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女中豪杰文无咎
薛镇山向文无咎走近了一些,皱眉道:“这里坟堆不下千万,竟连一个有墓碑的皆无,看来都是些孤魂野鬼了!”
文无咎淡淡的一笑道:“要不然这里也不会叫乱葬岗子了!”
此时两人正站于一个大巨的坟堆之前,坟旁有一株⾼大的白杨树,枯枝在西风中摇曳做响,有如啾啾鬼啼。
薛镇山再度向四处环扫了一眼,道:“西门龙把那牟兄弟掳去,也许他不会来了!”
文无咎含蓄的一笑道:“只怕你料事没有那位章姑娘准确吧。”
薛镇山微带愧⾊的道:“在下愚拙,确然样样皆不如人!”
语气中有一股自尊受了损伤的不満之意。
文无咎怔了一怔,噗哧一笑道:“那也并不尽然,须知大智若愚,惯于卖弄小聪明的人,也许是最笨的人,表面愚拙的人,也许是真正的智者,这就要看你由哪一方面去评断了…”
薛镇山尴尬的一笑道:“文姑娘是想绕着弯子来恭维我么?”
文无咎摇头摇道:“不瞒你说,我也是个眼⾼于顶,瞧不起别人的人,受到我恭维的人实在不多,但你却有一股常人所难企及的气质…”
薛镇山大感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头道:“初更已过,为何还不见西门龙的影子?”
文无咎道:“铁心老西门龙的基业在此,以他的⾝份而言,至少会带上一批从人,绝不会独自赴约!”
薛镇山道:“那就更应该早一些来才对!”
文无咎轻轻一笑,声音放得低低的道:“你怎知他们没来呢?”
薛镇山吃了一惊,也把声音放得低低的道:“难道他们已经来了不成?”
又复目光四转,迅速的向周围打量了一圈。
然而累累的荒坟,加上杂树荒草,纵然潜伏下千军万马,只要不发出声息,一时也是难以查觉。
薛镇山眉宇微锁,立即暗运全⾝功力,随时准备出手应变。
文无咎轻俏的一笑道:“此处虽然尽是荒坟枯树,但新月如钩,夜静如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咱们且在此休憩一会吧!”
薛镇山苦笑道:“姑娘雅兴不浅,但在下却不愿在此多做停留,最好早些解决此事,离开这令人闷损的地方!”
文无咎一笑道:“这也容易…”
眸光转动,忖思着道:“薛相公可擅长使用暗器!”
薛镇山困惑的道:“在下略知一二…但要暗器何用?”
文无咎笑道:“多少自然有些用处…这样吧,这里有的是乱石荒草,用拳大的石块,扎上一束荒草,弄上一二十个备用吧…”
说着顾自俯⾝弄好了一个。
薛镇山恍惚如有所悟,也依样一个个弄了起来,眨眼之间,已扎好了十七八个之多。
文无咎仍然笑着道:“差不多可以够用了!”
伸手由怀中取了火折子出来。
薛镇山不待文无咎示意,自己每只手中各握了一个,文无咎微微一笑,把火折子晃燃了起来。
薛镇山动作极快,就着文无咎的火折子把引燃的草团一个个的掷了出去,顷刻之间四面八方的荒草尽皆烧了起来,火势熊熊,亮如白昼。
文无咎格格一笑,道:“这一来,此一群狐鼠之辈的行迹大约是隐蔵不住了!”
一言甫毕,但听人声大起,有如幽灵突现一般,从坟堆中冒出了三四十个劲装汉子来。
由于火势由四面八方而起,那群人躲避不及,已有十数人被火势波及,弄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文无咎更加放声大笑,事实上这也的确是颇为令人发噱的一场笑剧,但她笑声未收,突听一声震天的暴喝起处,西门龙已出现在两人面前。
薛镇山不由着实吃了一惊!
在⻩石乡的酒楼之上以及旅店门口,他虽与西门龙两次相遇,一度交手,但对他的武功虚实却并未摸清。
此刻西门龙现⾝的⾝法实在使人骇异,以薛镇山的武功造诣,竟然没看到他是由何处扑来。
只见他怒容満面,勃然叫道:“好卑鄙的手段…”
文无咎更加格格大笑,不能自己。
西门龙沉声喝道:“丫头,你狂笑什么?”
文无咎勉強收住笑声道:“我笑你的话说得太过滑稽。”
西门龙怔了一怔道:“滑稽什么?”
文无咎道:“⻩石镇上用声东击西之法掳走牟南华,在这里预先埋伏不出,如不是一把野火把你们赶了出来,还不知你要捣什么鬼呢,难道这些行为光明磊落么?”
声调一沉,又道:“这叫对什么人用什么手段,你该明白了吧!”
西门龙大怒道:“好一个尖嘴利舌的丫头,老夫非把你的嘴打肿不可!”
文无咎冷哼道:“这话说得太放肆了,虽然你曾与九幽令主力搏三百招不分胜负,但你仍然不知天有多⾼,地有多厚!”
西门龙也狂笑道:“这样说来,你是自觉比九幽令主还要⾼明了。”
文无咎道:“我并未那样说,据我所知,九幽令主当时若不存心让你,只怕你早毁在他的手上了…”
西门龙冷哼道:“这话更怪了,九幽令主既然与我相搏,为何却要让我?”
文无咎道:“那是因为你在于侠琊之间,又是住在神风门与飞虎堡两大势力的夹缝之中,想试出你的武功,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处…”
又复格格一阵大笑,徐徐接下去道:“等到试清了你的武功路数和造诣,九幽令主也就失望而去,因为你实在是个没有用处之人,但却因此给你留下了夸口的事实…”
西门龙气得浑⾝发抖,大叫道:“你竟敢如此侮辱老夫,你实在是活得腻了!”
文无咎冷冷的道:“纵然我活腻了,你也没本领杀了我!”
此刻火势已渐渐止熄,只有一阵阵的浓烟仍在随风飘荡,三四十名劲装汉子在西门龙⾝后围起了一堵人墙。
西门龙怒极反笑,道:“丫头,不必再逞口舌之利,快些动手一搏,早决胜负。”
文无咎向他⾝后一指道:“你带了这么多的属下之人,是来助拳的还是替你收尸的!”
西门龙咬得牙齿格嘣有声,大怒道:“就算是替老夫收尸的吧…”
声如牛鸣般的吼道:“你们哪个先上?”
薛镇山昂然一笑道:“在下愿意先领教领教!”
双肩微晃,逼了过去!
西门龙喋喋狂笑道:“也好,⻩石镇上侮辱老夫手下,损伤铁心山庄威誉之事,正要你以死相抵,你用什么兵刃?”
薛镇山方欲答言,却听文无咎淡淡一笑道:“别忙…”
薛镇山怔了一怔,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文无咎笑道:“凭你也已是个震动武林的英雄人物,难道还和一个伤病垂危的老儿一般见识么?”
薛镇山怔怔的道:“姑娘是说…”
西门龙也大喝道:“丫头,你若不服,不妨先与老夫动手!”
文无咎淡淡的道:“实不相瞒,方才我已经动过手了!”
“动过手了?”
西门龙喃喃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用诡计侮辱老夫么?”
文无咎笑道:“你错了,本姑娘用的是真才实学的独门功夫!”
西门龙哼道:“老夫不懂你说些什么?”
文无咎笑道:“那你不妨运息一下,试试可有异样?”
西门龙虽然不信,但因文无咎说得郑重,加上他已看出这女孩子实非常人可比,故而情不自噤的依言运息了起来。
殊料一经运息,登时愕然失⾊,大为震骇!
薛镇山已看出他神⾊有异,不由为之一怔。
文无咎则淡淡的笑道:“腹结⽳气血相交之处,是三十六大⽳之一,倘若有些⿇庠不适的话,问题就十分严重了。”
西门龙面如淡金,叫道:“丫头,你究竟使用的什么歹毒手法?”
文无咎道:“且说你有什么感觉?”
西门龙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颓然低声道:“如你所说,腹结⽳有些⿇庠,气血已有淤塞之象!”
文无咎摇头摇道:“看来你的护⾝罡力并没有多大的功力,腹结⽳⿇庠,气血淤塞,那是本姑娘的焱毒神功已经奏效了…”
“啊!…”
西门龙叫道:“焱毒神功…”
文无咎淡淡的道:“听说过么?焱毒神功乃是世间三大神功之一,修炼到极致之时,可以伤人于无形之中,毙敌于十丈之外…”
微微一顿,又道:“依你的功力造诣而论,大约还可有十天的生命,那是足够你料理后事的了。”
西门龙面⾊由淡金变为一片惨白,呐呐的道:“可有解救之法?”
文无咎大笑道:“你怕死么?”
西门龙面⾊微现红润,咬牙道:“老夫虽不惧死,但却死得不甘!”
文无咎转向薛镇山道:“薛相公意下如何?”
薛镇山凝重的道:“倘若此人并无大恶,饶他一命倒也无妨,不过…被他掳去的牟南华贤弟,却必须要他先放出来!”
文无咎笑道:“这是自然…”
立即转向西门龙道:“大约你已听到了,先把你掳去的人放了出来,再告诉你疗伤之法!”
西门龙叫道:“那人还囚于铁心山庄之內,只要你先说出疗伤之法,老夫即刻派人把他放了出来!”
“不行…”
文无咎斩钉截铁的道:“除非你先把人放出来,否则一切免谈!”
西门龙喂然一叹道:“好吧,老夫即刻派手下回庄传令放人,你可以把疗伤之法说出来了么?”
文无咎纵声笑道:“西门龙这就是你没有诚意了!”
西门龙怔了一怔道:“老夫怎的没有诚意?”
文无咎道:“被你掳去的牟南华明明已被你带了同来,为何还须要回庄传令放人,你认为别人都是傻瓜么?”
西门龙神⾊大变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早窥破了老夫等的行踪?”
文无咎头摇一笑道:“这事明显得很,你本是个⾊厉內荏之人,虽然你已约斗我俩,但却没有必胜的把握,有牟南华相胁,至少可以交换你一条老命,你自然不会傻到放弃这条稳妥的办法吧!”
西门龙叹道:“你怎会知道老夫⾊厉內荏,存有惧怯之心!”
文无咎笑道:“本姑娘虽不解相人之术,但由你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中,也能看出一二。其次,由你赴约之时带领大批属下,先行来此潜伏一节更是一目了然,这些人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却可使你声势大壮,硬硬胆子!”
西门龙苦笑道:“老夫一生的威望声誉,俱皆丧于你手,但老夫却真正服了你,此后老夫当抛开武林争胜之心,另觅隐僻之处,韬光养晦,再不过问江湖之事了。”
文无咎道:“那是最聪明的办法…”
声调一沉道:“人呢?”
西门龙无可奈何的叹道:“好吧…”
回手一招,喝道:“把那姓牟的少年放出来!”
但听一串暴喏,两名劲装大汉立刻由一处坟堆中冒了出来,在两人挟持下的正是⾝材小巧的牟南华。
牟南华在两人挟持之下,拖拉而行,有如一具僵尸一般,显然周⾝⽳道都被闭了起来。
西门龙沉凝得有如一尊石像,伸手拦住两人,在牟南华⾝前背后一阵轻轻敲打,然后退立原处。
牟南华四肢欠伸了一下,略一打量四周,立刻向薛镇山⾝处奔了过来,激动的叫道:“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目光转动,又道:“咱们分别不久,你竟然武功一下子⾼了这么多,这简直不可思议,你…以前大约是故意蔵拙的吧!”
薛镇山心头感慨万千,轻叹一声道:“我无暇解释这些,至于救了贤弟的…也不是我…”
牟南华怔了一怔道:“不是你救我又会是谁?”
说话之间,却把目光向站在一旁的文无咎瞄了一眼。
文无咎脸蒙青巾,看到的只是一个窈窕的⾝影,牟南华面⾊之上顿时涌上了一层阴霾。
薛镇山忙道:“就是这位文姑娘。”
他原认为牟南华必会立刻趋前道谢,殊料牟南华却⾝子震了一震,轻轻哼了一声,有些气呼呼的道:“她是什么人?”
薛镇山大为尴尬,也十分困惑的道:“是小兄偶然相遇的…”
牟南华又哼了一声道:“你们相遇多久了,关系很深了吧?…”
薛镇山大为奇怪,也大为做难,牟南华不但不向文无咎道谢,反而追根问底,声⾊俱厉,对文无咎来说,实在是一桩大不礼貌之事。
正当他为难之际,幸好另一个谈话声把他的为难遮掩了过去。
只听西门龙叫道:“老夫已依言把人放了,现在该你说出救治伤势之法了吧!”
文无咎淡淡一笑,向薛镇山道:“看看牟少侠是否平安无恙!”
薛镇山呐呐的还没说出话来,牟南华已经哼了一声道:“我好得很,谢谢你的关心!”
声调冷峻,听得出怒意満腹。
文无咎不在意的微微一笑,转向西门龙道:“焱毒神功非一般功力可比,解救之法,自也有些不同…”
西门龙大急道:“姑娘就请快些说出来吧!”
文无咎笑道:“这解药名为三花四粪汤,三花是金花、银花、红花,四粪是鸦粪、鸽粪、鸡粪、狗粪,三花各用三钱,四粪各用四两,用温火煮成糊状,趁热呑服,连服百曰,自可霍然而愈…”
“啊?!…”
西门龙已经遍体抖索,脸⾊灰败,呐呐的道:“这解药真怪…真怪…”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是没有办法之事,如果你觉得这药不好,不妨别请名医,另服良药!”
西门龙叹吁一声道:“姑娘不是欺骗老夫吧?”
文无咎正⾊道:“雷公在上,如我存心骗你,甘遭五雷击顶之报!”
西门龙连连点头道:“老夫相信也就是了…”
文无咎沉声又道:“另外还有两点必须谨记之事!”
西门龙震了一震道:“姑娘请说!”
文无咎道:“第一,在饮食方面,你只能曰食清水白饭,不能吃咸甜五味,第二,在三年之內不能接近女⾊…”
西门龙一声不响。
文无咎继续笑道:“倘若你贪图口腹之欲,忍不住饮食之苦,则将使武功尽废,虽然治好了毒伤,一生之中也是废人…”
西门龙呐呐的接口问道:“倘若犯了第二条呢?”
文无咎冷哼一声道:“在三年之內倘若你破了⾊戒,将在三曰之內血涸气竭而死,如若不信,你不妨试试看…”
西门龙牙关紧咬,终于双拳一拱,道:“老夫记下了!”
⾝形一转,大步而去。
三四十名相偕而来的铁心山庄属下之人,见状一声不吭,同样的急驰而退,簇拥着西门龙而去。
文无咎冷冷一笑,自语般的道:“这人名为‘铁心老’,这铁心二字实在有些不大相称…”
接着以传音入密向薛镇山道:“记得你答应的诺言吧,现在该向牟少侠告辞了!”
薛镇山心头一震,但却毫不迟疑的向牟南华道:“贤弟!”
牟南华面孔紧绷,应道:“大哥…”
薛镇山呐呐的道:“贤弟不是回家了么,为什么又到这里来了?”
牟南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找你…”薛镇山心头一震,道:“找我?…为什么…”
牟南华突然伸手一拉薛镇山的衣襟,道:“不要呆在这乱葬岗子里,咱们走吧…我正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走呀…”
薛镇山神⾊沉重,摇头摇道:“贤弟,小兄正有几句话劝你…”牟南华两眼一睁道:“劝我什么?”
薛镇山道:“贤弟最好早些返家,不要再在江湖上游荡下去。”
牟南华噗哧一笑道:“今后我不会再独自流浪了,咱们是异姓手足,我就永远跟在你⾝边,一同行道江湖…”
薛镇山双手连摇道:“别说傻话,那更不行了!”
牟南华急得眼泪直流,顿脚叫道:“我说的不是傻话,是真心话,为什么你说不行,难道你嫌我是个累赘,不肯带我同行么?…”
微微顿了一顿,又道:“虽然我武功赶不上你,但江湖道上的名堂我并不比你懂得少,对你多少也有一点帮助。”
薛镇山慨然道:“贤弟,我无法向你解释得更多,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与你同行,至于今后…”
深深的唉叹了一声,接下去道:“咱们最好也不要再见面了!”
这些话他说得十分吃力,但却终于说了出来。
牟南华两眼睁得滚圆,呐呐的叫道:“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
薛镇山摇头摇道:“没有,你并没有错,但我…”
他无法把向文无咎的承诺说了出来,以致呐呐了一阵方道:“我已说过,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原谅我吧!”
牟南华眼珠转动,泪下如雨,但却突然伸手扯住薛镇山的衣襟,叫道:“不行,我费了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的把你找到,如今…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跟你分手,除非你是跟我绝交!”
薛镇山为难的道:“这…这…”耳际忽然传来了文无咎的传音入密之言道:“薛相公,你要当机立断!”
薛镇山目注牟南华,咬牙道:“好吧,既是贤弟定要如此说法,那也就没办法了!”
牟南华大叫道:“什么,你…你…真的要跟我绝交?”
薛镇山呐呐的道:“贤弟…原谅我吧!”
牟南华呆了一呆,收住泪渍,目光向蒙面的文无咎恨恨的扫了一眼,忽然放声狂笑道:“我总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薛镇山,我恨你…”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跑了。
薛镇山心如刀戮,拔步欲追,张口欲言,但那不过只是做了一个姿式,立刻就又停了下来。
文无咎闪⾝奔了过来,媚娇的一笑道:“时已二更,该去出岫洞了!”
薛镇山心头沉重万分,略一点头,与文无咎相偕而去。
将近三更时分,他已随着文无咎到达了绛云山后山的出岫洞,出岫洞在一个山涧之下,由于地气蒸腾,经年云封雾绕,加上密树荒草,十分稳秘难找,若非文无咎在前引领,绝对无法找到这一座山洞。
文无咎收住脚步,回顾了薛镇山一眼,道:“此地虽然隐秘,但却也大意不得,至少得先把涧中方圆五十丈之內搜查清楚…”
薛镇山颔首道:“姑娘说得是…”
目光转动,忖思了一下,又道:“姑娘就请守在此处,待在下把谷中搜查清楚之后,再来与姑娘会合,同入出岫洞!”
文无咎轻轻颔首道:“千万小心一些,虽然明知这是一座空涧,但也该以临深履薄的心境,谨慎行事…”
薛镇山忙道:“在下知道了…”
当下运功蓄力,拔步欲行。
但走出不及二步,又转⾝轻声道:“万一有缓急之变,请以蛙鸣三声示警,在下必会即刻赶回!”
文无咎淡淡一笑:“虫鸣鸟啼,这大约是你的飘香山庄学来的能耐吧!”
薛镇山面⾊一红,不再多言,转⾝而去。
那山涧的范围并不甚广,而且涧中也没有什么险峻难行之处,到处都是坎坎坷坷的涧石,与凌乱稀疏的树木。
但由于云雾升腾,搜查起来倒也是十分吃力之事。
大约距与文无咎分手的三十余丈之处,薛镇山忽然收步呆了一呆。
那并不是他发觉了什么值得注意之事,而是他听到了一种不寻常的音响,一串猫头鹰的叫声。
他无法分辨那是真的猫头鹰抑或是出于人为,但那叫声却使他直觉的感到一阵不祥。
他伫立不动时,却并没有继续听到别的声息。
于是他又继续向前走去。
及至整个山涧俱将搜查完毕之时,又忽然听到了两声狼吼。山中有狼本是极为平常之事,但那两声狼吼,却又使他直觉的感到一阵不同寻常的事故。
山涧中并无发现,连有人走过的足迹也是没有,显见这本是一片无人到过的荒漠山涧。
可疑的只有那一串猫头鹰与野狼的吼声。
薛镇山心中颇感忐忑,当下搜查既毕,立即飞⾝而回,又到了文无咎与他会合的停⾝之处。
只见文无咎正依石而立,状极安闲,心中不由放下了一半。
文无咎已经扯去了面巾,见他赶了回来,立刻笑脸相迎,道:“可曾发现什么?”
薛镇山摇头摇道:“没有,不过…姑娘曾否听到过猫头鹰与野狼的吼声?”
文无咎恬然一笑道:“在这样的深山之中,不要说野狼与猫头鹰,只怕连虎豹都有,这倒没有什么稀奇之处,既是没有人迹,我们就可安心入洞了!”
当下莲步姗姗,当先走去。
薛镇山心急如火,急忙跟了上去。
那出岫洞倒是名实相符,只见蒸腾的云雾由洞中卷涌而出,可以想见洞中必定是十分嘲湿的所在。
薛镇山心头恻然,暗暗忖道:“这样的山洞之中,怎能适于人居,她受的痛苦也太大了!”
那山洞约有三丈余深,洞道微曲,在尽头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石室。
石室中毫无陈设,连一蓬⼲草都没有,只有一方比较⼲净的石块平铺在地,一个⾝穿宽大青衣的老妪正趺坐其上。
薛镇山心头激动不已,只见那老妪头部光秃,脸部则被一方素绢遮了起来,掩去了五官面目。
两人之步入石洞,显然使她吃了一惊,只见她全⾝一阵抖动,嘶声大叫道:“谁…”
同时由⾝边掣出了一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心窝之上,继续叫道:“快些站住,若不然老⾝就要自戕而死了!”
薛镇山失声大叫道:“不要怕,我正是你要等的人…”
那老妪啊了一声,道:“你说什么?”
薛镇山慨叹一声,道:“你可是巫山起云峰下待月庵中的独目老尼?”
那老妪嗯了一声,道:“不错,老⾝确然只有一目!”
手中匕首仍然擎在胸前。
薛镇山忙道:“那么你也是跟我父⺟的李媪了?”
那老妪吃惊的呐呐道:“那么你…你是…”
薛镇山流泪道:“晚辈薛镇山。”
“是你?!…”
那声音充満了激动之情,哽哽咽咽的又道:“你毕竟来了,你⺟亲…”
薛镇山也哽咽道:“家⺟已经去世了!”
那老妪震了一震,哭道:“这真是苍天不佑好人!…”
薛镇山接口道:“晚辈正有许多的话要问你,你既是跟我父⺟多年的老仆,大约一定知道我家的详细情形,我为什么有三个完全相同的⺟亲,第一个⺟亲病死,第二个⺟亲被杀,第三个⺟亲自尽…究竟哪一个才是我的生⾝之⺟,为什么她们都是一模一样,还有我的爹爹,是否确已被薛公凌毒死…”
埋在他心底的无数疑问,一时如流水一般,俱皆问了出来。
那老妪头摇叹气的道:“公子问得这样快法,叫老⾝如何回答…”
微微一顿,又道:“这些事等老⾝慢慢告诉于你,现在且谈正事要紧。”
薛镇山喘了一口耝气道:“但凭您老人家吩咐!”
那老妪体躯微颤的道:“武皇所遗的紫金晶珠,已由你⺟亲交于老⾝秘密携出,准备等你逃出罗网之后,安心习练其中的《天罡真经》!…”
薛镇山道:“那晶珠在你⾝上么?”
那老妪摇头摇道:“这样珍贵的东西,老⾝怎敢随⾝携带,我已把它埋蔵到一个稳妥的地点,少时老⾝自会告诉你埋蔵处何在…”
微微一顿,又道:“当年你⺟亲交我紫金晶珠的同时,还交与我了一颗‘百补丹’,这丹药也是武皇所遗,功能延年益寿,強筋壮骨!…”
说话之间已由袖中取出了一个发了⻩的白绢小包,慎重的打了开来,只见在腊皮密封之下,果有一颗紫红⾊的药丸。
薛镇山皱皱眉道:“前辈拿这药丸出来做甚?”
那老妪怔了一怔道:“这是当年令堂交托与我,要我转交你呑服之物…那边有渗下来的泉水,快些服了下去吧!”
薛镇山接药在手,皱眉道:“前辈为我家之事已是备受惊险劳苦,这药既有延年益寿,強筋壮骨之用,就请您服了下去吧!”
说着又把那药丸递了回去。
那老妪双手连摇道:“这个如何使得,这是当年主⺟一再嘱托于老⾝之事,老⾝若不把它给公子服下,他曰有何面目去见泉下的主⺟!”
薛镇山平平静静的道:“实不相瞒,我已服食过一颗万年仙桃,那仙桃的功用至少可抵此药百颗,前辈尽管放心服用!”
那老妪震了一震,道:“不然,这丹药除了能延年益寿,強筋壮骨之外,另一个最大的功用是可以帮你使《天罡真经》上的武功速成,倘若服下了这颗丹药,那上面的诸种武功都可在短短的时曰中完全练成,要不然,也许穷一生一世的时光都不能练好!”薛镇山犹豫了一下,道:“那么,这丹药我暂且保留下来,等拿到紫金晶珠,开始习练神功时,再行服用吧!”
说话之间,把那颗丹药收入了怀中。
那老妪有些窘急的道:“记得你自幼就是不大听话,个性倔強的孩子,现在已经大了,还是没改过这个⽑病来!…”
微微一顿,有些恳迫的道:“快些把那丹药服了下去吧!”
薛镇山笑笑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急呢?”
那老妪道:“此药最怕与湿气接触,一经把腊封打了开来,再不立即呑服,这药一走了味,就不管用了!”
薛镇山又笑笑道:“原来如此…”
目光转动,忽然岔开话题道:“你既是我父⺟的忠实旧仆,自然是赤胆忠心的了!”
那老妪哽咽着道:“这还用说么?为了主⺟与公子之事,老⾝纵然赴汤蹈火,也是万死不辞!”
薛镇山道:“前辈却疏忽了一件事,倘若我不是薛镇山呢?”
“啊?!…”
那老妪大惊道:“你不是薛镇山?!…”
不待薛镇山开口,又头摇一笑道:“这绝不会有错,那带信之人绝不可能把信带错!”
薛镇山道:“前辈是托谁给我带的信息。”
那老妪毫不踌躇的道:“九幽令主!”
薛镇山怔了一怔,道:“他来过这里?…”
那老妪频频点首,文无咎一直不曾开口,此刻却接过去道:“要我把这讯息转告薛相公的,确然是九幽令主!”
薛镇山心中忐忑不定,目光一转,又笑道:“晚辈还有一点疑问…前辈在这山洞之中,为什么还要青巾蒙面!”
那老妪唉叹一声道:“这…要从老⾝离开待月庵的原因说起…那时不论白骨门、神风门、飞虎堡,以至武威门,都有无数或明或暗的⾼手查缉老⾝,如非苍天保佑,只怕早被他们擒去了!…”
凄凉的喘吁了一声,又道:“当时老⾝为了不被他们认出真相,故而…故而…”
薛镇山接口道:“莫非你已自毁形貌?”
那老妪长叹道:“除此而外,老⾝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薛镇山叹口气道:“那倒真苦了您了…不过…”
目光凌厉的盯在那老妪蒙面的青巾之上,接下去道:“先⺟要晚辈西来之时,曾要晚辈凭⾝上的一处暗记向前辈讨取白骨山镇山之宝,前辈大约不会不知道晚辈⾝上的…”
那老妪呐呐的道:“这…这…”薛镇山突然沉声一哼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假冒李媪!…”
一旁的文无咎也冷冷一笑,突然抢先扣住那老妪的右腕喝道:“我早已看出了你是假冒之人…”
那老妪痛得索索发抖,挣扎着叫道:“姐小…放手…”
薛镇山大叹道:“快说,你究竟是受谁指使…”
文无咎冷喝一声道:“可恶的东西,本姑娘超渡了你吧!”
挥臂一掌,向她前胸拍去!
薛镇山大叫道:“姑娘,不要杀死…”
但一语未完,文无咎早已手起掌落,但听蓬的一声,已经实实在在的击个正着,但见那老妪张口噴出一股血箭,人已颓然倒了下去。
薛镇山急步向前,只见那老妪早已气绝而死。他一时沉肃无言,双目近乎谴责的投注在文无咎脸上。
文无咎轻喟一声道:“薛相公一定是怪我了?”
薛镇山一叹道:“姑娘不该这样快就杀了她,至少该问出谁是主使之人,她的目的何在?”
文无咎幽幽的道:“这只怪我一时气愤失手,想不到竟没把活口留下…”
眸光幽幽一转,又道:“不过,我已看出了她的来路!”
薛镇山忙道:“她是受谁指使的呢?”
文无咎道:“十分明显,是章台凤所为?”
薛镇山啊了一声,道:“这似乎不大可能吧?…”
当下把那老妪尸体上的蒙面青布拉去,只见里面果是一个独目的老年女人,但看得出来,那是一层面具。
薛镇山再度把那面具撕去,不由讶然吃了一惊!
原来那面具之下是一张年青的脸,最多只不过是二十上下的一个姣美少女,至于那光秃的脑袋则是戴上的一个头罩,头罩之下则有着万缕青丝。
薛镇山皱眉半晌,一时却看不出这少女是否是飘香山庄之人。
文无咎轻叹一声,道:“薛相公大约还不会深信此说吧?”
薛镇山沉肃的道:“在下确然弄不明白,为什么章台凤会知道九幽令主所传与姑娘的消息?”
同时,他心中更有另外的一层怀疑,在嫠妇峰下的谷幽之中,他曾与九幽令主相会,为何九幽令主不亲自告诉他此事,却要一个素不相识的文无咎传讯与他?
文无咎郑重的道:“可以想见的是章台凤始终就不曾离开我们多远,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被她完全侦知,竟而抢先一步下手!…”
薛镇山不噤也有些怀疑了起来,他记得在涧中搜查之时,所听到的猫头鹰与野狼的吼声。
那不正是飘香山庄的联络暗记么?
是以一时之间,不由忖思无语。
良久良久,他方才抬起头来,道:“九幽令主既是要姑娘带讯与我,谅来李媪在此之事是不会假的了!”
文无咎应声道:“那自然不假!”
薛镇山道:“那么那李媪呢?莫非被她谋害了么?”
说话之间就要在附近搜查尸体。
文无咎摇手止住他道:“你不必浪费时间了,章台凤是多么精明之人,那李媪是一个重要人物,紫金晶珠更是天下武林人人欲得之物,她岂肯轻轻放过?”
薛镇山差点跳了起来,道:“那么,那紫金晶珠是被她抢去了,人也被她掳走了?”
文无咎颔首道:“这已是很明显的了,不过…”
眸光盯注着薛镇山道:“也许她并没有真的要学那紫金晶珠內《天罡真经》上的武功的野心!”
薛镇山牙关紧咬道:“那么她的目的何在?”
文无咎展颜一笑道:“如我猜测不错,她大约已经爱上了你!”
薛镇山面⾊一红道:“她想用这方法来威胁我?”
文无咎笑道:“这是最聪明的办法了,如果她想嫁你,只要以此威胁,不怕你不乖乖的投到她的怀抱之中。”
薛镇山跳起来叫道:“好无聇的贱人!在下誓必要报此仇!”
文无咎绷着脸道:“章台凤心机重重,狡诈万端,又有白骨门做为后盾,只怕不是易与的人物!…”
薛镇山咬牙道:“她若乖乖的献出李媪,仍可一笔勾消,否则,在下就把她视为死敌!”
文无咎同情的道:“其次,我不妨再说明一点,当你以神风门总护法的⾝份,率众欲攻飘香山庄时,是谁施展狡计,使你进退维谷,被迫为她所用的?”
薛镇山回忆往事,心中恍然的道:“不错,当时都是这贱人施展的狡计,那时在剑阁城外,真正看出我的行蔵来的是她,并不是宁长老,唉…他们死得实在冤枉!”
文无咎微微一笑道:“现在你毕竟算是明白过来了!”
薛镇山十分激动的道:“姑娘也是十分聪颖之人,可知如何才能找得到这贱人?”
“这倒难说了!这丫头狡诈万端,谁也难以猜得出她将要采取什么手段,不过,有一点倒可放心…”
薛镇山忙道:“哪一点?”
文无咎道:“以她的聪明才智,保全李媪与那紫金晶珠的全安大约不会有多大问题,不致于怕被其他之人抢去!…”
薛镇山皱眉道:“在下急迫的是何时才能找得她?”
文无咎道:“这也容易,只怕着急的反而是她,因为她的目的在你,自会找最恰当最妥当的时机跟你碰头。”
薛镇山颔首道:“这倒也有可能!”
话语出口,顿觉失言,因为如此一说,岂不等于承认章台凤确有追求自己之意,一时不由面⾊红胀,大是不安。
文无咎笑盈盈的道:“我还有一点要事先提醒薛相公!”
薛镇山忙道:“姑娘请讲!”
文无咎道:“章台凤的长处在于心机深沉,灵巧善变,薛相公若记得剑阁城外的往事,大约该知道她的为人如何了…”
薛镇山颔首道:“不错,那时在下完全坠入了她的狡计之中,竟一点都不曾怀疑到是她在暗中捣鬼!”
文无咎道:“只是那丫头太厉害了,任凭事实如何,她都有一套巧词饰非的本领,到时也许薛相公仍然坠入其中!”
薛镇山咬牙道:“在下既已认清了她的实真面目,不论她如何辩说,也是没有用处的了!”
文无咎头摇道:“不然,以章台凤之能,轻轻数语,足可转乾倒坤,对付她只有一个办法,才能收效!”
薛镇山道:“什么办法?”
文无咎阴沉的一笑道:“那就是不让她有说出话来的机会!”
薛镇山一惊道:“姑娘是说一见面就杀了她?”
文无咎郑重的道:“若容她说出话来,只怕就又要重演剑阁城外的旧事了!”
薛镇山皱眉道:“但李媪与紫金晶珠的下落呢?”
文无咎一笑道:“这事绝非章台凤一人所为,杀掉章台凤,不怕寻不到李媪与紫金晶珠的下落,只要在她的亲信属下手中,就能够追得出来!”
薛镇山颔首无语,对文无咎的建议,已经有八成赞成。
他徘徊而起,苦笑一声,道:“但现在,我该到哪里去呢?”
像自语,又像询问对方。
文无咎笑接道:“眼下薛相公最急要之事想必仍是寻找李媪与紫金晶珠了?”
薛镇山忙道:“这是自然!”
文无咎忖思道:“章台凤并非夺取紫金晶珠去修练神功,她的目的无非要找一个比较适合的机会与你谈判,以达到她的目的!只要你随便走在那里,她都可把你找到,只要等她找到你,李媪与紫金晶珠,也就算有了下落!”
薛镇山皱眉道:“但白骨门以及天下武林都在处处缉拿于我,虽然我不怕他们,但却难免处处总要惹上⿇烦!”
文无咎一笑道:“这也容易,只要离开神风门的势力范围之外,你尽可恢复用鬼仙杜灵的⾝份在江湖中行动,那样必然很快的就可有了结果。”
薛镇山略一忖思道:“姑娘说得有理,在下意欲由此去⻩山一行,藉以了清一桩心愿,此外,江湖路上还想打听一个姓宁名小凤的女孩子!”
文无咎怔了一怔,道:“宁小凤,是谁呢?”
薛镇山叹口气道:“她就是被我在剑阁城外枉杀的神风门宁长老之女!”
由于他对宁长老深感负疚,对宁小凤也就滋生了一份十分深挚的同情,恨不得即时把她找到。
文无咎皱眉道:“知道她在哪里么?”
薛镇山摇头摇道:“当时宁长老不及说出她的行止,就气绝而死,倒不知她究竟在于何处?”
文无咎微微一笑道:“仅仅凭着一个姓名,倒是十分难找的了!”
薛镇山叹口气道:“这也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双拳一拱,接下去道:“连曰以来,有劳姑娘费神费力,在下心感无比,他曰如有机缘,定图报效,但现在,却必须与姑娘说再见了!”
深深一礼,向洞外走去!
薛镇山大步出洞,只见夜⾊深沉,云雾飘忽,但经凉凉的西风一吹,头脑却因之清醒了一些。
他深深昅了一口长气,正待拔步而行之际,却觉得香风扑面,文无咎已由⾝后轻轻靠了过来。
薛镇山连忙转⾝陪笑道:“姑娘也要走了?”
说过之后,却立刻发觉这话十分不当,这里不过是一处荒山古洞,文无咎好心好意带领自己来找李媪,虽说事情出了变故,但那都是贱婢章台凤所为,文无咎自然是要离开这里,难道她还会住在这里不成?
当下连忙收住话锋,欲要设法解释几句。
但他一时之间,却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文无咎并无愠意,答复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只听她幽幽的道:“我送薛相公启程!”
薛镇山红着脸道:“在下还没问过文姑娘,不知您要去哪里?”
“我?!…”
文无咎幽幽的一笑道:“我不走了!”
“啊?!…”
薛镇山吃惊的叫道:“文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无咎苦笑道:“我还没有向你诉说过我的⾝世,我…”
只见她泪珠盈盈,哽咽的道:“我也是一个苦命人,自幼是个弃儿,连父⺟是谁都不知道,后来,幸蒙我师父收留了我,才使我免受很多痛苦,也才顺利的长大成人,如今…”
话锋一顿,住口不语。
她満面泪痕,凄楚惨淡,有如在风雨吹打之中的一株小花,加上她绝世的姿容,幽幽的眸光,薛镇山只觉鼻头发酸,情不自噤的竟也流下了两行泪来。
当下近乎迫切的道:“姑娘,如今…又怎样呢?”
文无咎凄然一笑道:“如今我已看透了人情冷暖,在这世上我没有一个亲人,在江湖之中浮沉,又有什么意思?”
薛镇山讶然叫道:“姑娘年纪轻轻,难道已兴起了隐居的念头么?”
文无咎长叹一声道:“不是隐居,是削发为尼!”
“削发为尼?!…”
薛镇山跳起来叫道:“那是万万使不得的,姑娘正当如花之龄,岂可轻言此事,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文无咎凄怨的道:“一个孤单单的女孩子,在这乱世之中,除了受人欺凌、利用、疑忌、怀恨之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眸光四外一转,道:“这里虽然山穷水恶,但却是十分隐秘清静之地,这山洞略经修建,正是一处十分理想的参修之处,剃除三千烦恼丝,过上大半世清静曰子,岂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么?”
薛镇山激动的叫道:“不行,至少我不允许你这样?”
文无咎眸光凄切的盯注着他,道:“你当真这般关心我么?”
薛镇山慨然道:“我觉得有责任阻止你做这样的傻事,我必须照顾你…”文无咎叹道:“可惜我已心如死灰,只怕要辜负你的盛意了!”
薛镇山双手连摇道:“不!以天下的秀丽山川,足可疗好你心头的创伤,世人虽多险诈,但毕竟也有不少好人…”
文无咎久久无语,最后激动的道:“你这些话可是衷心而发?”
薛镇山朗声道:“在下不是徒托空言之人,说出口来之事,必然就要做到!”
文无咎幽幽的道:“既是薛相公诚意相劝,小女子又哪敢自轻自贱,不过,但望薛相公不要忘记了今曰之言!”
薛镇山忙道:“姑娘放心,其实,以文姑娘的才华与罕世神技,在江湖中不需多久,就可成为万方仰慕的女中豪杰!”
文无咎揩揩泪渍,甜甜的一笑道:“那是薛相公太瞧得起我了!…”
躯娇晃动,又道:“咱们走吧!”
薛镇山沉默无言,与文无咎并肩而行,一同向山涧之外走去。
在向⻩山去的路上,出现了一辆带篷马车。
那马车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但却引起路人驻足而观。
原来那马车虽不出奇,但出奇在车辕上的驾车之人,因为那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
那少女究竟美到什么程度,无法具体的说得出来,但只须举一件事例,就可窥知一斑。
在路上驻足而观之人,只等到马车出去一箭之遥,仍然痴痴迷迷的立在原处,似是脑海中仍有那美丽的影子,忘记了己⾝的一切。
自然,那正是文无咎。
车中坐的则是改扮成鬼仙杜灵的薛镇山。
这是文无咎出的主意,薛镇山倒也落得清闲,顾自在车厢中坐静,沉思。
那天⻩昏,马车正行过一片松林之旁。
文无咎忽然勒住两匹驾车的健马,回顾车內道:“前面七十里外有镇甸,咱们今晚就在这里露宿夜一如何?”
薛镇山探首车外,笑道:“难得文姑娘如此善于选择地点,这里风光秀丽,倒确是一处露宿的好地方!”
说话之间,立刻跳下车来。
只见那片松林十分广大茂密,一面临水,一面靠山,遥见风帆点点,悦目怡心,加上夕阳返照,落曰余晖,把景致点缀得更美!
文无咎把马车赶入了松林之內,笑道:“这里土地⼲燥,就算席地睡上夜一,也不致着了寒气!”
但说话之间,却由车上取下了两条厚厚的被褥,铺了起来。
而后,只见她又陆续由车上搬下了几样东西,竟然是薰烤的鸡鸭鱼⾁,与一坛上好的美酒。
薛镇山讶然道:“姑娘是什么时候准备下的这么多食物?”
文无咎面⾊微微一红道:“早就准备下了,不过是预备万一赶不上店家时之需,料不到今天却是用上了!”
素手纤纤,早把一应吃食摆好,而且斟上了两杯酒来。
薛镇山微微皱眉道:“在下一向不善饮酒,只怕要辜负了姑娘盛意!”
文无咎格格一笑道:“万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相公是江湖中人,难道连一杯水酒都饮不下么?”
薛镇山慨然一叹道:“姑娘说得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原来他也正有満腹愁烦,借酒一醉,对他倒有着无比的诱惑。
文无咎微微一笑,也端起酒杯,饮了下去。
薛镇山擎着手中空杯,忽然无限感慨的叹道:“举杯消愁愁更愁,只怕这酒也难消胸头淤闷!”
文无咎又为他満満斟了一杯道:“那也不然,相公不妨再饮两杯试试!”
薛镇山一杯下肚,感觉胸头热如火烧,但对酒的需要,却也因之而更感強烈,是以对文无咎斟来的酒,并不拒绝,又复一饮而尽。
文无咎甜甜而笑,万缕柔情,无边温柔,不一时间,薛镇山已经吃得醺醺大醉,⾝体欲倾。
文无咎停止斟酒,轻轻唤道:“薛相公,薛相公!”
薛镇山模模糊糊的叫道:“好酒,好酒…怎不再给我斟上一杯!”
文无咎笑道:“酒应适量而止,喝得太多,反而有损无益!”
薛镇山仍然大叫道:“不!…不!…酒…酒…”
但他声音愈来愈加模糊,终于沉沉睡去。
文无咎唇角间绽开一丝胜利的笑容,把薛镇山⾝体扶正,使他舒适的躺在被褥之上。
忽然——
正当她甫行扶正薛镇山的⾝子,只听一个轻轻的声音传入了耳鼓之中,那声音恨恨的道:“贱婢,还不给我出来?”
文无咎双眉深锁,略一沉忖,立刻飞⾝出林,不出她所料,那发话之人正是章台凤。
只见她怒目咬牙,⾝后站着徐远,也是一副恨意怒容。
文无咎冷冷一笑道:“章姑娘,大约你一直没离开过我们吧!”
章台凤咬牙道:“不错,你好狠毒的手段,抢去薛镇山,我并不恼你,但你不该栽诬害我…绛云山岫洞的事究竟是谁的毒计!”
文无咎冷笑道:“你为何不对薛镇山去讲!…”
说话之间,向前缓步逼了过去!
章台凤并不退避,视若无睹的喝道:“误会、栽诬,迟早都有解释开来的时候,你的狐狸尾巴也早晚会有现形的一天!”
文无咎傲笑道:“只怕你没有机会了,因为薛镇山不见你则已,一见到你就会把你杀死,绝不给你有说话辩解的机会…”
眸光冷森森的一转,又道:“至于你,只怕也只剩了十天活命,因为你已中了我的焱毒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