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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贵妃俯在地上,嘴巴被布条塞満,耳朵被蜡⽔封赚蒋明英撒开手,两个小宮人便一左一右地将她狠狠向下庒,能隐约听见她呜咽般的挣扎。
她瘦削的肩膀,纤弱的肢,还有撑在青砖地上那双兵得当,丰润皙⽩的手。
全都在瑟瑟发抖。
只余指尖十点嫣红,恰似那挂于枝上的一串海棠,十⾜娆娆。
行昭不合时宜地想起见到王氏的那第一面——那个很是婉和恭谨又默然小心的漂亮女人,看起来就很讨人喜。
从最开始连板凳都不敢坐満,到如今敢对端王府下手觊觎皇位最后亲手将自己的枕边人送⼊⻩泉…
人艾总是在奢求着自己不可求的东西,可最后常超自己⾝边的东西都保不赚权势啊权势,爱也你,恨也你,嫉妒也你,蛇蝎也你,两个字分明是褒义,却让人堕⼊深渊。
行昭慢慢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方皇后,轻声问:“皇上是昨⽇早晨过的世,难道前儿晚上皇上都在昌贵妃宮中?”
方皇后嗓子眼里堵,说不出来话,抬了抬下颌。
蒋明英利索上前应话“前⽇昌贵妃将皇上请到长乐宮用晚膳,皇上一向愿意给昌贵妃体面便也去了一大早上,长乐宮派人来禀告皇后娘娘,说是皇上急气儿,张院判立马去瞧,才赶到长乐宮中,皇上就已撒手人寰了,昨⽇连夜审讯,才知昌贵妃将过量的五石散加在了皇上的茶⽔里。皇上体內本就有五石散的效力在。昌贵妃以为能浑⽔摸鱼。事发之后还妄图狡辩,将祸事攀诬给顾妃…”
行昭并不意外陈显知道皇帝在昅食五石散。
“昌贵妃宮里的人呢?”
“全都被封在长乐宮”
“可在昌贵妃宮中寻到了五石散?”
蒋明英点头:“一大菗屉,还没用完,都研磨得很细,张院判一嗅便知是川蜀一带的货⾊”
川蜀一带…
秦伯龄…
行昭看了眼王氏,只觉得悲凉,手一抬,小宮人⿇利地将塞在其口中的布条一把菗出。片刻之间便听见了王氏尖利的喊声“求皇后娘娘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不是我做的!是石妃,是她将五石散蔵在簪子里带进宮里头的!哦,不!是陈显,是陈显让我做的!妾只是个一叶障目,鬼昧了心眼的蠢女人…皇后娘娘,我不信你不想皇帝死!我不信!我只是做了你也想做的事…皇后娘娘求您饶过妾一条狗命!妾发誓下辈子当碰马报答您!”
王氏満脸是泪,一边哭一边爬到方皇后的暖榻前。
宮里头的姑姑什么事没经过,蒋明英一脚将王氏蹬歪,不叫她近方皇后的⾝。
石妃!
亭姐儿!
行昭沉昑出声。“亭姐儿…”
行昭怀疑王氏与陈家有勾结,可一直没想通这两家是如何勾结。王家是有女儿嫁进陈家旁系,可这样的⾝份既不能进宮朝见又不能接触到两个家族密私之事,如何成大器?
方皇后将后宮管得密不透风,宮里宮外的来往控制向来严格,而今仍属多事之秋,宮中制度严明绝非可轻易华之辈。
如果王氏要拿到五石散,要与陈家勾连,他们之间必须有个桥梁。
行昭应当早该想到,那个桥梁,可能会是已然失宠落子,无所依靠,想奋力一搏的亭姐儿!
从去年,王氏便与亭姐儿来往过甚,有时候连正经豫王妃都未召见,直接召见豫王侧室石氏,待其亲切和蔼,宛如生⾝⺟女。
行昭以为这是女人家那点小心,哪晓得,二人已然合而为一…
蒋明英轻点了头“昌贵妃养尊处优几十年,耳朵一封,嘴巴一堵,几个巴掌一菗,再把几个瓶瓶罐罐放在她跟前,立即吓得什么都招了,石妃拿药给她,请她伺机而动,皇上如今也不常去她宮中,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才好动作,这些统统都算不到,只让她见机行事,两婆媳只定了个大概时间,九月初之前…”
昌贵妃王氏被一脚蹬翻在地,浑⾝止不住的抖,她耳朵被堵住了,只能看见蒋明英的嘴巴在动,又看见行昭点头,惊惶失措地转⾝扑向行昭,涕泗横流,听不见自己的话,说出来就会跟着变了腔调。
“阿妩…阿妩!救救我…救救我!你是与二老是一同长大的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二老待你,待老六如何,你是知道的!你一直是知道的!是剃度⼊寺,还是被打⼊冷宮,我都认了,只要能留下这一条命…”
昌贵妃扯开嗓门嚎道,二老…对了…她还有个儿子啊!
“你们不能杀我!二皇子不许你们杀我…老六死在了江南,老七还没长大,国不可一⽇无君,到时候二老⻩袍加⾝,我就是太后!王太后!你们谁敢杀我啊”
昌贵妃眼睛亮极了,歪着头瘫在地上,手垂在裙裾上,歪着⾝子坐在自个儿tui上,眼神直视前方,她分明是在笑,笑着还轻声呢喃着叫人听不懂的语句,大抵是“太后”“皇帝”之类的词儿…
行昭蹙紧眉头看向蒋明英。
蒋明英手一抬,小宮人随即将王氏一把架起,王氏脚拖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嚎。
“她怕是疯了。”
方皇后终于出声,好似带了惋惜地轻声喟叹“熬了这么些年,总算是疯了,总算是正常…”
在这宮里,疯了,才算正常。
方皇后几乎在一瞬间就收拾好了情绪,面容照旧憔悴,可声音却变得很冷静“宮里头是我撑着,皇帝不上早朝不见大臣已久,两旬不露面属常有之事。只要小顾氏不说话。别人平⽇也见不到皇帝。任何谣言都不可能从宮中传出过会儿你出宮,给闵氏和二老带信,想要王氏活命,就让他给老六寄封信去。”
当了几十年的皇家人,方皇后只相信握在手上的筹码与同等的利益换。
老皇帝⾝亡,这是一个没有预料到的变数。
因为这个变数,要立刻调整策略,现在要做的事打时间差。只要陈显一⽇不知皇帝⾝亡,一⽇行事间便会有犹豫,趁此机会,着紧布置转变,才好从容战,打好时间差。
要瞒住陈显,可是要让六皇子知道皇帝已过世,由二皇子递出消息是最好的选择——行昭的信,皇后的信,乃至宜淑妃的信。都有可能被拦截被人事先洞察。
只有二皇子的信笺,陈显不会着意查留。一则陈显在明面上捧的便是二皇子,二则二皇子的信笺确实无刻意查留的必要——二老其人,梗直义气,从未亲自被牵扯进斗争之中,被人捧了这么三四年,这才有意识。
方皇后属意用王氏的要挟,此乃很正统的皇家人思维走向。
可二皇子却不是正统的皇家人…
行昭摇头摇,轻声道“二哥是顺⽑驴,若拿王氏命加以要挟,二哥必不能就范二哥仗义狭气,吃软不吃硬,被您如此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甚至…”
行昭缓缓抬头“甚至可能会瞒不赚将此事捅破。”
当务之急是瞒和拖时间。
二老是个愣头青,可好歹明是非曲直…
方皇后默了默,眼神加深“你图何为?”
“我去求二哥。”
行昭的话落得很轻“王氏已经疯了,让她就这样狼狈活着也好,封⼊冷宮也好,她活着比她死了更让她难受…更何况,她的命,我们是没资格要的。”
就如王氏所说,方皇后是拿软刀子磨,她更急功近利一些,大家的目的都是要皇帝死,她们有什么资格站在制⾼点让王氏偿命?
只有岁月与亡魂能够站在制⾼点俯瞰众人。
行昭话将一出口,宜突兀打断“不行!你去豫王府,无异于自投罗网!二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可是这是他的⺟亲,是他的生⺟将⽗皇向绝路!太过冒险!”
是胁迫,还是说服。
其实两个办法都冒险,可还有什么办法不着痕迹地通知到老六呢?
行昭没有回应宜,静静地看着方皇后,方皇后目光愈深,也不知隔了有多久,终究轻轻点了点头,扭头吩咐蒋明英“论她真疯假疯,都好好地照料她,只一条,不许她寻死。”
方皇后向来喜留后手,也是给行昭此举留下护⾝符——如果劝服不得,那就只好用強硬的手段——胁迫,她赌二老不可能拿王氏的命开玩笑。
行昭长舒一口气儿,时间不等人,一出宮上了马车,吩咐“去豫王府。”
马夫吆喝一声,一扬马鞭“踢踢踏踏”向前行,⽑百户带着两列兵士跟在车厢外头,小跑行进。
⻩妈妈抱着阿舒坐在右侧,马车行得急,小阿舒却是睡得很安稳。
将过东大街,⽑百户刻意庒低的声音响在车厢外“王妃,后头有眼睛。”
自然有人跟着他们。
陈显没派人盯着才不正常。
行昭纤指轻挑开车帘,语声凝肃,言简意赅:“找个僻静地方,挑断他们所有人的脚筋手筋,趁夜里扔到陈府门口。”
⽑百户眼神一亮,一个躬⾝向后退去,晃眼之间,便再不见人影。
车夫是斥候出⾝,想绕在东大街绕上两圈,以防有漏网之鱼跟在⾝后,行昭只让他直接到豫王府门口去。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陈显猜不透,猜不透宮里头有没有发生事情,更猜不准我们想做什么对手的威示和反击,只会让陈显这样自以为迂回俱全,实则墨迹的人,丈二和尚也摸不着头脑,他喜深思别人的用意,我们就做出一番动作,让他深思好了,给他找点事儿做!”
⻩妈妈听不懂,车夫却深以为然。
豫王府静谧一片,仆妇将行昭带到正堂,闵寄柔向行昭浅笑着颔首致意,一挥手便将正堂里的婆子丫头全打发了出去。
二皇子笑眯眯地执盏喝茶,见行昭已进来,随即笑道“你也舍得过来啊!老六没走,你们两夫妇是个顶个的忙啊。”
行昭轻轻一仰首,眼眶发热,忙敛目,轻语“求二哥救我与阿慎!”
第两百七六章 恳求
行昭话一出口,闵寄柔反应顶快,立刻起⾝掩紧窗棂,细碎小步过去伸手牵行昭,再抬眸看了眼手中端执紫砂壶,尚在状况外的二皇子,沉声吩咐“还愣着作甚,去內厢。”
二皇子摸不着头脑,一壁将茶壶赶紧放下,一壁跟在两个女人⾝后往里走。
內厢燃着沉⽔香,青烟似雾,袅绕直上。
闵寄柔手握着行昭的手落了座儿,神情肃穆,轻声问:“有什么难处,?说,豫王府能帮则帮,不能帮咱们也一块儿担,老六如今不在京里,有人陪着,总好踀人焦灼。”
行昭轻抬了头,心落回实处,长舒出一口气儿,万幸万幸!二皇子与闵寄柔都没有掺和在这一滩浑⽔中!
对任何人都要抱持着不信任感——这是方皇后教导她的生存之道。
方皇后未蚄,她都懂。
如果二皇子亲⾝参与,那她此举无异于自投?
可她偏不信,一个女人的眼泪都抵不过的男人,如何能狠下心来对自己的亲生⽗亲下手。
前世今生几十载,⾜够认清一丆。
“⽗皇驾崩了。”
行昭陡然出声,语气轻得就像那缕沉⽔香。
一语之后,犹如镜面投石,两人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闵寄柔陡觉脊背上似有凉意由下往上慢慢攀升,老皇帝过⾝了?今上殁了,乃朝中头等大事,可事情尚?,是谁想将这件事摁下?为仁下?
闵寄柔心下很,全貌分散成杂?碎片,怎么抓也捉不住。
二皇子率先打破沉默,冲口而出“不可能,决无可能!”二皇子眼睛瞪得老大,向后一退,眼神在青砖地上扫,口中呢喃“决无可能…上月我见⽗皇的时候,⽗皇虽是精神不济,可却也未显颓态…⽗皇今年才四十九岁,是预备要大办的,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猛然提⾼声量“事关国体,阿妩千万慎言!”
行昭仰脸直视二皇子,皇帝过世,这三个儿子里,大约只有二老真伤心…
若二皇子没有生在皇家,那定是一番⽗慈子孝,得享天年的光景。
“二哥,你明知阿妩决无可能拿此事玩笑。”
行昭缓缓起⾝“昨⽇禹中三刻,宮中丧报,⽗皇过世。”
“这样大的事,为何消息没?!”
“因为——”
行昭话一顿,轻轻阖上双眸,再睁眼时,面微戚容“因为是昌贵妃勾结陈阁老,给⽗皇吃食里下了过量的五石散…”
前犹镜面投石,现如晴天霹雳。
二皇子犹如雷劈城攻,登时立在原地!
闵寄柔猛地攥紧手中的丝帕,丝帕一皱,来龙去脉,原委走向,她全都明⽩了!
陈显…陈显把王氏和整个豫王府都当成了他的?!
昌贵妃王氏毒杀皇子,生⺟铸下大错,膝下子嗣如何还能得承大业!
行昭话未停。
“前⽇傍晚,昌贵妃邀⽗皇往长乐宮用晚膳,将五石散洒在⽗皇的冷酒里,晨间张院判奔往长乐宮,⽗皇已撒手?而后皇后娘娘下令搜宮,在长乐宮中寻到大剂量的五石散,今⽇阿妩⼊宮,昌贵妃未曾矢口否认,甚至侔石散原是石妃进宮请安时,蔵在簪子里带进的,而石妃的五石散却是由陈显给的。”
行昭扬声一语“二哥!陈显以权位为饵,yòu昌贵妃上钩。若将皇上已然过⾝宣扬出去,陈显必在定京掀起腥风⾎雨!到时候昌贵妃、你、闵姐姐、我还有老六全都活不——”
“我不信!”
二皇子猛地打断,耿直脖子満面通红“⺟妃虽是有僭越之心,可做不出此等逆事!我不信!”
“进宮一探究竟是最稳妥的方法,搜石妃厢房顺藤摸瓜向下挖下去亦是个好办法,可时间不等人,这件事老六一定要比陈显先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有回寰余地!阿妩、老六还有二哥一起长大,阿妩何时骗过你,端王府何时算计过你!毒杀圣上这样大的一盆污⽔,阿妩如何敢贸贸然泼到昌贵妃⾝上!二哥,求您好生想一想!”
行昭手蜷成拳,⾝形向前一探,手撑在木案之上,斩钉截铁道“二哥,阿妩求您救救老六,也救救自己!”
二皇子双眼通红地同行昭怒目而视,他不想信,他是从来就想不通这些事情,可他现在却很明⽩!陈显借刀杀人,如果现在⽗皇⾝故的消息流?,定京必然大变!
⾝在江南的老六被困,他与老?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一辈子没想明⽩过介,可他现在宁愿自己仟不知道。
行昭嘴角抿得死死的,她能清晰地看见二皇子眼睛里有泪光,心头猛地一酸,眼圈陡然一红,软下声调“二哥?相信陈显,还是相信你的亲弟弟啊…”二皇子浑⾝一震。
大约是香要燃尽的缘故,青烟?续地袅绕而上,谁也没有再出声,豫王府的一草一木都是闵寄柔着手打理的,內厢一⽔儿的?雕花家俱,安静沉稳,让人莫名心安。
“⺟妃…还在长乐宮里?”
隔了良久,闵寄柔轻声出言。
她其实是想问王氏还活着没有吧。
行昭轻点头“今⽇我见到了昌贵妃,皇后娘娘封了长乐宮,更派了几个?壮的內shì守卝她斟酌了用词“大约是吓怕了,贵妃偶尔魔怔,満口话里全是‘太后’、‘皇帝’…只是封了宮,皇后娘娘仟没做。”
话到最后,行昭意有所指。
王氏还活着,就证明他们随时可以进宮对质,更证明方皇后问心无愧,嗬,更证明…行昭所言起码泰半属实。
闵寄柔冷静地扭⾝往回看了眼二皇子,再转过头来,温声圆当问行昭“你要豫王府做什么?”
二皇子一直在沉默。
“给老六带一封信,以二哥的名义。”
“陈显不放心任何人,就算阿恪的信也可能被暗中拆开,皇上已去的消息极难在瞒住陈显的情形下带到江南。”
这个自然。
只要和宮里头、权贵们有关系的信笺,陈显自然会着重关注,二皇子的他不会拦,可路途遥遥,封住信笺的红泥件候会落,谁都不知道。
这一点,行昭一早便想到了。
二皇子始终没有说话,行昭转向二皇子“二哥,阿妩只想以你的名义写一封信,盖上你的sī章,阿妩自己写。”
闵寄柔恍然大悟!
行昭的笔迹,老六悉得不能再悉,而在二皇子的信封下蔵了封行昭亲笔所书的信笺,此事本就不寻常!
老六为人机敏,怕是会当机立断,选择回京!
陈显拆开信封,看到的都是信中的內容,先不提二皇子一向不喜舞文弄墨,几乎从不上折子,陈显不甚悉二皇子的笔迹。只论,定京城里每⽇信笺往来成百上千,陈显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着意控监內容,会自己亲手拆信封亲自看?自然是吩咐下夆內容大意过一遍,若无特殊,便许可通行吧!
如果內容没有任何特殊,只是字迹暗蔵机巧,陈显又如何得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此举完全可行!
二皇子脑子里拐得没有闵寄柔快,他脑子还在生⺟尚且还有一条命的点子上,一抬头,正好看见行昭目光放得很坦dàng也很期待的一双眼睛。
⺟妃造下这样大的孽业,他…他该怎么还啊…二皇子眼波如湖面,轻声呢语“⽗皇…真的过世了吝
他不需要?答案。
二皇子艰难地重新抬起头来,伸手指了指矮几上那只黑漆梨木小匣子,呑咽下一口唾沫,轻言“sī章在那儿,阿妩快写,正好老四要带给老六的信也在我这处,我明⽇让人八百里加急一块儿发出去,两封一起,也奆注意。”
笔墨纸砚都是备好了的,行昭咬了咬牙,卷起袖子,飞快地看了闵寄柔一眼,沾了如镜面亮堂的墨,埋头奋笔疾书。
她的字儿像男人,大约是活了两世的缘故,无论何时也写不出小女儿心xìng了,一撇一捺都写得很刚硬,鹅头勾非得顿了一顿,等墨晕成一团极好看的天鹅颈脖模样,才使力一勾一提。
“比我写字儿还劲使,怪不得手腕儿会酸。”
老六不止一次地这样说过。
阿弥陀佛,心有灵犀一点通,老六一定能看懂…
信上写了郑国公家里的小妾又哭闹不休,也写了城东⻩御史的大姑娘连生四个女儿险些被婆家退回家,还写了中宁长公主的小女儿脸上长了丐嫁不出去,全都是二皇子喜听的看的说的,相识这,一词一句都是二皇子用惯了的。
只在信中最后写道“前⽇阿柔去瞧阿舒,阿舒还是不会说话儿,只怕等你回来了,这小子也笨得没学会。”
薄薄两页,行昭对折起来,对着沉⽔香熏了熏,再装进信封里,双手给二皇子,一字一顿“二哥,拜托了。”
二皇子单手接过,嘴角一勾,像哭又像笑。
闵寄柔将行昭送出门。
行昭和她靠得很近,走过二门,才道“亭姐儿现在动不得。”
亭姐儿是桥梁,一头连王氏,一头连陈显,她一有异动,陈显立马能见微知著,猜?。
“不动她,怎么稳住陈显。”
闵寄柔很沉稳地开口“她想要仸?楚得很,她惧怕仟清楚得很,想要控制她,容易,想要毁掉她,也容易。亭姐儿那边给我来安排,?放心,她和介?上话,她给仆信,甚至她会娘家,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下药也好,威胁也罢,如今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只需要知道她菣的,一定是我们想听的。”
以陈显埋下的棋子,反将他一军。
闵寄柔是这样想的吧?
只要能拖过十五天,不,二十天,送信八百里加急五天,从江浙一路顺风類来,十五天,只要能拖得过二十天…
而在这二十天里,她们必须硬气起来,给陈显造成⾜够大的错觉,让他迟疑和犹豫。
天已⼊暮,照影带雾。
天际处像被星火燎过,带着一串接着一串的昏⻩与火红。
闵寄柔liáo开帘子,便撞进了一个悉的怀抱里,是二皇子的声音,他在哭,语带哽咽,闷声地哭,好像要将她的肩头都哂
“?了…被他最信重的大臣和他宠了几十年的女人害死了…”
是啊,背叛比死亡更可怕。
闵寄柔站得笔直,像一棵葱然茂密的柏树,约是过了一会儿,⾝形慢慢软了下来,手带了些迟疑地缓缓抬起。
一点一点地向上抬,终究是轻抚上了二皇子孤寂的后背。
第两百七七章 对峙(上)
仲夏清晨,天儿渐渐亮得晚了。
东郊雾mìngmìng的黑黢黢的一片,街巷抹角尚有打?着呵欠敲打梆子的声音,打五更的天儿,丅?“咚——咚!咚!咚!咚!”皇帝不上早朝,可臣子不能不出现。
五更一过,陈家府邸由外之內,油灯一盏连着一盏地点亮,门房老陈头肩披外衫,一手提灯笼,一手将门栓拿下将大门向外推开。
朱门重而陈旧“嘎吱嘎吱”腐旧而陈钝的轻声慢慢响起,静夜被打破,紧随而后,便是灯笼“嘭”地一下砸在青砖地,油灯火一下子窜得老⾼,再猛然熄弱。
“啊——”
“你说什么?”
陈显伸手示意陈夫人接着替他整理朝服。
老陈头手抖得厉害,说话哆哆?连贯“咱们府前有四、五个…有四、五个壮汉…浑⾝都是⾎…躺在咱们大门口…”
陈夫人手一抖,陈显朝服上的补子就被系歪了。
“到底是四个还是五个?”
陈显语气很沉稳。
老陈头脚下一软,猛圤?。
“那他们是生是死?”
老陈头一双脚站得站不住了,语带哭腔“奴才…奴才…奴才吓得站都站不住了,哪儿还敢凑拢看啊!浑⾝是⾎…大概已经都死了吧…”
“有几个人,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也敢往我面前报,要你何用。”
陈显仰了仰头,总管知机,埋首将老陈头往外一带,脚下不敢放松,从二门往府前小跑过去。
人一走,陈显顺势眼神向下一瞥,温下声调来,轻声道“你莫慌,人一慌就仟做不成。”
陈夃头顿生五味陈杂。
以前,这丟这样说过吧?
叫她莫慌,什么都会有的,米粮、放之⼊学塾的束脩、锦绣绸缎,什么都会有的。
那个时候,家还在皖州,陈家嫡系死绝了,阿显是嫡支剩下的最后一个儿郞,旁系的叔伯把持着本家的公中田粮,每月只给嫡支一贯铜钱,二十斤米粮,五斤猪⾁,多的再没有了,?支撑阿显赴京赶考的路钱和打点银两。阿显要拼一把,执意进京赶考,她便连夜挑灯绣画屏,一方做工精细的大画屏能卖上四钱银两,小的两钱。油灯贵,两人点一盏,她在左案引线穿针,阿显便在右案誊书用功,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小木案上,渐渐重合为一个。
莻,怕谁也不会信,皖州陈氏的嫡系少时过的是这样的⽇子。她记得在阿显⼊阁以后,她不经意问过皖州老宅那些叔伯如今的⽇子,阿显轻描淡写“过得还算不错,每月一贯铜钱,二十斤米粮,五斤猪⾁,咱们都能蝥,他们凭什么过不了⽇子?”
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是阿显一生都推崇的。
陈夫人猛地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现在什么都有了,云丝锦、⻩花梨木、金⽟満堂,可为什么她却觉得那时候比现在?呢?
陈失昅一口气儿,伸手将陈显的补子三下两下重新系好,这是她做了这?年,早就做惯了的事儿。
总管一来一往,不过一刻钟,陈夫人避到花间。
“…全都是咱们派去监视端王府的人手,五个都是活人!半夜被扔到了府邸门口,只是被人挆手筋脚筋,疼得晕了夜一,奴才让人将他们拿凉⽔浇醒了,说没看清楚是谁下的手,但是手段利落毒辣…这五丕是废了…”
“是活的?”
陈显紧蹙眉头重复一遍“贺氏竟然还让他们活睝
贺氏⾝边全是方祈的旧部,強将手下无弱兵,其军中诸人,警惕⾼手段毒,这几个探路石被他们发觉很正常。
只是他未曾想到贺氏竟然敢破坏平衡,对他们下手…
陈显眼睛眯成一条儿“是威示吗?她在銨作?可为什么还要留活口下来…”
这些话,总管不敢答,将头埋得低低的,只听陈显后言“昨⽇贺氏往哪处去了?”
“听那几个人的回禀,他们是在东大街被发现的,照那条路走下去,端王妃出了宮怕是往豫王府去了。”
“去见二老了!?”
这明陈显意料的答案。
贺氏既然已经察觉到了这几个人,何必不将他们全部绞杀,好将自己的行踪隐蔵起来。
贺氏让人废了这五个人,又将这五个人送到了陈家门口,没有封口,也没有后续动作,还放他们回来告诉陈家,奕去了哪里…
贺氏到底想做什么?
进宮出宮,再去豫王府,昨⽇贺氏这一番动作究竟有没有问题?
如果宮中事成,皇帝大势已去,那么贺氏进宮便已知晓此事,王氏愚钝,事成之后一定会暴l,贺氏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直接往豫王府去——别忘了二老是谁的儿子!她就不怕是二老和王氏⺟子连心,反手将她扣下!?
若东窗事发,当务之急就是将这件事瞒下来,贺氏反而大鼓地将探子废了功夫,却留下活口送回陈家威示…
反常极为妖,此事必不寻常!
陈显陷⼊了僵局,局破不开,只有死路一条!
等等!
如果反过头来想,皇帝其实并没有过世,王氏还没来得及行动呢?老六下江南,贺氏一介女流之辈要故作姿态,才能得以自保,将人挑断手筋脚筋送回陈家是威示,也是震慑,⼊宮出宮大鼓的一番动作,只是让那些沉不住气的人早些跳出来,趁老皇帝还在,顺理成章地一网打
这就是兵行诡道,贺氏要诈他一诈了!
陈显眼睛缓缓,是虚是实,往往在一念之间。
“派人去安国公府与石大人搭上话,和宮中的眼线搭上关系,是虚是实都要有一个说法!”陈显话头一顿“把那五个人送回端王府,陈府不是修罗地狱,只进活人,不收没用的死人!”
这是要先将那五个人抹了脖子,再将他们送?府去啊…总管膝盖一软,应声而去。
陈夫人从花间走出来,珠帘被手撒下“叮铃叮铃”的声响急促而清脆,像琵琶弦被人一下一下急切而热忱的liáo动。
“为什么不让人上谏要求面圣。”
陈夫人蹙眉轻问。
这是最有效的方法,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皇帝是生是死,只需要一眼就可以尘埃落定。
陈显双手撑于膝上,沉昑半晌,手一抬,便拍在了⾝侧的木案上。
陈夫人想张口再问,再看陈显面sè郁,嗫嚅嘴chún,终是未在往下说。
“他不敢。”
行昭手中执一把了铜丝的竹剪子“咔嚓”一声,便将一朵碗口大的花儿剪了下来,轻搁在瓷盘里头,告诉莲⽟“陈显不敢去仪元殿一验真假,怂包一个,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子大的,他一怕,就错过了一辨真假的机会了。”
花儿一搁下,莲⽟便洒了几滴清⽔在瓣花上以当保鲜。
“宮门一闭,皇宮里等着陈大人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莲⽟笑昑昑地道,别家丫头关心的是当通房,成姨娘,以及爬上男主人的chuáng,别家夫人关心的是子嗣、妯娌以及婆⺟的刁难。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远虑,必有近忧。
其实也不太对,放在自家姑娘⾝上?近忧,必有远虑,子嗣是整个皇家都是头一份,妯娌一个是手帕,一个连可争之力都没有,婆⺟就像亲娘…
所以这忧的是阖府上下的生死xìng命。
这老天爷多公平啊,给你这样,一定要拿走那样。
行昭又剪下两朵花儿,莲⽟奉了方帕子,行昭一边擦手,一边接着莲⽟的话往后说“过了顺真门,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一进皇城,生死不由你。宮中姨⺟经营几十年,视为噤脔,陈显要拿王氏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姨⺟一腔暗火和怨怼正没地儿发。”
如果陈显敢不管不顾地贸贸然进宮去,行昭反而佩服他。
可惜,他不敢。
満朝上下,这?,只有他一个人能够上书求见皇帝,皇帝每次都允,换了别的人,甚至皇帝的胞弟平王递上折子去,九次有八次都是不允觐见的。
嗬,可惜陈显不敢啊。
第两百七八章 对峙(中)
“他怕姨⺟耍招,茶汤、软噤、暗杀,哪一种都可行。顺真门一过,就算九城营卫司要起兵宮,谁来领头?那个出⾝草莽的史统领?还是他的女婿周平宁?”行昭嗤笑一声“怕就怕史统领放心,周平宁放心,陈显也不可能放心——唯一的儿子远在江南,倘若宮成功,陈显反而在战中死在了皇城里,平⽩无故为他人做了嫁⾐,⽩⽩便宜了,陈显会气得死不瞑目,从棺材里头蹦起来的。。”
瓷盘青釉,三朵碗口大的正红花儿火。
这世间啊,最好看的就是冲突和反差。
“把花儿拿下去吧,你、莲蓉还有其婉一人一朵拿来簪发。”
话将落音,行昭顿了顿,止住莲⽟的动作“算了…在外头是不得不着红穿绿,自个儿在屋里能?还是朐?。”
莲⽟面sè敛了敛,轻声应了是。
和方皇后一样,不是为了欺人,只为了自欺。
老年糊涂的帝王不少见,可糊涂成这样,留下一堆烂摊子,猜忌应当信任的,信任居心叵测的,倒还屈指可数。
老六一向重情重义,面上不显l,心里怕还是记挂着的,算是替他守了孝道吧…
行昭长叹一口气儿,回头看了眏,去给再一转眼,李公公正好liáo帘⼊內,语气明显有雀跃“成了!豫王殿下与绥王殿下的两封信过了关卡,已经出了定京城了,是豫王府的随从策马去送的,八百里加急,如无意外,五⽇內便可送到!”
“走的哪条线?”
“是豫王妃的意思,走天津、河北、山东沿线,不走⽔路!”
李公公浑⾝都在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jī动“豫王妃让奴才给王妃带话,今儿个要与豫王殿下带着石妃一道进宮,豫王妃的原话是‘去给⽗皇和昌贵妃问个安。若今儿个晌午或明儿个,安国公石家的人要来见女儿,那让他们见就是,犯不着拦!’”
行昭眯了眯眼睛,言简意赅问话“可曾见到了豫王殿下?”
李公公点头“见着了!豫王殿下就在豫王妃的⾝边儿,豫王妃说什么便点头称是,神情有些蔫蔫的,但奴才要走的时候,豫王殿下说了一句话儿,‘谢讶王妃力保昌贵妃的恩情,豫王府永生不忘’。”
闵寄柔多聪明一个人啊,不可能不知道方皇后第一反应是要拿王氏威吓豫王府,可昨⽇行昭半分胁迫之话都未曾说起,闵寄柔不可能猜不出是行昭在从中斡旋。
行昭紧抿chún角,手不自觉地在抖,猛地攥紧成拳,隔了良久,缓缓舒开。
谢了,闵寄柔。
谢了,二哥。
亭姐儿如今必须稳住,亭姐儿稳住了,安国公府才会安心,安国公府安心了,陈显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內维持平静。
闵寄柔要出手,亭姐儿的段数还不够她塞牙,要让亭姐儿给陈显说他们想听的话,是威还是利yòu,正如闵寄柔昨⽇所说“容易得很”只要二皇子不犯糊涂护亭姐儿,安国公一家很好掌握。
要想彻底瞒住一条消息,从源夘?最险保的做法,如果源头没有办法,那就从中?,而在中间往往是经口口相传,才将消恃?知道的人耳朵里去。
要想从中间拦住,就不能让知道此事的人说话,而仸?会说话?
死人。
可死了一业引,反倒得不偿失…
行昭脑子里过得极快,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显会随着她的思路想歪的侥幸上。
如果陈显要放手一搏,不等老六从江南赶回来,他们该怎么办?
“其婉拿笔墨!”
其婉隔着竹帘⾼⾼应了一声,还没等其婉进来,⻩?急火燎地一把liáo开帘子,急促道“门口,门口摆了五个死人,将才有辆马车驶过来,车上有人把这五个死人挨个儿推下来,门房老肖头眼神不好,以为是什么东西,把大门打?了瞧,才发现是五个死人,追又追不到了,呸!真晦气!哪家人这?,把死人微?里头放!”
行昭愣了片刻,眼神勾直勾地瞅着还在摇晃的竹帘,隔了好一会,突然朗声笑起来。
陈显这个智障!
他以为她在给陈家威示呢,难得硬气一把,他要把场子找回来!
聪明反被聪明误!
要是今⽇谋逆宮之主谋换成方祈,他怕是能立马⼲完一壶烧刀子,整顿行伍,冲在最前头杀到宮里头去!
陈显要迂回,好,让他迂回,人的思维最难改变,陈显凡事要多想三分,悔,也就悔在了这三分上。
“把那五个人安葬了吧,就葬在东郊,好歹让他们⼊土为安。”
行昭不信鬼神,可她信报应。
谁种的因,谁就得这果。
她废了这五人,可却是他们的主人亲手将他们送进地狱。
陈显这一招愚蠢的行径让行昭一时间心绪大好。
其婉奉了笔墨纸砚进了內厢,行昭勾勾画画了良久,老六临行去江南的时候曾说过红圈是他的人,黑圈里是陈显的人,九城营卫司近十八万人马,分布在定京各个大营卫所里,定京城外城郊荒地一向是驻兵扎营的地方,如果陈显要宮,他应当会先封锁外城,再起兵攻破皇城,而这时候能动的便只有內城近五万兵马,而这五万兵马中,六皇子只有不到两万的人手…
定京城里除却九城营卫司的人手兵马,就只剩兵部手中还握着近三万的机动兵马了,而这三万兵马中,两万掌在周平宁的手上,还剩一万,谁有兵符听谁的。
皇城內的兵马差不多还有一万人手,添添减减算下来,如果陈显要奋力一拼,他们面临的处境很微妙,六万对十五万…
行昭搁下笔,长吁出一口气,动了动手腕,发现自己手心微凉。
看了看纸上一连串的数字,不噤苦笑,她是完全不懂排兵布阵的,连看舆图都很勉強,可她也知道,历史上以弱胜強,以少克多的战役也不是没有,官渡之战、长勺之战、⾚壁之战…可仔细数数能有多少?
人多,就意味着力量大,不易输。
十个人打一个,就算那一个人舞刀弄得再娴,双拳难敌四手,再厉害的练家子,再经验丰富的兵士也抵不蕌轮番上阵啊。
澄心堂纸浸墨浸得快,行昭勾直勾地看着纸上,脑子里过得飞快,她没办法排兵布阵,可有人办法多,变了雨花巷里还住着一个⾝经百战的前将军,现都督,方祈!
“把这张纸拿下去烧了。”行昭稳了声调“莲⽟,你让⽑百户去雨花巷走一趟,舅舅在京里五兆,怎么可能现在还?!再告诉舅舅,兵部那三万人手只能是咱们的…周平宁,已经反了陈显的⽔了,那三万人可以当做在背后捅陈显的那把刀。”
六皇子既然敢在临行之前,将所有东西都告知周平宁,行昭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的判断!
陈显会败在犹豫不决上,行昭绝对不会容忍端王府败在多疑反复中!
一家子人的xìng命,不能因为前世的恩怨,变得岌岌可危。
⽑百户脚程快,走一趟回来得快,没让话,直接进了內厢来将方祈的话复述了一遍。
“知道了。”
方祈只说了三丂
很简单。
?让人心安。
闵寄柔算无遗漏,豫王府一家子将从宮里头出来的第二⽇早晨,安国公石太夲手拎着四sè礼盒要见自家石妃,闵寄柔大手一挥,半分犹豫都没有,腾出了一个僻静的小苑让婆孙二人共叙天伦。
石太夫人不敢明说,悄声问“开的药可都全吃下了?”
石妃面sè卡⽩地盯着窗棂外,她浑⾝都在抖,shì女阻她离得很近,她坐着,阙着,豫王府丫鬟服饰宽大,云袖挨着她的后背,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背上有把尖利的刀也在发着颤抵住她。
阿盼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陪着她过了究竟是什么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