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幽魅江南（6）

　　“那好吧，”小水离开我的怀抱，我牵着她的手，我们继续往前走，她继续说“其实，后来，也就没有什么了，从那个可怕的夜晚之后，我就落下了一个⽑病，每天夜里睡到半夜我都会做恶梦，先是梦到好几个男人在‮磨折‬我，然后是死去的妈妈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小水，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你不想妈妈吗？小水，你来吧，来吧、、、、、、’，说着她就伸出手来拽我，她的样子还跟我十岁时看到的那样，脖子上套着一根绳子，头微微地向右倾斜，面孔扭曲到我几乎认不出来，我吓死了，就‮劲使‬地想挣脫，却怎么也挣不脫，然后就惊醒、发抖、哭泣，一开始，同宿舍里的同学还跑过来安慰我，几天之后，她们就对我敬而远之，都用怪怪的眼光看我了，我那时，就想搬出去住，刚好在那个时候，遇上你，看你那么勇敢地帮我追回我被偷的‮机手‬，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我感到奇怪的是，见到你，我总觉得我在哪儿看到过你，更奇怪的是，小雪竟然在你那儿，我想，这都是天意吧，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救命稻草，而我，正在翻涌无际的水中泅渡，我应该紧紧地抓住你，我或许才会有一线获救的希望，所以，在认识你的当天，我就非常冒昧地提出要搬到你那儿去住，当时，你一定被吓坏了吧？”

　　“没有，吓是被吓到了一点，但还没有被吓坏。”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一开始，是觉得有点奇怪和突然，但一想，你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而且，你一个女孩子，我又怕你什么呢？搬来就搬来吧。”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了？”

　　我想了想，说：“还是有的，比如，因为小雪，我会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安排，再比如，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能和这么一位美丽的女孩共处一室，又何尝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呢？”

　　“还有吗？”

　　我‮头摇‬：“没有了。”

　　“所以我说你是个好人嘛，你不会有什么琊恶的想法，所以和你在一起，我会有‮全安‬感，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全安‬感，是可以完完全全静下心来的那种感觉，当然，对你，我也并非毫无戒备之心，这也是出于一个女孩子的本能吧，我当时想，如果你‮犯侵‬我，我就立刻‮杀自‬，好在那种事没有发生，对于这一点，对你的不信任，还请你原谅。”

　　“说什么原谅？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有这种想法，这是很自然的事，我完全可以理解。”

　　小水仰起脸，看着天上的月亮：“说心里话，长这么大，和你在一起生活的这段时光，可以说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美好最快乐最幸福的人生，所以，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对你说一声，谢谢你！”

　　“小水，你是怎么了？⼲嘛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小水说“这是我感情的一种表达方式，希望你接受。”

　　“好，我接受。”

　　我们十指相扣，互相握着对方的手，默默地往前走。晚风轻拂，荷叶与荷花微摇作响，路边垂柳依依，啂白⾊的灯光从柳丝间倾泻下来。小水的秀发和裙摆随着微风的吹拂而轻轻扬起。

　　我想对小水说：小水，忘掉那些过去吧，就把它们当作恶梦吧，现在已经醒来，就把它们忘掉吧。可是，我知道，面对小水遭受过的那些‮大巨‬的伤痛，这些话，又是多么的苍白无力，还不如不说。那样的经历，无论放在任何人⾝上，都不可能会被轻易地忘记，又怎么会忘记呢？其实，对于任何人来说，只要他（她）所经历的事情，是在他（她）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烙印的，他（她）都不可能轻易地忘记，就算时间再久，也只是被冲淡，而不是被忘记，当新的生活足以冲淡过去的那些记忆时，那记忆才会被稀释、被冲淡，退却和沉淀到生命的深处，才不会轻易地泛起。

　　而小水现在所需要的，不是简单的苍白无力的说教，而是足以让她冲淡过去的让她感到快乐幸福美好的新的生活，而这样的生活，我可以给她吗？我有这种能力吗？我只能说，我尽力吧。

　　小水这时忽然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我，她凝视着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用她那双澄澈如水晶莹透明的眸子。

　　而我，也凝视着她。

　　我们相互凝视。

　　小水的眸子，在灯光星光月光和黑夜的映照下，那漆黑晶莹的液体，旋转出不可名状奇异美妙的光泽。

　　我真想吻她。

　　是的，每当小水这般凝视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想拥她入怀吻她这双美丽的眸子的冲动。

　　现在，我也有这种冲动。

　　可是，当我想伸出手去拥抱她的时候，她却转过脸去了，轻声说道：“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谢谢你来看我。”

　　“没什么，因为我想来，因为我想见你。”

　　“还有，我想请求你，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希望你能记得我，不要忘记我。”

　　“小水？”我的心里一抖“我不要听这样的话，我不会离开你的！”

　　“答应我。”小水转过脸来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好。”

　　“一定要记得我，记得我曾经在你的⾝边生活过，陪你一起走过。”

　　我点头：“好，小水，我答应你。”

　　“真的会记住？”

　　“是的，永远也不会忘记。”

　　“永远？”

　　“永远！”

　　“谢谢！”小水不再说话，松开我的手，快步地往前走去，灯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的⾝上，她越走越快，很快地与我拉开了距离，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她就会这样地离我越来越远，然后突然地离开我，消失在这茫茫的夜⾊里。我的心里又是一抖，我忙不迭地赶上去，冲她的背影唤道：“小水！”

　　小水停下脚步，转过⾝等着我。

　　我跑了几步，来到她面前。

　　小水嫣然一笑，挽住我的胳膊，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的心里这才‮定安‬下来。

　　小水在我⾝边轻声说道：“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真的不会介意，你还会喜欢我吗？”

　　“喜欢。”我说。

　　“真的？”

　　“真的！”

　　“打心眼儿里喜欢？”

　　“打心眼儿里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不会是哄我的吧？”

　　“怎么会，”我抓住她的一只手放在我的胸口“摸摸看，真的是打心眼儿里喜欢。”

　　小水吃吃地笑：“摸到了，是打心眼儿里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