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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四章 山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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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花宴多半是留用午膳,下午赏花听戏,晚上再看留不留晚膳,罗家算是来得特别早的了。

  罗家开了头儿,剩下几家也就都陆陆续续地来了,令易县公家的小娘子当真是⾝形有点大,长得也忒有福气了点儿…行昭掩了掩眸,心里默默画了个叉,若是自家长兄站在令易县公家的小娘子⾝边儿…

  额,怎么说呢?

  就像一胡萝卜旁边,配了坨⽩萝卜,虽然都是萝卜,但却显得特别喜庆…

  随后,闵寄柔是和陈家两个娘子一道来的,给皇后行了礼过后,便冲行昭笑得温婉。

  行昭抿嘴回之一笑,眼神却落在了陈婼⾝上,上一辈的孽…她当真是上辈子的孽,不耍任何心机和手段就在周平宁心里头占据了无可动摇的地位,就连哥儿疑窦丛生的死,一旦牵连到了陈婼,周平宁都愿意息事宁人。

  她衷心祝愿,他们今生有情人终成眷属。

  辰光渐过,小娘子们都来齐了,方皇后便笑着每家都垂问几句,欣荣和宜一道过来的,欣荣才生了长女,正是丰盈的时候,面容红光焕发,可肢却仍旧纤瘦,一进殿便喜气洋洋地给众人问安,又拉着几家娘子的手笑着赞了许久,左右看了看,问起顾青辰“太后娘娘宮里的那个小娘子呢?怎么没见她来?”

  方皇后笑一笑:“估摸着是前几天晚上看书看久了,只说⾝子酸得很,没气力。”

  顾青辰安分了许久。皇帝赏了东西。算是明面上不许人再议论这件事儿了。宮里头谁不是人精,看得清楚着呢,这位顾娘子寻衅不成,反遭点拨,是失了颜面不好意思出来了。

  行昭暗忖,这于顾青辰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对她自己来说,是多嘴多⾆。还是防患于未然,她也想不明⽩。

  唉,算了,点拨告诫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吧。

  将近晌午,二皇子府的石侧妃才来,亭姐儿一进殿,殿里便陡然静了下来。

  有拿眼往闵寄柔⾝上瞧的,也有闭了闭嘴往后靠,欣荣机灵,笑着招呼亭姐儿进来:“…这孩子怎么来得这样晚?等你等得脸都饿瘦了!”

  行昭抬眼去看亭姐儿。亭姐儿⾝上穿了件儿坠珠织锦福心纹饰的综裙,青丝挽起。做的是已嫁之人的打扮了。

  行昭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

  她自认不是坏人,可她好像也当不了好人了,应邑有孕此事揭开,却以亭姐儿委⾝侧室为代价,怪来怪去都没有意义,行昭却觉得自己难辞其咎,若不是她的谋划,又怎么会把亭姐儿牵扯进来呢?

  行昭脑子过得快,耳朵却听到亭姐儿这样一句话。

  “豫王爷的扇套找不着了,臣妾找来找去,翻箱倒柜的,总算是找了出来,王爷这才喜喜地去了吏部…”

  豫王就是二皇子。

  亭姐儿这番话一出,殿內又沉了下去,行昭眉间陡然一拧,猛地抬头,看着亭姐儿远山如黛,红潋滟,话不动,眼波先行。

  亭姐儿…这是在挑衅闵寄柔啊…

  二皇子连房都没和她圆,又怎么可能将繁琐的贴⾝之事给她去做呢…

  方皇后眉心一蹙,再慢慢展开。斗,是无穷无尽的,她们还在,下面的小字辈就已经打起精神斗起来了…该悲还是该喜,她不晓得,可她却晓得亭姐儿在这个时候说这番话就是不给她这个皇后颜面。

  方皇后正要开口说话,行昭却先行一步截了话头。

  “豫王就是整⽇没个正行儿,口上说着好风雅,十月的天儿了,谁还要扇套!”小娘子弯了眼,就着帕子捂嘴笑“阿妩也饿得慌了…”说着便起了⾝去挽欣荣“…您摸摸,阿妩的脸是不是也饿瘦下去了?好像也瘦了,腿也瘦了…”

  “是饿瘦下去了,但是脸⽪又厚了!”

  众人便笑起来。

  行昭揷科打诨,欣荣接话卖好,好容易将亭姐儿那番话给揭了过去。捱到用午膳,行昭一左一右是宜和闵寄柔,闵寄柔神⾊如常,行昭瞅了瞅,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放下心来。

  定了赏花在太池湖心岛赏,几架镂空花雕船铁锁连舟串在一起,开得鲜丽的山茶便摆置在花斛瓷器中,搁在船栏里,船一只连着一只,停在太池上稳稳当当的。

  主子,夫人们坐在船上看戏赏花,乐伎院的伶人们便在湖心岛上搭成的台子上唱,唱腔悠转回肠,被⽔波一更好听。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时节,皇家的富贵少了几分,清雅和随和倒是多了些许。

  这主意是蒋明英提的,方皇后连声叫好后,便分给下头人去办。

  朦胧生烟的太池,雕栏画栋的客船,昏⻩秋寂的落叶,种种情致,行昭是瞧不见了,有孝在⾝噤丝竹,噤会宴,方皇后便将行昭独⾝留在凤仪殿里,便领着众人往太池走。

  凤仪殿顿时空落落下来,自鸣钟堪堪敲过三下,莲⽟从外间沉敛步子,踏进殿里,同行昭附耳一语。

  行昭猛然抬头,手上捧着的书册一紧,⿇利下炕去瞧。

  廊间有个満脸通红着耝气儿的小丫头来来回回走着候在那处,见行昭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佝得愈弯,声音颤得厉害:“求温县主救救我家姑娘吧!”

  “进內间说!”行昭当机立断,一把将她捞起来,推开內间的门,将其扯了进去。

  ⻩妈妈坐立难安,拉着其婉去守在外头。

  将⼊內室,那小丫头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再抬头已经是満脸是泪了。话儿倒还说得很清晰。

  “…听戏听到一半。姑娘就想解手了。画船上没地方,只好乘小船去湖心岛方便,上了岛上奴婢便请了宮中的一位姐姐指路,大约是今儿个湖心岛上全是唱戏的伶人的缘故,并没有其他的宮人服侍,那姐姐说什么,我们便听什么了。她往西指,我们便往西去。谁曾料到西边的厢房…西边的厢房里…”

  行昭听得心里急得慌。

  若是潇娘出个什么事儿,刑氏和方祈就不要活了!

  小丫头的话儿顿了又顿,行昭便不由自主地往坏处去想,是被某个伶人纠上了吗?不,不对,潇娘穿得富贵,任谁也知道这是宮里头请来的客人。难不成是摔着绊着了?可这小丫头分明是让她去救人啊!

  “有什么!潇娘如今在哪处?皇后娘娘和舅⺟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行昭倾⾝而出,一句话着一句话地问。

  小丫头稳稳心神,嗓子眼里带了哭腔:“西边厢房里是四皇子和一个⾐冠不整的伶人在…在…。在亲嘴儿!”

  莲⽟一个灵,伸手将来捂行昭的耳朵。

  行昭不可置信地呆在原处。愣了半刻钟,伸手将莲⽟的手拿下来。微微张了张嘴,才发现口里苦涩又⼲哑,四皇子是在和那个长得和二皇子很像的伶人…亲嘴吗…

  说不上晴空霹雳,但是行昭也顿时被震在了原处。

  脑子里一缕一缕的线过得快极了,潇娘去解手,却亲眼撞见了四皇子和那个段小⾐在…在…

  “四皇子扣住了潇娘?你又是怎么出来的!”行昭手攥得紧紧的,四皇子扣住潇娘是想做什么?威潇娘不将这件事说出去?还是单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姑娘走得急,走在前面,奴婢跟在后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四处在打望…姑娘掀开帘子了,便叫奴婢快跑…奴婢跟着蒋百户強⾝练体,腿脚快些,跑出了湖心岛就把后面的人甩开了,奴婢好歹还记得回凤仪殿的路…一路跑过来也是避着人跑的,也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到底还是个小丫头,一路镇定地飞快跑回来,如今终究是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响亮哭了出来,边哭边哽“姑娘也习武,可那边全是男人,力气又没他们大,奴婢好怕姑娘打不赢他们…”

  行昭愣了一愣,额上冒汗,打不赢他们…

  方家都是些什么仆从啊!

  这时候还在只怕潇娘打不过那些男人!

  行昭想了想地形,湖心岛说是湖心岛,只有三面环湖,一面接着舂绿殿,所以这小丫头才能跑回来,若当真湖心岛全在湖里头,今儿个的事儿怕是非得要吵嚷得沸沸扬扬了!

  不能让方皇后出面解决,至少现在不能!

  来人既多且杂,一个不好,潇娘的名声便毁完了!定京不是西北,女儿家彪悍些外放些没什么大碍,就冲潇娘撞破苟且之情,定京城里的口⽔多着呢,在淹死那两个苟且的人之后,还有剩余来淹潇娘的…

  何况事涉皇家,四皇子再瘸,再不得皇帝心,他都是周家的种!

  皇帝能护短地将石家亭姐儿委⾝‮二老‬为妾,他凭什么不可能牺牲潇娘和方家来保住老四和皇家的颜面…

  行昭越想越心惊,手指扣在掌心里,指尖戳在掌心的⾁里,有些疼,可更多的是让人清醒。

  四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行昭扪心自问,她也说不清楚,她说不清楚,可有人说得清楚啊!

  沉了沉声,迟疑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连声将其婉唤进来:“你去找一找六皇子在不在宮里!”扶着莲⽟起⾝,从⾼架上伸手拿下一个宽松的缎面披风,一边披在肩上一边让那小丫头起⾝,语声十分镇定:“…你就待在凤仪殿里,我去湖心岛一趟。”

  小丫头鼻涕眼泪全都摊在脸上了,还是空出地方来,露出一嘴大⽩牙,冲行昭咧嘴一笑。

  行昭心里面一暖,连仆从都是方家人的个,没有闯不过的难关,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其婉带着两个小宮人应喏而去,莲蓉和⻩妈妈镇守凤仪殿,莲⽟扶着行昭过去。偷摸看着瑰意阁忙忙慌慌中井然有序,那小丫头心终是放下一半,脑子里却陡然浮现出将才那方香的场面。

  红了红脸,随即,又红了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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