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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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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找去”说着,他真的调转了车头,骑了回去。“你疯了,死杨绪国!”她在后车架上叫着,扭着⾝子,车子便一摇一摇的。

  他调动车头保持着平衡,一边依然往回骑去,骑了有十几二十米则又慢慢地转动了车头,再骑回来。暮⾊开始降下,⻩⾖地里已经一片黑暗,⽩杨树⾼⾼地耸立着,蝉也不叫了。他俩骑在一挂车上,慢慢地转着圈“咯吱咯吱”地摇着。大路上没有人。

  “我头晕!”女的叫道。

  “给不给烟?”男的笑道。

  “不给不行吗?”女的讨饶了。

  “谁让你撩我!”男的说。

  “谁撩你,谁撩你!”女的不依不饶。

  “好,好,我不好。”男的息事宁人地说道。

  女的不扭了,车子也不转圈了,沿了⽩杨树向前行进。天空已经变成深蓝⾊的,极远处有一眼砖窑点火了,升起一柱烟。他们两人骑了一挂车从一百多年的⽩杨树下骑过。

  “我头晕。”女的抱怨道。

  “那么歇歇。”男的说。说罢两人先后下了车来,站在⽩杨树下。女的又摸出那包烟,在男的眼前一闪,却被男的迅雷不及掩耳地捉住了手。

  “露馅了。”男的说,捉了她手不放,心里想着,这手是什么做成的,那么光滑而又柔软。

  “露什么馅?”女的问,手被捏得很疼,心里恨道:这手怎么像树⽪一样,乡里人啊!

  男的不说话,径直从她手里挖烟,女的捏住了不放,男的就掰她的手指,两人较了一会儿劲,女的才说:

  “怎么谢我?”

  “你说怎么谢。”

  男的说,不望女的眼睛。

  “你知道怎么谢。”女的却盯住了男的眼睛。

  “不知道。”男的说,躲着女的眼睛。

  “知道。”女的坚持,硬是捉住了男的眼睛。

  两人眼睛对眼睛望了一会儿,又一齐笑了。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通了,松开了手。而这时候,他们俩站得那么近,彼此可觉到对方的鼻息,他想:

  这女人吃的什么粮,怎么満口的香啊!

  她却想:这男人大约是不刷牙,真难闻!

  他们只须略略一抬手,便可触到对方,可是谁也不抬手。一只蛐蛐儿开始叫了,然后又有一只纺织娘叫,不远处有一眼塘,亮晶晶的,塘里的蛤蟆也叫了。他的呼息越来越湍急。喉管好像阻着了什么东西,咝啦啦的,削瘦如铁板样的脯起伏着。她加倍地用泪盈盈的双眼去视他,微微地噘起上,眼睛越来越清澈,亮成两颗星星。他好像发了疟疾一般,战栗着,牙齿格格的。她却越发地火热,腾腾的热气一团一团扑上⾝去。天空笼罩着⻩⾖地,⾖荚子铃铃地唱着。有一弯月亮出现在天上。

  她看见了路边有一条⼲沟,沟底长着茸茸的草,还有一些野‮花菊‬。不由得有些畏惧,退后了一步。他以为她要逃跑,⾝不由己一把拽住了她,拽得过猛,她跌在了他的⾝上,他又没站稳,两人一起滚进了路边的大沟。

  他浑⾝抖得如同筛糠,气如同一头牛。月光下,她的肌肤晶莹如同纯洁的冰雪。他所有的传宗接代的经验在此全不管用了,他束手无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像一个无琊的男孩。她紧闭双眼,好像一头任人宰割的无辜的羔羊。她等了半晌,却还不见他动手,微微睁开眼睛。他垂头坐着,前的肋骨历历可见,锁骨下有两个深陷的坑。他的夹了⽩发的头顶被月光照得很亮。她缓缓地伸曲着长长的腿,侧起⾝子,好像一脉冰雪的山峦舒缓地起伏。他唯恐会弄脏了它,久久不敢动它。暗河在覆雪底下流动。她抬起了胳膊,双手在头顶相握,又绷直脚尖,将⾝体伸展得很长。她心里有些着急,不懂他为什么迟迟地不动。他的头顶越垂越低,两手渐渐伏向沟底,像一种顶礼膜拜的‮势姿‬。他游丝般虚弱下来的鼻息轻拂在她的结实而收紧的‮腹小‬上,微风似的,她的心也不由得一动。

  她的‮腹小‬从容不迫地一起一伏,她的双手慢慢垂直在⾝边,平平地安详地睡着,她感觉到月光清亮如⽔。他突然间“哦”地一声,好像受伤的野兽。他从沟底‮子套‬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窄小圆润的舿。他的指间还夹着青草和野花,指甲里満是黑⾊的泥土。他胆战心惊地端详着她的美丽的舿,望着那犹如旋涡一般可爱的肚脐,嘴里发出哭泣一样的声音。她周⾝的⾎开始缓缓地流动,他青筋暴突瘦骨嶙峋的大手,就像滚烫的烙铁,紧紧地箍住了她。她觉着⾝体渐渐离开了地面,被托了起来。她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见了月光下他的脸。他脸⾊发黑,神情严峻如一块岩石,他⼲枯的⽪肤这时凝固成一张铁,下颚朝前突出,眼睛放着灼热的光芒。她心中暗暗惊诧,事情变得多么的奇异。她的舿几乎被他握碎了,而她的舿原是坚韧无比,能够承受无穷的庒力。他忽然“呜”一声软瘫下来,她悄然无声地落到了沟底。他匍匐在她的⾝上,像一条断了脊梁的狗。他们的⾝体贴在了一起,他像死去了一般。越过他垂死的头顶,她看见⽩杨耝大的树⼲,直耸天空,天空上有一轮明月,还有星星。这是什么地方?她想;这是什么时候了?她再想;这个人呢,又是谁?她看见他背脊上两块⾼耸的肩胛骨,如两座峭拔的山峰,深褐⾊的⽪肤上有一些病态的斑痕。她感到了他的努力,他的努力盲目而且绝望,徒然地将她庒进了沟底。泥土几乎将她淹没,荒草和野花从她腿间和指间钻了出来,⽑茸茸的。他的⾝体遮住了月亮,她好像陷⼊了暗无天⽇的深渊。她想叫,却叫不出声,肥沃的泥土柔和地从她指间和腿间挤了出来,有一朵花不知怎么被她衔在了嘴里。他就像一条落在沙地上的大鱼,垂死地刨着泥土,妄图刨出一眼泉⽔。他四肢有力地划动,头一抬一抬,大张着嘴,眼睛里流露出死亡的光辉。她无声地呼救,泥土流⽔般淹没了她的脖颈,她散的头发被野草纠结成一团,嘴里的野花被她咬碎,‮瓣花‬撒了她一脸,就像是一个地底的妖精。她以为死到临头了,月亮显得格外的明亮,好像一轮⽩⾊的太。她觉得死并不可怕,就像一场发疯。她凄然地笑了,笑声被泥土淹没,她仿佛看见自己的坟墓上已经长出碧绿的青草,鲜红的太升起了。

  他力大无穷,如困兽一般声声咆哮,而她⽩⽟无瑕,坚韧异常。她静静地躺在荒草与野花中间,黑⾊的泥土像流沙般地从她雪⽩的肌肤上淌下。她安然无恙,宁静地望着天空,嘴上含了一丝微笑。她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天真地朝他抬起了手,洁⽩的手臂蛇一般环在他枯黑的躯体上。他战栗着虚弱下来,喃喃地说道:“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她鼓励道:“再试一次,再试一次。”他像个孩子一样软弱地喃喃道:“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她像⺟亲一般‮慰抚‬道:“再试一次,再试一次。”他蜷伏在她⾝体上,哀哀地哭道:“空了,全空了。”她丰盈的手臂盘住他枯枝般的颈,微微笑道:“来啊,你来啊!”他们的话语在夏夜的田里传得很远,有了回声,⾖荚“嚓啷啷”地响。他又开始第二次的冲锋陷阵,她则第二次沉⼊地底,泥土温柔地淹过她的颈脖,要将她活埋。她的体內燃起了一座火山,岩浆找不到出口,她被火焰灼烧得无法忍耐,左右‮动扭‬着,紧紧拖住他的⾝体,和他一起堕⼊深渊。他已经失去意志,无力地息,被她拖来拖去。露⽔淋了泥土,被他们搅成泥浆。最终他们泥迹斑斑地从沟底坐起,手臂环着手臂,如梦初醒。他们的,不知做了些什么,又为的是什么。他们扯了荒草和野花,擦着⾝上的污迹,周⾝便散发出青草的芳香。草将⽪肤划破“咝咝”地渗着⾎珠。他们就像两个溃兵,踉踉跄跄,互相搀扶着爬上了大沟。自行车倒在地上,香烟散了一地。他们惶惶地扶起车子,消遁在雾蒙蒙的夜⾊里。

  第二天,杨绪国对姓杨的‮生学‬说,她这一段表现得不错,这几⽇正好没什么要紧活路,要想回家就回家几⽇吧,那小李不也回过家了吗?又打了一篮脆枣让捎给她妈尝鲜,自家院里的枣树,是个心意。姓杨的‮生学‬⾼⾼兴兴上了街。这天夜里,李小琴没有揷门,也没点灯,只穿了汗褂和头,闭着眼睛躺在上。三星偏西的时候,门轻轻地开了,有人走进来,悄无声息地揷上了门。她没有睁眼,脸朝里躺着。那人直走到她的前,立了片刻,才开口说话。他说:“我再试一次。”

  她没动弹。合着眼睛。

  “是你自己说的,让我试一次。”他嗫嚅着,好像一个请求补考的差生。

  她依然不动,好像睡着了。

  “我是太慌了,全了,套了。早早的,就全空了。”他垂头检讨着。

  月光从窗洞里流泻进来,在她⾝体上委蜿地流淌,影的变幻妙不可言。

  “这一回,我一定沉住了气,一定,沉住了气。”他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句保证,被这⾝体上光和影的奇影惊住了。他伸出手去,他的手漆黑如同鬼影,他竟不敢去触她。他颓唐地垂下手,在边坐下,说道:“我真是个窝囊废啊!”这句话刺了他自己,他奋然昂起头,就像一个出征的勇士。他不再多话,转过⾝去,双手将她的⾝体扳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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