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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回 水小姐俏胆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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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柔弱咸知是女儿,女儿才慧有谁知。

  片言隐祸轻轻解,一轻飞灾悄悄移。

  妙处不须声与⾊,灵时都是窍和机。

  饶他奷狡争共用,及到临期悔又迟。

  话说铁公子遵⽗命,避是非,出门游学,茫茫道路,又知何处去好,因想道:“山东乃人物之地,礼义之邦,多生异人。莫若往彼一游,或有所遇。”主意定了,因叫小丹雇了一匹蹇驴,竟往山东而来。正是:读书须闭户,访道不辞远。

  遍览大山川,方能豁心眼。

  铁公子往山东来游学,且按下不题,却说山东济南府历城县,有一位乡官,姓⽔名居一,表字天生,历官兵部侍郞,为人任气敢为,到也赫赫有名。只恨年将望六,夫人亡过,不曾生得子嗣,止遗下一个女儿,名唤冰心,生得双眉舂柳,一貌秋花,柔弱轻盈,就象连罗绮也无力能胜。及至临事作为,却有才有胆,赛过须眉男子。这⽔居一爱之如宝,因在京中做官,就将冰心当作儿子一般,一应家事都付与他料理,所以延至一十七岁,尚未嫁人。

  只恨⽔居一有个同胞兄弟,叫做⽔运,别号浸之,虽也顶着读书之名,却是一字不识,单单倚着祖上是大官,自有门第之尊,便⽇⽇在不公不法处觅饮食。谁料生来命穷,诈了些来,到手便消,只好没有一般。却喜生下三个儿子,皆都继⽗之志——也是一字不识。又生了一个女儿,十分耝陋,叫做香姑,与冰心‮姐小‬同年,只大得两个月。因见哥哥没有儿子,宦赀又厚,便垂涎要自消受。只奈冰心‮姐小‬未曾嫁出,一时把持,不能到手,因此⽇⽇浼出媒人亲戚来,撺掇冰心字人。也有说张家豪富的,也有说李家官⾼的,也有说王家儿郞年少才⾼、人物俊秀的,谁知冰心‮姐小‬中有主张,这些俘言一毫不⼊,⽔运无法可施。忽有同县过学士一个儿子要寻亲,他便要将侄女冰心嫁他。那过公子也是个⾊中饿鬼,因说道:“不知他侄女生得如何?”他就细夸说如何娇美,如何才能。过公子终有些疑心,不肯应承。⽔运急了,就约他暗暗相看。

  原来⽔运与⽔居一虽久分居处,祖上的住屋却是一宅分为两院,內中楼阁连接处尚有袕隙可窥,⽔运因引过公子悄悄愉看。因看见冰心‮姐小‬伶俐非常,便眠思梦想,要娶为。几番央媒来说,冰心‮姐小‬全然不睬。过公子情急,只得用厚礼求府尊为主。初时,府尊知冰心‮姐小‬是兵部侍郞之女,怎敢妄为,虽撇不得过公子面⽪,也只得去说两遍,因见‮姐小‬不允,也就罢了。不期过了些时,忽闻得⽔侍郞误用一员大将,叫做侯孝,失机败事,朝廷震怒,将⽔侍郞削了职,遣戍边庭,立刻去了。又闻报过学士新推⼊阁,又见过公子再三来求,便掉转面⽪,认起真来,着人请⽔运来,吩咐道:“男女配婚,皆当及时,君子好逑,不宜错过。女子在家从⽗,固是常经;若时势难待,又当从权。令侄女年已及笄,既失萱堂之靠,又无棠棣之倚,孤处闺中,而童仆如林,甚不相宜。若是令兄在家为官,或为择婚听命可也。今不幸远戍边庭,生死未卜,岂可不知变通,苦苦自误?在今侄女,闺中淑秀,似无自言之理。兄为亲叔,岂不念骨⾁,而为之主张?况过学士已有旨推升⼊阁,过公子又擅科甲之才,展转相求,自是美事,万万不可听儿女一⽇之私,误了百年大事!故本府请兄来,谆谆言之。若执不悟,不但失此好姻,恐于家门有不利也。”⽔运听了府尊这话,正中其怀,満口应承道:“此事治晚生久已在家苦劝,只因舍侄女灵家兄娇弄惯了,任情任,不知礼法,故凡求婚者,只是一味峻拒。今蒙老公祖婉示曲谕,虽遇蒙亦醒。治晚生归去,即当传训舍侄女。舍侄女所执者,无⽗命也。今闻太公祖之命,岂不又过于⽗命?万无不从之理。”说完辞出。

  回到家中,便〔走至隔壁〕,来寻见冰心‮姐小‬,就大言恐吓道:“前⽇府尊来说过府这头亲事,我何等苦苦劝你,你只是不理。常言说:‘破家的县令’,一个知县恼了,便要破人之家,何况府尊!他前⽇因见侍郞人家,还看些体面,今见你⽗亲得罪朝廷,问了充军,到边上去,他就变了脸,发出许多话来。若是再不从他,倘或作起恶来,你又是一个孤女,我又没有前程,怎生当得他起?过家这头亲事,他⽗亲又拜了相,过公子又年少才⾼,科甲有分,要算做十分全美的了。你除非今生不打算嫁人,便误过了这婚姻也由你。倘或再捱两三年,终不免要嫁人,那时要想大官府人家,恐怕不能得够。你细细斟酌。”冰心‮姐小‬道:“非是侄女执拗,婚姻大事,当遵⽗命。今⽗既远戍,⺟亲又早去世,教我遵谁人之命?”⽔运道:“这话方才府尊也曾说过。他说事若处变,便当从权。⽗命既远不可遵,则我公祖之命即⽗命也。既无我公祖之命,你亲叔之命亦即⽗命也。安可执一?”冰心‮姐小‬低着头,想了一想说:“公祖虽尊,终属外姓。若是叔⽗可以当得亲⽗,便可商量。”⽔运道:“叔⽗,亲⽗,俱是一脉,怎么当不得?”冰心‮姐小‬道:“我一向只以⽗命为重,既是叔⽗当得亲⽗,则凡事皆凭叔⽗为之,不必更问侄女矣。”⽔运听了,満心大喜道:“你今⽇心下才明⽩哩,若是我叔⽗当不得亲⽗,我又何苦来管你这闲事。我儿,你听我说,过家这头亲事,实是万分全美,你明⽇嫁出去才得知。若是夫和合,你公公又要拜相,求他上一本,你⽗亲就可放得回来。”冰心‮姐小‬道:“若得如此更好。”⽔运道:“你既依允,府尊还等我回话,你可亲笔写个庚帖来,待我送了去,使他们放心。”冰心‮姐小‬道:“写不打紧,叔⽗须制个庚贴来,我女儿家去制不便。”⽔运道:“你既认我做亲⽗,此事都在我⾝上,谁要你制。只要你写个八字与我。”冰心‮姐小‬就当面取笔砚,用红纸写出四柱八个字,递与⽔运。

  ⽔运接了,喜喜走到自家屋里,说与三个儿子道:“过家这头亲事,今⽇才做安了。”大儿子道:“妹子昨⽇还言三语四,不肯顺从,今⽇为何就一口应承?”⽔运道:“他一心只道遵⽗命,因我说叔⽗就与⽗亲一般,他方依了。”大儿子道:“他一时依了,只怕想回来,还要变更。”⽔运道:“再没变更,连八字都被我他写来了。”因在袖中取出,与三个儿子看。三人看了,俱喜道:“好!好!这再动不得了。”⽔运道:“好是好了,只是还有一样…”大儿子道:“还有那一件?”⽔运道:“他说认我做亲⽗,这些庚贴小礼物,便该我去料理才妙。”大儿子道:“小钱不去,大钱不来,这些小事,我们不去料理,明⽇怎好受他们的财礼与家私?”⽔运道:“说便是这等说,只是如今那里有?”大儿子道:“这说不得。”⽗子商量,因将⾐服首饰,当了几两银子来,先买了两尺大红缎子,又打了八个金字钉在上面,精精致致,做成一个庚贴,亲送与府尊看,道:“蒙太公祖吩咐,不敢抗违,谨送上庚帖。”府尊看了甚喜,因吩咐转送到县里,教县尊为媒。县尊知是府尊之命,不敢推辞,遂择了个好吉⽇,用鼓乐送到过府来。过公子接着,如获珍宝,忙忙受了,盛治酒筵,款待县尊。过了数⽇,齐齐整整,备了千金聘礼,又择了一个吉⽇,也央县尊做大媒,吹吹打打送到⽔家来。

  ⽔运先一⽇就与冰心‮姐小‬说和,叫他打点。冰心‮姐小‬道:“我这边因⽗亲不在家,门庭冷落已久。既叔叔认做亲⽗,为我出庚帖,今⽇聘礼也只消在叔⽗那边,方才合宜。何况同一祖居,这边那边,总是一般。”⽔运道:“受聘在我那边,到也罢了,只怕回贴出名,还是写你⽗亲。”冰心‮姐小‬道:“若定要写⽗亲名字,则叔⽗终当不得亲⽗了。况⽗亲被朝廷遣谪,是个有罪之人,写了过去,恐怕不吉,惹过家憎厌。且受聘之后,往来礼文甚多,皆要叔⽗去亲⾝应酬,终不成又写⽗亲名字。还是写叔⽗的名字,不知不觉。”⽔运道:“这也说得有理。”因去买了几个绣金帖回来,叫冰心‮姐小‬先写了伺候。冰心‮姐小‬道:“写便我写,向外人只说是哥哥写的,恐被人聇笑。”⽔运道:“这个自然。”冰心‮姐小‬既写了⽔运名字,又写着‘为小女答聘’,写完念与⽔运听。⽔运听了道:“怎么写‘小女’?”冰心‮姐小‬道:“既认做亲⽗,怎么不写‘小女’?”⽔运道:“这也说得是。”因拿了贴子回来,说与儿子道:“礼帖又是我出名,又写着‘为小女答聘’,莫说礼物是我们的,连这家私的名分亦已定了。”⽗子暗暗喜。

  到了次⽇,过家行过聘来。⽔运大开了中门,让礼物进去。満堂结彩铺毡,鼓乐暄天,接县尊进去款待,热闹了一⽇。冰心‮姐小‬全然不管。到了客散,⽔运开了小门,接冰心‮姐小‬过去看盘,因问道:“这聘金礼物还该谁收?”冰心‮姐小‬道:“叔⽗既认做亲女,如此费心费力费财,这聘金礼物,自然是叔⽗收了。莫说这些礼物,就是所有产业,⽗亲也不曾生得兄弟,也终是叔⽗与哥哥之物。但⽗亲远戍,生死未知,侄女只得暂为保守,不敢擅自与人。”⽔运听了,鼓掌大喜道:“侄女真是贤淑,怎看得这等分明!说得这等痛快!”遂叫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将行来聘礼,照原单都点明收了。正是:事拙全因剩,人昏皆为贪。

  漫言香饵妙,端只是鱼馋。

  过了月余,过公子打点停当,又拣了个上吉之⽇,笙萧鼓乐,百辆来,十分热闹。⽔运慌作一团,忙开了小门走过来,催冰心‮姐小‬快快收拾。冰心‮姐小‬佯为不知,懒懒的答应道:“我收拾做什么?”⽔运听了,着急道:“你说得好笑,过家今⽇来娶,鼓乐喜轿都已到门了,你难道不知?怎说收拾做什么?”冰心‮姐小‬道:“过家来娶,是娶姐姐,与我何⼲?”⽔运听了愈加着急,道:“过家费多少情分,央人特为娶你,怎说娶你姐姐?你姐姐好个嘴脸,那过公子肯费这千金之聘来娶他!”冰心‮姐小‬道:“我⽗亲远戍边庭,他一生家业,皆我主张,我又不嫁,怎说娶我?”⽔运听了,心下急杀,转笑道:“据你说话,甚是乘巧,只是你做的事都拙了。”冰心‮姐小‬道:“既不嫁,谁能強我?我有什事,却做拙了?”⽔运道:“你既不嫁,就不该写庚贴与我。今庚贴已送至过府,只怕‘不嫁’二字难说!”冰心‮姐小‬道:“叔叔不要做梦不醒!我既不愿退,怎肯又写庚帖与叔叔?”⽔运又笑道:“贤侄女,这个不消赖的!你只道我前⽇打金八字时,将你亲笔写的弄落了,便好不认帐?谁知我比你又细心,紧紧收蔵,以为证据。你就満⾝是口,也赖不去了!”冰心‮姐小‬道:“我若亲笔写了庚帖与叔叔,我自无辞;若是不曾写,叔叔却也冤我不得。你可取来大家当面一看。”⽔运道:“这个说得有理。”因忙走了回去,取了前⽇写的庚贴,又叫三个儿子都过来,当面对质,因远远拿着庚帖一照道:“这难道不是你亲笔写的,还有何说?”冰心‮姐小‬道:“我且问叔叔:你知我是几月生的?”⽔运道:“你是八月十五⽇亥时生的,生你那‮夜一‬,你⽗亲正同我赏月吃酒。我是你亲叔叔,难道不知?”冰心‮姐小‬道:“再请问:香姑姐姐是几月生的?”⽔运道:“他是六月初六⽇午时生的。”冰心‮姐小‬道:“叔叔可曾看过庚贴上是几月生的?”⽔运道:“庚贴上只写八个字,却不曾写出月⽇,叫我怎么看?”冰心‮姐小‬道:“这八个字,叔叔念得出么?”⽔运道:“念是念不出,只因前⽇打金八字时,要称分两,也说甲字是多重,子字是多重,故记得甲子、辛末、壬午、戊午八个字,共重一两三钱四分。”冰心‮姐小‬道:“既是这八个字,却是姐姨的庚贴了,与我何⼲?怎来向我大惊小怪?”⽔运道:“分明是你自写的,怎么是他的?”冰心‮姐小‬道:“叔叔不须争闹,只要叫一个推命先生,算一算这八字,是八月十五,是六月初六,便明⽩了。”⽔运听了,呆了半晌,说道:“只怕真的到底假不得。莫说过家并府尊、县尊俱知我是为你结亲,就是合郡人,也知是过公子娶你。虽是庚帖被你作弄了,然大媒主婚,众口一词,你如何推得⼲净?”冰心‮姐小‬道:“不是我推。既是过家娶我,过家行聘就该行到我这边来,如何行到叔叔家里、叔叔竟受了?又出回帖,称说是‘为小女答聘’,并无一字及于侄女,怎说为我?”⽔运道:“我称你为小女,是你要认做亲⽗,与你商量过的。”冰心‮姐小‬道:“若是叔叔没有女儿,便认侄女做女,也还可讲;况叔叔自有亲女,就是认侄女做亲女,也该分别个大小女、二小女,怎得说‘小女’?若讲到哪里,就是叔叔自做官,也觉理上不通?”

  ⽔运听了这许多议论,急得捶跌⾜,大哭起来道:“罢了,罢了!我被你害的苦了!这过公子奷恶异常,他⽗亲又将拜相,他为你费了许多家财,今⽇吉期,请了许多显亲贵戚,在家设宴,守候结亲,鼓乐喜轿早晨便来伺候,到晚不得,自骑马来亲,你若是不肯,没人与他,他怎肯⼲休!你叔叔这条命,⽩⽩的要断送在你手里?你既来害我,我也顾不得你,先将你告到县尊、府尊处,诉出前情,见得是你骗我,不是我骗过家,听凭官府做主。只怕到那其间,你就会讲会说,也要抛头露面,出乘弄丑!”冰心‮姐小‬道:“叔叔若要告我,我只消说叔叔乘⽗被谪,结谋陷孤女嫁人,要占夺家私,只怕叔叔的罪名更大了。”⽔运听了,愈加着急,道:“不是我定要告你,只是我不告你,我的⼲系怎脫?”冰心‮姐小‬道:“叔叔若不牵连侄女,但要脫⼲系,却甚容易。”⽔运听说容易,便住了哭,问道:“这个冤结,就是神仙也解不开,怎说容易?”冰心‮姐小‬道:“叔叔若听侄女主张,包管大忧变成大喜。”⽔运道:“这事又奇了,此时此际,死在头上,那里还望大喜,只要你有甚主张救得我,不被过公子‮辱凌‬便好了。”冰心‮姐小‬道:“我想香姑姐姐,今年已是十七岁了,也该出闺了,何不乘此机会,明公正气就将姐姐嫁出,便一件事完了,何必别讨烦恼?”⽔运听了,再思沉昑,忽惊喜道:“到是一策,只是你姐与你好丑大不相同,嫁过去,过公子看不上,定然说话。”冰心‮姐小‬道:“叔叔送去的庚帖,明明是姐姐的,他行聘又明明到叔叔家里,叔叔的回帖,又明明说是‘小女’,今⽇他又明明到叔叔家里来娶,理合将姐姐嫁去,有什话说得。况叔叔已有泰山之尊,就是从前有些不到处,也可消释。岂不是大忧变成大喜?”⽔运听说到此,不觉笑将起来:“我儿,你一个小小女子,怎中有这许多妙用?把一个活活的叔叔骗死了,又有本事救活过来!”冰心‮姐小‬道:“不是侄女欺骗叔叔,只因叔叔要寻事,侄女不得不自求解免耳。”⽔运道:“只是你姐姐耝手笨脚,平素又不曾收拾,今⽇忽然要嫁,你须过去替他装束装束。”

  冰心‮姐小‬巴不得送了出门,只带了两个丫环过去,替她梳头-面,擦牙修眉,从午后收拾到晚,又将珠翠铺了満头,锦绣穿了満⾝,又嘱咐她到房中时,只说害羞,定要吹灭了灯烛,然后与她见面就寝。倘饮合卺,须叫侍女们将新郞灌醉。又吩咐她:“新郞若见面有些嫌你的话,你便寻死觅活惊吓他。”香姑虽说痴蠢,说到她痛庠处,便一一领略。

  刚刚装束完,外面已三星在天。过公子骑着一匹马,许多家人簇拥前来亲。⽔运无法,只得将女儿扶上娇,听众人吹吹打打娶去了。正是:奷雄虽然狡,无如智慧⾼。

  漫言鸠善夺,已被鹊移巢。

  过公子満心以为冰心‮姐小‬被他娶了来家,十分喜。到大门前下了娇,许多侍女挽扶到厅中,锦帕盖着头,窈窈窕窕,仿佛天上的神仙,人人都认做冰心‮姐小‬,无一个不啧啧赞好。拜过堂,一齐拥⼊洞房,就摆上合卺酒来,要他与新人对饮。香站因有先嘱之言,除去盖头,遂⼊帐慢之中,死也不肯出来。过公子认做他是害羞,便不十分強他,竟出到外厅,陪众亲戚饮酒。一来心下喜,二来亲戚劝贺,左一杯右一盏,饮得酩酊大醉,方走⼊房中,看一看,只见灯烛远照着,新人犹隐隐坐在帐中。过分子乘着醉意,走到帐中来,低低说道:“夜深了,何不先睡?”香姑看见,忙背过脸去,悄悄叫侍妾吹灯,侍妾尚看着过公子,未敢就吹,过公子转凑趣道:“既是新夫人叫吹灯,你们便吹息了去罢。”众侍妾听得,忙忙将灯烛吹息,一哄散去。过公子急用手去摸新人,早已脫去⾐裳,钻⼊被里去了。过公子那里还忍得住,连忙也脫去⾐裳,钻到被里,一心只说是偷相的那一位冰心‮姐小‬,快活不过,便千般摩弄,百种‮存温‬,香姑也是及时女子,到此田地岂能自持?一霎时,帐摆流苏,被殷红浪,早已成其夫妇。正是:帐底为云皆淑女,被中漫战尽良人。

  如何晓起着颜面,便有相亲方不来。

  过公子恣意为,直睡到次早红⽇三竿,方才醒转。过公子睁开眼,忙将新人一看,只见广额方面,蠢蠢然那里是偷相的那位‮姐小‬?忙坐起来,穿上⾐服,急急问道:“你又不是⽔‮姐小‬,为何充做⽔‮姐小‬嫁了来?”香姑说:“那个说我不是⽔‮姐小‬,你且再细认认看!”过公子只得又看了一眼,连连‮头摇‬道:“不是,不是!我认得的,⽔‮姐小‬的俊俏庞貌,如芙蓉出⽔,杨柳含烟,那是这等模样?多是被⽔浸之这老狗骗了!”

  香姑听了,着恼道:“你既娶我来,我就是你敌体的夫了!你怎这样无礼,竟对我骂我的⽗亲?”过公子听了,愈加着急道:“罢了,罢了!他原领我偷相的是侄女冰心‮姐小‬。你叫他做⽗亲,莫非你是他的亲女儿?”香姑听了,也坐起来穿上⾐服,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糊涂,冰心‮姐小‬乃是做官大伯⽗的女儿,你既要娶他,就该到他那边去求了,怎来求我⽗亲?况我⽗亲出的庚贴又是我的八字,回帖又明明写着‘为小女答聘’,难道不看见,怎说是冰心‮姐小‬?你聘礼来,俱在我家,怎说不是我?今⽇明媒正娶,成了夫妇,却说钻袕偷相这等败轮伤化的言语来,叫我明⽇怎与你保持井臼,生育子嗣?看起来到不如死了罢!”因哭天哭地的,寻了一条汗巾,要去自缢。过公子见不是冰心‮姐小‬,已气得发昏,及听香姑云寻死,又吃一惊。

  只因这一惊,有分教:才被柳述,又遭花骗,不知毕竟怎生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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