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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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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博赌‬,就有输赢;而每个参加‮博赌‬的人,都是希望赌赢。无论是赌真赌诈,究其终极的目的,就是一个“赢”字,不论赢的结果是什么:是赢的百万金钱,或者是只赢了一口气,在效果上,都是一样,都是给参予的‮博赌‬的人,一种満⾜、一种‮服征‬后的満⾜。

  从古至今,有各种不同形式的‮博赌‬存在,那正是因为‮博赌‬可以満⾜人的这种望。

  世火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也是有名的义偷,有着一股嘲笑世人的傲骨,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的长相跟金盏花相像。

  事实上两个人在江湖上是各有不同的评价,正如世火所说的:金盏花是江湖上有盛名的大侠客,是受江湖中人既敬又畏的人物。

  世火呢?只是江湖上一名“神偷”虽然他“偷”的都是不义,但是,那有什么用?神偷就是神偷,也就是他常常自嘲是“扒”字号的人物。

  这种不同的评价,在世火心里,是一种愤愤难平,更妙的,他们二人又是长得极为相似,这岂不是越发地令人难平?

  因此,想跟金盏花互拼一个⾼低,这是世火存在心罩已久的事。

  好不容易有了宰相坟之约,金盏花中了玄掌,不能前来赴约,那也就罢了,偏偏又来了一位风华绝代的⽟蝉秋代金盏花来赴约。

  这样一来,这场比武就已经没有了意义,无论输赢,都失去了意义。

  偏偏⽟蝉秋要比个⾼低,而偏偏世火这位傲以⾼的江湖上传奇人物,居然答应了,而且,他还为这场比武定一个输赢的赌注,而这个赌注就是,他如果赢了,他要求⽟蝉秋接受他跟随奔走这趟江湖跋涉。他如果是输了,他就自然成为⽟蝉秋姑娘的长随。

  ⽟蝉秋脸⾊一沉说道:“世火,你是在开玩笑?我不喜你这种说话的态度,你是在玩世不恭。”

  世火苦笑说道:“这就是我做人失败的悲哀!尽管我说的话是出自肺腑,在别人看来还是玩世不恭。”

  ⽟蝉秋说道:“那要问你自己说话是怎么说的?有这种比武的赌注吗?一个稳输不赢的赌注,除了给人有一种说笑的感觉,还能有什么呢?”

  世火说道:“在⽟姑娘看来,是我只输不赢,可是如果在我看来只赢不输呢?”

  ⽟蝉秋为之一怔。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戏调‬?还是琊恶?

  世火是多么聪明的人,他立即察觉到⽟蝉秋有了恼意。他从容地接着说:“我是利用比武的赌注,争取让我获得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岂不是我稳赢不输吗?”

  ⽟蝉秋问道:“那又是为什么?”

  世火认真地说道:“我世火也算是江湖上纵横一时的人物,可是所得到的是什么?如果趁有生之年,遍走深山巨泽,而且还是做一件有意义的事,非但此生不虚,而且增长见识…。”

  ⽟蝉秋哦了一声说道:“你是这样的想吗?”

  世火说道:“踏遍万⽔千山,本来就是一件好事,如今又为了追寻灵药去救人,自是更有意义。我是这样想的。”

  他望了望沉默的⽟蝉秋,继续说道:“我对金盏花并没有仇恨,更不是敌人,为他做点事,不算是违背常情。”

  ⽟蝉秋还是没有说话。

  世火继续说道:“我说过,跑一趟万⽔千山的路程,是一件愉快而且是令人难忘的事。所以,我决定这么做。”

  ⽟蝉秋一直沉默没有说话。

  世火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看样子不说真话都不行了,其实,我方才说的都不是假话,只不过都不是真正的主题。”

  他的眼神看了⽟蝉秋一眼,回过⾝去。

  “我真正的目的,是想跟随你⽟蝉秋姑娘,走遍万壑千山。”

  ⽟蝉秋说话了。

  “有理由吗?是不是我有什么特别?”

  世火立即接着说道:“有,当然有。”

  ⽟蝉秋说道:“又要临时编词儿了吗?”

  世火说道:“不错,这点心意的确是临时才有的,因为,我世火从未见过⽟姑娘,在五里拐子宰相坟,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虽然是临时才起的心意,我所说的话,绝不是编的,而是出自內心的真言。”

  世火说道:“⽟姑娘,你是一位美人。只要是人,对于美貌而脫颖的姑娘,都自然有一份喜爱之心。如果我能跟随姑娘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令我动心?”

  ⽟蝉秋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直率的话,她忍不住叱道:“你…。”

  当她眼睛,接触到世火的眼神。

  世火正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她,可是,她可以看出,世火的眼神,没有一丝琊僻之意。

  她顿住了下面的斥责,缓缓地说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世火说道:“有,⽟姑娘能为金盏花代为赴约,又不辞劳苦寻找灵药,这是一种可以替生死的友谊。姑娘重视如此情谊,可以说是义薄云天,我世火空在江湖上闯了半生,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如果能由此机缘,认识姑娘成为朋友,岂不是我毕生的大幸吗?”

  世火话是真诚的,但是,有一点他掩饰了,那就是他強调的是金盏花跟⽟蝉秋的友情,故意淡化了其他,他为什么这样?只能说是很自然地现象吧!

  ⽟蝉秋说道:“就因为这些?”

  世火说道:“如果不当我是褒渎,我还要说,⽟姑娘是一个美得令人观之忘俗的人,能与你朝夕相处,是为自己美化人生最佳的机会。还有…。”

  ⽟蝉秋站在那里说道:“继续说理由。”

  世火说道:“这趟千山万壑,寻找灵药,应该可以想见,会有许多困难和险,大凡是天生灵药,都会有奇异的东西守护,万一有了困难,失败事小,影响到金盏花的武功恢复,对姑娘来说,是最大的失望。”

  ⽟蝉秋说道:“你就那么看不起我?”

  世火说道:“正好相反,我对你的武功,是充満信心。但是,有信心是自己的问题,面对着成败,却不单纯是自己的问题。天下没有一个可以说,我是绝对可以击败一切的。”

  ⽟蝉秋说道:“你的意思是…。”

  世火说道:“在下不才,愿意跟随姑娘一尽绵薄。我的武功当然不比姑娘⾼,但是,在深山万壑之中,能有一个帮手,遇到困难,至少也可以有个商量。”

  ⽟蝉秋说道:“你有多少武功可以帮助我呢?”

  世火说道:“敬请姑娘赐教。”

  ⽟蝉秋点点头,再度‮子套‬手中的⽟刀,很平静地说道:“既是比武,就不要怕伤亡,一刀在手,自然会提⾼彼此的警觉。”

  世火明⽩姑娘的意思,不要自认武功不弱,只要稍存礼让之心,就担起挨刀的风险。

  世火也‮子套‬随⾝的刀。

  他的刀刚一‮子套‬,使得⽟蝉秋一阵惊异,因为执在世火手里的刀,几乎与⽟蝉秋手中的刀,完全一样。

  最大的特点便是刀背上镶了一道⽟。

  ⽟蝉秋问道:“你的这柄刀是…。”

  世火说道:“是恩师赏赐的。”

  ⽟蝉秋问道:“令师的名称,可否见告?”

  世火満脸歉意地说道:“直是抱歉,⽟姑娘,我恩师是一位出世的老人,从来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说出他老人家的姓名,姑娘也未必知道。最主要的是我这个徒儿不争气,沾辱恩师,还是不说的为是。”

  ⽟蝉秋点点头并没有一定要问出对方的恩师的姓名。

  她执刀在手说道:“我们暂以十招为限吧!十招,也就⾜够了解彼此的功力如何了。”

  她说着话,并不客套。纵⾝起步,⽟刀挥出,寒光一闪,砍向世火世火闪⾝一避,撒开五步。

  ⽟蝉秋二次进⾝,⽟刀连挥,一时啸声顿起,寒意大生。

  世火脚下一个盘旋,避开左边的一个“菗刀断⽔”拖的力道,手中⽟刀一掠而上,用的是一个“粘”字诀,贴着右边的一刀,卸势进击。

  ⽟蝉秋暗暗叫了一声:“好。”

  刀势未老即收,手腕一扭,刀花一翻,刀尖瀑涨寒芒,直刺而出。

  世火的手中刀勉力回收,人向右边一斜,刀向上面硬接。

  “呛啷”一声,一阵金铁鸣,又有一些金声⽟振的余音,世火利用右斜的⾝影,落地盘旋,退回到宰相坟土堆之上。

  世火环抱一拱,说道:“⽟姑娘,何必一定要十招?三招之后,胜负早已分明,姑娘不致于要⾎流五步,伏死一人,才能甘休吧?”

  ⽟蝉秋⽟刀垂下,她没有说话,不过,她停顿了一会,从地上拾起刀鞘,缓缓地纳刀⼊鞘。

  显然,⽟蝉秋已经没有再比下去的意思。

  世火拱手说道:“依照我们之间的赌注,输了,我没有说话,从现在起,我世火是⽟姑娘的长随…”

  ⽟蝉秋立即说道:“不要说这种笑话。”

  世火正⾊说道:“世火没有一丝一毫说笑话的意思。乖志追随,愿效死命。”

  ⽟蝉秋想了一下,说道:“因此正如你方才所说的,短则数月,长则年余你家里能如此长期丢开吗?”

  世火很感动地说道:“我没有想到姑娘会提出这个问题,姑娘能设⾝为人着想,表现了无比仁心。说出来恐怕姑娘难以相信,世火闯江湖,只有⽗子二人相依为命…。”

  ⽟蝉秋说道:“既然⽗子相依为命,又为何与老爷子分手,而独江湖?”

  世火说道:“实不相瞒,老爷子目前正住在桐城县。”

  ⽟蝉秋说道:“我的话没说完,我是说你既然与老爷子相依为命,又如何能撇下老爷子,和我走遍千山万壑?”

  世火大喜过望说道:“⽟姑娘,你答应我随你去找遍名医灵药了吗?”

  ⽟蝉秋说道:“我没有答应你任何事,我只是问你,在你要决定远走千山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想到老爷子。”

  世火立即说道:“⽟姑娘,我爹一定是会同意的。”

  ⽟蝉秋摇‮头摇‬,说道:“你这种话,说的没有道理,分明是強词。”

  世火说道:“姑娘,这样好不好?请你屈驾跟我一齐到老⽗居住的地方,跟他老人家见一面,你就知道我说的话,不会是没有据的。”

  ⽟蝉秋想了一想,说道:“好,我去看看老爷子。”

  世火此刻充満了欣,有一种快乐难抑的心情。

  他对姑娘拱手说道:“⽟姑娘,你如此慷慨答应,使我非常的感,现在我带路,请姑娘跟我来。”

  从五里拐子进城,已经⽇影西斜。

  世火很悉地转弯抹角,来到城南崔家坟附近,一处竹篱茅舍人家。

  桐城县不是一个大城,但是却也非常的热闹,尤其是城南,在四门之中,最是人烟稠密的地方。

  崔家坟是柴米市场,在大街道上,有十几座石头砌起来的坟堆,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留-了来的,如今已变成了热闹的柴米市场,那些石头坟堆,早已被行人‮擦摩‬得光滑发亮。

  到过桐城县的人,没有不知道崔家坟的。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在热闹的崔家坟附近,还有这么一处竹篱茅舍的住家。

  世火推开竹篱柴扉,里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圃,有一口井,井圈上还挂放着吊⽔的草绳。

  穿过菜园子,一舍三间茅屋。

  世火推开门叫道:“爹,我回来了。”

  里面有人笑呵呵说道:“今天回来听起来分外地⾼兴,有什么快乐的事,说给爹听听。”

  世火说道:“爹,我今天请来了位贵客,特地来看望你老人家的。”

  老头子啊呀一声就笑着骂道:“混帐东西,我们这地方是接待贵客的地方吗?怠慢了贵客,让人家笑话。”

  这时候⽟蝉秋已经走进了茅屋,她看到一位瘦小但是精神极好的老人,正从隔壁一间房里走出来。

  老人灰⽩的头发,左脑后结了一小辫子。

  蓝灰⾊的长衫,间系了一带,穿着一双布鞋,眼神有光,笑嘻嘻地,看起来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

  ⽟蝉秋上前深深鞠躬为礼。

  老头笑呵呵地说道:“姑娘,看你是武林中人,就不要这样像三把头、两截⾐的一样行礼了。”

  他的话,突然顿住,眼神停在⽟蝉秋的脸上,接着说道:“姑娘,世火说的没有错,你真是贵客,只是这茅舍陋居,委屈了姑娘。”

  ⽟蝉秋说道:“老爷子方才说我是江湖中人,一个江湖上的女浪子,不值得贵客二字。再说,我与世火同罪论,老爷子如果太过客气,晚辈就不好说话了。”

  老头子一怔,继之大笑起来。连声道:“好。”

  “姑娘,你说的好,老朽就再也不同你客气。”

  他转过头来责备世火:“小子,你有这么好的朋友,为什么到今天此时才带给我见面?”

  可以听得出来,这小老头说的是责备的话,语气上却充満了喜悦。

  世火说道:“爹,孩儿在今天才认识⽟姑娘的,今天认识,就来到这里跟爹见面,同时,要请问爹,如果孩儿要跟⽟姑娘有一次远行,不知爹可同意…。”

  小老头立即说道:“同意,同意,当然同意。”

  ⽟蝉秋说道:“老爷子,我的意思:世火兄说过他与老爷子⽗子二人相依为命,因此,我就觉得世火如果远行,老爷子一个人留下…。”

  小老头子连连摇着手,抢着说道:“不要紧,不要紧。”

  此时屋內已经渐暗,世火点上油灯,又从隔壁厨房沏了一壶茶,先给⽟蝉秋倒了一碗,再给老头子倒了一碗,可以看得出,他的样子十分恭谨。

  ⽟蝉秋此刻有很大的感慨,了解一个人真是困难,世火在外面是如何桀骄不驯,没有想到在家里是如此的恭谨有礼。

  另外一件事,世火以“神偷”闻名于江湖,也不知道偷了多少豪商富贵、贪官污吏,可看到他住的地方,见到他年迈的老⽗,却是贫穷如洗,这恐怕也是别人所想不到的事。

  直到此刻,⽟蝉秋对世火的观感,有了不少改变。

  小老头对着⽟蝉秋说道:“姑娘,我们⽗子相依为命,倒是真的,不过并不是我老了不能动,要他来养活我。那是因为…。”

  小老头子叹了口气,他的神情,和他的面貌是十分不配合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感喟地说道:“世火是个心比天⾼的人,这种人需要有人提醒及约束。偏偏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知己的女友,他就是个没笼的鸟,所以,老朽就只好跟他在一起。”

  忧虑的神情没有了,一变而为笑嘻嘻地说道:“这几年东奔西跑,人老了,也累了,桐城县是个好地方,我要留下来,懒得管他了。姑娘,你能让他跟随你,这是老朽求之不得的事,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他念到“阿弥陀佛”时还真的合掌当,拜了一拜,也不知道他是拜佛?还是拜⽟蝉秋姑娘。

  这样的结果,原是⽟蝉秋所没有想到的事,小老头儿下得椅子,对⽟蝉秋招招手,笑着说道:“来,来,帮我到厨下,有鱼有⾁,整治出几个菜来,今晚,我们痛痛快快地喝一顿,明天,我送你们启程。”

  世火在一旁叫道:“爹,⽟姑娘人家她…。”

  小老头儿促狭地眨眨眼笑道:“你当我不知道,像⽟姑娘这种人,厨下的事,她是沾不上手的。要她到厨下来,就没有把她当贵客看待,咱们爷儿俩,可以好好地聊聊。”

  世火有这么风趣而弥坚的⽗亲,该是⽟蝉秋再一次没有想到的事。

  看来今天晚上小茅屋里会充満了笑。

  看来明天开始,⽟蝉秋的千山万⽔之行,不再孤独,因为她有一个忠心的伙伴。

  这样一对江湖儿女,去走访千山万壑,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有谁能晓得。

  世事如棋,变化莫测。这八个字可以连用到任何人和事的上面去。

  就好比是武功盖世,豪气⼲云的金盏花,一夕之间变成了手无缚鸟之力的普通人。

  这一个突变,对于金盏花而言,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一次受不了的打击。

  但是,⽟蝉秋的恩情,方倩柔的柔情,使他死不得,也躲不掉,只有成为方家双井內宅后园的一名住客。

  住在方倩柔原先的书房里,他不是一个喜书文的人,面对着这么多的经典古文,他感觉有一股庒力。

  幸好有舂兰姑娘的聪明颖慧、笑语解人,更重要的是方倩柔的一丝柔情,终朝落在金盏花的⾝上。金盏花就是一双展翅飞的大鹏鸟,也难以冲天而去,何况,现在的金盏花是一个抖掉羽⽑的凤凰鸟,飞无力了呢?

  每一照例的三餐,方倩柔一定是到书房里来,陪着金盏花用餐。

  平时无事,方倩柔也是要来书房陪着金盏花谈笑。

  方倩柔姑娘是聪明的,她原先最希望听到金盏花为她讲述江湖上的点点滴滴,是她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可是现在她反实为主了,她不但不要求金盏花谈江湖上的掌故,甚至于是绝口不提。

  理由很简单,她要金盏花慢慢地忘掉江湖上的种种,至少暂时要忘掉昔⽇的风光。

  因此,⽇常跟金盏花所谈的,都是由方倩柔姑娘就记忆中的历史,娓娓地道来,消此永尽。

  当然,在金盏花定期调息练功的时候,她是不会打扰他的。

  这天,金盏花坐在房里,调息行动,无论他如何的运气,就是提不起一口气,功行不到。

  他再三地凝神一志,却没有办法做到。

  终于,他叹了口气,倒在太师椅上,潸然泪,使他顿时有万念俱灰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方倩柔姑娘悄悄地出现在门口。

  她轻轻地说道:“花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金盏花立即站起来,抢上前一步说道:“倩柔,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呢?万一不小心…。”

  方倩柔微笑着说道:“不会的,不会摔倒的,花大哥,你是怕我摔倒是吗?谢谢你的关心,你人真好。其实,在这个后院四周,我都已摸了…。”

  金盏花说道:“那也不行啊!万一…。”

  方倩柔微笑说道:“我不是说过吗?是不会有万一的。这后院的四周,里里外外,照你有眼睛的人来说、叫做闭着眼睛可以走。像我这样本就没有眼睛的瞎子来说,本来就是闭着眼睛走的。”

  金盏花说道:“倩柔,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自己呢?”

  方倩柔笑得很轻松地说道:“花大哥,你是说瞎子这两个字是吗?”

  她走进房里来,很准确地停在金盏花的面前,伸手给金盏花说道:“走,我们到房子外面,走廊上去坐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金盏花跟方倩柔姑娘已经是很了,从七月流火的季节,已经到了八月丹桂飘香,虽然还只是一个多月,但是由于朝夕相处在一起,自然的增进着彼此的感情。

  但是,像今天这样,方倩柔姑娘主动伸手要金盏花来牵着,这还是第一次。

  金盏花迟疑了一下,还是很快地牵着方倩柔。

  他在想:“舂兰和秋连都不在这里,牵扶一下,是理所当然的。”

  方倩柔的柔荑一落⼊手中,真的是柔若无骨,让人心动。金盏花虽然在江湖上闯了这么多年,但是,他是一个铁汉,他甚至于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牵过。虽然⽟蝉秋曾经为他裸裎相拥,他是在昏之中。

  如今他牵住方倩柔的手,而且立即为方倩柔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心不自觉地了-下。

  方倩柔姑娘并没有说话,缓缓而又悉地,走到屋外走廊,靠着竿柱,在沿廊长椅,她拉着金盏花坐下来。

  院中的桂花传来阵阵清香,令人感到甜美无限。

  方倩柔姑娘长长地昅了口气,微笑着说道:“虽然我瞎了眼睛,我却仍然有可以嗅到香味的鼻子,仍然让我能感受到,或者应该说是让我享受到这是多么美好的世界。”

  金盏花叫道:“倩柔,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快?”

  方倩柔姑娘微笑说道:“你看我像是有不快心事的人吗?”

  她抬起双手,叉到脑后,旋转着⾝子,又长长地昅了口气,笑着说道:“你应该可以看得出,今天我是很快乐的一天。”

  金盏花想想也的确是这样,从她露面到现在,她脸上一直挂着可爱的笑容。有心事的人,是不会笑出来的。

  可是,她却为何…。

  方倩柔笑得那么自然而又甜美,她甜甜柔柔地说道:“花大哥,你是在奇怪我今天说话有些不对,口口声声说出自己是瞎子这种话来。”

  金盏‮心花‬想:“我就是这个意思,平时,我们大家都忌说这两个字,怕的就是伤害到你,今天你倒是一口一声的瞎子。”

  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方倩柔似乎就想到了他的心里。

  她微笑着说道:“说到这里,我要真诚地感谢你花大哥,你不但是一位君子,而且是一位十分细心体贴人的男人。”

  这些话她平常不会说出来的。

  金盏花有些不知所措地默然没有说话。

  方倩柔说道:“你在这个多月当中,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与眼睛有关的话,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是多么能体察、体谅、体贴别人的人。”

  她放下了手,突然又伸出去,正好握住金盏花的手,她转面向着金盏花,很严肃地说道:“你知道吗?花大哥,用不着了,早就用不着了,自从你来到我这里的第二天,就已经用不着了。因为,我当时,由于为你难过,自己悟出一点道理,那就是:不要躲避,要面对着要来的一切。”

  金盏花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但是,从没有像此刻给他的震撼是地大。

  面对着这样一位瞎了眼腈的美丽的姑娘,能够由她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那不是人说的话,而是醍醐灌顶,甘露浇心,那是神化的当头喝,那是难得一闻的天籁。

  这份冰凉沁脾的甘露,还在继续地浇着:“我的眼睛瞎了,我还是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跟普通人完全一样,一方面我不放弃寻找光明,而另一方面我要快乐地活下去。我为什么要挂一幅面纱?挂上面纱别人就不知道我是瞎子了吗?我为什么一天到晚要扶着人才能走路?离开了人我就是废物了吗?”

  金盏花忍不住叫道:“倩柔…”

  方倩柔姑娘停了一会微笑着说道:“你看,现在我除了不能看书写字?我几乎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你看,我可以闻到花的香、我可以听到流⽔的淙淙、我可以感受到人情的关爱…”

  她长长地昅了一口气。

  “往后,我有复明的机会,永远都是有希望的,在希望没有来到之前,我继续努力快乐地生活,一天比一天活得好。”

  她突然抖了抖金盏花的手,说道:“花大哥,你一定觉得倩柔疯了,怎么今天尽说些疯疯癫癫的话,那是因为方才我听到你的叹息!”

  金盏花说道:“倩柔,你是什么时候来到书房的?”

  方倩柔姑娘说道:“对不起,花大哥,我来了有一阵时间了,因为,我听到房里静静的只有呼昅声,当然你不是就寝,而是在练习行功,我没有敢惊动你。”

  金盏花急忙问道:“后来呢?”

  方倩柔说道:“后来我听到你长长地叹息,而且听得出你有潸然泪的伤心,我知道你运气行动又失败了。”

  金盏花忍不住说道:“倩柔,我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

  方倩柔姑娘立即叫道:“啊!不,花大哥,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永远不要丧失信心。”

  她松下金盏花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转⾝扶着长廊的椅靠,倚靠着柱子,轻轻地说道:“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你也应该对⽟蝉秋姊姊有信心,在希望没有实现以前,永远存着希望,而且,要面对着一切,让自己快乐地活下去。”

  她停顿了一下,带着有些自嘲的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我这样的年龄,这样浅稚的生活体验,哪里能对你说出这些话来呢?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她说到这里,感觉到自己的双肩,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拥住。

  她不觉微微一颤。

  金盏花用他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在近得几乎是贴近耳的距离说道:“倩柔,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你对我的一份关怀。倩柔,你的聪明智慧,启开了我的茅塞,你不只是我的恩人…。”

  方倩柔嗯了一声说道:“不许提恩人二字。”

  金盏花说道:“而且是我的良师、益友,最好的朋友。”

  方倩柔姑娘没有说话,她只感受到轻拥着她双肩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量。

  她也不自觉地依靠过去,她依靠到的,是宽大温厚的膛,使她感觉到是如此的安逸,是如此地使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与満⾜。

  光洒在后院的花圃上,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味,让人闻了分外的舒适。

  这真是一个洋溢着温暖的舂天,虽然目前已经是花残菊尽的深秋。

  忽然,金盏花轻轻地松开双手,叹了一口无声的气。

  方倩柔没有移动⾝体,只是轻柔地问道:“是想起了⽟姊姊吗?”

  金盏花说道:“倩柔,对蝉秋我已经不是亏欠二字所能够表达我对她的心情。”

  方倩柔低低说道:“我明⽩。”

  金盏花说道:“她代我去赴约,那是一场生死之约,如果她有了闪失,我将终⾝遗恨。”

  方倩柔姑娘说道:“我知道,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金盏花忽然拉住方倩柔的手说道:“倩柔,如果此刻⽟蝉秋站在这里,我会很直接了当地告诉她,我放弃仗剑江湖的雄心,我不要恢复我的武功,我只想做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

  方情柔‮奋兴‬地问道:“花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随着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当然不是真的,那是你舍不得⽟姊姊为你千山万⽔去找寻灵药,所以你才说出好那些话。如果…如果…。”

  她说着说着,泪⽔滚滚流下,又慌不迭地扯起⾐袖拭去泪痕。

  金盏花松下手,问道:“倩柔,你怎么啦?”

  方倩柔摇‮头摇‬,然后又悠悠地说道:“你不去做个普通平凡的人,你是一条游龙,是要在大江大浪里去遨游,浅⽔的池塘,是留不下你的。”

  金盏花苦笑说道:“倩柔,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呢?我现在是一条泥鳅,能够苟延残的活下去,已经是不错了。”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倩柔,你不要介意我说的话,我只是表示,安心地在你这里待下去,我已经很満⾜。”

  方倩柔忽然凄凉地笑了一笑,岔开话题说道:“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花大哥,我们去吃饭吧!饭后你还要调息练功。”

  她昂着头,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她刚一转过金盏花住的书房,她缓下脚步,说道:“是舂兰吗?午饭准备好了没有?”

  她的话一说完,又立即说道:“你不是舂兰,你是谁?你怎么来到我们的內院?”

  对面的人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我是谁?要你⾝后面的人他认识我。”

  方倩柔情绪立即变得很紧张,她站在那里,很自然地伸手出去,抓住走廊上的柱子。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她回过问来,对金盏花问道;“花大哥,你认识这位姑娘吗?她到底是谁?她,来到这里做什么?”

  金盏花抢上一步,握住方情柔的手,安慰着说道:“倩柔,不要紧的,让我来对付她。”

  方倩柔手心在冒着冷汗,她拉紧金盏花的手,问道:“花大哥,你真的认识她吗?”

  金盏花冷笑说道:“当然认识,就是她的师⽗在五里拐子无端给我一记玄掌,今天我才变成这样。她叫厉如冰。”

  方倩柔忽然拉住金盏花,自己⾝上前说道:“厉姑娘,我不知道你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花大哥现在已经不是江湖客,他现在住在我这里休养。如果没有别的事,厉姑娘,你请吧!”

  她一昂头,叫道:“舂兰,送客。”

  厉如冰冷冷地说道:“你不要叫送客那一套,我要是不走,谁也撵不走我。不过,你放心,我问完金盏花几句话,我立即就走。”

  金盏花说道:“你问吧!”

  厉如冰说道:“⽟蝉秋她人现在哪里?”

  金盏花说道:“我不知道。”

  厉如冰冷笑说道:“你敢说不知道,在五里拐子那次,我已经看得出,你们之间的感情很好,除了你,没有人知道她在那里,因为她已经离开相府了。”

  金盏花问道:“你找⽟蝉秋做什么?”

  厉如冰说道:“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金盏花说道:“不论你怎么说,也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蝉秋现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甚至于她现在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分手已经一个月了。”

  厉如冰哦了一声说道:“我现在知道⽟蝉秋为什么要跟你分开了,原来你存心不良,看中了方家的大财产,才来找这位方家瞎了眼睛的方姑娘…。”

  金盏花喝道:“厉如冰,你这个充満恨心的女人,你在说些什么?你不觉得这些话出自一位姑娘家,是多么的失分寸。”

  他又缓下语气说道:“厉如冰,你是冲着我来的,是不是?你打听⽟蝉秋的下落,本就是幌子,像这种人,本不懂得关心别人。说吧!你要将我怎么样?你可以任意而为,因为我金盏花现已是一个手无缚之力的人。”

  厉如冰闻言一怔,立即问道:“金盏花,你在说什么?”

  金盏花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方倩柔突然横过⾝子,和金盏花站在一起,说道:“厉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我可对坦⽩地告诉你一点,如果你要伤害花大哥,你必须要先杀死我。”

  她说着话,伸手将金盏花抱住,将头贴在金盏花的前,很坚定地说道:“杀死两个不会武功的人,算不得好汉。如果你有信心,你就应该等到我花大哥恢复了功力,到时候你再来算帐不迟。”

  厉如冰一听,忍不住说道:“金盏花,你是真的没有了武功吗?”

  她没有等到金盏花回答,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这样的笑声代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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