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薰错了
沈如薰听着这话,心只猛地咯噔了一下。
蓦地就想到了柳氏和赫连啸天一起莅临落棠院的那天早晨,柳氏话也是说得这般巧妙,看似是在关心夫君,却句句带刺,都是试探…那时她没听出来,可后来夫君解释了以后,她才明⽩了其中的缘由…
娘亲一关心人就准没好事儿…
“娘、娘亲…你别这样客气…”说什么转眼她也嫁进来那么久了,到现在才发现,这些时⽇里疏忽她了…
不要呀,她一点儿都不想要娘亲这样的“关心”
柳氏手上拿着茶盏,细长的手一直挲摩着杯沿,面上的表情虽是带笑,却冷得很。
听到了沈如薰的话,只淡淡的笑了一下:“呵…”客气?
平淡却听似热情的声音:“不客气…”
沈如薰都不与她客气了,她还与她客气什么?
将杯子又再递上来了一些,再道:“喝茶。”
沈如薰看着柳氏一直拿在手上的茶盏,听着她的话,这才稍稍的抖了一下,应和着⼲笑了两声:“谢谢娘亲…”又在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
柳氏看她又是乖巧的样子,媚⾊的眼眸一凝,这才横了眉,也不说话了,垂首就是把玩着面前的茶盏。
精致的小桌上就是一张雕花茶几,沏的是刚煮好的茶,不远处还有一个小炉子,杯子是上好的景泰蓝茶盏,柳氏把玩着杯盖,一下子擦过杯沿,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沈如薰听到这声音,不由得把眸光放到了小桌上,不敢去看她。
听着这一下又一下的神情,察觉不出柳氏蔵在脸上的怒气,却还是能感觉出亭中这严肃的气氛的…
沈如薰见柳氏不说话,她也不敢说话了,就是一直低着头。
继续寻思…
娘亲表面上是请她来喝茶,背地里还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越不说话,越捉摸不透,心里头就越拿不准主意。
心里头忐忑,脸上的笑也有几分勉強,坐在这名贵的西域地毯上,更是如坐针毡…
坐了一会儿,沈如薰坐不下去了,只好悄悄的斜眸看向⾝侧,立秋她们看她进亭中来了,此时也乖乖的站在亭边,一脸认真等候,在一旁伺候的样子。
沈如薰这会儿才终于稍稍的将胆子提了起来…
没事儿的,反正有立秋她们在,娘亲也不能做些什么…
心里头有了主意,沈如薰这才将势姿又坐好了一些,样子也自然随意了许多,端着刚才柳氏递过来的茶盏就要喝…
柳氏虽然自刚才那声“喝茶”后,就一直没再说话,不言不语间却是在时刻注意着她。
这会儿又全将沈如薰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看到沈如薰忽然壮了胆子,微变了神⾊,竟然还敢主动拿起她倒给她的茶喝了,也稍稍勾起了角。
媚眸中依然是些许冷,带着对沈如薰的不悦,态度不冷不热,语气却忽然亲昵得很:“听说今儿早晨,这落棠院里头出了一些事儿,有些不长眼的丫鬟把你从沈家带来的陪嫁嫁妆给弄损了,还无意中言语冒犯了你,将你给惹恼了?”
话音疏松平常,好似真的只是让沈如薰来这亭中喝茶,聊些家常的样子。
沈如薰一听便又纠结了:“娘亲…”
她刚才才好不容易壮起了胆子来,此时一口茶还没喝下去,差些就又卡在喉咙里了,勉強出声,喊了一声来…
她就说呢,柳氏⼲嘛忽然请她来喝茶,还特意让以前和她有过节的苏嬷嬷去请她,怕的就是为了一定要将她弄过来…
苏嬷嬷对她満心的怨气,接到了这等差事,肯定是使尽了全⾝解数,想尽办法也要将她押解过来。
所以才会又是看着东厢房,又是拿立秋威胁她。
沈如薰终于摸清了一些底子了,听着柳氏的问题,又稍稍的忐忑起来:“嗯,啊…”
娘亲的消息真灵通,现在这时辰,离她今儿早上闹出那番动静,才多久呀…
这么快就摆好鸿门宴等着她来了。
沈如薰看着眼前的小茶几,精致的茶盏,乖巧的点点头:“嗯…娘亲,是有这么一件事儿…”
确实是在落棠院里头出了一些事,还把陪嫁嫁妆给毁了…她被人言语冒犯了,紧接着她就被“惹恼”了…没错…
柳氏听着沈如薰的话,只微拧了柳眉:“那看来我听到的事,都是真的了?”细长的指一直拿着杯盖,刮过杯沿,捣弄出脆响的声音。
“唔…嗯…”沈如薰听得心里头全是不安。
不知道娘亲问这个到底是想做什么,她听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难不成是想要整治她了…
她今儿做的事情,换掉了她的人,把她惹恼了?所以…才要把她弄到这儿来?
“嗯,是这样的…”沈如薰乖乖的答。
反正她人都到潇湘院里头来了,逃也逃不掉,横竖是个死…
还不如⼲脆些…
柳氏听到沈如薰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只笑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中重了些,举杯喝了一口茶,继续问道:“那我今儿听下人说,你将落棠院里头的丫鬟都轮番挨个替换完了,将不少在內院伺候惯了的⾼等丫鬟换出外院去做洒扫的低等活儿,也是真的了?”
问完将杯子一放,看似随意一搁,却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沈如薰刚横起来的心,又差些被她给吓蔫了回去:“啊,嗯…”还是这破碎的回答声。来和连试。
“娘亲…是真的。”
答得似有气无力,声音还轻得很,里头却有几分认账的意味。
就是她做的,好汉做事好汉当…
柳氏听着只觉得一怒,沈如薰这番自作主张,坏了她的大事,从一开始新婚之夜,她跳窗而逃起,一直到现在,屡屡如此,每次都是,她倒是答得轻巧了?
不由得抬起了厉眸看她:“来与娘亲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哪来的胆子…
竟然开始在她的眼⽪底下动手动脚了?
略是厉的眼眸也微微一睁,目光就这样落在了沈如薰⾝上,似是要看看她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每一次都叫她这般意外。
沈如薰被柳氏着打量的目光看得忐忑,只好讪讪出声:“娘亲…如薰…”
寻思着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她当时如何想的?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娘亲,她已经知道了她与叔⽗的那些事,知道他们想杀了夫君,所以才会这样做…换人就是在提防她…
这无异于是在摊牌,她才没那么傻:“娘亲,如薰是…”支支吾吾,似在编理由。
小脸儿底埋,神情也像是在心虚似的。
柳氏就这样一直睨着眸眼凝她,似在等着她回答,等了半晌,看到她这低头的表情,似是不耐:“嗯?怎么,说不出来?”
狠的眸中终显了几分轻蔑,还以为沈如薰脫胎换骨了,结果却好像还是这没出息的样子。
端起了方才搁在茶几上的茶盏,轻呡了一口:“这落棠院虽然是你与玦儿住的地方,但这莲庄,目前终究还是归着娘亲管呢,你无缘无故将一整拨的丫鬟换掉,也不提前告知娘亲一声,名义上当没了我这个娘亲的存在,叫人知道了多不好看?!”话语声淡而犀利,针针见⾎。
顿一顿,再继续:“如此再一来,那些丫鬟委屈上门讨公道,让娘亲多不好代?!”声音暗蔵严厉。
美茶在前,说她是请她过来教训她,怎么看都不像,这轻巧的问话声,依旧像是在聊家常。
说完就这样看着沈如薰,似是想看沈如薰是何种反应,要如何回答。
只见沈如薰听着这话,方才还小脸低埋着,愣呆支吾的模样,此时依旧还这没底气的样子,把头紧紧埋着,迟迟不抬起脸…。
其实她刚才是在低头纠结娘亲那个问题呢,想着要怎么样编排理由唬弄过去,这会儿听到了这些更似责备的问话,倒是忽然心里头有底了起来…
知道娘亲是什么意思就好,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虽然不指望着战胜娘亲,但揷科打诨敷衍过去,总会吧?
低着头的时候,忍不住动耸了肩膀两下,似是在偷笑,眼眸悄悄扫了四周一眼,可以全安回去了…
“娘亲…”埋头了半晌,沈如薰终于把头给抬起来了,一抬起来就是委屈的模样:“娘亲说的是,是如薰错了…”
手中拿着的杯子也烫手似的放了下来,一脸的心虚愧疚的样子,望着柳氏:“今儿早上的事情是如薰不对,如薰这就与娘亲认错…”乖乖的认错声。
似是被刚才柳氏那一番问话声叱责得无地自容,忽然开窍起来。
柳氏把玩着茶杯,听她这认错声,只冷冷的眼眸一横:“看来你知道你有什么错了?”
果然,今儿这茶她没有⽩让她来喝,这开山镇虎也没有⽩用,那番软中带硬的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