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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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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方团太胖,一张椅子他坐不下。要两张椅子并在一起,才免強可以承载着他的⾝子。屠涤天却太瘦,一张椅子他只坐了一半。

  海三爷坐在这两个人的面前,一双精明冷酷的眼睛仿佛同时盯在他们两人的⾝上。

  方团的武功他已见识过。

  这人虽然太胖,但出手却快如闪电。

  他的武功深浅如何,并不能从刚才那一战立下判决。

  刚才那一战,本不能算是“战”

  鲁大胡初时虽然“占尽攻势”但实际上一开始动手就已处处为人所牵制,这种“攻势”若能克敌致胜,那才怪诞。怪诞一词出自何经何典,是否奇怪荒诞之意?有待稽考。

  在海星堡,除了海三爷之外,能否有人敌得过方团,实在是大有疑问的事。

  还有屠涤天,虽然他完全没有动过手,但是他的武功又是否及得上方团,甚至是否能胜过方团呢?

  他们坐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虽然他们的外貌完全不同,但他们却是同一类型的人。

  若不是同一类型的人,坐在这种沉默的气氛里,一定会感到浑⾝不自在,甚至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们仿佛不是人,而是三尊没有感情的,没有生命的、也没有快乐和悲伤的石雕像。

  ⽇渐西移,已届正午。

  他们还是没有动,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神⾊。

  他们之间,谁会最先移动⾝子?谁会最先开口说话?

  ⽇已偏西。

  海三爷忽然咳嗽两声,从椅上站起。

  他的目光转移到厅外半空中的一朵⽩云,然后缓缓的说道:“你们很有耐,不但能站立着等侯‮夜一‬,也能枯坐着大半天。”

  方团和屠涤天也同时站起。

  方团透了口气,道:“要⼲大事,不但要有勇气,而且还必须能够忍耐。”

  海三爷淡淡道:“世间上真正有勇气的人不多,真正有耐的人更少。”

  方团道:“我们两者兼备。”

  “那很好。”

  “什么很好?”

  “两位武功⾼強,而且胆⾊过人,又够耐,还有什么事不能办得到?”

  海三爷背对着他们,淡淡的接道:“虽然现在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你们这两个人,但只要你们出去闯一两年,说不定将来半边中原都是你们的。”

  方团忽然跪下,沉声道:“我们不想建功立业,就算有人把整个天下送给我们,我们也并不稀罕。”

  海三爷霍然转⾝,瞪目道:“好大的口气!”

  方团仍然跪着。

  屠涤天却道:“这不是大口气,是事实。”

  海三爷眉头一皱:“你们是有求于本座?”

  方团道:“是有求于海堡主。”

  海三爷道:“两位既不重名,亦不重利,夫复何求?”

  屠涤天道:“求命!”

  “求命?求谁的命?”

  “我们只求取掉两个人的命,死而无怨。”

  “第一个是谁?”

  “強秦帮主!”

  “第二个又是谁?”

  “郞如铁!”

  海三爷怔住。

  “两位求我,就是要本座协助你们,杀強秦帮帮主与郞如铁?”

  “你必须协助我们,因为我们也在协助你。”屠涤天缓缓地说道:“你岂非也十分想这两个人死?”

  海三爷脸上忽然变得木无表情。

  他忽然挥了挥手,淡淡道:“你们走罢。”

  方团以首叩地,大声道:“三爷,求你念在先师的面上,让我们…”

  海三爷脸⾊一变:“什么,你们的师⽗…”

  屠涤天冷冷道:“他已死了。”

  海三爷道:“是病死的?”

  “不”方团忽然泪流満面,嘶声道:“他是给秦贼暗算七刀而死的!”

  海三爷长长的吐了口气,过了很久才道:“想不到昔年名震南七北六十三省的魔刀老祖,竟然会给秦贼暗算⾝亡。”

  方团道:“这笔帐,这段仇,只有我们齐心合力,才有索还⾎债的希望。”

  海三爷点点头。

  他不能不同意方团的说话。

  他仿佛又已陷⼊沉思之中。

  又再过了很久,海三爷才道:“秦贼杀你师,固然其罪该诛,但郞如铁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两位?

  屠涤天忽然长叹了一声,良久才道:“他杀了方杀!”海三爷眼中发出了光。

  “方杀跟你有什么关系。”

  屠涤天没有回答。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方团。

  他仍然跪在地上,一双眼睛⾎丝暴现,充満了仇恨怨毒之⾊。

  他告诉海三爷,说:“方杀是我的儿子,唯-的儿子!”

  海三爷又再次怔住。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秦大官人的第一号杀手,原来竟是方团的儿子!

  海三爷与方团,屠涤天这一顿谈话。

  堪称“长谈”之至。

  其实他们每个人的说话都不多,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所以,与其说是“长谈”

  不如称为“慢谈”更为贴切。

  他们每说一句话,都是慢呑呑的,而每隔一句话之后,又往往“齐齐沉默许久”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说出另一句话。

  这种‘慢谈’不是“漫谈”不习惯如此“慢谈”的人,就算不闷死也会给活活饿死。

  但这三个并非寻常人。

  他们是非凡的。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种“非凡人物”的举动,实在令人噴饭。

  但无论噴饭也好,噴粥也好,你都不能否认,他们的确是非凡的人。

  他们花费了一昼‮夜一‬的时间,又站又坐,又谈又止,简直已非凡到了迹近乎疯子。

  别小觑疯子。

  许多疯子虽然行动不正常,但他们在吃人的时候,却往往最能表现出他们的“大智大慧”

  所以,就算他们谈上十天八天,你也不必为他们担心。

  这种疯子虽然不正常,但他们是绝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漫谈还在继续,但却换了一个地方。

  暮⾊四合,他们居然谈了整整一天。

  也许方团和屠涤天还没有觉得饥饿,但海三爷自己,却很想吃点精美可口的小菜。

  他们谈话换了一个地点。

  这地点是海星堡中唯一的⾼塔,他们就在这一幢⾼塔的第七层楼上,享受着十二款热腾腾,美味极了的菜馅。

  海三爷吃的不多,喝酒却不少。

  方团只吃不喝,而屠涤天却刚好相反,只是不断的喝酒,面对着这许多美味的菜式,居然没有下箸。

  十二道小菜的份量不算少,别说他们只有三个人,就算是人数再多一倍,也未必能吃得下。

  但当方团停筷的时候,十二只碟盆子已只剩下些骨头,残汁。

  方团人胖,食量也和他的⾝材同样惊人。他吃东酉的时候,一双眼睛永远也不会瞧到别的地方去。

  他最留意的是自己筷子上的食物,好象不盯着它就会从筷子上飞掉似的。

  他吃的速度也极快,但比起他的点⽳手法,却还是相去甚远。

  (二)

  方团的食量,并没有使海三爷感到太大的意外,胖人多数能吃。

  不能吃的人,通常很难胖得起来。

  屠涤天骨瘦如柴,也许是由于他吃得太少,但酒却喝得太多。

  他喝酒本就没有考虑自己的肚⽪有多大,纵然不醉死,也许会涨死。

  但他确是一个非凡的人物。

  虽然他喝了很多酒,但他没有醉。

  他的肚⽪也没有涨大。

  海三爷突然对方,屠两人说道:“这里是海星塔的第七层,但还不是这座塔最⾼的地方。”

  屠涤天淡淡道:“此塔共⾼几层?”

  海三爷道:“八层,你想不想到上面去看看?”

  屠涤天连想都不想,就已频频‮头摇‬。

  “⾼处不胜寒,在下也没有穷千里目之意。”

  海三爷道:“假若我问的不是你,而是強秦帮帮主的话,他一定会亲临塔顶上,俯览远方的景⾊。”

  屠涤天道:“我不是強秦帮帮主。”

  海三爷道:“你不是,所以你没有他那种野心,也没有他那种与生俱来的权力。”

  方团冷冷一笑,道:“我要把这个人撕开一片一片!”

  海三爷道:“你岂非说过,郞如铁也是你的仇人?”

  方团的眼睛又布満⾎丝:“我的儿子死了,你的女儿也给抱走了,你我绝不会容许他生存在这个世上。”

  海三爷点点头,半晌才道:“強秦帮帮主与郞如铁之间,你要先选择那一个下手。”

  “秦贼!”

  “理由安在!”

  “秦贼势力庞大,不易对付,郞如铁虽然是方某的大仇人,但他也是秦贼的眼中钉!”

  “果然⾼见。”海三爷一笑:“倘若你先杀了郞如铁无异是给秦大官人帮了一个很大的忙,那是极不明智之举。”

  屠涤天忽然道:“听说三爷已悬赏二十万要取郞如铁的项上首级?”

  海三爷道:“那倒不一定要把他的头颅砍了下来,本座早已声明过,生死不论,只要把郞如铁送到本堡,一律赏二十万。”

  屠涤天道:“海堡主好大的手笔。”

  海三爷缓缓说道:“那是不得已之举。”

  方团道:“我也想郞如铁死,但却不想他死在别人的手下。”

  海三爷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现在已太迟,他现在已成为一只被天下英雄追猎的鹿。”

  方团道:“三爷可以把这一项悬赏取消。”

  海三爷冷冷一笑:“本座从来都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岂可破例?”

  屠涤天道:“天下间任何事都会有破例的时候。”

  海三爷道:“⽇从东升,何曾破例从西方升起。”

  屠涤天道:“你不是太,太不能改变,但你却能,因为你毕竟是人!”

  海三爷道:“可是本座实在想不出有任何的理由,可以让我改变主意。”

  屠涤天淡淡道:“你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海三爷道:“你有这份把握?”

  屠涤天道:“有。”

  海三爷道:“屠涤天,你若想要胁本座…”

  屠涤天冷冷道:“海堡主是先师的生死之,我们就算有种,也不会要胁三爷。”

  海三爷冷冷道:“谅你们也不敢。”

  屠涤天道:“既不敢,也绝不能。”

  海三爷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事情⾜以令本座改变主意。”

  沉默了很久的方团突然道:“天下间能令堡主心动的事物,也许只有这一支脚了。”

  他一面说,一面从怀中取出一支脚。

  这不是一支有⾎有⾁的脚,而是一只铜鼎的脚。

  铜鼎脚已因年代久远,长出了一层青苔。

  由于年代久远,这一支铜鼎脚的表面,已变成青苔绿⾊。

  本来海三爷已不把一切放在眼內,就算屠涤天,方团能马上弄出八百万两金子,他也不肯取消悬赏的。

  但这一块平凡的废铜,竟然象是具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特殊魔力,把海三爷深深的引着。

  海三爷简直就象是着了魔法般,一双眼睛‮勾直‬勾的望着这一支铜鼎脚。

  方团恭恭敬敬的把它递到海三爷面前,然后又恭恭敬敬的道:“这是在下奉送给三爷的礼物,三爷切莫嫌弃。”

  海三爷并止住呼昅,把铜鼎脚接在手中。假如这里另外还有人在场一定看不出这一块青铜何以会如此昅引海三爷。

  海三爷把铜鼎看了又看,脸上无法隐蔵內心喜悦之⾊。

  “不错,这支铜鼎脚是真的,”海三爷面上发出了光,道:“还有两只呢?”

  方团昅了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道:“在下不想郞如铁死在别人的手中,我要亲手杀了他。”

  海三爷昑哦片刻,终于道:“好,本座就把二十万两的悬赏取消。”

  “海堡主,”方团诚恳地说道:“我们并非挟秘自重,而是这件事情实在太重要,方某可以立誓,其余两支铜鼎脚,等待強秦帮被消灭,及郞如铁死在我手下的时候,在下一定把其余两支鼎脚奉上。”

  海三爷盯着方团看了很久,才一字一字的道:“你不要骗我。”

  方团道:“我就算吃了豹子胆,老虎心,也绝不敢在海堡主的面前耍花样。”

  海三爷突然扑过去,双手揪住他的⾐襟。

  方团并没有动,虽然他是个大胖子,但海三爷的手只不过轻轻一提,就把他象小般揪了起来。

  海三爷厉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挟秘自重,你以为本座是什么人,会给你们挟制?”

  方团脸上全无表情,他淡淡的对海三爷说:“你可以杀了我们,但余下来的两支铜鼎脚,你永远都不会得到。”

  海三爷冷冷道:“你以为本座真的那么重视这三支铜鼎脚?”

  方团闭上嘴巴。

  屠涤天忽然悠悠一笑,说道:“海三爷若不重视铜鼎上的武功,又怎会这么紧张?”

  海三爷放下了方团。

  他放下方团,不啻是放下一块又重又大的巨石,整座塔也仿佛为之一阵震

  也许,他已看出这两个魔刀老祖的弟子绝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对付得了的人物。

  他那严厉凶恶的表情突然一扫而空。

  他坐下,给自己斟了半杯酒,一饮而尽。

  “从现在起,两位已是本座的左右护法,除本座之外,你们就是海星堡权力最大的人。”

  屠涤天道:“只怕有人不服。”

  海三爷却冷冷说道:“你们若取本座之位而代之,一定有许多人不服,但现在绝对不会有人不服。”

  他骄傲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道:“因为我仍然活着,我仍然是海星堡的堡主,只要本座给予你们权力,谁敢不服,谁就死!”

  方团突然跪了下去。

  他要感海堡主。

  海三爷微笑着,忽然对屠涤天问道:“本座听说,你们还有一些很有本领的兄弟。”

  屠涤天缓缓道:“只要三爷许可,他们随时都可以为三爷效命。”

  海三爷道:“他们对強秦帮的看法怎样?”

  屠涤天道:“他们也和我一样,很想吃秦贼的⾁,喝秦贼的⾎。”

  海三爷目中露出了満意之⾊:“倘若他们喜跟随着两位的话,你们不妨加以重用。”

  屠涤天冷冷一笑:“強秦帮的末⽇已快降临了,我们要秦大官人尝识失败的滋味!”

  方团咬牙道,现在方杀已经死了,強秦帮最可怕的两个人,也已经分别从长安和洛走到北方。

  海三爷目光一闪:“你指的是谁?”

  方团道:“从长安而来,是秦贼的师弟,他一直蛰伏在长安,是暗中在长安城中扩张強秦帮的势力。”

  屠涤天道:“从洛而来的,是強秦帮的战帅慕容天军!”“战帅慕容天军?”

  “三爷莫非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么?”

  “不!”海三爷道:“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的太多,十二年前他练功走火⼊魔,想不到他仍然没有死掉。”

  屠涤天道:“把慕容天军从死亡边缘挽救过来的人,就是秦大官人。”

  海三爷道:“強秦帮帮主很重用慕容天军?”

  屠涤天说道:“战帅是強秦帮一个很特殊的职位,连方杀都没有被委任此职,由此可见慕容天军在帮中的地位如何。”

  海三爷闻言,冷冷一笑,道:“強秦帮野心,老秦是绝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值得利用的人的。”

  屠涤天冷冷道:“所以海堡主也要人尽其材物尽其用,无论是对海堡主或是对海星堡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一战都是许胜不许负。”

  海三爷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两位打算从那一方面首先着手?”屠涤天的目光转移到方团的⾝上。

  方团膛气状,道:“先杀勾中魂,挫一挫老秦的锐气!”

  这就是他们在海星塔上的最后一句说话。

  (三)

  风雪已停,但海飘很冷。

  她骑着一匹雪⽩的骏马,漫无目的地东闯西

  她本连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她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危险的事。

  她不怕危险。

  她只怕冷。

  一种由心底冒出来的冷意,笼罩着她全⾝上下的每一个⽑孔。

  在这一天的下午,她来到了一个进口狭长,里面地方却辽阔的山⾕。

  ⾕中一片茫茫⽩雪,没有树,没有草,只有石头。

  这里没有食物,只有雪。

  这里也没有人,甚至连鬼都没有。

  但海飘没有回头。

  她继续打马前进。

  她不知道这是一座怎样的山⾕,更不知道这个山⾕是否真的空无一人。

  她脑海中想的是什么,只有她自己才会知道。

  山⾕有路。

  这条道路迂回曲折,海飘却连想也没有想,就跟着这一道路继续前进。

  忽然间,路上竖起了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两个⾎红大字。

  这两个字写得很了草,但却另有一股夺人魂魄的气势。

  “死路!”

  这是一条死路!

  但海飘只是随便的看了它一眼,又再催马继续前行。

  她又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

  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石桥。

  石桥下有湖。

  在此严寒的天气,这一座湖居然没有凝结成冰。

  但海飘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只是想起了那一天…

  那一天她被郞如铁拥抱着,逃离海星堡。

  那一天的那一刻,当时来说她是多么的害怕。

  但现在她却在怀念着…

  马在桥上,人在马鞍上。

  海飘的脑海里,尽是郞如铁的影子。

  那要命的郞如铁!

  那可恶的郞如铁。

  为什么自己老是忘不了郞如铁呢?

  难道他是一支恶魔的化⾝,一生一世都在绕着自己?

  海飘只是想着郞如铁,却没有看见石桥两端,都有一块巨碑。

  两块巨碑上都各有四个字,四个完全相同的字。

  那是:“渡桥者死!”

  海飘已渡桥。

  直到她的人已在湖的另一端的时候。她才看见这两块巨碑。

  这两块巨碑的字体笔划苍劲,不象是无知少年用来开玩笑的。

  海飘忽然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战。

  因为她忽然看见石碑下躺着了一个⾎⾁模糊的怪人。

  海飘的视线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直到她看见这个⾎⾁模糊的怪人之后,她才蓦然从胡思想中醒了过来。

  这个怪人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但⾝上的⾐服却是⾊彩缤纷,一块猩红一块鲜⻩,一块黑漆,另一块雪⽩,令人一眼看去,产生一种目眩的感觉。

  虽然天气是那么寒冷,但这怪人的⾐衫却是又单薄,又短小,而且简直是⾐不称⾝。

  这并不⾜以令海飘吃惊。

  令到海飘吓了一跳的,是这个怪人的脸孔,还有他的双手双⾜,都是一片⾎⾁模糊,形态狰狞可怖到了极点。

  虽然彩⾐怪人⾝上⾎⾁模糊,但他⾝上的⾎早已⼲透。

  一时之间,海飘也着实难以分辨得出,这彩⾐怪人脸上和⾝上的伤痕,究竟是新伤还是旧创。

  倘若说这个怪人有什么最顺眼的地方,除了他的头发之外,也许就只有他的鼻子。

  他的鼻子很⾼,很好看,而且完全没有半点创伤。

  但这一支鼻子衬在一张⾎⾁模糊的脸上,无论如何都不会令人觉得有“好看”之感。

  这毕竟是一张很丑陋的脸。

  也许这个人本来并不丑陋,但他曾经受过这种严重的创伤,现在已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当海飘看见这个彩⾐怪人之后,她不噤呆住了。

  可以说,她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人。

  她毕竟还是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子,又怎会不为之战栗?

  彩⾐怪人躺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她也看见他。

  虽然这张脸她绝不想看,但她却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她想哭。

  但她努力在提醒自己,自己已经十八岁了,自己已经长大了。

  不但长大,而且成

  一个已经成的大人,是不应该动辄惊惶失措的,她要鼓起勇气,面对一切可怕的魔鬼。

  人人都这么说:“人在江湖,⾝不由主。”

  但海飘的感觉却很可怕,但却也很有趣,她的感觉则是:“人在江湖,魔鬼多多。”

  郞如铁是个魔鬼。

  这个魔鬼也许很可爱,但魔鬼毕竟就是魔鬼,他不是什么英雄,而是“魔鬼。”

  现在,她又遇到了另一个。

  这魔鬼除了头发和鼻子之外,全⾝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很可怕。

  海飘盯着他,他也盯着海飘,两张脸的表情都很难用笔墨来加以形容。

  美丽的一张脸虽然极力保持镇静,但还是不能掩蔵內心的恐惧。

  丑陋的一张脸却很奇怪,他的脸本已⾎⾁模糊,他脸上的表情如何,很难看得出来。

  他们互望着,就象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忽然在这一条桥口上相遇!

  过了很久很久,彩⾐怪人终于从地上站起。

  “你滚!”

  他的声音很古怪,但语气却很严历。

  “你马上滚回去,永远也不要再⼲这种蠢事!”

  海飘的心中原本惊骇,但彩⾐怪人叫她“马上滚回去”却令到她的惊骇化为愤怒。

  “这里又不是你的地方,就算这地方是你的,本‮姐小‬要来就来,谁都管不着。”

  她的火气不小,气派也很大。

  虽然她明知这里很可能是个危险的地方,但她却在暗中告诉自己:“一个成的大人是不怕危险的。”

  可是,陶大妈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却忘记了。

  不过,就算这句话她还没有忘记,她也绝对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因为她不喜这句话。

  这句话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她从来都不想作什么君子,也不怕“立在危墙之下”

  她是海‮姐小‬,海‮姐小‬的脾气就是这样的!

  (四)

  虽然海飘的手一直都紧握在缰绳,但她的右手已随时准备把剑‮子套‬。

  彩⾐怪人的警告完全无效。

  他突然历声喝道:“你不识字?”

  海飘冷冷一笑:“你才不识字?”

  彩⾐怪人怒叱道:“你既然识字,难道你以为石碑上的四个字是用来开玩笑的么?”

  海飘忽然笑了,她的目光凝注着桥口的石碑上,淡淡道:“这句话说得很霸气,渡桥者死!”

  彩⾐怪人道:“你若还不马上…”

  海飘断然道:“我已经渡过桥,倘若渡过桥者死这四个字并非恫吓之言,那么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彩⾐怪人呆了一呆,作声不得。

  她冷冷一笑:“我不但不会回头,还想继续前行,浏览一下附近的风光。”

  彩⾐怪人怒道:“你若不滚回去,我就把你摔回去。”

  海飘冷笑,长剑已脫鞘而出:“你敢对本‮姐小‬无礼?”

  彩⾐怪人突然一跃而起,扑击海飘。

  海飘冷笑,飞星九绝剑法已然施展。

  一片晶莹雪亮的剑影,就象是一张银网,挡在他们两人之间。

  但彩⾐怪人的⾝形甚是怪异,居然从剑网中穿了过去。

  海飘芳心一震。

  她万万料不到,这个全⾝上下⾎⾁模糊的怪人,他的⾝手竟然是如此的快速灵活。

  彩⾐怪人说要把她摔回去,并非是说笑。

  海飘的飞星九绝剑法,非但未能伤害到彩⾐怪人,反面被怪人一抱而起。

  刹那间,海飘差点没昏过去。

  这是她第二次给陌生的男人抱起。

  第一次把她抱起,像是木偶般搬来搬去的陌生男人是郞如铁。

  那时候,她的脸上有点发热。

  但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发热,但却苍⽩得可怕。

  这个彩⾐怪人浑⾝⾎⾁模糊,想起了也觉得恶心,现在居然还给他抱起,这种经历,更是无法想像。

  她恨透了这个彩⾐怪人,也恨透了自己。

  她恨的是自己的剑法怎么这般不中用,一次又一次的惨败,难道⽗亲传授给自己的武功本就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可急死了!

  但她却也看出,这个彩⾐怪人并无伤害自己之意,他并不是在拥抱自己,而是要把自己摔回到桥的另一端。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人冰冷声音。

  “把她放下。”

  彩⾐怪人闻言,非但没有把她放下,反而用尽全力,把她向桥的另一端抛了出去。

  彩⾐怪人臂力惊人,海飘只觉得自己象是腾云驾雾般,⾝子笔直的向外飞了出去。

  虽然她的⾝子在半空之中,但她仍然可以看见,当自己正在向石桥对岸飞过去的时候,另一个人的影子也象似离弦失箭般向自己飞扑过来。

  眼看海飘就要被摔回对岸。

  但那突然飞扑过来的人却又轻轻的把她接住。

  海飘又羞又怒。

  她想不到自己竟然像一支⽪球般,给人抛来抛去。

  她咬紧牙关,突然出手一个耳光就向这人的脸上掴去。

  海‮姐小‬掌掴别人的耳光,在海星堡里是司空惯见的事。

  她别的功夫也许不到家,但掴耳光的绝技却是第一流的。

  但是她这一个耳光却没有掴在那人的脸上,那人把她像是鸭子般轻轻提起,又把她带回桥的对岸。

  海飘又惊又怒,全力挣扎。

  但那人的手却比铁钳子还‮硬坚‬,她的挣扎完全于事无补。

  彩⾐怪人丑恶的脸突然扭曲。

  他不顾一切要把海飘抛回桥的彼岸。

  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把海飘带回来的,是个満脸都是金钱⿇子的银发老人。

  银发老人他的⾐着虽然华丽,但外面的一袭长袍上,却用金线绣着几个形态狰狞,凸目獠牙的人像。

  这些人像都不像是人,而是像鬼。虽然海飘没有见过鬼但任何人一望之下,都会觉得这些人像的脸孔是像鬼!

  银发老人把海飘带回来的时候,脸上毫无表情。

  他的脸孔像是一块有很多小孔的石头。

  彩⾐怪人虽然脸上⾎⾁模糊,但海飘可以看出,他的神态变得很难看。

  海飘心中一动。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彩⾐怪人有点印象。

  但她又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那是绝不可能的。

  她不可能会对这个丑恶无比的怪人有什么印象,就算是在梦中,她也从来未曾见过这么可怕的魔鬼。

  除了魔鬼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字眼可以形容在他的⾝上。

  但这时候,彩⾐怪人的脸上却露出了极吃惊的神⾊,而且海飘还隐隐觉得,这怪人的吃惊并不是为了本⾝,而是在担心她的‮全安‬。

  这一来,海飘又是大感奇怪。

  这个可恶的魔鬼怎么会替自己担心起来?

  这又是一件绝对不可以理解的事。

  也许自己又看错了。

  她忽觉得这个彩⾐怪人虽然丑恶恐怖,但这个満脸金钱⿇子的银发老人,更加深沉。更令人感到可怕。

  他的年纪虽然已很老,但⾝上还是带着一种人的杀气,仿佛只要他的手随便动一动,就可以取掉任何人命一样。

  蓦地,她又看见了那块‮大巨‬的石碑。

  “渡桥者死!”

  银发老人忽然冷冷的盯着她。

  他说道:“你已渡桥,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海飘闭着嘴巴。

  “这里是地狱,只有死人才能居住的地狱!”

  海飘忽然笑了。

  虽然她笑得很免強,但她确是在笑。

  银发老人见海飘竟是如此顽強,便冷冷道:“你现在已是个死人,你永远都不能再离开这个地狱!”

  彩⾐怪人突然振臂大呼:“不!她还是个小孩子,你绝不能…”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但是他的话却令海飘心头一震。很明显地,这个丑恶的怪人是在替自己求情。

  直到现在,海飘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由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个彩⾐怪人都是维护自己!

  …彩⾐怪人他一开始就赶她走,甚至采取行动要把她摔过石桥的彼岸,完全是对她的一番好意!

  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这是一个只有死人才能居住的地方。

  她开始有点后悔了。

  她本来就对这一个地方一无所知,但是她却负气地不肯离开,现在就算她想离去,恐怕已经太迟了。

  就在这个时候,彩⾐怪人突然鼓尽气力,挥掌向银发老人重重击去!

  (五)

  能够一出手就‮解破‬飞星九绝剑法的彩⾐怪人,他的武功当然绝非弱者。

  海飘很希望他这一击能够得手。

  说来也奇怪,海飘希望他一击得手,并不是为了自己能否离开这个地狱,而是为了希望彩⾐怪人的‮全安‬想着。

  她也不了解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关心这个⾎⾁模糊的怪人。

  其实这是很合理的现象。

  因为她现在已知道彩⾐怪人自始至终都是在维护自己,那么这人就算不是“友”也绝不是自己之“敌”

  世间上许多敌我的界线模糊不清,但有不少壁垒分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彩⾐怪人与银发老人也许原来是一伙人,但他们现在已处于生死决斗之中。

  彩⾐怪人双掌直击而出,同时大声叫道:“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莫要回头!”

  海飘闻言,立即一跃而起,一跃就是三丈。

  她跃起,但却不是逃走。

  虽然她不是个君子。

  但她却也绝不是临危退缩,不理朋友死活的那种人。

  她并非英雄豪杰,但她却是个人。

  一个有⾎有⾁,有正义感,有⾎的年青人。

  她最初憎厌这个彩⾐怪人。是因为他的外表丑陋,是因为他对自己无礼。

  但现在她已了解他的內心。

  而且,她更知道彩⾐怪人是在为了自己而拼命,别人能为她拼命,她为什么不能反过来为对方而拼命?

  他豁了出去,用尽⾝体內最后的一分潜力,全力扑击银发老人,目的就是要让海飘逃离这个地狱。

  她已立下决定。

  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命,来挽救海飘这个无知的少女。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海飘也许是无知,但她却绝非没有良知。

  他要她逃,让自己来承受一切的后果,但她不接受。

  她不接受对方的好意并不是不尊敬他,而是刚好相反。

  在同一刹那间,掌风在呼啸,飞星剑舞起了寒光点点。

  海飘的剑法也许本来不⾜以威胁银发老人,但她现在并不是攻击的主力,她只是乘势闯进,只要银发老人稍有疏忽,海飘的剑随时都可以‮穿贯‬过他的⾝体。

  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两个已把命豁出去的人,溶汇成一股不可轻侮的攻击力。

  忽然间,彩⾐怪人的⾝子向后直飞出去。

  他飞出去的‮势姿‬,就像是一支被主人一脚踢开的病狗。

  “喔!”

  一股⾎箭从彩⾐怪人的口腔噴出,膛上竟然出现了一支漆黑的掌印。

  这里也许不是真正的地狱。

  但他接了这一掌之后,他的人已在曹。

  海飘惊呼未已,突觉间一⿇,整个⾝子立时动弹不得。

  她的手还握着飞星剑,剑锋距离银发老人的咽喉只有半寸,只要她的手还能够继续进少许,立刻就可以把银发老人置诸死地。

  但这半寸的距离却实在是太远了。

  ⾼手相争,决定胜负存亡的距离往往就只有一分一线之间,半寸的距离已⾜够让海飘再死八十次!

  海飘没有死。

  银发老人没有让她死。

  “你虽然已渡桥,你虽然已是个死人,但在这里,你仍然可以活得很美好。”

  “凡是进⼊这个地狱的人,都会被分成十二等级。

  这十二等级的人分别被编列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

  “被列为亥的是最下的死人,戍好一点,酉又好一点如此类推,地位最⾼的死人是被列为子的一级”

  海飘“大开耳界”

  银发老人又道:“你已经被列为丑级死人,你的地位在子级死人之下,所以,你是值得骄傲的。”

  海飘没有觉得骄傲,她除了感到惊怒之外,还有另-种感觉,就是啼笑皆非。

  自己是个“死人”也还罢了,但除此之外,还要被列为什么“丑级死人”真是一件荒谬绝顶的事。

  银发老人淡漠的说下去:“我是这个地狱的大总管,也是个死人,你以后称呼我彭伯,我是子级死人,地位比你⾼一等,我可以让你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也可以让你变成亥级死人,你可得当心一点!”

  海飘什么意见都不能表示,因为她连哑⽳都已给彭伯点住。

  彭伯透了口气,又缓缓接道:“你很聪明,魔主一定会很喜你。”

  海飘心中一懔。

  魔主又是什么人?

  他是不是一个吃人不吐骨的恶魔?

  她暗暗叹了口气,后悔当时没有听从彩⾐怪人的警告离开此地,而且还令他赔上一条命。

  彭伯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事,冷冷道:“刚才一掌给我打死的,是未级死人,他的武功虽然不错,但要造反,却是不啻作梦。他死前没有受到酷刑,已是万幸了!”

  海飘心中冷笑。

  荒谬!

  荒谬!

  简直越说越胡涂!越说越荒谬。

  未级死人本来就已是个死人,但死人居然也会再死一次,岂不是变成“死死人”么?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个地狱的“死人”除了自己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女

  假如这个地狱的“死人”通通都是男人,那么真是祸不单行,倒不如⼲脆死掉算了。

  幸好她还在担心的时候,她已看见了四个漂亮的死人,正抬着一顶轿子,脚步轻盈的走到这里来。

  这四个“女死人”虽然不算国⾊天香,但却也是人间罕见的尤物。

  但有一点是海飘值得骄傲的,就是她毕竟比她们都还更漂亮。

  女人天生就是爱美的动物。

  俏美,漂亮,永远是女最大的财富,总要漂亮,生死另计。

  所以,虽然她们都是“死人”但却比许多活人还有昅引力。

  彭伯最后告诉海飘的说话,只有两句。就是:

  “她们无论是谁违背你的命令,你都可以杀了她!”

  海飘又是暗暗发呆。

  看来“丑级死人”的权务和威风倒也不小,居然有生杀之权。

  但这里毕竟是“地狱”她拥有权力再大,其实还只不过是别人的玩偶!

  北风吹落了树的梅花,风仍然是冰冷刺骨的。

  雪城还是雪城,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在雪梅楼的观雪庭內,一个陌生的男人包下了整个厅院。

  这个男人的年纪大约五十来岁,他的⾐着并不考究,但一双耝糙的手却戴着七八枚镶着大宝石的戒指,令人看来有眼花缭的感觉。

  他眼颧骨⾼耸,短腿长,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硬朗朗,就像一尊永远不倒的石雕像。

  他是乘坐一辆漆黑的马车来到雪城的,赶车的是个⽩⾐少年,虽然他已赶了很远的路,但⾝上的⾐衫还是洁⽩如雪。

  他的背上,背着一把形式很奇古的铁刀。

  刀并不锋利。

  刀没有鞘。

  但⽩⾐少年这个人,他本⾝已是一把刀。

  他像是一把锋利无情,杀人如⿇的凶刀!

  雪梅楼的伙计看见这两个人,不噤想起了秦大官人和那个瞳孔相当大的年青杀手方杀。

  这个手指上戴満戒指的男人,和跟随在他左右形影不离的⽩⾐少年,他们也岂非很象秦大官人和方杀?

  当然,许多事情是伙计们既不知道,也不敢问的。

  他们是靠劳力换取微薄酬劳的小人物,家中有老有少,这种⿇烦的事又谁敢揷手沾染?

  他们虽然不是江湖的人,但却经常与江湖人接触。

  江湖人的事和江湖人的纠纷,他们是绝对不敢多管闲事的。

  他们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包下观雪庭的大爷姓云,除此之外,其余他们就一无所知了。

  假如他们知道得比较清楚一点的话,相信他们一定会牙关打战,频呼倒霉。

  因为这个云大爷,也是一个江湖煞星,无论是谁让他瞧得不顺眼,都可能会招致杀⾝之祸。

  用过午膳之后,云大爷离开了观雪庭了。

  但这一座厅院现在仍然是属于他的。

  他包下这坐厅院,而且包下了整整一个月!

  当他对老掌柜说明要把观雪庭包下整个月的时候,老掌柜面有犹豫之⾊。

  云大爷⾝后的⽩⾐少年冷冷道:“我们先付钱,你若不満意,我可以用这东西来代替。”

  云大爷手中拈着一张银票,但⽩⾐少年手中拈着的却是他的刀!

  你若是掌柜,相信你的选择也会和老掌柜的选择完全相同。

  因为你们都不是呆子。

  (六)

  雪城虽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但在格里乌滋,它已算是一个大地方。

  ⽩⾐少年赶策马车,向雪城的北方迈进。

  马车的速度并不很快,令到车子后面的跟踪而来的两个黑⾐汉子,并未感到太吃力。

  他们行蔵诡秘,从雪梅楼一直跟踪这辆马车。

  马车驶到城北的一条小巷里,还继续向前迈进。

  两个黑⾐汉子互望一眼,其中一个低声道:“这是一条死胡同!”

  另一人道:“难道秦大官人就在这条死胡同之中?”不太像罢。

  “我们是不是继续跟踪下去?”

  突听第三个声音淡淡道:“当然跟踪下去,一直跟踪到阎王地府为止!”

  两个黑⾐汉子脸⾊同时一变。

  他们间的快刀也立刻亮出。

  但他们的刀刚亮出,就已落在一个人手里。

  铿!

  铿!

  两把精钢打造的刀刚出鞘就已被人用闪电般的速度抢去,而且更在同一时间被拗折成为两段!

  两个黑⾐汉子的脸简直已变成了死灰之⾊。

  其中一人不甘心坐以待毙,呼呼两掌向那人的膛上打去。

  这两掌力度刚猛,而且是华山派的天星掌法。

  另一个人却是満脸惊惶之⾊,不进反退。

  发出两掌的黑⾐人突然一声呻昑,双手腕骨已然被那人捏断。

  断手的黑⾐人汗流満面,痛苦得跪在地上。

  但退后的一个人还是没有上前帮手,反而越退越远。

  那人冷笑一声,叱道:“没种!”

  叱喝之声方罢,退后逃走的黑⾐人已随着应声倒下。

  一把断了半截的钢刀,‮穿贯‬过他的前头,直达后脑。

  这一刀当然致命,无论是谁中了这么一刀,他都一定活不下去。

  断手的黑⾐人脸⾊更变得比雪还⽩。

  “云大爷…饶…命!”

  举手投⾜间就把两个黑⾐人解决的人,赫然竟是云大爷。

  他们一直都以为云大爷在马车之中,却不知道云大爷在什么时候已离开了车厢,而且还来一套螳螂捕蝉,⻩雀在后!

  云大爷盯着断了双手的黑⾐人,忽然叹道:“你本该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称呼我云大爷?”

  黑⾐人菗了口冷气道:“我们不知道你老人家是谁,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云大爷缓缓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黑⾐人呐呐道:“的确…不…不知道。”

  云大爷淡淡道:“如此说来,你们是被人所利用的了?”

  “正…正是。”

  “指使你们跟踪我的是谁?”

  “是…是…”

  “你不必害怕,”云大爷淡淡道:“只要你们把他的名字说出来,我饶了你一死。”

  黑⾐人忙道:“此话当真?”

  云大爷从怀中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道:“我不但不杀你,还可以把这五百两送给你。”

  黑⾐人目光一阵闪动,终于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叫严铁鹰。”

  “夺命老严?”

  “就是他。”

  “他现在是否在雪城之中?”

  “不,他在雪城东北八十里外的拼命园。”

  “拼命园?”

  “正是。”

  “很好,你回答得很好,这张银票现在已属于你的。”

  云大爷把银票轻轻一抛。

  崭新的银票在半空中飞舞。

  云大爷忽然冷冷道:“你为什么不拿起它?”

  黑⾐人昅了口气,道:“我…我的手…”

  银票已将跌落在地上。

  但忽然间,银票又再冲天般飞起。

  但这一张银票已一分为二。

  黑⾐人同时倒下。

  他的脑袋的遭遇也和这张银票一样,忽然间就齐中给一把刀劈开两半。

  黑⾐人虽然已经气绝,但他的两支眼睛却瞪得比荔枝还大。

  他仿佛在问云大爷:“你为什么杀我啊?”

  云大爷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只是拍着⽩⾐少年的肩膊,不断的发出微笑。

  ⽩⾐少年淡淡道:“你没有杀他,而且银票也照付不虞。”

  云大爷目中露出了満意之⾊,缓缓道:“我从不食言,你的刀,却是越来越快了”…

  马车辗过了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离开了这条死胡同。

  “严铁鹰是个老江湖,也是海三爷的老朋友。”

  “拼命园是什么地方?”

  云大爷道:“男人拼命花钱,女人拼命出卖⾁体的销金窝。”

  姬千结道:“是院?”

  “不但是院,也是赌扬。”

  “我们去砸了它,⼲掉严铁鹰,好不好?”

  “你的刀虽快,但拼命园却有几十把刀,以寡敌众,太不化算。”

  “我们先去找秦帮主…”

  “不,就算我们要找帮主,最少也得先带上一份礼物。”

  “严铁鹰的人头?”

  “这礼物当然很好,但若到拼命园硬闯,那是不智。”

  “表哥你的意思是…”

  “先把他引出来,然后才慢慢把他宰掉。”

  “此计不错,但怎样才能把他引出来呢?”

  “这当然要用饵。”

  “香饵。”

  “你对夺命老严了解得很清楚?”

  “凡是海三爷的羽,我全都了如指掌。”

  “你有把握把这个老‮八王‬引出来?”

  “当然!”云大爷悠然道:“只要他的头伸出来,就不愁你的刀砍不断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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