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得报亲仇
大厅之內,这时鸦雀无声,数百只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注在大械央中,那两名壮汉⾝上。
只见那两名壮汉,手中拿着燃着的火熠子,缓缓地向那铁柱下的柴堆中送去,一步,一步,逐渐接近。
“金钱帮”主原有“刑房”之设置,但是列为“噤”地,除了三坛六堂主之外,任何人不得擅人一步的。
因此,这时夺中数百名“金钱帮”弟子,除却极少数的三五人外,其他的人都对这铁器感到新奇和恐惧。
他们只知道“刑房”之內,备有许多“刑具”但不是⾝受刑罚的人,谁也不知道个中实情。
这时,望着那耝可合围,⾼约丈半的铁柱,下面架火燃烧,铁柱逐渐发热,受刑人紧抱其上,灼热的,滚烫…不可想象,许多人想到这里,都觉得此刑太过忍残,感到不寒而栗。
两名壮汉将火熠子燃起来,眨眼之间,已将端顶燃着,熊熊火焰,开始向四击蔓延,伸展。
所有的人神⾊庄严,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火焰逐渐炽烈之际,忽然一条人影疾掠而出。
许多人失声惊呼。“啊!”但是定晴细望,原来竟是帮主的贵宾——岳霖。
众人紧张的心情,不觉为之松弛,暗暗地“吁”了一口气。
岳霖极其快速的动作将燃着的木柴移开熄灭,然后,向“铁掌”邬良凝视许久,始转⾝向“金钱帮”主说道:“帮主!此人与在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否请帮主尝在下一个薄面,将他与在下处置?”
“金钱帮”主毫无表情的望着岳霖,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好,就给你吧!”
岳霖容⾊一整,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道:“多谢帮主成全。”
他随即转过⾝来,望着邬良,戚然喊道:“叔叔——”
“铁掌”邬良缓缓睁开二目,一阵涩羞,愧疚猛袭心头,缓缓又将双目合起,低头去,道:“贤…贤…噢!岳少侠!我已没脸再喊你侄子了,现在,已经是悔不当初了,不过,今天能够死在岳少侠手里,也算是我的幸运,一来可以少受磨折,再者我到了九泉之下,见着我那拜把兄,良心上也减却一分负担。”
他说到此处,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缓缓又道:“当年,我受鬼爪子郭灵所利用,设计害死他的劲敌——我那拜兄‘千里云烟一钓竿’岳尚岳,在你⾝上夺得‘红图’,最后你将推落悬崖之下,原想你必死无疑,谁知…唉——”
厅中,一片静寂。
连“金钱帮”主在內都在静聆“铁掌”邬良的独⽩。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乌之将亡,其鸣也哀“铁掌”邬良自忖大限已至,同时,也是良知促使,谴责他,才说出这一番话来,无可讳言“铁掌”邬良是想藉此减轻他良心上的负担。
须知一个人若做了亏心之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静下来,他內心之中,就会感到不安。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神,在向他谴责吧!
“铁掌”邬良叹了口气,停了片刻,又道:“…没想到‘扇子崖’竟又碰见了你,我虽然恨,可是我也感到安慰,因为你究竟长大成人了。”
顿了一顿之后,他接着又道:“我后悔,可是已经晚了。但我谁也不怪,所谓自食其果,这正是一个只为自己私利,而千方百计害人的应有的下场,现在,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孽子,只求少侠能留他一命,我便含笑九泉了…”
岳霖听得也是一阵黯然,但一转念,爹爹死时的惨象,又自现脑际,于是,他又感到全⾝热⾎奔腾的。
这时,他双目中満布红丝,仿佛熊熊地烈火在燃烧,他气疾,心跳,不能自已,接着浑⾝一震。
终于,他“卟通”一声,跪在“铁掌”邬良面前,暗暗视祷道:“爹爹啊!不孝儿子今天要替您报仇了,希望您在天之灵护佑孩儿,因为仇人是孩儿的拜叔邬良…”
他祈祷完毕,恭恭敬敬地,向“铁掌”邬良拜了四拜道:“叔叔:侄儿为报⽗仇,只有对不起您,不过,侄儿当尽一切力量,替您留下这一脉香烟。”
说完,站起⾝来,抬眼向“铁掌”邬良望去。
“铁掌”邬良又缓缓睁开二目,颔首说道:“好…好孩子,你动手吧;我死在九泉也瞑目…”
岳霖満面肃穆,暗将钢牙一咬,右臂倏伸,出手为风,疾然点了“铁掌”邬良的死⽳。
“铁掌”邬良全⾝一振,已然魂归离恨之天。
岳霖不忍多看一眼,转过⾝去,默默地走回原位。
“金钱帮”主目送岳霖归座之后,心中感慨甚多,不觉轻叹一声,当他收回目光之际,却巧见“笑面魔”正含笑望着自己,随即说:“阁下看这娃儿如何?”
“笑面魔”微微一怔,反问道:“帮主此话伺意?”
“金钱帮”主轻咳了一声,道:“本座是说这娃儿的资质、秉赋、心地、技艺…”
“笑面魔”“哦”了一声,道:“据我看来,这娃儿的资质、秉赋,俱为上乘之材,心地尤其淳朴仁厚,至于武艺,火候似嫌不⾜…”
“金钱帮”主“哈哈”笑道:“本座的看法亦是如此,正是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又道:“近年来,阁下作风与往常回异,善迹颇多,不知是否想藉此收服人心,而遂称雄武林之愿?”
“笑面魔”听了,连连怪笑不已,许久之后,他方才止住笑声,双目如电,冷冷地望着“金钱帮”主道:“帮主若⼲年来,处心积虑,不也是为达到此目的么?”
“金钱帮”主颔首道:“古语有之‘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无论阁下对本座印象如何,但不失为本座唯一知己。”
“笑面魔”冷冷接道:“承蒙谬奖,在下愧不敢当…”
他方说到此处,陡见“红发仙姬”卫嫦娥面容铁青,气冲冲地急步来至“金钱帮”主面前,道:“哼!这都是你的好‘堂主’,郭灵真是禽兽不如,竟将自己义女先奷后杀,而且伪装自缢,现在,我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将郭灵那厮擒来,活祭我那苦命的玲儿,到那时,哼哼,你也难脫关系!”
“金钱帮”主和“笑面魔”二人都是双目炯炯地望着“红发仙姬”卫嫦娥,默然不作一语。
“红发仙姬”卫嫦娥见二人反应冷淡,接着又道:“今天且先记在账上,咱们回头再算。”
她说着,又瞥了旁座的岳霖一眼,然后接着:“这个娃儿给你了,希望你好好待他,我姊妹俩,就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尤其是姊姊…”
“红发仙姬”卫嫦娥向以个怪异着称,但毕竟是⺟女连心,当她目睹女儿小玲死后的惨象,银牙咬得“格格”作响,真恨不能立即抓住鬼爪子,吃其⾁,而剥其⽪,方始解恨。
她这时由于小玲的惨死,而连想到岳霖…
自己姊妹的生来薄命,姊姊月娥被劫之后痛不生,幸而逃出魔拳,嫁给忠厚老诚的“千里云烟一钓竿”岳尚岳,然而,好景不常,愉幸福的⽇子没过多久,又复被劫,而且不久,姊夫也惨遭杀害。
自己虽然嫁了个年少英俊,武技出众的孙少逸,不料命中多魔,半路里又跑出个“七巧婆”宮飞燕来,结果,丈夫也落个自戮⾝亡,弱女小玲跟随外公为了夺回“千年娃蛇”元珠,因而涉险潜⼊“葫芦堡”后被郭灵窥破,爹爹被害,爱女被掳,而如今,如今…
这些,在他脑中电闪般掠过。她的眼圈红了,眼眶內蕴満热泪,莲⾜一顿,急匆匆地离开大厅。
府內,这时一片静寂。
“金钱帮”主黯然一声轻叹,內心之中,反而对“红发仙姬”卫嫦,兴起一股敬意。
这种敬意是发自內心的。
他缓缓转过脸,举目向岳霖望去,正见岳霖双眉微皱,満脸痛苦之⾊,怔怔地望着桌前,默然不语的!
就在他这一瞥之际,同时发现桌上那只锦盒。
于是,他想起那盒內所盛的,乃是擅自作威作福,而又懦弱无比的茅山派掌门人——忘我真人的首级。
他想,将这些首级,都挂在一处。
他又想,这些人⾝为一帮之长,却不为属下着想,而一味在作威作福,尽情享乐…
他要把这些満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假冒伪善者,当众揭穿,让愚昧的人来盖棺定论。
他心念一转,随左护法凌晖说道:“请叫人将岳少侠桌上的锦盒拿来。”
凌晖应声站起,但他却亲自走了过去,望了那和尚一眼,然后双后将那锦盒捧起,送至“金钱帮”主面前。
那和尚仍自闭目湍坐,不稍一动。
岳霖依然怔怔地望着桌前,对凌晖的来去,视若无睹。
“巧娘”宮妍和“宾院”主⽩如雪,二人相互望了一眼,接着将目光凝注在那锦盒之上。
“金钱帮”主凌晖将锦盒放在桌上后,说道:“找开。”
凌晖应诺一声,伸手开解丝带,缓缓把盒盖取起放在一旁。
“啊——”
“咦?”
几种不同的声音,竟在同时响起。
“金钱帮”主望望凌晖,道:“护法!这…这是怎么回事?”
凌晖摇头摇道:“属下也感到奇怪,这颗头怎会不是忘我真人的?莫非当时…”
他说到此地,望着“金钱帮”主,忽地住口不言。
“金钱帮”主接道:“你是怀疑本座受骗了么?”
凌晖答道:“属下确有此想。”
“金钱帮”主摇头摇道:“不可能,本座在击毙他后,立即切下首级…”
凌晖听了,双眉微皱,呐呐地道:“那么…”
他没有再接下去,忽地向下首一桌道:“去叫孙无忌前来答话。”
凌晖一边就坐,一边喃喃自语道:“孙无忌没有这大胆呀!”
正在此时,厅外⾼声报道:“佳宾观临——”
随着话音,杜若君傍偎着她的⺟亲,姗姗⼊內。
后面,宝贝和小莺二人,紧紧相随。
这时,早有两名壮汉上前接待,将她们一行四人,引领至上首,与岳霖等相邻的一桌⼊坐。
厅內,随着四人的进⼊,又起了一阵轻微的动。
杜苦君⼊坐之后,放眼向四下一扫,当她看见岳霖就坐在邻桌时,俊俏的脸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欣喜之⾊。
然而,当她发现坐在岳霖两旁的,竟是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时,心中一阵酸意,脸上的喜⾊也随之消逝。
小莺甚是机警,他已看见杜若君脸上的变化,随也发现了岳霖⾝旁的女子,于是,以肘碰碰宝贝,然后向岳霖坐处呶了呶嘴。
宝贝望了一眼,轻声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就是大惊小怪的…”
小莺一撇嘴,道:“自然啦!你还不是也想…”
宝贝容⾊一整,道:“不!有你,我什么也不想了。”
小莺⽩了他一眼,道:“哼!谁稀罕!”
宝贝被她说得讪讪地,低头不语,忽然,他想起师⽗-那个和尚也在座时,于是,附在小莺耳旁道:“你没看见么?师⽗他老人家也在座呢?在这大厅之內,众目癸癸之下,坐在一处有什么关系的么?”
小莺冷哼一声,道:“当然没关系,你也去坐吧!”
宝贝见她无端取闹,而且竟生起气来,心中也甚不是味,一种被屈辱了的感觉,使他的潜意识起了反抗作用。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道:“去就去,难道我连师⽗都不能看了?”
说罢,不待小莺有所表示,便已站起⾝来,踱了过去。
小莺不但弄巧成拙,反而得宝贝赌气坐过去,但她已成竹在,是以装作不在意的吃喝起来。
知女莫若娘,杜夫人一见爱女的神情,又听小莺和宝贝的问答,已然猜出邻座的美少年,就是未来的佳婿岳霖。
她坐在那儿,仔细端详起来。
她一边望着,一边在心底暗道:“嗯!果然是一表人材,只可惜眼泛桃花…”
宝贝来到和尚⾝旁,轻声唤道:“师⽗!师⽗!”
那和尚仍是纹丝不动,恍如未闻一般。
宝贝忍不住伸手抓他上臂,摇撼着道:“师⽗!您老人家…”
蓦地,那和尚的⾝躯,竟然随着宝贝一抢之势,向后倒了下去,但听“卟通”一声,已然跌倒在地。
宝贝大吃一惊。
其他的人,也俱各一怔,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纷纷颈挠首,向倒卧地上的和尚张望不已。
宝贝连忙将和尚扶坐起来,但他依然是双目微阖,不稍一动,仿佛对摔这一下并不感觉似的。
宝贝脸⾊忽然一变,急道:“师⽗!您…您老人家…啊!师⽗——”
他双膝跪在和尚⾝侧,哀哀痛哭起来。
岳霖被他的哭声惊醒,当他看清周围的一切后,忙上前伸手扣住和尚腕脉,另一手去探他的鼻息。
他脸上掠过一层绝望的神⾊,摇了头摇,站起⾝来。
但就在岳霖松开和尚的腕脉时,和尚的手掌,竟自缓缓张开,只见掌心之中,隐隐现出一个⾎红的字:“悟。”
这个字是以內心,使手掌內的鲜⾎,聚储集在⽪扶以上,所以看来,令人感到模糊不清。
如此的绝世⾼手,谁又想到会在酒席宴前,羽化升天?
凌晖趋前低声道:“没有救了么。”
岳霖摇了头摇,木然说道:“已气绝多时了。”
凌晖长眉微轩,凝目望着和尚的面孔,道:“少侠既与这位大师识,还望告知关于他的来历。”
岳霖想起这位和尚许多极其怪异而又神秘的行径,两次戏弄自己。江边痛惩小虫邬善…不觉轻轻地叹了口气。
凌晖又追问道:“怎么,是有不便相告之处?”
岳霖缓缓说道:“不!我是想,这位大师虽已算死得其所,但未免太早了一点,许多许多事,还没了结呢…”
凌晖惊顾岳霖道:“什么事?”
岳霖又是一声轻叹,道:“譬如…今⽇之局,以及即将到来的武林浩劫,这位大师功深造化,仍是消弥祸患的唯一人选…”
凌晖忽然一笑,道:“这位大师上下如何称呼?”
岳霖道:“法号?”
凌晖点了点头,双目望着岳霖,似在等待他的答复。
但,半晌之后,他见岳霖怔怔地望那和尚,脸上一片凄之⾊,两道又长又农的剑眉,逐渐凝聚一处。
他感到奇怪,以充満疑问的眼光,望着岳霖。
忽然,岳霖似有所觉,歉然地道:“这位大师⽗的法号,就叫作法号。”
凌晖感到十分新奇,接道:“什么,他的法号,就是法号二字么?”
岳霖点点头,又道:“不错,只是,我对他掌心那个字有些不解…”
凌晖闻言,不经意地向和尚掌心望了一望,字虽然隐约不真,但切毫不费力的可以看清。
他望着那个鲜红的“悟”字,一时之间,也陷⼊沉思之中…
宝贝仍然低声饮泣,悲伤绝。
这时,厅中已为这种悉惨的气氛所笼罩,静静地。
每一个人都感到心情沉重,如铅,如石…
“金钱帮”主似乎感触最深,自望见和尚手中的字后,即连连举杯,邀“笑面魔”频频共饮。
当他一看到那个“悟”字时,心中不觉就是一震,他有莫明其妙,但是,他却无法庒抑心情的动了。
他一生之中,全凭一己之喜好而行事,因此,所有的批评,亦是罪誉参半,但他全未放在心上。
然而,自从他获得卫月娥后,他的人生改变了,作风也随之改变了,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虽然喜好女⾊,但只限对于卫月娥,以及原先就在“九幽帝君”⾝侧侍奉的这些女子。
他依旧嗜杀成,不过,所杀的人尽是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以及各种样各样假冒伪善的人。
他一面举杯狂饮,一面醉眼惺忪地斜望岳霖,不觉点了点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做对了。
如此做,不但博得“九幽皇后”卫月娥的喜,而且,在他內心之中,也觉得无比欣慰和骄傲。
因此,场中所有的人,不下数百,而唯有他——“金钱帮”主,对那和尚手掌中的“悟”字,感受最深。
他直觉的认为,这个神秘莫测的和尚,是为了他才来到此地的,以“死”来规劝自己——该是悔悟的时候了。
他想到此处,有些得意起来,因为在这事未发生前,他对一切已有所安排,所以才召岳霖前来此的。
如今,和尚以“死”相谏,只不过使原先的计划,略微有所变动而已——因此,他为自己的先知先觉而得意。
他轻轻将双掌一击,大厅上立即静寂无声。
他两道犀利的目光,缓缓自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那些人在接触了他的目光之时,心中都微微一颤.只觉得他的眼神光芒四,灼灼人。
他们——一个一个地,将头低下去,避开他的目光。
“金钱帮”主內心之中,这时的感觉是复杂的,他有骄傲的満⾜,同时,也有着无比的悲哀!”
他轻轻地喊道:“凌护法!”
凌晖恭声应:“是”急步而来。
“金钱帮”主茫然地望着那和尚,缓缓说道:“以本帮最隆重的丧仪,为这位大师⽗安葬。”
凌晖迟疑了一下,终于应道:“是,敬领帮主令谕。”
他躬⾝退了两步,方始转在来,他迅速地向厅內众人一扫,想在他们脸上,看看每一个人的反应来。
但他所看到的,竟是一样的神情,茫然之中,微微带些惊讶,因为,他们不知道帮主何以对一个不相⼲的和尚,竟然如此礼待?
这种情形,在“金钱帮”中,是前所未有的事。
凌晖忽然⾼声说道:“奉帮主令谕,各位请起立,为本帮贵宾——一代⾼僧法号大师之羽化登仙,敬致哀悼。”
片刻之后——
大家复又归坐,凌晖着人将法号大师的遗体,移送于“万年冰窖”之內,以备择目举行葬仪…
法号大师的死谏,致使大厅之內,所有的人们,都陷⼊一种愁惨、悲戚,难以形容的气氛中。
他掌心那个鲜红的字——“悟”所给予厅內众人的感受,也是各有不同,但动的情形,却是完全一样。
淡淡地哀伤,笼罩着每一个人…
正在此时——
大家被可怕的静默所包围的时候,陡然一条人影,快速的扑到岳霖⾝前“卟通”一声跪在地上。
“金钱帮”主也不噤微微一惊,待他看清那人正是“千年神⻳”孙无忌时,随后向凌晖以目示意。
凌晖颔首应命,缓缓转过⾝去。
这时,孙无忌在众人惊讶中,俯首说道:“帮主!属下该死,这一定是那个杂⽑老道⼲的,他是故意陷害属下,还求帮主明察…”
岳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当他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上时,顿觉局促、尴尬、如坐针⽑般。
孙无忌对他的如此称谓,引起众人的好奇。
然而,岳霖在众目睽睽之下,既不能否认,又不便承认,他感到自己的脸颊,在一阵一阵的发烧发烫。
他微微显得有些慌,他无法使自己镇静下来。
他以求助的目光,转首向两旁望了一眼,看见宮妍和⽩如雪二人,也正以奇怪的眼光望着自己。
就在这一瞥之下,他忽然急中生智。
连忙说道:“孙无忌!你先站起来,有话慢慢说…”
孙无忌仍然俯伏于地,呐呐地道:“求帮主明察…求…求帮主…”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侧忽然有一个宏亮的声音道:“帮主叫你起来,你没听到么?”
凌晖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又都奇异地集中在他⾝上。
孙无忌一听是护法凌晖的声音,心头又是一颤,不知为什么,他对凌晖发自心底就怕,因此一边起立后,一边答道:“是…是…”
凌晖这时已来至他面前,双目如电,冷冷地在他脸上一扫,脸上现出不信任的表情,沉声道:“盒中的首级哪里去了,这颗人头是谁?”
孙无忌俯首垂肩,嗫嚅地道:“属下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道士,正和一个玩蛇的老人在斗法,结果老人敌不过道士,被他制住…”
他说到这里,抬眼望了岳霖一眼,接着又道:“我急着往回赶,不知那个道士会琊法,我怀中的锦盒不知怎地,竟飞到那道士手中去了…”
凌晖打断他的话头,道:“那个道士可是五十来岁,不戴道冠,用黑钻将头发别在头顶的么?”
孙无忌连连点头应道:“正是,正是,他穿了一件青布道袍,面容很普通…”
凌晖不觉心中一动,暗道:“八成是在西子湖畔饭店中,遇见的那个道士…如果真是他,那就难怪了,不过,那个老者又是谁呢?”
孙无忌见凌晖沉思不语,于是接道:“那个道士打开锦盒一看,就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把锦盒盖好,丢掷给我,并且叫我快滚回雪峰来,还说我那婆娘已被召至总舵,侍奉帮主,我接住锦盒,一心急着赶回来,所以…也没注意…”
凌晖摆手制止他再说下去,道:“好了,好了,帮主不会怪你,你下去休息吧!”
孙无忌躬⾝一礼,退了两步,又停住道:“护法,我…我那婆娘…如果不配侍奉帮主…我想…她本是个⽔杨花的人…”
凌晖向“金钱帮”主望望,又向岳霖看看,不觉竟沉昑起来。
片刻之后,他双目凝视着孙无忌道:“此次将她召⼊宮內,不过是因她略具姿⾊而己,至于侍奉帮主,她还不配,既然你还嫌她不安于室…”
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又道:“你到刑堂找孟休理堂主,向他讨一具‘贞节锁’,然后给你婆娘戴上,今生今世,就休要再想了。”
孙无忌听得喜形于⾊,打躬作揖道:“多谢护法,这下锁住她,把这小妇急死才好。”
说罢,又是一躬到地,然后,兴⾼采烈地走了。
孙无忌临去的一句活,竟使大厅內的气氛和缓了许多。
所有的人又开始了吃喝,和头接耳的窃窃私议。
岳霖仍是坐在原处,讪讪地十分不安。
宮妍和⽩如雪二人,怔怔地凝目望着岳霖,在她们芳心深处,对岳霖感到茫、深远、不可捉摸的。
而她们邻座的杜若君⺟女,以及小莺和宝贝等四人,对岳霖的感觉,则更是各有不同…
有的奇怪,有的愤怒,有的⾼兴,反映各自不已。
杜若君除了奇怪、愤懑之外,使她最难受的是的妒嫉,她不停的凝睇宮妍和⽩如雪二人,芳心之中是酸溜溜地。
宝贝哀伤师⽗的羽化,但对岳霖又有点儿⾼兴,也有点儿奇怪,他不相信霖哥哥会是“金钱帮”的帮主,不过,他又希望真是…
小莺茫地望望岳霖,见他脸上充満了凄、惶惑,她猜想到其中必有原因,说不定…说不定…
她无法再往下想,忽然,她自岳霖的肩头望过去.看到不远处的地上,小虫邬善正在费力的爬了起来。
顿时,她的心跳加快,二目发直,逐渐,逐渐发红,像要冒出火来似地,接着,全⾝也微微震颤起来。
羞、怒、恨,一齐袭上了心头——往事,如在目前,又重新映现在她的脑际。
她只觉得体內热⾎,开始冲击、奔腾,有如爆发的山洪,不可阻遏,于是,她银牙紧咬,缓缓站起来。
她⾜下用力一点,人便疾然向小虫邬善扑去。
当众人发现,待拦阻时,就听小虫邬善发出一声凄厉的嗥叫,双手掩着⾎污的面孔,又复蹲伏下去。
杜若君和宝贝二人,同时站起,后随扑到,杜若君伸手拉住面⾊铁青的小莺,唯恐她因此怒“金钱帮”主。
小莺愤然地道:“只弄瞎他两只眼睛,我要慢慢地将他处死才解恨!”
凌晖缓步过来,道:“小姑娘,如果是‘恨’,这下也该消了吧?”
杜若君见是凌晖,方待张口招呼见礼,却被他的眼⾊所阻,拉着小莺的手臂,怔怔地站在当地。
凌晖正容说道:“好了,快领她回坐去吧!”
杜若君迟疑了一下,带着小莺和宝贝,快步回原坐。
凌晖待二人回座,命人将小虫抬了下去,自有人为他止⾎敷药,这才缓步回到、“金钱帮”主⾝旁。
“金钱帮”主正与“笑面魔”谈得异常投机,二人个相近,志趣相同,把臂对饮,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这时“笑面魔”哈哈大笑道:“帮主今年贵庚?”
“金钱帮”主一怔,笑道:“真巧,我们竟是同年呢,哈哈——现在,我们两人都把生辰收于掌心上,然后再看谁长?如何?”
“金钱帮”主颔首说道:“好呀,分出长幼,我俩就结为金兰之吧!”
不大工夫,早有人将笔墨送来,二人各在左手掌心中写好了,蔵于桌下,然后,相对一笑。
“金钱帮”主望着“笑面魔”道:“好了,现在可以比了。”
说着,将蔵于在桌下的左手抬至桌面,五指缓缓张开。
“笑面魔”也于同时将左手提起,扬向对方。
二人的目光,同时向对方的掌心中望去,同时惊呼道:“啊!”“啊!”二人相互对望,目光中充満了惊讶,欣喜…
许久,许久。
二人的目光又在同时,移向对方的掌心,而且,两人的手掌,也不约而同的并在一起了…
四只精芒闪闪的眼睛,牢牢地凝注在两只手掌之上。
那两只手掌,各写着七个小字:“正月初三夜子时。”
二人又在同时张口道:“你…你…”“你…你…”于是,四道目光,又连接在一起了。
半晌之后——
“笑面魔”一指“金钱帮”主的脸颊道:“你先把人⽪面具取下来。”
“金钱帮”主似乎微微一怔,但终于将面具取了下来。
凌晖向一旁跨出两步,內心之中,有着无比的紧张,两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金钱帮”主的面上。
他追随“九幽帝君”——“金钱帮”主,已有数十年了,然而,却从未一睹“金钱帮”主的风采。
每一个人都望着他,缓缓地将面具取下。
大家只觉眼前一亮,那隐蔵在面具后的,原来竟是一张英、俊拔,眉清目秀的面孔…
于是,呼声,惊叹声,赞美声…此起彼落。
“金钱帮”主双目炯炯地,向每一桌的人望了一遍,他双眉微轩,仿佛有些不太习惯,望着“笑面魔”一笑,道:“现在,轮到你了。”
“笑面魔”自以为他的面具,做得神不知,巧夺天工,但毕竟还是被“金钱帮”主看出来了。
他在心底暗暗佩服“金钱帮”主眼光犀利,耸了耸肩,也伸手将那付面具,缓缓自脸上揭开。
大厅中,又响起了一阵呼。但,在语气上,较比方才更显得惊奇…
许多人都怔怔地望着二人,几乎连呼昅都忘了。
他们两人——“金钱帮”主和“笑面魔”竟然长得是一模一样,除了所着⾐衫颜⾊不同外,本分不出谁是“金钱帮”主,谁是“笑面魔”来。
“金钱帮”主惊地道:“哈哈——果然被我猜中了!”
“笑面魔”面上的肌⾁震动了一下,喃喃说道:“看来,应该是不会再错了…”
凌晖愕然地望着二人,仿佛是做梦一般。
杜若君⺟女的眼睛睁得最大,目不转睛的望着二人,一时之间,思嘲起伏,不知如何是好。
“巧娘”宮妍可眼圆睁,樱微张,她有些不能相信,夺去自己童贞的人就在目前,但是哪一个呢?
她的⺟亲——“七巧婆”宮飞燕,此时也陷⼊惘之中…在她的记忆中“笑面魔”不会有如此潇洒,如此英…然而,面前的人——“金钱帮”主和他,竟同样地令人感到困惑。
“七巧女”的表情虽然不尽相同,但在芳心深外,她们却有一个相同的意念,认为能有这么一个丈夫,就算不虚此生了。
岳霖这是第一次看见二人庐山真面目,他觉得他俩称得上是丰姿俊朗,飘逸出尘,令人有脫俗之感的,而遗憾的是二人俱都凶名卓著,恶积昭彰,以他俩的素行,和眼前的人。似乎无法连在一起…
宝贝和小莺,早在去“扇子崖”的船上,已经见过“笑面魔”了,那时,为了岳霖⾝中虫毒,又遇⽔贼,幸而遇见这个煞星,方始挽回岳霖一命,因此,二人对他的印象,也特别的深刻。
“金钱帮”主的门下,感觉更是复杂,不过,他们不知另一人就是“金钱帮”主的死敌“笑面魔”罢了。
这时“金钱帮”主和“笑面魔”已紧紧拥抱了,他们一会喃喃低语,一会⾼声大笑…
二人的面孔相距不过一尺,相互凝望着,脸上,都有一种惊喜的満⾜,而这种満⾜,不是外人所能领略到的。
约莫盏茶光景过去_“金钱帮”主轻轻笑道:“弟弟!我一直都在找寻你,可是始终没有结果,当江湖上出了‘笑面魔’时,我就怀疑是你。”
“笑面魔”感喟地道:“我只知道自己是一胎孪生,却料不到会是你,如此看来,在机智和判断上,我是逊你一等…”
于是,他们又重新归座,举杯狂。
二人亲密地谈论着彼此的一切…
大厅之內,立即沸腾起来。
他们都知道另一人,竟是“帮主”地孪生弟弟,在他们认为,这是天大的喜事,好好庆祝。
于是,开始猜拳行令,活跃起来,不再有任何顾忌了。
许多人中,只杜若君⺟女,岳霖,以及宮妍等几人感受不同,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瓦解‘金钱帮’,使之不再在江湖为恶。”他们冷眼望着“金钱帮”主和“笑面魔”
由于他们过份专注,竟被小莺和宝贝分别发觉了。
在他们纯真的心灵里,认为一个人应该恩怨分明,
于是,他俩分别将往事提醒杜若群和岳霖。
默然半晌,又抬眼向“金钱帮”主望去。
他看见“金钱帮”主,正与“笑面魔”二人含笑低话,同时,也看到锦盒盒內的那颗人头。
他仔细望望,发觉那颗人头,并非“忘我”真人,但是却非常眼,不知曾在何处见过。
他双眉微皱,开始在脑海中搜索。
忽然,他想起来了,暗道:“这不是隐于西子湖畔,山之中的蛇郞君赵逢舂了?怎么会是他?”
他再望望,一点儿也不错,正是蛇郞君赵逢舂的首级。他凝视着那颗人头,不觉一声轻叹。
⽩如雪笑盈盈地问道:“少侠,有什么不如意吗?”
岳霖望了她一眼,感慨地道:“没有,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人一死,我答应过别人的话,也就无法实现了…”
他一边说着,脑海中又浮现出在山洞內的那个中年妇人,她不但赐赠名剑,而且传了自己一套剑法的,希望自己以这套剑法,夺取蛇郞君赵逢舂的命,但是。现在,这个希望无法实现了。
他感到一丝愧疚,缓缓闭起双目。
在心底祷道:“前辈,我辜负了你的重托,不过,我不是有意如此,现在,他已经死了,只不过不是死在你的宝剑和剑法上,虽然如此,你的大仇已报,可以瞑目了,你死后有知,希望你谅解晚辈…”
他缓缓睁开二⽇,心中感到平静许多。
宮妍自岳霖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正为许多事所困扰。尤其每当他有意无意间,向杜若君那边望的时候。
虽然未曾说明,只未经过介绍,她已知道杜若君就是岳霖口中的“她”了,这时,望着岳霖说道:“你怎么不过去坐呢?当心将来跪头啊!”岳霖果然望了杜若君一眼,见她旁边那位中年妇人,忖知必是君妹的⺟亲,他不觉心动了。
他曾迢迢千里赶到西子湖畔,去探望君妹⺟女,然而,所看到的,只是一片灰尽,凄凉无比。现在,她们⺟女不就在眼前么?
他想应该过去,至少,在礼貌上,应该拜见她的⺟亲,想到这里,他缓缓站起⾝来。
但是,当他接触到杜若君那冷漠的面容时,他又颓然坐了下来,一种男的自尊使他打消原意。
宮妍奇怪地道:“你看你,要过去,怎么又坐下来了?”
岳霖摇头摇道:“此非其地,亦非其时。”
宮妍和⽩如雪二人,同时“格格”地笑了起来。
岳霖被笑得莫明其妙,讪讪地望着她俩“这有什么好笑?”
宮妍笑道:“笑你又想过去,又不好意思,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做起事来反而不如我们俩呢?”
⽩如雪也打趣道:“岳少侠人品出众,武艺精湛,令人钦佩,不过…怕见丈⺟娘,却是不敢恭维了。”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取笑岳霖,而岳霖却是充耳不闻,只一味地连连举杯,不住的饮酒。
他这时心烦意,想借着酒浇愁。
辛辣而芳香的酒,一杯接一杯,灌下肚去。
⽩如雪看在眼里,双眉微蹙,望着宮妍道:“不要闹,你看少侠要喝醉了。”
宮妍斜睨了岳霖一眼,道:“不会,他是海量,而且…面对着心上人…”
⽩⽩如雪不觉脸上一红,因为岳霖为了察看“金钱帮”主,所以⾝形微侧,不偏不倚地面对着她。
因此,⽩如雪会错了意,以为宮妍在开她的玩笑,她不愿意卷⼊她们的爱情游涡,徒惹事非。
她心念一转,立即起⾝告退,转到七仙女那一桌上去了。
杜若君本来就是満肚子的不痛快,又隐隐约约听到宮妍和⽩如雪的调笑。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就在她正想发作的时候,忽见⽩如雪起⾝而去,她不觉又有点犹豫起来,他低首微垂,暗自问道:“他方才不是想过来吗?如果不是自己绷着脸在生气,他这时不是正座在自己⾝旁了吗?”
她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太过任,而令他难堪,她想过去向他解释,但是,她又缺少这份勇气的。
因此,她双眉紧蹙,垂首不语。
知女莫若⺟,她⺟亲冷眼旁观,从她脸上表情变幻中,已窥知女儿的心事,不噤微微一笑,道:“君儿!不要傻,岳少侠是个好孩子,他不会辜负你的,不过,娘有句话告诉你,那就是‘忍让’,这是做为一个女子应具有的美德,现在,你不会觉得,等到将来,你会因‘忍让’受益良多…”
她说到这时,微微一顿,又道:“至于为娘的事,不用你烦心,他近年来不是变好了么?江湖上都在奇怪,我也曾亲自探查,果然的善行处处,人人称道。所以…唉!君儿,你把那戒指,和那把金刀,还给娘吧!”
中年妇人长叹一声,幽幽地道:“唉!这都是前世的孽缘,不过,如果…如果娘不认识他,也并不会有你呀!”
杜若君惊愕地望着她的⺟亲,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若君目含热泪,呐呐地道:“您…您就是说,他——‘笑面魔’是…君儿的⽗亲?”
杜若君见她⺟亲涩羞地点了点头,顿时,她明⽩了一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羞怒,抑是喜悦。
她侧首望着那个丰姿俊朗的中年文士——笑面魔,一时之间,百感集,不知是甜是苦。
陡然,她探手⼊怀,取出一柄金光闪闪的小刀,略一端详,面上容⾊数变,随即长⾝站起。
她手紧紧地握着金刀,望望⺟亲,见⺟亲脸上有安祥的微笑,突地,她一转⾝,猛地向“笑面魔”扑去。
中年妇人大惊失⾊,急道:“君儿!你——”
她口中“你”字方才出口,便见杜若君已扑在“笑面魔”的怀內“嘤嘤”地啜泣起来。
她喟然一声轻叹,又缓缓坐下,嘴角有安慰的笑意。
“笑面魔”拍杜若君的肩头,轻声道:“乖孩子?快别哭,你先坐回去…”
他的话尚未说完“金钱帮”主已哈哈大笑起来,他望着二人,笑道:“弟弟今⽇的收获可真不少啊?哈哈哈…”他的笑声方歇,厅內,忽然响起清脆悦耳的钟声。
钟鸣九响——这是“帮主”宣布重大的事故的前奏“金钱帮”门徒,一个个満面肃容,端坐着。
其他的人,也随之静肃下来,厅內,变得鸦雀无声。
杜若君也在钟声刚响之际,返回原座。
“金钱帮”主望了他弟弟一眼,随后缓缓站起⾝来,微笑着注目每一个人,最后,颔首说道:“本座在十数年前即曾发誓,无论何人,只要看到本座的真面目之时,也就是本座退出江湖,归隐山林之⽇,今天,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所以,从今天起,帮务委人代理,希望各位,一本初衷…”
他顿了顿,望着那些惊愕的面孔,继续又道:“不过,我很⾼兴,正可趁此机会,享受几年悠闲的岁月。至于继任帮主的人选,确是煞费周折,总算我尚有先见之明,事先已有安排,相信‘金钱帮’在新帮主的导领下,必然能发扬光大,永存不朽的。”
他将桌上的酒杯举了起来,道:“本座与各位相处多年,今⽇一别,后会有期,这杯酒,算我谢谢各位这些年来给我的帮助。”
说罢,一饮而尽。
“金钱帮”门下纷纷起立,双手擎杯,恭敬的饮尽。
其余众人都愕然地望着“金钱帮”主,感到事情的突然,同时,也暗暗敬佩他的见机和果断。
“金钱帮”主待众人静下来时,又举起一杯酒道:“除了本帮门下,都是本座的贵宾,各位适逢其会,少不得有劳各位作个见证,这杯⽔酒敬谢各位了。”
岳霖、杜若君,以及“七巧门”等三桌的人,俱都起立,举杯对饮。
这时,大厅內爆起一阵如雷的掌声。
掌声平息之后“金钱帮”主又举起第三杯酒,面上露出奇异的笑容,向他的门下一摆手,道:“本帮弟子请起,为了表示我们的热诚,现在,一齐敬‘金钱帮’新任帮主一杯,祝他万事如意顺利。”
一阵零的响声之后“金钱帮”的门下,已然全体肃立,双手捧着酒杯,⾼举过顶。
“金钱帮”主待众人都举起酒杯以后,始将⾝形微微一转,然后,缓步向右首的桌上走去。
这时,所有“金钱帮”门人的目光,齐都齐集中在他⾝上,有的甚且从他的神态上,意测着新帮主究竟属谁?
其他的人也是満腹疑云,一边在心底暗暗惴测,一边不住的向其他人打量能被自己猜中。
“金钱帮”主在前,护法凌晖在后,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终于,停在岳霖的⾝前。
岳霖有点张惶失措,他惊慌的站了起来,內心之中,紧张万分,他惶恐地望着“金钱帮”主和凌晖二人,痴呆地不知如何是好。
“金钱帮”主神情穆肃地站在他面前,两道威凌人的目光,凝注着他,久久,没有移动。
岳霖感到一股无形的庒力,庒迫得自己不过气来,他不敢视“金钱帮”主,慌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金钱帮”主庄容说道:“岳少侠!金钱帮虽是乌合之众,但帮规极严。少有敢违者,一帮兴与哀,端视主持者之导领,所以。本座苦思许久,唯有少侠堪当此任,至于尔后是龙是虎,就看少侠的作法了,请尽此杯,尚有他事相烦。”说罢,当先⼲了。
“金钱帮”的弟子,也相继饮尽。
岳霖神情恍惚地举起酒杯,仰首灌下腹內。
又是一阵如雷的掌声,久久方停。
“金钱帮”主转⾝向众人道:“从现在起,帮主之位让贤与岳霖少侠,本人复姓端木,我名无极,弟名无为,我愿看到金钱帮,在岳帮主的导领之下,⽇益昌大。”
他说到此处,转对凌晖道:“凌护法,叫人将那盆泪⽔取来。”
端木无极伸手将怀中的“红图”取了出来,低首望了半晌,心中思绪嘲涌,不由轻轻一叹。
他神情庄严,将“红图”双手递岳霖,道:“此图原属少侠,现在,完璧归赵,不过,此图在江湖上,虽也稍具威望,但它真正的用途,少侠知否?”
岳霖恭敬的接过“红图”仔细地端详着,那棱角分明的红,那颜⾊鲜的⾎印…这些,对他是如此悉,这是他唯一可以追思⽗⺟的东西了,他満怀感地望望端木无极,说道:“谢谢你,这图还有什么用途,在下就不得而知了。帮主…您如果知道,还请明⽩赐知…”
端木无极肃容说道:“原先我也不知此图状另有他用,还是方才‘红发仙姬’卫女侠,在临走之前,嘱我转告少侠…”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望着岳霖的神⾊,缓缓又道:“少侠可知‘红发仙姬’卫女侠是你的姨⺟吗?”
岳霖头摇答道:“我只知道她老人家对我非常关心,却不知道她是我的姨⺟呢,她——我的姨⺟还有别的话告诉我?”
端木无极道:“她还要你学着做一个完人,孝顺你的⺟亲…”
岳霖一怔,惊喜地道:“我的⺟亲?她…她老人家也…也在这儿?”
端木无极头摇道:“这个…她只嘱咐你,照着你⺟亲的话去做。”
岳霖急忙接口道:“我⺟亲有话留给我?”
端木无极一指他手中的“红图”道:“少侍你就会知道了。”
这时,正巧有人将那钵泪⽔送来,轻轻地放在桌上。
岳霖望着那钵泪⽔,不解他究竟弄些什么玄虚。
其余众人也是摒气息声,静静地向这边望着。
端木无极也望着那钵泪⽔,怔怔地,陷人沉思之中。
大家都静默着,等待着,期待“谜”底的揭晓。
整个大厅,又被静寂所笼罩,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笑面魔”端木无为耐不住这种沉静,轻咳一声道:“哥哥!快点待清楚,咱们也好走了。”
端木无极向他点了点头,又转向岳霖道:“现在,少侠可将‘红图’放置钵中,用泪⽔将图浸透,大概…就会有奇迹出现了!”
岳霖听得将信将疑,低头看看“红图”然后,又向那钵泪⽔望望,最后抬起头来,望着端木无极道:“这就样放⼊钵中吗?”
端木无极満面肃容地点了点头。
岳霖又向周围的人扫了一眼,才将“红图”慢慢地放到钵中,并且用手指在钵体搅拌了数下。
他的两只眼睛睁得滚圆,霎地凝注着钵中,见那块⽩绫逐渐透,他也随之紧张起来。
除了“金钱帮”门下,其余的人,这时大半已围了过来,引颈张目,怔怔地向钵中望去。
端木无极也是紧张万分,他虽然知道这块⽩绫上,
有“九幽皇后”卫月娥的亲笔字,而且,这些字必然关系着她和岳霖,甚至,连他自己在內,但究竟写了些什么,却非他所能知道的了。
回想当年,这些字对他必然不利,然而,他衷心地喜爱她、敬仰她,所以,还是毫不考虑地将图给了岳霖。
大家紧张而沉默的望着钵中,等待奇迹的来临。
时光,在焦灼地期待中,一点一滴溜了跑过去。
又遇了约摸盏茶工夫——
忽然,岳霖的双目睁得更加圆了,他看见那钵中的⽩绫,开始泛出了斑斑点点,仿佛是一个个字团的形象。
他急不及待的伸出手,将那块浸了的自绫提了起来,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绫平铺桌上。
只见在那块⽩绫的右下方,显现出数行⽩⾊的小字,那些字迹虽然不甚真切,但切是清秀端正,一丝不苟。
岳霖的心头狂跳,他俯⾝向前,凝目向那些字望去,但见上面写着:“霖儿,当你能看到这些字时,立即设法到天山雪峰,峰下有一古洞,直通地府,届时,你必须以武功、机智,或是耐心,才能赢得此地主人——九幽帝君,方始能与娘见面,否则,就难了,不过你用任何办法都司以,只要获得他——九幽帝君的同意,娘在未见你前会十分平安,勿安。⺟字”
岳霖摒住呼昅,一连看了几遍,方才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端木无极,目光之中,充満感之情的。
端木无极匆匆地看罢,长长地“吁”了口气,对于岳霖感的目光,只报以淡淡地一笑。
他一边向原先的座位走去,一边在心底暗道:“月娥果然是个奇女子,她不怨天尤人,也不气馁灰心,她的毅力,她的耐心,我真愧不如…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给亲子的密书中,竟没有半个字是不利于我的,我阅人虽多,却未见像她一般,还是一本初衷,听其自然吧!”
“红图”的秘密,终于揭开了。
在场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作各种各样的猜测,而这些猜测,是多采多姿的,给“红图”更凭添些许神秘。
除了岳霖和端木无极之外,对“红图”秘密最关心的要算是杜若君、宮妍和宝贝了。
她们围在桌前,忘情地向岳霖道:“恭喜你,霖哥哥,不但荣当帮主,而且,可以看到伯⺟了。”
岳霖早已沉浸在幸福的地境界中了,这时望望面前的三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満⾜、欣喜…
在他的记忆中,从没有比此时更愉快,更欣慰的了,他深情望着杜若君和宮妍,轻轻说道:“你们两位不用介绍了吧!”
杜若君和宮妍,竟同时娇羞地低下头去。
宝贝作了一个鬼脸,笑道:“霖哥哥,你看,杜姊姊怕羞呢?哈哈——”
杜若君扬手打了他一下,道:“小鬼,谁要你多嘴!”
宝贝又作个鬼脸道:“有了霖哥哥,你自然不要我了,不过,你不要,还有人要呢!嘻嘻!”
杜若君作势又要打,他已一闪⾝,跑到小莺⾝旁去了。
岳霖含笑解围道:“宝贝弟弟这么大了,还是只知道顽⽪,而且那张嘴,也越来越刁了,将来——小莺够受的…”
杜若君一撇嘴,道:“你呀!就知道说别人,好意思!”
宮妍这时也揷口道:“霖哥哥今后⾝为帮主了,说话可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那会被你的属下笑的…”
岳霖尚未答话杜若君已经笑着接道:“呃!⾝为帮主,如再口没遮拦,那可是天大笑话。”
岳霖望着二人,心有说不出盼甜意,脸上也随之流露出一种得意的笑容,这笑容,使他更见成了。
宮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羞怯怯地道:“你看你的这对眼睛——不坏好意。”
岳霖微一皱眉,道:“哼!你想知道?去问杜姊姊好了。”
杜若君连忙接道:“抱歉,我可看不出是他怎样地不怀好意。”
岳霖微微一笑,道:“就算我不怀好意好了,君妹带巧娘先去见过伯⺟。我得去和他们商量商量,然后一齐去看我⺟亲了,她老人家一定⾼兴见你们的。”
说着,将那块自绫——“红圆”轻轻揣人怀內,又向二人望了一眼,转⾝向前走去。
他向端木无极行过礼,然后在一旁落坐,笑向二人道:“两位前辈如此成全在下,衷心铭谢,只是…在下技薄识浅,不⾜以当此重任,还请两位…”
端木无极一摆手,阻止他再说下去,笑道:“你也不必再推辞了,我是经过苦思虑的,如果你不能胜任,说老实话,我也不会把帮主之位给你了…”
岳霖诚惶恐地道:“可是,在下…”
端木无极截住他的话头道:“岳少侠!你还认得我么?”
岳霖又仔细端详了片刻,摇头摇道:“请恕在下眼拙,实在记不起了。”
端木无极得意地笑道:“休说是你,连那老奷巨滑的凌晖也被我瞒过了。”
岳霖听得一怔。
一旁的凌晖也是一怔,而且,连脸也红了。
端木无极“哈哈”笑道:“那次在客店里,我假冒‘笑面魔’,与岳少侠同桌而坐,害得凌晖他们,空⽩紧张了夜一,哈哈哈——”
凌晖恍然说道:“啊!那次…那次…怪不得当时我就有些奇怪,你说话的声音变了,可是,举止习惯,一时难以全改…”
沉默的端木无为忽然笑道:“果然你不打自招了,哈哈——不过,你虽然称得上是老奷巨滑,但毕竟还没逃出我哥哥的算计。”
凌晖被说得老脸通红,讪讪地道:“老朽如何能与贤昆仲相提并论…”
岳霖正开口,却又被端木无极所阻,只听他道:“岳少侠初当帮主,对于帮务在短期內,是无法悉的,这些,还是需要护法从旁协助的。”
凌晖欠⾝道:“这…老朽自是义不容辞,不过,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盖旧人,老朽垂垂老矣,也该退休。”
端木无极笑道:“你休想临阵退缩,岳少侠借重你的地方正多着呢,同时,岳少侠究竟年纪轻阅历不够,你正可帮助他,一展他的抱负,至于尔后是打家劫舍也好,盗富济贫也好,全由你们了。”
他将目光又转向弟弟端木无为道:“现在该轮到你了,好弟弟。”
端木无为故作不解地道:“轮到我了?什么事?”
凌晖也凑趣地道:“自然是和尊夫人令媛团聚的事了。”
端木无为听了,情不自噤地,向杜若君⺟女望去,见他她也正向自己望来,于是,微微一笑,转对岳霖道:“岳少侠,你准备何时去探望令堂呢?”
岳霖望望端木无极,道:“自然是愈快愈好了,我已记不清⺟亲是什么模样儿了,现在见了,恐怕都不认识了哩!”
凌晖忽然笑道:“岳…帮主!你这还趁现在拜见泰山大人么?”
岳霖被他说得俊脸飞红,忸怩地低下头去。
端木无为连忙接道:“不慌,不慌,等见令堂大人再说不迟。”
端木无极呵呵笑道:“弟弟,你今天的收获,可是越来丰盛了,我看得真是羡慕不已,可惜哥哥我,唉——?”
一声深沉地叹息,顿使愉的气氛,渗⼊几许哀伤。
岳霖想安慰他几句,但又不知从何安慰起,他望着端木无极,心中感慨万千,难道这就是一个骄傲的人,应有的下场么?
凌晖几人都沉默所苦,于是,站起⾝来⾼声道:“今⽇,是本帮值得庆贺⽇子,各位尽管开怀畅饮,现在,帮主和几位贵宾,有事暂离,各位尽管吃好了。”
端木无极目注凌晖,无限感地颔首微笑,然后,缓缓站起⾝来,又向众人扫视一眼,黯然说道:“我们走吧!”
几人相继站起,随着端木无极离开座位。
当他们转⾝之际,忽然端木无为向左首的宮飞燕道:“掌门人可愿同往?”
“七巧门”掌门人宮飞燕轻轻一笑,道:“不必了,你们请吧!”
于是,几人向前缓缓走去。
这时,在最前端的那一席上,杜若君⺟女、宮妍、小莺、宝贝等,正在莺声燕语地谈论不休。
端木无为突然报前几步,来至席前,凝目望着杜若君⺟女二人,一时之间,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方始呐呐地道:“碧君…”
杜若君⺟女双双站起,杜若君含笑望着⽗亲,许久,她一转⾝,正见⺟亲双目蕴泪,动地道:“无为…”
二人同时伸出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然后,并肩缓步,向前行去。
端木无极和凌晖相视一笑,慢慢地随在他俩⾝后。
杜若君待几人去远,陡然拉起宮妍,疾步追去。
宝贝道“嘻嘻”笑道:“霖哥哥!你快去吧!我俩在此等你。”
岳霖迟疑了一下,终于含笑而去。
大厅中,又恢复了喧哗叫嚣,但在这嘈杂声中,却见如珠和紫佩二人,泪眼盈盈地目送岳霖,渐去,渐远,终至不见…
此时,旭⽇正自山后冉冉升起,渐爬,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