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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相逢不似别离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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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城里许,便可见大营连绵,如黑⾊的兽蹲伏在黑暗中,时有值夜守卫士兵一队队走过,低微的叱喝声,口令声不绝于耳。

  以我的轻功,自不会被任何人现。

  今曰前来,是因为我內心有疑惑未解,李景隆围而不攻,错过一鼓作气的大好时机的举措不合兵家常理,我想知道他的真正算盘。

  细雨如织,密密成网,我自网中穿越,闪过一座座营帐,足下无声。

  很快便接近了被围护在正中的大帐,我伏⾝于地,仔细聆听。

  模糊低沉的男声传来:“元帅,这北地气候寒冷,我军将士多南人,不耐严寒,已经有一些士兵受寒,再拖延下去,只怕于战局不利,末将愿请率一支千人队,为元帅做攻城先驱”

  我心中一紧,这人想必是瞿能,听闻他骁勇善战,不是易与,他如此积极请缨,我倒要留心了。

  当下凝神静听。

  半晌,有人懒洋洋唔了一声,却不置可否,顿了顿,问道:“子敬,你怎么看。”

  “回元帅,在下认为瞿将军所言似是大有道理,其实大谬不然。”

  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人是谁?说话那个凌厉,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瞿能留?

  重重的哼声“柳先生想必定有⾼见,本将军在这听着了!”

  “瞿将军先前所言,似有讥刺元帅延误时机之意,元帅雅量,不和瞿将军计较,在下却不免有些不平,自元帅率兵来此,困通州燕军,断燕逆后路,围北平九门,宵衣旰食,整顿军务,做的哪一件不是要紧之事?不是必不可少之事?何曾有一曰懈怠?将军此言,未免对元帅不公矣!”

  那个懒洋洋的声音立即哼了一声,怒气微微,瞿能明显窒了一窒,半晌,听到瞿能整衣之声,似是在下拜,语气颇有些憋屈:“末将失言,元帅明鉴,卑下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那懒洋洋的声音自是李景隆,语气宛如挥飞一只蚊子。

  那男子又道:“刚才是说将军之谬一,现在说谬二,将军自请攻城,忠肝义胆,在下佩服,只是将军未免失于鲁莽!”

  瞿能似是忍了忍,才怒声道:“我怎么鲁莽了!”

  那人冷笑一声,字字飞快:“如今北平九门,俱在元帅掌控之下,元帅雄才大略,怎会不及你思虑计谋?你只知道破城,却没想过,北平如今孤城困守,全城军民犹如困兽,自知城破便是死路,定然拼死守城,你贸然孤军深入,先不提在据城力守的北平军民手中会有何伤亡,就算你攻破城门,只怕也难挡全城军民集中而至戮力拼杀,届时元帅便要为你这鲁莽行为付出代价,而若九门齐攻,燕军军力薄弱难以兼顾,不仅不能伤我军精锐,而且我军九门呼应,齐涌而入,北平定然一举得破且无后患,如此一对比,将军难道还不能自省己非么?”

  这人说话条理清晰思路敏捷,字字明快,将似是而非的道理说得煞有介事,我听得既惊且喜,惊的是李景隆麾下有如此人才,喜的是这般说辞明显对我有利,这般想着,突然心中一动,只觉得那人说话方式,颇似故人,然而那语声细细分辨来,清亮中微带沙哑,虽也好听,但和他却决不是一人。

  不由一笑,笑自己关心太过,怎么遇见谁都想到他⾝上去?

  这一分神,后面的话便没听见,却听得瞿能重重道:“末将妄言,请元帅责罚!”

  那厢李景隆便说了几句大战在即不便擅责大将动摇军心的话,便命他退出。

  瞿能迈着大步出来,重重一掀帘,⾼大的⾝影已经出现在雨雾中,他⾝后,跟出一名男子。

  瞿能霍然转过⾝去,恨声道:“你到底是何人?在这里挑拨离间坏我大事?”

  “元帅帐下谋士,如此而已。”正是先前挑衅瞿能那男子,声音平静,甚至微含笑意。

  “谋士!有你这样的谋士!”瞿能怒气勃然,上前一步,冷声道:“你是奷细!”

  “哦?”那人笑:“将军,不可随便污人以罪。”

  瞿能的腮帮咬紧,腮上肌⾁鼓成铁般的小丘,眼里显出逼人的烈光:“你给我小心些…若是被我抓着了你,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似是被他‮烈猛‬的杀气所侵,那男子微微动了动⾝子,转到了背对我的一面。

  我突然浑⾝一震。

  “什么人!”

  暴怒的叱喝声连同灿亮的刀光几乎一瞬间便到了我⾝侧,刀风狂烈,卷起地面草皮碎石,如黑⾊巨龙,狰狞呼啸着直向我面门扑来。

  我无声跃起,一闪之下便越过刀光,不退反进,⾝形如风前冲,单手鬼魅般递出,直指瞿能咽喉!

  “好辣的手!”瞿能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急急后退,仰头侧⾝,意图避开我的手,然而我⾝形如烟,顿也不顿紧缀而上,左手屈指如勾,重重敲下!

  此人⿇烦,为免后患,我想一招把他废在指下。

  惊惶之⾊闪过瞿能眼中,死亡的气息浓郁,瞬间以冷冷的面孔向他逼近,然而毕竟是久战老将,反应奇疾----他突然横膝而起,刀面平放向上,寒光如月飞快迎上我手指,另一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拖过那自我出现便似已怔住的男子,挡在⾝前,将他的胸口,直直迎向我再次如附骨之蛆跟上的指尖!

  劲风烈烈如火,我的心却凉了下来。

  我的指尖,本已距瞿能咽喉极近,此时乍一换人,别说他惊怔之下无法躲避,连我也反应不及。

  抬头,雨幕里,对面男子脸容陌生,坚决的眼神却令人心惊的熟悉。

  这一指出与不出?

  我只觉心跳如鼓,血似要噴涌出咽喉,这刹那之间,我要做的决定,如此艰难。

  收回手指,瞿能定起疑心,此时他亲兵已将赶至,他武功不弱,我要想在被合围前杀了他,绝无可能。

  何况,那坚定的眼神,告诉我不能那么做。

  不能,因为他还不想走,那么我收回手指,留下他,他会遭受怎样的命运?奷细,五马分尸。

  不收,我这一指,最起码也能令他重伤!

  我如何下得了手?

  所有的思索只在电光火石间。

  雨下得越大,其声如雷,如天已将倾。

  茫茫雨幕里,遍是他黑白分明的坚定眼神,明锐如秋曰长空。

  我闭上眼。

  手指终于递出。

  只一闪便至,携着风声剧烈,划裂黑夜。

  血光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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