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贪婪的根源
十年过去了,钱婶家两居室的职工福利房除了更旧了一些以外,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倒是钱小玉的父亲头发白了大半,脸庞也消瘦了许多,看到了严宁,除了脸上展露出几分对过去怀念的微笑以外,没有过多的表述什么,整个人显得更加的沉闷了。
“哎呀,严宁,你这是⼲什么,来就来吧,怎么还买东西,你这让婶多不好意思…”看着严宁拎着大包小裹的上门,钱婶回想起十年前严宁带着贵重礼物上门的一幕,仿佛就跟昨天一般,脸上不由地闪过一丝尴尬,一边热情的拉着严宁进屋,一边不停地埋怨着。
“钱婶之前也没意料到会看到您,没什么准备,这些都不是买的,是我在西北带回来的土特产,给您尝个鲜,您可别嫌弃…”严宁让钱婶先回家,一来是跟朱子鸟打个招呼,再者就是回到车里取些礼物,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空手上门在双江可是很不礼貌的。
“快坐,快坐,让你叔炒两个菜,中午在这吃啊,这都要过年了,家里面冷冷清清的,难得你来,一会婶陪你喝几盅…”或许是严宁拿着大包的礼物,市侩的钱婶热情的有些超过了严宁的想像,甩给了钱叔一个眼神后,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倒让严宁觉得不好意思了。
“严宁,你不是要写什么报告吗?婶给你说道说道,要说这橡胶厂啊,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头些年说设备不行,市场不好,近几年又说原料涨价,成本太⾼,反正就是年年亏损,今年更彻底,一下子给职工都放了假,连基本的生活花费都保证不了,这像我和你叔年纪大了,多少还有些积蓄养老,小玉又时不时的邮些钱回来,这曰子还能过得去,可那些年轻的职工自打进了厂就这么半死不活的,现挣现花都不够,哪有什么积蓄,这厂子一停产,可不要了老命了。就拿趴火车道的齐大鹏来说吧,老婆病,孩子小,又是吃药,又是吃饭的,凭他一天到晚戳大岗,打零工挣的点钱又哪够啊…”橡胶集团停了产,几万名职工为了生活一起涌向市场打零工,可如今的双江经济并不景气,又哪有那么多的零工岗位去満足需求,否则也不会把一个六尺⾼的汉子逼的都没活路了,钱婶的话基本上反映了橡胶集团內部职工的现状。
“要说这企业停产,我就想不明白了,咱们橡胶厂的红旗牌子午橡胶钢胎,质量是没个说,都拿过际国大奖的,国全各地哪没有咱们的代销处,就是那外国人都飘洋过海,慕名而来抢着采购,按理说产品不愁销路,就是设备旧、资金少,不也通过上市贷到钱了吗,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生产的越多,亏损的越多呢…”对于企业的停产,工人的待岗,钱婶脑袋里有着太多的疑问。而且,这些疑问都是在她所通晓的道理中解释不清楚的,这会儿说了出来,已经远远超出了牢骚话范畴,牙缝里都带着一股子的愤恨。
“你一个娘老们知道不知道能怎么的,橡胶厂这么大,是你一个二线职工能说明白的?来,严宁,吃饭了,别听你婶瞎说,这轮胎也好,胶带也好,其他的什么产品都好,从原料采购到生产加工,从车间管理再到出厂销售,都是一个整体,你单单抓着你眼前看到的那么一点,来说一个厂子的生产经营,可不对,人家严宁要写报告呢,你可别误导了…”钱叔的业务很熟练,没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厨房里端出了几盘菜摆到了餐桌上,听着钱婶的话说的有些不着边,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沉声驳斥起来。钱叔是个的老实人,平时话虽然不多,但有些事情看的明白,特别是作为一名车间管理人员,对橡胶集团內部存在的问题有着比钱婶更清晰的认识。
“我怎么就误导了,我说的就是事实,我们九分厂勾兑黑⾊钢化剂,研究的搅拌参数远远低于家国设定的标准,单单这一个技术创新,一年就能省几百万。还有七分厂的橡胶庒模回收技术,都申请世界专利了,从边角废料中都抠出了几百万,这不都是钱吗?这生产成本降低了,不是竞争更有力吗,难道这也说错了…”当着严宁这个外人的面,老伴不给自己留面子,在家中的地位受到了挑衅,钱婶自觉颜面大失,顿时急的用力地一拍桌子,大有拉开架子跟钱叔开战的意思。
“钱叔,您先别开那个酒。这几年我一直在西北工作,西北的地域特点挺明显的,特别是酒,跟东北的酒味道不太一样,今天我给您带来几瓶,开一瓶,您喝个新鲜吧…”眼看着钱婶怒气值暴満,严宁的脸上显露出几分为难,可不想看到这老俩口因为这么点小事吵架拌嘴,急忙借着钱叔要开酒的空档,把话题转移了出去。
“哟,南舂酒,这电视台不天天做这个酒的广告吗?严宁啊,这能上电视做广告的酒,怕是便宜不了,你说你花这钱⼲啥啊!”相比于钱婶的客套,钱叔的话则更具有诚意,抓着酒盒上下端祥了一番,看着窑蔵三十年的标识,脸上带着几分不舍得打开的意思。
“呵呵,钱叔,您不用替我心疼,这酒是朋友送的,没花钱。来来,钱叔,我给您和婶倒上一杯,这马上要过年了,我提前给您二老拜年了,祝愿二老⾝体健康,幸福愉快…”看着钱叔的动作有些犹豫,严宁站起⾝把酒接了过去,撕开了封口,小心地往钱叔和钱婶的酒盅里灌入,浓郁的酒香随着瓶口飘荡而出,瞬间便飘満了整个房间。倒完酒严宁就举起酒盅,客气的送上了新年祝福。
“钱叔,我觉得您刚才说钱婶的话,虽然不完全正确,但也有些道理。可能表述的不够全面,但在间接上也证明了橡胶集团的产品质量过硬,技术⾰新到位,这说明了橡胶集团在技术层面上并不差,在管理上也不落后。那么按照钱叔您的观点,橡胶集团的问题可就呼之而出了…”轻轻地放下了小酒盅,严宁发现钱婶的火气没那么大了,钱叔的话又有着意犹未近的意思,严宁把话题又重新提了起来。既然生产和管理上没问题,中间投入有限,那橡胶集团还存在生产乏力,无以为继的问题,那不用说就是在原料采购和出厂销售上出问题了,而这两个环节也是最容易滋生败腐的环节,换句话说,橡胶集团的频临倒闭是倒在了集团內部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上了。
“唉,橡胶厂啊,我在这⼲了大半辈子,抓过生产,也跑过供销,这里面的说道太多了,前些年企业也乱,大家是拿是搂,多少还有个底线。可这些年,一听说家国要企业改制,人心就都变活了,一门心思的往自己腰包里抓,哪还有人管厂子的死活了。换一茬导领刮一层地皮,换一茬导领变卖一些家当,等到刮不到了,卖不到了,就开始在生产上动手脚,一万块钱的成品胶,倒两个人的手,就变成了两万多,翻番还拐弯呢,原材料价格这么⾼,任你生产车间再节约,再技改,这生产成本也庒不下来。还有销售,把持销售分公司的都是厂导领的亲属,每年产生的呆账坏账就占了销售收入的三分之一,这人家不给钱,你还卖商品给人家,这话说出来谁信呢?那这些货款到底哪去了,其实都让导领和销售人员私底下分了。原材料价格⾼,销售收入又回不来,厂子不亏损才怪呢…”作为生产车间的管理人员,钱叔确实比钱婶看得的更清楚,一句话就揭露了钱婶心中疑惑的本质,也为严宁揭开了橡胶集团破败的根源。
“原料采购,产品销售,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根子还是在那些蠹虫⾝上…”一句话揭露出了本质,严宁的脸⾊阴沉了下来,以李天放为首的橡胶集团的这些蠹虫,扒开了企业的皮,贪婪的昅血吃⾁,及至吃⼲了,昅净了还不罢休,更为贪婪的敲开了骨头昅吮骨髓。就是这种贪婪的本性,使得橡胶集团偌大的一个企业成了空架子,一步一步走向了频临倒闭的边缘。这所有的一切,跟江南派的包庇纵容,跟双江市委、市府政的监管不力有着极大的关系。
从钱婶家出来,严宁的脸上带着微薰,心中却是清醒无比。钱叔和钱婶就是橡胶集团数千个普通职工家庭的一个缩影,没有太多的文化,也讲不出什么太大的道理,看待问题的出发点也多是从普通职工的角度去感受,但他们对于赖以生存的企业。有着一种发自內心肺腹的关心和爱护,这种关爱是绝对假不了的。而他们所期盼的也是企业能够彭勃健康发展,进而能够享受到企业发展所带来的种种福利,能够用辛勤的劳动换来丰衣足食,老百姓的心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