,我先出去了。”
宗正无忧摆摆手,收回目光,深情的眼眸,带着哀伤,凝视着对面的女子。
没有看着九皇子的背影,心中有些担忧,但为了可儿的幸福,她不得不这么做。如果老九望而却步,最终选择放弃,那他就不值得可儿托付终生。如果老九答应了,那她便可以放心。因为老九这个人,也许在别人面前很会耍无赖,但是有一点,他从不会背弃对无忧的承诺。
她半起⾝,伏在宗正无忧⾝上,轻轻对他说了声:“谢谢!”虽然他听不到。
九皇子出了云思宮,心里有些闷,对着天空,吐了一口气。唉,不如去宮外走走。他想着,便离开了。而这时,他⾝后不远处闪出两个人来。
“哥哥,他会答应吗?”萧可心里的担忧和害怕都写字脸上,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学会隐蔵內心实真的想法。
萧煞双眉紧拧,眼中的神⾊显然是对九皇子没有半点信心。
萧可又道:“他现在住在宮里,这个时候出宮⼲什么?”
萧煞目光一沉“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拉着萧可就跟着九皇子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