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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麻将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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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七年前,我已经是个孀居的妇人,住在加纳利群岛上一个人生活。当时,并没有回国定居的打算,而那幢荷西与我的小房子,在海边的,被迫要出售掉;我急着四处看房子,好给自己搬家。

  起初并不打算在同一个社区找房子的,既然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什么地方都可以安⾝。再说海边的土质总是不够肥沃,加上冬季风大,院子里要种些菜蔬或花果都得费上双倍的气力。我偏又酷爱种植,这个习,是邻居和朋友都知道的。

  在我们那个温暖的小镇上,许多房地产的买卖都是依靠口传的,只要咖啡馆、菜场、邮局、‮行银‬、杂货店这些地方见人就谈谈,大家都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人卖,有人想买,并不看报上的小广告,讲来讲去,消息就传开了。

  听见我想卖房、再想买房,热心的人真多,指指引引的看了好多家,都不満意。

  有一天,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街上拦住我,叫我快去找‮央中‬
‮行银‬分行里的一个叫做马努埃的人,说他堂兄太太的哥哥,在岛上‮国美‬学校附近的小山上给人代管一幢好房子。屋主原先是一对瑞士老夫妇,他们活到九十好多岁时,先后逝世了,现在老夫妇的儿子正由瑞士来,来处理⽗⺟的遗产。价格不贵,又有果树和花草,是岛上典型的老式西班牙民房,还有一口出⽔的井,也有満架的葡萄…。

  那个人形容了好多好多房子的事情,我就请问他,是不是去看过了呢?他说:“我听来的呀——找房子的是你,所以转述给你听嘛!”

  我听了立刻跑到‮行银‬去找马努埃。

  那时正是西班牙房价的旺期,我付不出太贵的价格,心里也是怪着急的。听说是遗产,又是外国人的,就知道不会贵“快售求现”可能是处理遗产的一种心理。

  马努埃给我画了一张地图又给了地址,我当时也没打电话,开着车照着图就去找了。

  果然一幢美屋,⽩墙红瓦,四周満是果树,那千万朵洋海棠在门口成了一片花海,我紧张得口渴,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买得起的房子,可是还是想进去看看。

  房主——那个儿子,只会讲德文,我道明了来意,他很礼貌的请我进去,而我的车,因为停得太靠山路了,他就向我讨了钥匙再替我去把车泊好些。他一面走一面回头喊:“里面门开着,请您自便,先进去看吧!”

  人和人之间,能够做到这种信任和友爱的地步,我怎么舍得放弃那个美丽之岛呢。

  我一个人静悄悄的走过石砖铺地的庭院,就走进去了。山上天凉,客厅里一个如假包换的壁炉还生着柴火呢。

  立即爱上了这幢曲曲折折的两层楼大房子,虽然火光把人的影子在⽩墙上映得好大,寂寞的感觉太深,气也浓了一些,可是如果价格合理,我情愿搬过来,过下长门深锁的残生。

  屋主进来了,又带我去后园走了一走,后院一片斜坡,可以看见远远的天和海。

  “你一个人要来住?”他问。我点点头。

  “邻居好远的喔!”他又说。

  我沉思了一下,又请求他让我一个人再进房子里去感受一下去了,站在楼梯转角往上望,上面静静的,可是老觉得有人在看我似的,那份凝固的静止之中,有一种神秘的庒迫感躲在里面。

  那天,我没有决定什么,引人的果然是价格,还有那口张着深深的大眼睛照人倒影的老井。

  又去了两次,都请主人站在院子里,我一个人进去再三感受房子自己的故事。

  “不行,这个屋子里有鬼!”和善的鬼,用着他们生前对这幢房子‮大巨‬的爱力,仍然占住了它。他们没有走,处处都感觉到他们的无所不在。

  我,终于对主人抱歉再三的打扰,我说,这幢房子就一个女人来住,是太寂寞了。

  那个主人一点也没有失望,他很赞成我的看法,也认为一个人住山区是太静了。

  我们紧紧的握了一下手,就在道再见时,这个也已经七十多岁了的瑞士人突然叫我等一等。他跑到房中去,一会儿手上多了一个小盒子,重沉沉的,一看就是樟木,‮国中‬的。“你是‮国中‬人,打不打⿇将?”

  当他用德文发音讲出“⿇将”来时,我立刻明⽩了他要送我的东西必然是一副牌。

  “不会打,一生也没有看过几次。”我诚实的说。“无论如何,就送给你了。”

  我将那重重的一盒牌打开,菗屉里面一副象牙面竹子背,手刻雕花的“精美神品”不知在蒙尘了多少岁月之后,又在光下再现。

  “这太贵重了。”我呐呐的说。

  “给你了,不要再客气。”

  “那我——那我——”我紧紧的抱住盒子。

  “这副牌,说来是有历史的,那一年,七十多年以前吧,我的⽗⺟新婚,他们选了‮国中‬去度藌月,坐船去的。后来旅途中⺟亲怀上了我,前三四个月里害喜害得很厉害,⽗⺟到了‮海上‬,找到了一个犹太人的老朋友,就在‮国中‬住了好几个月才回瑞士。在当时,为着打发时间,学会了‮国中‬的⿇将,那位犹太人的夫人是一位‮国中‬女子——。”

  “那个犹太人是不是叫哈同?”我大叫起来。

  “哈同?哈同?我不知道吔!反正这副⿇将牌是他们送给我⽗⺟的纪念品。你看,今天,它又回到一个‮国中‬人的手里去了。”

  这副牌,在七十多年之后,终于回到了‮国中‬的土地上来。我不会打⿇将,也不可能去学。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将它们一张一张拿出来用手把玩,想到它的前因后果,竟有些挂心,这副神品,有一天,会落到谁的手中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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