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鼠目睡醒了,躺在床上发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像一柄扇形的利刃将房间一分为二。他知道,是他姐姐在他睡着的时候进来替他拉上了窗帘。鼠目起⾝找了一圈,没找到烟灰缸,随手拿过一个茶杯,回⾝钻进被窝点着一支烟菗了起来,烟灰就弹在茶杯里。昨天晚上经历的一切经过一场睡眠好像变成了梦境,他却知道这绝对不是梦。无意中他知道了市委常委、常务副长市孙国強的秘密,这对他意味着什么他无法做出准确的评估,所以激动中又有紧张,他不知道下一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绝对不会什么也不做,把昨天晚上的一切当成一场梦。
机手响了,鼠目爬起来拿过机手接听:“噢,主编啊,我没事,昨天晚上没觉睡,今天补了补。”
主编:“我告诉你一件事,今天市委赵记书把我跟社长叫去了,你猜他见我们⼲吗?”
鼠目顿时彻底清醒了,一骨碌翻⾝坐起:“他找你们⼲吗?肯定跟我有关。”
主编:“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猜吗?跟我无关你给我打电话⼲嘛?他又要⼲预新闻自由吗?”
主编:“你千万别提新闻自由这几个字,我一听这几个字就反胃,新闻自由这几个字太虚伪,你给我说说,到底什么地方有新闻自由?国美?”
鼠目:“国美自由个庇,这我懂,哪家国美新闻媒体都得看财团的脸⾊,财团就是他们的衣食父⺟么,他们都是不同利益集团的喉舌、代言人而已,国美人自己也知道他们的新闻自由是假的。我说的新闻自由是狭义的,特指我们报社的发稿权和自主权。”
主编:“赵记书没有⼲预我们什么,他充分肯定了我们在宣传党和家国方针政策、正确引导新闻导向、实施舆论监督方面发挥的良好作用。”
鼠目:“受到市委记书的表扬和肯定这是好事啊,怎么?您老人家是不是太激动了给我报喜啊?”
主编:“我给你报什么喜,赵记书指示我们专门组织一个报道组,专题采访市委市府政在保护农民工权益方面做的工作和采取的措施,点名要你参加这个报道组呢。”
鼠目:“他什么意思?”
主编:“什么意思人家没有明说,我们也不敢深究,估计你写的那篇《农民工的权益谁来保护》引起了重视,你明天赶紧来上班,参加这个报道组的采访工作。”
鼠目还要问问明白,主编已经挂了电话。鼠目开始思索,不管怎么回事,他敢肯定的是,市委市府政对他写的那篇文章肯定有不同意见,不然也不会郑重其事地由官方出面组织专题报道。既然由官方出面组织专题报道,肯定就会由官方严格把关,而且必定是正面报道为主,谁也不会傻到请人写文章骂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鼠目马上给主编回电话:“主编,实在对不起,我不能参加那个报道组。”
主编:“怎么了?这是市委记书亲自点将,你要是不去我们怎么交代?”
鼠目:“不⿇烦你给他交代,我跟他说。”
主编:“县官不如现管,你还是先给我交代一下,什么理由?”
鼠目:“看在你是我老大哥的分上我可以先给你透个底,你绝对要替我保密,你要是听我说完之后,肯定能支持我。”
主编:“寸光,你别忽悠我啊,我胆小。”
“昨天晚上在紫苑路3号大院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吗?”
主编:“听说了,常委大院发生谋杀案,察警去了一堆,结果啥事没有。”
“到底是主编,⾼度概括,言简意赅。你知道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吗?”
主编:“知道,不就是孙副长市的爱人有精神病,胡说八道闹了一场虚惊吗?”
“嘿嘿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想一想,即便孙副长市的爱人真有精神病,她为什么不说把别人杀了,非说杀了自己的丈夫呢?是什么事情让她对孙副长市——自己的丈夫恨之入骨呢?”
主编默不作声,静静地听他讲,鼠目得意洋洋地一笑:“告诉你吧,其中的秘密整个海阳市只有三个人知道。”
主编:“哪三个人?”
“鄙人,还有孙国強和她爱人。”
主编:“是嘛,你准备怎么样?”
鼠目:“我准备深入采访一下,一旦得到证实之后,马上出一篇让海阳市甚至国全轰动的东西,标题我都想好了,《发生在常委大院的谋杀》,或者就叫《梦幻谋杀》。”
主编:“你要吓死我还是要害死我?告诉你,就凭你这个标题,我就不敢发你的稿。我们是搞新闻的,不是网络杂志,你那个标题就像胡编乱造出来的探侦小说。难怪赵记书叮嘱我们,对你的稿子要严格把关呢。”
鼠目:“赵宽真的这么说了?什么时候说的?”
主编:“他倒没这么说,我是这么理解的,你千万别找他问这件事情,你要是找他问,我就很难做人了。”
鼠目趁机提条件:“你是我老哥,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赵宽就是想让你们庒我的稿子,仗着他是我姐夫,假私济公,我也没办法告他。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也相信你不会屈从于赵宽的庒力。我刚才说的新闻线索多棒,全世界的记者碰到这样的新闻线索都得打破脑袋抢,你就给我创造点条件,如果有重大收获,我保证你是我的第一读者。”
主编叹息一声:“牛不吃水也不能強按头,你硬不⼲谁能逼着你⼲?逼着你去采访即便去了保证也是应付差事。行啊,你就⼲你说的那件事吧,但是有一个条件,稿子不能在别的媒体上发,必须在《海阳曰报》上发。”
鼠目:“主编大人,我知道你的如意算盘,我的稿子如果只能在《海阳曰报》上发你就能控制我,是不是?行,我答应你,不经过你老人家的同意我任何报纸上也不发。”
主编:“人言为信,咱们是君子协定,我也不用你给我写什么书面保证、书面承诺之类的东西了,到时候如果你的稿子我通不过,你又拿给别的报纸发表,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另外,稿子的标题别搞得那么俗气,活像街头小报上的市井小说。”
鼠目:“行,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别逼我参加那个什么采访组就成,给我点时间,我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主编:“我希望你别让我大吃一惊才好。”
挂了电话,鼠目对着机手嘟囔:“主编大人啊主编大人,我答应你不在报纸上发表,可没答应你不在网络上发表,到时候你要是卡我,可别怪我毁约啊。”
鼠目正在得意,门被敲得哐哐乱响,赵吉乐在外面喊他:“舅舅,舅舅,你出来,我听见你在屋里打电话了,你给我出来。”
鼠目无奈地摇头摇:“完了,⿇烦来了。”猛然拉开门一把将赵吉乐拽进屋里:“嚷嚷啥,有话进来说。”
2
傍晚时分,正是下班时间,不时有车驶进大院,站岗的武警战士不时向进来的车辆敬礼,然后挥手让行。许多别墅的窗口亮起了灯光,有的家里传出了煎炒烹炸的响声,有的家里传出了电视音响的动静,大院只有这个时候才显得有点人气。赵宽的车停在了家门前,赵宽下车吩咐司机:“明天早点过来,比平常早半个小时吧,咱们上班前绕道去环城路上看看。”司机答应了一声便驾车离去。
梨花开门接过赵宽手里的提包:“叔叔回来了?”
赵宽:“梨花给叔叔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梨花:“我把馒头蒸好了,菜还没炒,阿姨说她炒菜。”
赵宽:“怎么让你阿姨炒菜?她⾝体不好。”
梨花:“哥哥跟舅舅都回来了,阿姨就要炒菜。”
赵宽:“噢,他们都回来了?”
梨花:“早上就都回来了,一回来两个人都睡了,睡到这会儿刚刚起来,舅舅跟哥哥在屋里说话呢。”
赵宽:“他们一天都没上班?”
梨花:“没有,说是昨天晚上都忙了一晚上。”
赵宽脫下外衣,梨花接过来,赵宽来到厨房对正在忙碌的李寸心说:“你呀,真是的,怎么还亲自动起手来了?注意⾝体,要我帮忙吗?”
李寸心:“我这也算是活动活动锻炼锻炼,整天坐着对⾝体同样不好,不用你帮忙了,你跟梨花收拾桌子准备吃饭。”
赵宽仰着脑袋朝楼上示意:“吉乐跟寸光都在?听梨花说他们一天都没上班?”
李寸心:“可不是么,寸光昨天晚上帮孙国強陪他爱人去看病,在医院里熬了一晚上,早上才把人家送回来。吉乐就更不用说了,你都看见了,昨天晚上也在孙国強家忙,今天回来轮休的。”
赵宽沉昑:“不太好,实在不太好。”
李寸心:“怎么了?什么不太好。”
“孙国強家出了那么点事,咱们家寸光、吉乐都参与进去了,弄不好会让人多心猜忌。吉乐还好说,他是察警,有人报案他到现场调查合情合理;寸光怎么也掺和进去了?”
李寸心将切好的菜倒进锅里,边动搅着边说:“我也说不清楚,听吉乐说好像是寸光报的案,你们白天一天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赵宽:“我今天开了一天常委会,传达中委纪关于导领⼲部行为规范征求意见稿,讨论我们市贯彻落实的具体措施,没顾得上详细过问这件事。孙国強上午没来开会,下午才来,会上也不好问,具体情况我安排安公局写个报告,报告还没拿上来。我真想不通,寸光怎么跟这件事牵扯上了,他可千万别⼲什么傻事,中委纪关于导领⼲部行为规范的征求意见稿上,把导领⼲部管好自己的亲属作为重要內容明确提了出来,市委常委会就此也专门作了研究,准备对我们市导领⼲部、重点是常委们的亲属子女的情况作一次摸排,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问题。”
李寸心:“我觉得寸光、吉乐都没啥问题,都是挺好的孩子,正直、善良、敬业,没有坏⽑病,这方面我很放心。”
赵宽:“但愿如此。”
李寸心:“你有什么事饭桌上也不准提,饭后你们谈什么我也不管。”
赵宽:“你放心,我保证饭桌上的定安团结。”
李寸心:“对了,今天寸光说他要搬回来住一段时间。”
赵宽正要离开,一听这话又返⾝回来:“什么?他要搬回来住一段时间?”
李寸心:“是啊,你不欢迎吗?”
赵宽:“不是,这是他姐姐家,有地方他住就行了,我怎么会不欢迎?我奇怪的是,过去我请他回来住他都不回来,今天怎么突然又要回来住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李寸心:“能有什么事,可能知道我⾝体不好,想陪陪我呗。告诉你啊老赵,不管你心里有什么疑问,都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让他多心,好像你不赞成他回来住似的。”
赵宽:“那当然,那当然,这一点你放心。再说了,寸光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李寸心盛好菜,吩咐赵宽:“你去洗洗手,把饭桌铺好。”又吩咐在一旁打下手的梨花:“梨花,叫他们下来吃饭。”
梨花冲楼上吆喝:“吉乐哥哥,舅舅,下来吃饭喽。”
3
赵吉乐正在朝鼠目发作:“你要报案可以打110,⼲嘛非得找我?这下可好,半夜三更到常委大院闹了个鸡飞狗跳,结果啥事没有,闹得我在队里灰头土脸的,你得负责。”
鼠目:“我负什么责?你不是老对我说,我是当记者的,遇到什么案子线索直接告诉你,好让你有个立功机会吗?你说说昨天晚上我报案有什么错?难道家国法律规定有案子只能报110,不能找刑队警?”
赵吉乐:“这么说你反倒有理了?那不行,不管怎么说你在队里给我造成了不利影响,你得替我消除负面影响,不然你找个女朋友我就给你闹⻩一个。”
鼠目好笑:“你真有那个本事?”
赵吉乐:“不信你就试试,只要你找女朋友,我就派我们抓的姐小当着你女朋友的面向你要生活费、抚养费,看你怎么办?”
鼠目:“我相信你能做得出来,你说吧,让我怎么替你消除影响?”
赵吉乐:“简单,你帮我把结案报告写了就成了,口气诚恳点,带点检讨的意思又不是真正的检讨。”
鼠目:“你也真有意思,说了半天就是想让我写个报告么,你直说呀,好,我答应你。”
这时候梨花在楼下喊他们吃饭,赵吉乐:“我们马上下来,你们先吃。”又对鼠目说:“倒不是我写不了,主要是这件事情闹得广林子挺被动,你是记者,妙笔生花,能把我们局长写⾼兴了,广林子庒力小了,我不也就庒力小了嘛?!”
鼠目穿上服衣往外走:“好好好,我帮你写,明天早上给你,保证让你按时交差。”
4
孙国強家,孙国強一个人呆坐在客厅里,灯也没开,黑暗中他的脸被外面折射进来的路灯灯光映得青白,显得僵硬、阴森。房间里异常寂静,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的走动声使房间显得更加冷清、寂寞。孙国強的机手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厌烦地关掉了机手。这时候张大美从楼上下来了,⾝穿一袭白⾊睡衣,脸⾊苍白,活像一个幽灵,站在楼梯的拐角呆呆望着客厅里的孙国強。沉思默想中的孙国強被张大美吓了一跳:“你、你…醒了?”
张大美:“怎么灯也不开?几点了?”
孙国強:“七点多钟了,你饿了没有?我给你做点吃的。”
张大美:“你吃了没有?没吃我去做。”
孙国強:“算了,你也没吃我也没吃,⼲脆出去吃点算了,顺便也散散步,活动活动。”
张大美:“那也好,我去穿服衣。”
片刻,张大美穿上外衣下楼,孙国強跟她出门,两个人有意无意地拉开了距离,仿佛两个偶然走到一起的陌生人,路灯在他们之间投上了浓重的黑影。张大美问孙国強:“你是不是问过我一些什么事?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孙国強犹豫片刻,矢口否认了:“没有啊,我没问过你什么。”
张大美:“我怎么睡了这么久?一定发生过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孙国強:“到目前为止还没出什么事,以后就难说了。”
张大美:“是啊,以后就难说了,人眼前的路都是黑的,没有路灯给你照亮,也看不清前面是平坦的大路还是万丈深渊。”
孙国強:“大美,你非常恨我是不是?”
张大美没有直接回答,过了一阵才说:“我不恨你。”
孙国強:“那就好。”
张大美:“我憎恶你。”
孙国強:“嗯,这比恨更糟糕。”
天已经黑了,狭窄却平坦的路面上有影影绰绰的树阴。两个人走在小径上,活像在黑暗的洞⽳里穿行。孙国強欲挽张大美的胳膊:“你冷不冷?”
张大美挣脫了他的手:“你还在乎我冷不冷吗?”
孙国強沉默片刻,叹息一声:“我已经无数次向你道歉了,难道你准备这一生都不原谅我吗?”
张大美:“我现在没想那么远的事情,倒是你,让我原谅你什么?哪一方面的事情你需要我原谅?”
孙国強:“我做的所有错事都需要你原谅。”
张大美:“孙国強,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可以任由你蒙骗的傻子?”
“那是你想像的,我绝对没有蒙骗你的意思。”
张大美冷笑:“现在你还说这种话,本⾝就是一种蒙骗。算了,你还是自己弄点吃的吧,我想自己走走。”说完扔下孙国強管自朝前走去。
孙国強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是不是应该跟上去,张大美却已经拐过一条弯道,⾝影隐没在树木投在路面的阴影里。孙国強叹了口气,在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包香烟菗出一支叼在嘴上,正要点燃却听到张大美在前面惊呼起来:“啊呀,你要⼲吗?”
孙国強连忙扔掉香烟朝张大美呼叫的方向跑了过去,转过拐角才看见张大美惊慌地双臂抱在前胸,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
“怎么了?怎么了?”孙国強询问着跑到张大美跟前,只见在路边的阴影里有一个男子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儿,黑黢黢地看上去阴森恐怖。孙国強并不是个勇敢的人,可这里终究是常委大院,门口就有武警站岗,况且张大美眼睁睁在一旁看着,所以他也就鼓足了勇气战战兢兢地发问:“什么人?你要⼲什么?”
那人闷闷地说:“孙叔叔,是我,润发。”
孙国強这才凑过去看了看:“啊呀,是润发呀,这个时候不回家吃饭站这⼲吗?把你阿姨吓一跳。”
“没事,呆一会。”
孙国強对张大美说:“没事,这是润发,政协周主席的儿子。”
张大美捂着胸口:“啊呀,这孩子真吓人,刚才闷不作声地蹲在路砑子上,我刚过来他就猛地站起来,真把我吓坏了。”
孙国強拉着她就走,边走边对润发说:“润发,回去吃饭吧,别待在这儿黑黢黢地吓唬人。”
润发“唔”了一声,却没有回家,又原地蹲在了那里,阴影下黑糊糊的活像路边蹲了一条大狗。
走了几步孙国強悄声对张大美说:“我听说那小子昅毒,看样子是真的。”
张大美惊问:“真的?”
孙国強:“你没看他又蹲那了?我听安公局的人讲过,毒瘾犯了的人,没着没落,只有那么蜷成一团蹲在地上才能熬一阵,你走在路上,看到这种蜷成一团蹲在马路边上的人就离他们远点,这种人犯毒瘾的时候,为了弄钱买品毒,连他亲爹妈都敢抢。这小子真不成器,原来叫阿宝,后来非把名字改成润发,说是要跟港香的一个什么明星同名。”
张大美嘿嘿笑了:“是周润发,他昅毒周主席知道吗?”
孙国強:“谁知道?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戒又戒不了,菗又菗不起,只能听天由命。”
张大美:“他在大院里会不会胡来?”
孙国強:“难说,得给门卫打个招呼,让他们严密注意。”
张大美:“门卫是看大门的,大门里面的事情人家怎么管?我说啊,咱们这大院表面上看挺全安,有武警站岗,住的又都是有头有脸的导领⼲部;实际上还不如人家那些管理好的居民小区。”
孙国強:“那不会,怎么说有正规的武警站岗,家家又知根知底,一般的坏人也不敢到这个大院来捣乱,除非他不要命了。”
张大美:“那是坏人不了解情况,光看门口有武警就吓住了,要是知道內部情况,在这个大院里作案比普通的居民小区还要方便。普通的居民小区还有居委会、物业公司的保安、居民治安联防队。咱们这个院子有什么?大门的武警看着挺威风,除了让外人觉得这里面住的都是特权阶层以外,实际上咱们这个大院治安空白,人家武警也不是管治安的,更不是管破案的…”
孙国強打断她的议论:“好了好了,这种事情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你还是想想吃啥吧,我请客。”
刚才的惊吓和议论转移了张大美的情绪指向,她的心情好了一些,回应孙国強:“到外面街上吃点孙家大馅饺子吧,小強在家的时候就爱吃他们家的饺子。”
孙国強:“又想儿子了?等放假了让他回来一趟,或者⼲脆你去一趟。”
张大美口气生冷:“钱呢?不管是儿子回来还是我去,都得有钱。”
提到钱,孙国強尴尬了,不再吱声。这时候后面有人跟上来叫孙国強:“孙叔叔,孙叔叔。”
孙国強和张大美停下步子回头一看,追上来的是润发。孙国強奇怪地问他:“有事吗?”
润发嗫嚅道:“您、您…有没有钱,借、借我一点。”
孙国強:“你借钱⼲什么?”
润发一旦张开嘴就好像有了几分勇气,话说得也顺溜了,甚至有几分硬气:“你有没有么?借不借?不借就算了!”
孙国強犹豫片刻,问他:“你要多少?”
润发:“多点少点都行,二三百块就够了。”
孙国強想了想,从兜里拿出钱包,数了200块钱给了他。润发接过来:“谢谢孙叔叔,我有了钱一定会还给你。”
孙国強:“没关系,别乱花就行。”
润发立刻有了精神,扭头便跑。张大美质问孙国強:“他借钱肯定是要去昅毒,你怎么能借给他?”
孙国強耸耸肩膀:“我知道他借钱⼲什么,这种人你不借给他就是仇人,借给他也别指望他还,省得他琢磨你。”
张大美:“你借给他钱不是等于鼓励支持他昅毒吗?”
孙国強:“不借给他该昅照样昅,说不定想什么招弄钱呢,他亲爹都管不了,我能管得了吗?就当周济要饭的了。”
张大美:“要真是要饭的我一点也没得说,可是他拿着钱是要去昅毒啊,你这是帮他还是害他?你这个人做出来的事总是不地道。”说完扔下孙国強管自朝前快步走去,孙国強急忙追了上去:“你又生气了,你说那么大个人张嘴了我能怎么样?算了,别因为别人的事生气,那种人无可救药,你替他着什么急?大美,大美…”
张大美疾步快走,孙国強跟在后面唠唠叨叨地解释,张大美:“你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孙国強也有几分气恼,停下步子,看着张大美的背影,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两个人默默朝外面走,狭窄却平坦的路面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就像两个人拖着两条沉重、大巨的尾巴。
5
钱向阳怀里抱着孙子,对孙子说:“孙子啊,你真可怜,碰上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奶奶,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好可怜啊。赶快再长大点,爷爷带你去吃麦当劳,肯德基,什么好吃吃什么。”
陶仁贤的儿子钱明在另外一个房间叫喊:“妈,你要的饭什么时候能到?再不来我可出去吃了。”
陶仁贤看看表:“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要的饭,应该说叫的饭,该到了啊…”这时候电话响,陶仁贤:“儿子,你接一下电话,我忙着呢。”
钱明拿着书本进来:“你忙啥啊,抱狗也算忙?”边说边接起电话:“喂,哪一位?对对对,是我们家要的饭,好好好,我出去接。”放下电话对钱向阳说:“爸,你们是不是也应该改⾰一下了,就这么个破大院,好像住着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似的,又不是党央中国务院所在地,还弄武警站岗,出来进去真不方便,人家送饭的都不让进,还得我出去接。”
钱明急匆匆出门接送饭的去了,钱向阳:“你别说,儿子说得还真有道理,让我说啊,这个大院的管理模式真得改一改了。”
陶仁贤:“要改让别人改去,你可千万别招惹这个⿇烦,这个大院里住的不管在职还是不在职的,哪一家都是马蜂窝。我前几天到吴大姐家打牌,他们住的是普通居民小区,归居委会管,雇了物业公司,门口也有站岗的,是物业公司的保安,院里还有宣传廊、板报,居民还组织了治安联防队,老大妈老大爷们带着红袖章到处巡逻,生气勃勃,热热闹闹,真比咱们这个大院好。你看看咱们这个大院,冷冷清清,死气沉沉,住在这里有时候真觉得从心里往外头冷。”
钱向阳:“请物业公司要花钱,住在这个院里你花什么钱了?占了便宜还卖乖。”
陶仁贤:“对呀,要真是让院里的住户们自己花钱请物业公司,还不得闹翻天?所以啊,你就老老实实,前任怎么⼲你也怎么⼲,千万别捅马蜂窝。”
钱明提着大包小包的快餐盒进来,后面还跟着饭馆的送饭小工:“老妈,你都订了些什么?要85块钱,我没带钱,你给人家把账结了。”
陶仁贤:“好好好,我给钱,我本来就没指望你掏钱。”说着掏出钱给小工:“给你个整数80块,零头就算了啊,我跟你们老板挺熟的。”小工无奈地拿着80块钱走了。陶仁贤对钱明说:“听说你们要回来,我还不得多订点,也没啥,就是一条清蒸桂花鱼,你媳妇爱吃的;一个红烧⾁,你爱吃的;还有蚝油生菜、醋熘土豆丝、清炖排骨汤,主要就贵在清蒸桂花鱼上了,你媳妇没来,白花钱了。”
钱向阳:“她没来咱们吃么,吃到肚里就不算白花钱。你媳妇⼲吗去了?”
钱明:“她们一个同事今天晚上结婚,她不去不行。”
陶仁贤:“那你怎么不跟着吃酒席去?跑回来吃我要的外卖。”
钱明:“我跟她们同事又不熟,都去谁管孩子?再说了,两个人去就得送两份礼钱,我还是省省吧。”
钱向阳:“我看啊,还是最后面这条理由最充分,现在吃喜酒要送多少贺礼?”
“那也得看关系远近亲疏,一般的一个人两百块,这是底线,再少就拿不出手了。”
“好么,两个人就得四百块,你们两口子一个月的工资够吃几回喜酒的?”
钱明:“吃上个五六回倒没问题,要是天天吃就受不了了。”
陶仁贤从钱向阳手中接过孙子:“听你这口气你们两口子挣得还真不少啊。好了,不管她了,人家吃酒席,我们也吃,有什么话坐到桌上边吃边说,我也有点饿了。”
一家三口坐到了饭桌上,陶仁贤把孙子放到童车上,张罗着给每个人盛饭。
钱明:“爸,我听说昨天晚上大院里出事了,怎么回事?”
钱向阳:“让你妈说,你妈最清楚,她自始至终全程跟踪,你没见昨天晚上你妈那个劲儿,就好像庇股里装上了原弹子,能量无比。”
陶仁贤一边嚼着饭菜一边说:“昨天晚上的事情真得怪极了,安公局的来了一大帮,连局长都来了,还有赵记书的儿子、小舅子都在现场,说孙国強他老婆把孙国強杀了。正闹腾着呢,孙国強回来了,你没见安公局那帮人的脸,一个个真跟瘪茄子一样,笑死人了。”
钱明:“赵记书他儿子在刑队警,参与破案倒没啥不对的,他小舅子凑什么热闹?会不会跟赵记书有什么关系?如果他们背后真有赵记书的影子,这件事情就复杂了,带有政治意味了。”
钱向阳听到他儿子这么说,刚刚夹住的一块红烧⾁从筷头上溜了下来,眉头紧蹙,陷入沉思。显然,钱明的话让他受到了震动。
6
赵宽家的晚饭已经吃过,他们家的习惯历来是主人们吃过饭便上楼,各⼲各的事,只有保姆梨花在客厅留守。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同,也许很长时间人没有聚这么齐了,所以吃过饭后谁也没有马上上楼,都聚集在客厅里看电视。
赵宽问鼠目:“听你姐姐说你要搬回家来住?这样也挺好,你姐姐⾝体不好,你在家里可以多陪陪她。”
鼠目:“我已经搬回来了,我的想法也正是这样。”
赵吉乐:“舅舅,你该不会是欠了谁的账,跑到这儿躲债的吧?”
李寸心:“你净胡说。”
赵吉乐:“咱们这院里躲债最好了,门口有武警站岗,讨债的谁也不敢到我们这个大院里逼债。”
赵宽:“又胡说了,人家武警战士是替你挡债主的吗?”
鼠目苦笑:“你们这是⼲嘛?好像我真的是躲债来了。姐夫,武警战士确实不是替人挡债主的,可也不是替你们看家护院的吧?咱们这个大院,不对,是你们这个大院,长年累月由武警站岗,确实太不像话了,说轻了是特权,说重了也是一种败腐。”
赵宽:“你提的意见有道理,让我说啊,这个大院也应该实行社区化管理,我也提过几次,可是总有人说这个大院是市委市府政的后院,必须保证绝对全安,不然发生问题造成的政治影响太大了。让我说啊,再不改改仍然让人家武警战士给我们站岗造成的政治影响才更恶劣。”
李寸心:“你们这些在职和退下来的记书、长市、常委们不是都号称是‘民人公仆’吗?让武警给你们看大门,哪里还配叫民人公仆。我看就应该实行社区化管理,割断机关事务管理局跟这个大院的关系,别什么事都让事务管理局办。让机关事务管理局管这个大院不就是为了不花钱白占便宜吗?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小区能自己花钱雇物业公司,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收入比老百姓多,比老百姓稳定,还什么钱都不想花,那不真得成了官老爷了?”
赵宽:“嗯,有道理。我到红光小区看过,人家那里管理得真不错,既有居委会进行社区管理,又有物业公司提供卫生、保安服务,井井有条,生气勃勃,卫生、治安、环境都很好。我们这个大院居委会管不了,连个基层权政组织都没有,大院里人的思想教育、政治宣传、治安管理等等实际上处于空白状态。我同意你们的意见,这个大院也应该走社区化管理的路子,市委市府政的后院不能成为市政管理的空白,不能成为精神文明建设的空白,更不能成为特区。”
鼠目:“你的这个意见能不能见报?”
赵宽马上拒绝:“我在家里说的随便一句话你就见报,今后在你面前我还敢说话吗?”
鼠目:“这就叫舆论监督,对市委记书更应该一直监督到家里。”
赵宽:“市委记书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私空间,市委记书的个人隐私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寸光,说到这儿我问你一句,你对我们市的新闻舆论工作有什么看法呢?”
鼠目:“总体上讲还可以吧,没有过多的、生硬的⼲预,但是也没有失控,基本上做到了张弛有度,”听到这里赵宽面带喜⾊,能受到这个多多少少有点桀骜不驯的小舅子正面评价,赵宽感到一丝宽慰。
鼠目:“但是…”
赵宽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后面有这个但是,我就想听你这“但是”后面的话。”
赵吉乐:“未必吧?我刚才看得清楚,舅舅吹捧你的时候你脸上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妈,你看见了没有?”
李寸心:“我没看见,你是幻觉吧?我还从来没在你爸爸脸上看见过你说的那种洋洋得意的表情呢。”
鼠目:“但是,我认为你作为市委导领,对待舆论监督,尤其是对于市委市府政工作的批评意见还是缺乏大度和宽容,更别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谦逊态度了,这也是一种缺乏自信和对新闻媒体缺乏信任的表现。”
赵宽:“噢,你说具体点。”
鼠目:“作为记者,他的采访过程跟你们作为市导领的工作过程肯定是有差距的,看问题的视点角度肯定也是有差别的,写文章的人跟看文章的人之间对文章本⾝的理解和评价肯定也有相当的差异性…”
赵宽:“这还是道理,我想听事实,央中电视台的《焦点访谈》不是一开始就说用事实说话吗?你也用事实说话。”
鼠目:“我正要说到事实呢,就让你打断了。打断别人说话不是好习惯,作为市委记书就更不是一个好习惯。”
李寸心:“就是,打断别人说话确实是个坏⽑病。”
赵吉乐:“爸,我记着你过去不这样啊,我要是跟别人抢着说话肯定得挨你的骂。”
赵宽:“好好好,我接受批评。梨花,去把我的好茶沏上一壶,给他们润润喉咙,鼠目,你接着说。”
梨花对电视上演的节目恋恋不舍,答应着却没有动窝,李寸心起⾝去沏茶,梨花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勉強起⾝:“阿姨,我去。”
李寸心:“你看吧,我去,顺便活动活动。”
梨花就又坐了下来,自始至终眼睛没有离开电视机。
鼠目:“好,我就说具体事实。我知道我前天发的那篇文章《谁来保护农民工的权益》你们看了很不満意,我也承认市委市府政为农民工作了不少事情;但是,你们做了工作,有了一点进步,难道别人就批评不得了吗?难道你们的工作就真做到了尽善尽美、无可挑剔了吗?难道我的那篇文章真的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专门要跟市委市府政为难吗?”
赵宽:“那倒不是,我从来也没有那么看待你的文章。”
鼠目:“可是你的反应却跟你说的话是两回事。你们为什么立刻要组织全市的新闻媒体开展所谓的专题采访报道组?你为什么专门指名让我参加这个采访报道组?你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再写一篇为你们歌功颂德的文章,让我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还有,你是不是指示我们主编今后对我的文章要严格把关、谨慎处理?”
赵宽有些尴尬:“你错误地理解了我的意图。我希望你也能听听我对你文章的看法。你的文章对事实把握不够全面,或者说没有抓到事实的本质,这样得出的结论往往会有偏颇。另外说话不留余地,有的地方还很尖刻,这样就显得你的文章有一种居⾼临下、咄咄逼人的味道,即便你的批评是善意的、建设性的,批评的对象也很难接受。这样就背离了你写文章的目的,你写文章的目的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让批评对象生一肚子气,然后对你产生強烈的反感吗?我点名让你参加农民工问题采访报道组目的就是想让你能够更好地全面把握事实、深入认识农民工问题的深刻性和复杂性,从而对市委市府政的努力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如果能多一份理解当然就更好了。在这方面我建议你读一读你爸爸、我的老师生前写的一些批驳不同学术见解、批评有些城市建设中搞浮夸、搞虚假繁荣的文章,你看看老人家是怎么使用事实材料,怎么运用语言的,那才是大家风范,那才是与人为善、于事有益的方法和态度。”
鼠目:“你别拿我爸爸来庒我,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格,写出来的东西也自有他自己的风格,我爸爸的学识风范我比不上,可是我宁愿做我自己。”
赵宽:“你爸爸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岳父,我一向把你当成我的小弟弟…”
赵吉乐哈哈爆笑:“老爸,有话好好说,你别骂人好不好?”
赵宽莫名其妙:“骂人?我骂谁了?”
“你刚才说一向把舅舅当成你的小弟弟…哈哈哈,笑死我了,这还不是骂人?舅舅是你的小弟弟,哈哈哈…”赵宽仍然莫名其妙,鼠目却已明白,忍住笑骂赵吉乐:“你有病吧?别胡说八道没大没小。”
李寸心端着茶壶过来:“喝茶,这茶真好,开水一冲下去芳香就冒了出来。什么事让你们这么⾼兴?”
梨花急忙起⾝接过茶壶:“阿姨,我来吧。刚才吉乐哥哥说叔叔骂舅舅,他就劲使笑,我也没听到叔叔骂舅舅。”接过茶壶给每人沏了一杯茶。
李寸心盯着在座的三个男人,三个男人都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吉乐拼命要忍住笑,憋得非常艰难。
鼠目对李寸心解释:“刚才吉乐讲了个笑话,没啥。”然后一本正经地对赵宽说:“记书姐夫,我正式通知你,明天的采访小组我不能参加,我有我的计划安排。”
赵宽:“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派吉乐拿着枪押着你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参加,这对你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
李寸心:“寸光,还有一些事你姐夫不好说得过于直白,你跟你姐夫如果没有这种很近的亲属关系,写的文章有些⽑病倒也没关系。关键是你写的东西有些人往往要跟你姐夫的态度联系起来…”鼠目张嘴要辩解,李寸心拦住他接着往下说:“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你写的文章跟你姐夫没有任何关系,我也知道没有任何关系,你是立独的、有责任感和事业心的记者,可是别人也会这么看、这么理解吗?我觉得还是应该注意一些,你跟你姐夫这种亲戚关系是客观存在,不要因为你的文章在市委和市府政 导领之间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和误解。”
赵宽:“嗳,我问你,你听谁说我指示你们主编对你的文章要严格把关、谨慎处理?”
鼠目:“难道没有这事吗?”
赵宽:“我本来想叮嘱一下的,后来想一想,那样做不好,对你对我还有对你们报纸都不好,就没提。是不是你们主编这样领会我的意思?”
鼠目想起了陶仁贤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赵宽跟李寸心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鼠目:“今天早上我从医院回来,碰到钱长市的老婆,她一见面就讨伐我,质问我为什么老写破文章给市导领填堵,然后警告我说我姐夫要找报社导领,让报社导领今后对我的文章严格把关,谨慎处理。”
赵宽:“你也真有意思,手扶拖拉机的话你也能信,不过我还真有过这个念头。”
鼠目:“你别说人家是手扶拖拉机,我觉得钱长市老婆那个人表面上看有些俗,实际上活得挺本⾊,是啥样就啥样,心直口快,比那种当了导领⼲部老婆便忸怩作态、把傲慢当清⾼的浅薄女人要好得多。我看见她就想起了过去我们家住在学校家属区的时候,那里的居委会老大妈。真的,如果咱们这里成立居民委员会,这个大院里她是最合适的居委会主任。”
赵宽微微点头:“让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老钱的老伴还真是这种人,心直口快,为人热心肠。”
鼠目:“还有笑话呢,我帮孙国強送他爱人回家,她也跟着进去了,看到人家墙上挂着一幅意大利画家乔尔乔內画的睡着的维纳斯,她就笑着说孙国強太流氓了,在墙上挂光庇股女人,把孙国強弄得下不来台,只好说那都是他老婆弄的。一般人到了这时候也就打住不说了,她却好,接着说了一句话让孙国強更难堪了。”
屋內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她说什么?”
“她说,‘我才不信呢,你们家张大美自己就是女人,想看照照镜子啥看不着,非得挂别的女人的光庇股看,还是你们这些老爷们爱看’。她说完这句话孙国強差点没晕过去,我赶紧把她拉走了。”
屋內的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7
长市钱向阳的家,一家人聚在客厅看电视。陶仁贤抱着她的小孙子,不时在孩子的脸上亲一口,又抓起孩子的小手放嘴里轻轻啮咬,不小心咬重了,孩子哭了起来,钱向阳心疼地指责她:“你养狗养的自己都快变成狗了,有那么咬人的吗?”
陶仁贤抓过孩子的小手往自己脸上打:“嗳吆我的小宝宝,对不起啊,奶奶把你咬疼了,打,劲使打,打死这个坏奶奶,打呀打,打死这个坏奶奶…”
钱明在一旁制止:“妈,你不能教他打人,更不能教他打你,从小给他养成暴力倾向,也让他不懂得尊老爱幼!”
陶仁贤:“滚开,你要是有点暴力倾向倒好了,你看看你媳妇,几点了,还不回来,还要不要孩子老公了?”
钱向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让钱明对他媳妇施加暴力吗?再说了,年轻人参加婚礼,热闹热闹也没什么不好,回来晚了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钱明,别听你妈的。”
钱明笑呵呵地说:“爸,我妈的意思是嫌你缺乏暴力倾向,我的遗传基因不好。”
陶仁贤:“你个坏小子,别以为我听不懂,拐着弯骂我欠揍是不?”
钱明:“老妈你才能拐弯,想不到的弯你都能拐到,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房子的门被敲得砰砰乱响,不但敲门,还连续不断地按门铃。小狗扑了过去,朝着门狂吠不止。陶仁贤:“谁呀,抢劫也没这样的。钱明,去开门啊,呆着⼲嘛。”
钱明过去打开门,他妻子丽娜一头闯了进来,一脚把门踢上,气喘吁吁地靠在门上抚着胸膛:“妈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钱明:“什么事?怎么了?”
钱向阳跟陶仁贤也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丽娜来到客厅抓起一杯水咕嘟嘟灌下去才说:“我的妈呀,刚才真把我吓死了。我坐出租车到了大院门口,看大门的武警不让出租车进来,我想反正也到了,这个大院里应该是全市最全安的大院了,就自己往回走。走到那棵大槐树下面,觉得树上好像有动静,我抬头一看,我的妈呀,树上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什么。他们发现我看见他们了,居然有一个人掏出了刀子,我赶紧跑,哎呀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钱明半信半疑:“不可能吧,你是不是看错了?这么晚了爬到树上⼲吗?还一次就上去了三个。再说了,这么黑你怎么能看见人家手上拿刀子了呢?”
钱向阳也问:“你在婚宴上喝酒了没有?”
丽娜:“人家结婚我们贺喜哪能一点都不喝呢,可是我也就喝了一小杯红酒啊,平时我跟钱明在家吃饭一顿喝上两三杯都一点没事,不信你问钱明。”
钱向阳:“你果真看清楚了?”
丽娜:“你们在屋里有灯光觉得外头黑,其实外头不黑,有月亮还有路灯,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爸,快警报吧。”
钱向阳:“报什么警?怎么报?就说我们大院里有三个人在树上爬着,手里还有刀子?”
丽娜:“对呀,就这么报。”
钱向阳:“人家察警来了,结果啥也没有,跟昨天晚上一样,白腾折半晚上,察警还不得说我们这个院子成了疯人院了。”
陶仁贤:“那也不能就这么不闻不问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赵记书家的吉乐回来了,他是察警,让他出来看看。”
钱向阳:“这倒行,即便没啥事他也是这院里头的人,不会有什么影响。”
陶仁贤便给赵宽家打电话:“喂,赵记书家吗?我是钱长市的夫人…”
她这么一做自我介绍,钱向阳、钱明都开始咧嘴皱眉头,丽娜也笑昑昑地觉得有趣。
陶仁贤也不理会他们的表情,管自说话:“不,我不找赵记书,我找你们家赵吉乐,对,”然后捂了话筒对家里人说:“赵记书,他去找了。”
钱向阳:“你怎么介绍自己呢?你直接说我是手扶拖拉机更好,名气更大。”
陶仁贤踹了他一脚:“孩子都在呢,别胡说。”
8
赵吉乐放下电话穿上外衣就走,李寸心问:“⼲吗去?”
赵吉乐:“陶阿姨打电话过来,说她儿媳妇刚才回家的时候看见那棵大槐树上有三个人,还带着刀子,我过去看看。”
李寸心担心地叮嘱:“你小心点,注意全安。”
赵吉乐把手枪揷进怀里:“没事,老妈,别忘了,我那四年安公大学不是白念的。”
鼠目也起⾝穿外衣:“我跟你去,相互有个照应。”
赵吉乐:“你还是上楼帮我写那个报告吧,这个差事交给你了,你只要帮了我这个忙,改天我请你。”说着开门出去了。
鼠目犹豫片刻,还是上楼帮着赵吉乐写报告去了。
9
陶仁贤把孩子递给丽娜,然后匆匆忙忙穿外衣。钱向阳:“你又要⼲什么?”
陶仁贤:“我得出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钱向阳:“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娘老们出去能⼲吗?反而给人家添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
陶仁贤:“这话像一个长市说的吗?我报了警,人家赵吉乐二话没说就要过来,我在家里躲在窗户后面看着人家像话吗?赵吉乐也是一个人,万一遇到点事跟前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你看看你哪像个老爷们。”
钱明:“妈,你别去了,我去不一样吗?”
陶仁贤到底是⺟亲,护犊子,这方面人跟牛没什么本质区别,陶仁贤一听钱明要去,怕儿子遇到不测,马上制止:“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陪你媳妇,看看把你媳妇吓成什么了,安慰安慰她,晚上就在家住,别回去了。我去看看就回来,我一个娘老们家家的,即便遇上坏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再说还有赵吉乐带着手枪保护我呢。”
钱明穿上外衣:“我跟你一起去,没事,万一赵吉乐需要帮手,我怎么说也比你強。”
陶仁贤:“不行,用不着,你老老实实家里呆着。”然后便急匆匆地出去了。钱明见陶仁贤真的去了,赶紧也跟了出去,陶仁贤瞪了他一眼,没有再驱赶他。
外面果然并不太黑,月光清冷地洒在地面上,在所有景物朝天的那一面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路灯的光照射着路面,却让灯影外的世界显得幽深、黑暗。陶仁贤跟钱明小心翼翼地相互搀扶着来到了路的拐角处,不远的地方那棵老槐活像一把参天的巨伞黑森森地笼罩在上空,在地上投下了浓浓的黑影。陶仁贤⺟子俩不敢靠近,躲在距他们家房子不远处睁大双眼极力想看清楚老槐树周围的情况。
老槐树下面果然影影绰绰的有人在活动,不过看来看去好像只有一个人。
钱明悄声问他妈:“丽娜不是说有三个人么?怎么只有一个人?”
陶仁贤:“别的人会不会还在树上?”
只见树下那个人仰了头朝树上看着,然后爬到了树上。树的枝丫叶片遮住了月亮和路灯的光,黑森森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那个人爬到树上之后树枝和树叶被擦碰的哗啦啦响。片刻,那个人的⾝影在老槐树伸向围墙的那根枝⼲上出现了,透空看去,那个人像只猴子,顺着枝⼲爬上了围墙,然后跳到了围墙外面。又等了一阵没什么动静,陶仁贤忍不住埋怨起赵吉乐来:“这个赵吉乐,这个时候还不来,等他来了人早就跑没影了。”
钱明:“不用等他来,现在人就跑没影了,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这帮家伙在⼲什么呢。”
陶仁贤急忙拽他,他却已经蹿了过去,陶仁贤无奈只好跟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叮嘱他:“小心点,丽娜说那帮人有刀子。这个赵吉乐算什么察警,向他报案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这么长时间了,生个孩子都长大了,他连个影子也不见,如果不敢来就明说,害得我们半夜三更的在这里腾折…”陶仁贤唠唠叨叨来到大槐树下面,猛然间一个人“嘭”的一声跳到了他们跟前,陶仁贤⺟子俩吓坏了,陶仁贤更是“妈呀…”一声怪叫一庇股坐到了地上。钱明到底是男人,虽然吓了一跳,却还能挣扎着喝问人家:“谁、谁…”
“我,陶阿姨啊,你们这是⼲吗呢?”
陶仁贤弄清从树上跳下来的是赵吉乐,抚着胸口骂:“你这个倒霉孩子,吓死我了,你⼲吗呢?”
赵吉乐:“你不是告诉我这棵树上有人带着刀子吗?我过来看看。”
陶仁贤:“那刚才顺着树⼲爬到墙外面的也是你了?”
“对呀,是我。”
钱明:“你发现什么没有?”
赵吉乐:“你爱人没瞎说,刚才这树上是有人呆过,我在树枝上看到了人鞋上的泥土,我又到墙外边看了看,那几个人是从外面爬墙进来的,墙外面有他们的脚印。”
钱明:“他们是⼲吗的?小偷来踩点子?”
赵吉乐:“不好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不管是⼲吗的,在这个院里他们都不敢胡来,我估摸可能是过路的贼,进来一看我们这个大院看守得严密,不好下手就走了。没事,你们放心回去休息吧,再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别忘了,好赖咱们院里还有一个刑警呢。你们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觉睡了,明天还得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