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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梦中犹看洛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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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达汗将相思送回荒城后,天⾊早已黑透。沉沉夜⾊中,他独自打马回营。多少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不带随从,独自行走来茫茫草原上。他用力地菗打着长草,心中的愤怒却越来越烈。

  他⾝为王者,功勋笼盖了整个草原。如今长城以北的土地已全都属于他。南方的广阔疆土,也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何求不得?他何威不具?

  然而现在,他的心却空空落落的,‮大巨‬的失落感在其中翻滚,哪怕最柔弱的风,也可以让他感到一阵烦

  威严,功勋,权柄,富贵,都显得那么苍⽩,无法帮助他‮服征‬一颗柔婉的心。而这颗心,恰恰正是他想要的。

  ——为什么她让自己去和亲?

  她难道不知道他的骄傲?她难道不知道他的威严?

  ——为什么她让自己去和亲?

  去上书求亲,做明朝的子婿之国?他挥师南指,十⽇之內,便可兵临他们的国都!

  去娶一个养尊处优、飞扬跋扈的公主?他厌恶那些作姿作态的中原皇室礼节!

  俺达汗猛然暴躁起来,马鞭用力甩起,卷起一阵青草的碎屑。

  一抹淡淡的⽩⾊影子出现在他⾝前。

  马匹骤然停住脚步,似乎不敢靠近这抹影子。

  ⽩影缓缓行走在微茫的月光下,一缕鲜⾎从他单薄的⽩袍中浸出,沾了⾚裸的双⾜。他抬头仰望月光,轻轻跪下。

  一束‮大巨‬的荆条绕在他⾝上,尖刺深深刺⼊进他的肌肤。⾎,融成泪滴,滴在苍茫的草原上。荆条在头顶盘成一只简陋的荆冠,笼住他银⽩⾊的长发,垂落的碎发不时被夜风扬起,露出那张无比苍⽩的面容。

  俺达汗忍不住失声惊呼:“国师?”

  重劫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而依旧默默前行着,每走一步,便在月光下深深跪拜一次。荆条刺透了他的肌肤,鲜⾎滴落,沾染了他苍⽩的⾐衫,他却全然不顾。

  俺达汗一怔。渐渐的,他明⽩了重劫在做什么。

  苦行。

  当非天一族有所求时,应尽一切苦行,以见神明。此刻,重劫便已自己的鲜⾎与痛苦为供奉,祈求神明的垂怜。

  他在祈求什么?

  一声极轻的叹息在夜空中响起,却是那么虔诚,那么静谧。那一刻,俺达汗听到了重劫对诸天神灵的祷告:

  ——愿大蒙古国基业永昌。

  用蒙文、梵文、汉文重复一次,每一次,都深深跪拜,任荆棘刺进⾝体,鲜⾎打了脚下的泥土。

  俺达汗心中不噤一震。

  这个苍⽩的少年,毕竟是蒙古的国师,是八百室最⾼神权的执掌者。他所做的一切,无论多么残暴乖戾,毕竟是为了大蒙古国的未来。

  虽然这个未来,和她描绘的大相径庭,也与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背道而驰。

  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这些⽇子以来,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存在千年的王权与神权的同盟,即将土崩瓦解。

  但就在这个时候,重劫却独自苦行在月光下,为他的国度祈求一个未来。

  俺达汗在那一刻,几乎忘记了重劫所有的冒犯,忍不住下马上前道:“国师…”

  重劫慢慢抬头,凝视着俺达汗,目光中空无一物,似乎已陷⼊了对神明的供奉之中,脫离了红尘的一切喜怒哀乐。

  俺达汗一怔,忘了去扶起他。

  重劫抬起的眸子通透无比,宛如在月光下流转的琉璃。这目光穿透了俺达汗的⾝体,一直照进他的心底。

  淡淡地,重劫道:“你有困惑。”

  他的双手向俺达汗展开:“说吧,我的王者。说出你的困惑,我为你苦行。”

  荆棘的⾎泪绕着他,令他看上去神圣而寂静。仿佛无所不能的先知,面对自己最虔诚的信徒,轻轻张开双臂。

  俺达汗犹豫了一下。

  他是八⽩室的最⾼祭司,本就要为王室剖解疑惑,这是王权与神权在数百年前达成的协议。而重劫,无疑是历代祭司中最杰出的一位,在他的带领下,三连城都将重建。

  ——或许,他会有什么办法?

  一丝微茫的希望燃起在俺达汗心底,他亦虔诚地跪倒在月光下,轻声诉说着一切。

  所有的困惑,王者在向神使倾诉。

  重劫静静地听着,月光投照在他被鲜⾎沾染的⽩⾐上,一如开満点点寒梅的雪原。

  这一刻他没有嫉妒,没有怨怒,他的神⾊是那么平静、从容、⾼华,宛如那地宮中的神明本⾝。

  他突然笑了:“你喜她?”

  俺达汗一惊。这个念头深存在他心底,此刻突然被重劫说出,却成为最深的震撼,直达他心底。

  不错,他喜她。

  从那三箭折断的瞬间,她的影子,便深深印⼊他的內心,再也挥之不去。那一抹⽔红,不仅仅是荒城的救赎,还是他的救赎。

  他霍然明⽩,当她提出和亲的要求时,他为什么那么失望。只归结于这一句:他喜她。

  俺达汗忍不住轻轻点头。

  重劫忽然跪了下来。

  鲜⾎迸流,合着満地污秽,被他轻轻捧起。他用这⾎与土的秽物,在俺达汗额头划出一抹蛇形的印记。

  “你所求者,必能如愿。”

  他伸出手,手心托着三张小小的唐卡。

  第一张,用青线绣出一座城,一座被稻穗包围着的城。城中心,立着一具金⾊的铠甲。

  第二张,绣着一顶金帐,帐上是一只展翅的雄鹰。

  第三张,用浅浅几笔,绣出一位皇室贵胄,但她的容貌,却赫然竟是相思!

  俺达汗吃了一惊,不知道重劫手中的唐卡是什么意思。他能认出来,第一张唐卡描绘的是荒城,第二张唐卡上的金帐,属于把汗那吉,第三张应该是相思。但他不明⽩,第一张唐卡中的⻩金铠甲是什么?第二张为什么要绣把汉那吉?第三张上的相思,为何要穿着明朝皇室的服饰?

  重劫手指印在他额头,缓缓重复道:

  “你所求者,必能如愿。”

  俺达汗目光倏然抬起,重劫眸子中一片通明,似乎包容了他所有的疑惑。

  莫名地,他仿佛看到了一缕光,让他无限温暖。

  重劫缓缓跪拜,俺达汗心底升起一阵热望,他竟然再也无法停留,打马狂奔,冲向自己的金帐。

  ⾝后,⽩⾊的恶魔并未停止跪拜,依旧漠然行走在草原上。月⾊缓缓隐没,将他的⾝影刻画得那么模糊,就像是一番风雨后的花。

  注定沉沦。

  俺达汗端坐在大帐中,琥珀⾊的⽟杯里,斟満了上好的美酒,但他却无心品饮。他的目光,盯在金案上横铺的那袭金⾊盔甲之上。

  那是精致的,纯金打造的盔甲。精巧的花纹覆満整座盔甲,镂刻成无数道家的符咒。上面镶嵌的明珠、美⽟,每一枚拿出去,都⾜以换得中产之家的全部资产。俺达汗虽贵为可汗,却还未见过如此豪奢的盔甲。

  这副盔甲,精巧大于实用,与其说是为了冲锋陷阵,不如说是装饰。甲⾝曲妙,勾画出一副女子的玲珑⾝材,令俺达汗不由得一阵心

  这袭金甲何时被放置在他案上?

  穿着这甲的究竟是谁?她又是什么⾝份?

  静默中,把汗那吉走进金帐,跪倒在地。

  俺达汗不语,把汗那吉看到那副金甲,脸上不由得微微变⾊。

  俺达汗一字一字道:“你认识这副金甲?”

  把汉那吉迟疑了一下,不敢欺瞒,缓缓点了点头。

  俺达汗不再问,等着他说下去。

  “荒城的统帅、百姓中传说的莲花天女、与大汗及国师打赌的女子,是大明的公主、永乐公主。”

  俺达汗倏然站了起来!

  他一口气昅⼊,竟忘了呼出,呆呆站立着,良久才静‮坐静‬下。

  他只觉无法再做任何思考,心中自有一股狂喜盘旋着,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却总忍不住想笑。他想肃穆一点,嘴角的弧度却暴露了他的心。

  好在把汗那吉摄于大汗之威严,不敢看他。俺达汗強自镇定,听把汗那吉自天授村说起,一直说到荒城的一切。

  俺达汗的心情豁然开朗。就算相思再提一千件、一万件难以答复的要求,他都不会再恼怒。他会携着她的手,走到最⾼处,指着万里江山,告诉她,只要她愿意,这一切都将是她的。

  由他和她,共同统治。

  他手指翻起,第三张唐卡映⼊眼帘。皇室贵胄的装束中,是一位⽔红的女子。

  公主,相思,却原是一个人。

  她娓娓叙来,向自己提出和亲的建议,原来是存着这样深的心意。青冢、王昭君,赢得了她如此多的钦叹,原来是她也要效仿古人,犹如自己效仿伟大的成吉思汗。

  鲁莽如自己,却没有体会到她的深心微意,让她惶惑。

  ——⽇后,所有青冢,都将以你为名。

  俺达汗默默对自己说,轻轻将唐卡合上。

  苍⽩的⾝影,慢慢踱⼊金帐。

  重劫静静站立着,脸上尽是明月一般的光辉。他是神之使者,为世间播下祝福。

  俺达汗站了起来。此刻他无限感这位为他解答了疑惑的祭司,愿意尽一切王权的力量,为他的神权增添光辉。

  重劫静静叩拜:“大汗,明朝吴越王派来使者,回他们的公主。”

  俺达汗一怔。

  一位⾝着⻩⾐的太监应声进帐,跪倒在俺达汗⾝前,尖声道:“我们王爷在互市上见到几月前失散的永乐公主,竟似在大汗这里作客。兹事体大,是以王爷当时不敢贸然相认,事后向把汗那吉王爷求证后,才确认为公主千岁本人。请大汗念在两邦好的情分上,让小人归公主。小人必在皇上及王爷面前禀奏大汗之威德。大明、蒙古世代好,永垂青史。”说着,深深叩拜下去。

  俺达汗心头一片烦,竟没有听清楚他说些什么。

  要送她回去了么?那岂不是要很久很久见不到她了?

  他心中烦,只想命人将这个怪气的使节轰出去。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是蒙古的大汗,她是明朝的公主。

  用中原的话来说,这是名份。

  他不能让她就这样在这里,无名无份。这不能匹配她的尊贵,也不能匹配他的心意。

  应该送她回去么?他的心一时又是那么烦躁。将她送回边境容易,可万一她从此不再回来,又当如何?

  重劫轻轻走了上来:“大汗是否修书一封,让他带回去?”

  修什么书?

  重劫苍⽩的微笑,却刹那间让他明⽩了。那自然是答应她的事情,上书求和亲。

  俺达汗轻轻点头。

  內侍送来笔墨,俺达汗提起笔,心绪忽然无比紊,竟不能写一字。他长叹道:“国师代我写吧。”

  重劫轻轻点头,提笔先写了十三个大字:“塞外番王俺达求尚永乐公主表”

  看到这一行字,俺达汗噤不住笑了起来。但见重劫笔走龙蛇,一封奏表顷刻而成。俺达汗连看都不看,拿过可汗大印,工工整整地盖在了末尾。

  俺达汗遥遥目送这个⽔红的女子,被送上了那顶金⾊的车銮。

  由于汉地风俗,婚礼之前,双方需当避嫌。俺达汗不能出面,送公主前往边境之事便由把汗那吉一手承办。

  吴越王亲自来到边境接永乐公主。俺达汗远远跟随着队伍,一直看到她被上了揷着吴越王府旗帜的马车,才放心离去。

  那个女子不必再停留了,她想要做的一切全都做到,一座永恒的都城,一群富⾜自由的百姓。

  以及,一位倾心的王者。

  俺达汗静静立在边境之前,看着她的⾝影越来越远。

  他告诉自己,很快就会再见到她。他一定要亲手给她带上全蒙古最辉煌的后冠,让她永远留在自己⾝旁,直到长城以外,全都矗立起永恒的都城。

  直到临死时,他会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还有一座都城,建立在他心中,那里面,只有一个人。

  那也是一座永恒不灭的都城,专为她而建。

  明朝的回表很快就被快马送到了蒙古。在吴越王的恳切陈词下,嘉靖皇帝同意了俺达汗的请求,准其尚永乐公主。

  和亲之事,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明廷派了只数千人的队伍,浩浩地向大青山进发。他们押送着公主的全副銮驾、价值无法估算的珠宝、绸缎、珍玩,还带着百名厨师、百名裁、百名乐伎、百名侍女。其他能工巧匠、歌舞赏玩,应有尽有,他们将在以后的⽇子里,在茫茫草原上,继续为公主缔造出那无尽奢华的生活。

  而蒙古也召开了盛大的庆典,庆祝这一旷古盛事的到来。

  俺达汗亲自监督着婚典的每一处细节,第一次变得苛刻起来,要求工匠们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三连之城仍在继续建造,却只剩下一些细枝末节的装饰,重劫已经无聊了很久。

  把汗那吉的军队仍在⽇以继夜地训练,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战争,而不是和平。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子,九月十九⽇,公主和亲队伍到来之时。

  那是恶魔早就筹划好了的游戏。

  黎明时分,丰州滩上一片喜庆。

  十二座金帐分列道旁,金光湛然的帐顶上,毡毯被裁成细条,垂下一道道结成花团的流苏,流苏被染成鲜红的颜⾊。那是在汉人工匠的帮助下,用最好的染料染成的。当它们未染之时,它们拥有最纯正的⽩⾊,象征着⻩金氏族纯粹无比的⾎脉。

  ‮大巨‬的红灯⾼悬在十二座金帐之上,这些红灯全都依照明廷宮中式样所制,精致流转,巧夺天工。在红灯映照之下,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喜⾊。

  自黑河之滨起,由毡布铺成一条宽约两丈的红⾊道路,一直向十二金帐通来。道路两边张着最精致的七彩丝绸,悬着绘満人物故事的走马灯。这条道路延展到最‮央中‬的金帐,那里搭起了一座⾼台,台上珠绕翠铺,极尽奢华。

  这便是俺达汗为和亲所设的祭天之台。在这座台上,他将与永乐公主一齐携手,祭祀伟大的创世之神梵天,祈求蒙汉两族能够千秋万代,永远好。

  他与公主的婚事,也将得到神圣的梵天的祝福。

  公主与可汗的故事,将在这片草原上,万代流传。

  蒙族的百姓、荒城的居民们远远地围在这座⾼台旁,他们⾝上也难得地穿上盛装,准备点起篝火,杀羊宰牛,庆祝这一伟大的盛事。成千上万的‮民人‬聚集在这块平原上,他们衷心地希望,他们心中最伟大的大汗和最神圣的莲花天女,能够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也引领着他们走向幸福的未来。

  一个没有箭、只有自由与富⾜的未来。

  俺达汗仍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几⽇来,⾼台的搭建、毡帐的布置,都由他亲自督工。为了接她的到来,他几乎费尽了所有心⾎,绝不能容许这仪式出现任何的瑕疵。

  这座被呼与喜幛淹没了的⾼台上,只有一个⽩⾊的影子。

  重劫。他端坐在⾼台正中的石座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的一切。他仍然是一⾝⽩⾐,裹着苍⽩纤弱的⾝躯,这让他看上去与这漫天喜⾊有些格格不⼊。但他是蒙古国的国师,伟大的成吉思汗墓室八⽩室的守护者,如此庄重的祭祀,只能由他来主持。

  他苍⽩而纤细的手指伸出,轻轻叩击在石座‮大巨‬的扶手上。

  那张马尾织成的亡灵之旗,便在扶手上摊开,横过他的膝盖,一直垂到地上,在宮灯的映照下,发出诡异的光泽。

  这面描绘了世界地图的战争之旗,曾遍染鲜⾎与秽土,从今天起,便将成为公主的聘礼。而后,到蒙古王后的手中,由她锁⼊妆奁,永远保管。

  或许,它将从此沉睡在这个女子的温婉之中,再不会有风飞扬的一刻,再不会带来鲜⾎与征战。

  重劫的手指轻轻‮摩抚‬着这张旗帜,嘴角挑起一丝隐秘的微笑。

  ⾼台的周围跪绑着无数牛羊,它们一律都有着洁⽩的颜⾊,由十二土默特首领精心选择出来,代表着他们对梵天的尊崇。⽩⾊是他们氏族的颜⾊,这座⾼台在红⾊海洋中,如一座孤独的扁舟。

  重劫斜倚在石座上,双目中略略含着一缕讥嘲。

  他抬起头,仰望漫天繁华。他知道这繁华必将陨落,正如再明亮的灯都会燃灭,再纯粹的⽩⾊都会被污染。

  终于,十二座金帐开启,満⾝吉服的俺达汗,率领着十二土默特首领们,鱼贯而出,来到了⾼台之前。

  俺达汗金盔锦袍,立于漫天喜幛中。波斯金锦织出繁复的图案,镶嵌着明珠与宝石,将他英武的⾝姿衬得更加伟岸。

  但他的目光却是如此温柔。

  他甚至顾不得向⾼台上的国师致意,他的目光一直锁在黑河之滨,那条红⾊道路的尽头。

  那里,他的公主将踏上这片古老的草原,成为他的新娘。那里,她将开始永生永世与他厮守,和他一同统治这片浩瀚的草原。

  俺达汗心中忽然有了少年般的期待。

  终于,在太刚浮出大青山的时刻,俺达汗看到了和亲的队伍。

  面是两匹⾼头大马,驮着大明与公主的旗帜,跟随而来的,是绵延了数里路的公主随扈,以及那奢侈丰厚之极的嫁妆。

  就算在这华贵无比的队伍中,公主的车驾仍是那么显眼。那是由整株的紫檀木雕成的‮大巨‬车乘,上面饰満了金⾊的龙,与银⾊的凤,龙凤舞,被七彩的珠宝装点着,尽现中原王族的繁华。

  俺达汗脸上不噤露出了笑意。他很想上前,看一眼他的新娘,但他忍住了。因为按照明朝的礼仪,在仪式结束之前,他是不能见到公主的。

  他忍不住想象,在凤冠霞帔之下,那慈柔温婉的莲花天女,会是什么样子?

  是否还如当⽇站在落⽇的余辉下,轻轻折断手中的羽箭?是否会‮立独‬于在荒落的城墙下,被风露打了双鬓?是否会俯下⾝,拾起青⾊的麦穗,郑重地递到他手中?是否在喧闹的集市中,踏着他奏响的鼓点,跳出一曲凤来之舞?是否会在开満鲜花的青冢前,将手放在他襟之上,任她掌心的温度,灼伤了他的心?

  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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