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新做人
岳霖正在闭目行功,真气在体气游走四肢百骸,片刻之后,功行一周天,非但疲累已复,而且通体舒畅。
他方待睁开二目,陡然,⾝不由己地微微翻震。
岳霖大吃一惊,但是下⾝已然⿇木,无法动转。
他急睁二目,怒视着面前少女,恨声说道:“少爷好心救你,不料你恩将仇报…”
他一语尚未说完,那少女已花枝抖;“格格”地笑了起来,同时在怀內取出一个⽟瓶,倾出两粒褐⾊的“红⾖”张口服下。
岳霖被他笑得莫明其妙,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说话,只怔怔地凝视着她,对她取药呑服,全未留意。
只见这少女眉若远山,眼如秋⽔,一张略微清瘦的脸庞,虽然脂粉不施,但却显得份外秀丽。
而且,在这秀丽中,微带一种说不出的轻佻。
她见岳霖凝目而视,虽是⽳道为己所制,但在眉宇神情问有一种令人不敢贸然犯侵的威仪。
她不由芳心中“怦”然一动,那银铃般的笑声,也曳然而住,双眉微扬,正容说道:“原来岳霖就是你?”
岳霖冷哼一声,道:“是我又怎么样?”
那少女轻叹一声,道:“在我想像中,岳霖的年纪应该比你大得多,而且…”
岳霖听了,不噤有气,冷冷地道:“难道你认为少爷是冒充的?”
那少女粉首微摆,轻声说道:“不!我只是没想到而已…”
岳霖心中非常纳闷,暗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因为我年轻,你就会把我放了?
他一面心念暗转,一面仍恨恨地望着那少女。
那少女忽地双眉微锁,秀目之中,掠过一片茫然之⾊。
半晌之后——
岳霖感到空气沉闷,令人窒息,而且,又不明⽩这少女的真正意图,虽然,看情形她对自己不会有什么恶意,但是,自己⽳道被她所制,又是事实,自己和她素不相识,无仇无怨…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见那少女仍自沉思中,决定了什么事似地,容⾊一整,道:“岳…岳霖!你可知道我是谁?”
岳霖一怔,头摇答道:“不知道…”
那少女忽然目奇光,道:“那你为什么救我?”
岳霖想了一下,道:“救你并不一定要为什么,我辈行侠江湖,应本着人溺己溺之旨,锄強扶弱,见义勇为…”
他的话未说完,那少女揷嘴道:“除了这些,没有别的原因?”
岳霖又是一怔,愕然答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那少女听后,面靥上浮起一片失望的表情。
岳霖见了,感到非常奇怪,不知她何以竟会如此,但还没来得及转念,却听那少女轻叹一声,幽幽地道:“室烛夜阑,旅店留笺;犹未经年,不认⽟靥…杨州灯火依旧,相望几许轻然…”
岳霖心中突地一动,望着少女,怔怔地道:“敢问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少女似是无限感触地说:“你可听说过‘红⾖魔女’?”
岳霖惊“啊”一声,道:“什么?红⾖魔女!你…”少女轻轻颔首道:“不错,红⾖魔女就是我。”
岳霖惊容満面,口中不住念着“红⾖魔女”四字,脑海中立即涌也许多前尘往事…
前尘美梦,他喃喃地一遍又一遍,轻喊着“红⾖魔女”同时,探手⼊怀,摸索了许久,敢出包着红⾖的红绢帕,开解同心双结,现出两颗鲜的红⾖。
岳霖一思忖,随将手向前一伸,道:“红…姑娘,那…你认得此物了?”
红⾖魔女望也不望他手中之物,点头说道:“岂止认识而已,老实告诉你,此⾖即是姑娘之物…”
岳霖这次倒不觉惊奇,顾名思义,他已猜出手中之物,必属此女,但如此一来,更令他感到困惑。
因为,他自己与红受魔女索昧平生,首先是飞帕示警,随后又接连相救,最巧的是,每次都是在自己最需要援助的时候。
他望着红⾖魔女。一边将绢帕复又揣起,呐呐地道:“那…姑娘…”
红⾖魔女不容他说,抬首接道:“现在,你都知道了?”
岳霖点点头说道:“嗯;多谢姑娘屡次相救,在下…”
他说至此处,忽地住口不言,因为他忽然想到,既然屡次对自己义伸援手,但是今天为什么要突下煞手,点住自己⽳道?
他心念一转,随即又道:“但是,在下不明⽩,姑娘又因何突施煞手…”
红⾖魔女⽟靥忽现笑容,柔声说道:“那…那是因为我要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
岳霖听了,如坠五里雾冲,茫然问道:“姑娘叙述⾝世时,一定要先点别人的⽳道么?”
红⾖魔女额首连点,微微笑道:“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所以…我要你静静地坐着听,你该知道,我没有恶意…”
岳霖头摇叹道:“唉!你不觉得有些过分么?”
红⾖魔女忽然笑容一敛,怔怔地望着岳霖,双眸中有一种异样的光芒,岳霖和她的目光相接,不由自主地全⾝一震,他竟不敢多望,连忙低下头来,心头犹自“怦怦”狂跳不已。
红⾖魔女显得非常温柔地道:“这只限于对你,虽然,这是认识以来的第一次,但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了…”
岳霖见她说得十分认真,反倒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只默默地垂首坐静,等候她开始叙述。
当他初接飞帕警告,先以为是杜若君所为,到后来判断另有其人,虽知告警之人必为女了,但却不知何许人也。
如今虽然证实就是面前之人——红⾖魔女,而且,在神韵上,隐隐给人一种轻佻之感,但是,她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想到这里,不噤偷眼一望,不想正与红⾖魔女的目光相接,立时红生双颊.连忙将头低下。
他觉得红⾖魔女的一双秀眸,宛如火山的⽳口,不住地噴着无比的光和热,使人无法抗拒。
于⾜,他的头更低了。
这时,红⾖魔女望着洞外,用一种像是梦呓般地声
音说道:“当我开始懂事时,我就跟着我娘——七巧婆,住在六盘山的‘百无噤忌’中,无忧无愁…”
岳霖心中一惊,忍不住道:“原来你是七巧婆的的掌珠?”
红⾖魔女只点了点头,接着又道:“…自小我就跟着七个师姊一起练功,娘虽然疼我,但对武功方面,却绝不偏袒,要求极严…”
岳霖知她所言不假,由衷地说:“姑娘功力确是非比寻常,此次若非雷明那厮临危出手,企图同归于尽时,姑娘万万不会为其所算。”
岳霖虽是由衷之言,却为料说得红⾖魔女⽟面一红,粉颈低垂,半晌——默然无语。
岳霖见她満面羞惭,似是深悔自己失言,张口想说什么,但是,言又止者再,终于忍住没说。
红⾖魔女抬头一笑,轻叹道:“我并不怪你,因为我索来心狠手辣,没想到会遭人暗算,当真是终⽇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
岳霖想劝慰她两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正在遍搜枯肠,却听红⾖魔女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两年多前,当我十六岁生辰那天,娘将我叫到密室,传了我一套心法和功诀,我在那室密,⾜不出户,一住数年,直到将我娘传给我的那套心法和功诀,俱都有所成就时,娘才放我走出那间密室…”
她略略一顿,好似在回忆往事,喃喃又道:“但是过了不久,在一个风雨加的夜晚,娘自外面带回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儒生,竟帮着他夺去了我的童贞。”
说这话时,她神⾊动,尽是恨恨之⾊。
岳霖暗暗一惊,对于七巧婆如此做法,深为不聇,而当着红⾖魔女之面,又不好表示出来。
正当此时,红⾖魔女神情无比动,恨恨地道:“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憎恨男人,这一年来,死在我手中的男人,有名有姓的已经三百多人了…”
岳霖陡觉心头掠过一股寒意,他下⾝虽已失去动转之力,但上⾝仍不免向前一冲,怒形于⾊,道:“看你貌美如花,却不料你竟如此忍残、恶毒,少爷如非为你谋所算,今天就要将你毙于掌下,替那死者复仇!”
红⾖魔女愤愤不平地道:“啦道一个人做错了,就连悔改的机会都没有么?”
岳霖一怔,心念连转,暗道:“是啊!一个人若是做错了,只要他知错,而且愿改,都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改过自新…”
红⾖魔女见他默然不答,轻叹一声,道:“普天之下芸芸从生,真有人一生中从来未做错过么?我不知道,但凡我所识所见,几乎没有一个人是毫无瑕庇的,不过,他们一来会假藉冠冕堂皇的理由,使人不觉错,再者就是巧言令⾊,造成别人的错觉…”
岳霖一面聆听,一面细想,觉得她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但他不明⽩,为什么如此一个温柔多情的少女,怎会做出那些毒如蛇蝎的事来?
他这时怒气渐消,反倒有些同情起她来,望着她道:“你杀那些人时,就没有丝毫感触?”
红⾖魔女颔首说道:“每当我杀死一人,就有点懊悔,但当我遇到另一个男人时,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你不知道那种求渴和満⾜,给我的惑感多大?我将那些自命不凡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当他们供献出一切后,在最消魂时精尽而死。”
她说到此处,显得十分颓丧,默然片刻,又道:“起先,我浑⾝又好玩,又刺,但时目一久,懊悔內疚之感,愈来愈甚,我想改变自己,但我又缺少那份勇气和力量,因此蹉跎,越隐越深,终至无法自拔,直到…直到…”
岳霖一直凝视着她,面上神⾊,暗不定,听她说到最后,暗中希望她有一个奇遇,来改变她的一生。
红⾖魔女娇笑一声,道:“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我只感到你可以帮助我,给我力量,使我在苦海之中,早达彼岸。”
岳霖张口结⾆,竟说不出话来。
红⾖魔女眼中着祈求的光,幽幽地道:“你对一个弱女子,难道也这么吝啬?”
岳霖想到她对自己的恩惠,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一时之间,沉昑不语。
红⾖魔女哀怨地望着岳霖道:“你可知道,自遇见你,我已改变原先的作为,甚至不惜违背⺟命,放弃了可以称尊一时的武功…”
岳霖一听,急忙问道:“什么武功,可以称尊一时?”
红⾖魔女道:“乃是⻩帝遗留下来的‘天罡神功’,要练此功,必须昅取三百六十壮男精⾎,然后闭关潜修,历三百六十⽇,可告大成,但是,鬼使神差,就在仅差最后一人时,偏偏遇见你,我好像不由自主,不但不忍对你下手,而且暗暗一路跟来…”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深情地望着岳霖,静观反应。
岳霖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剑眉微轩,道:“当初你⺟亲为什么要那样对你呢?”
红⾖魔女摇首叹道:“开始我也不知道,然后我才明⽩,娘所以那样做,一来是取悦那个中年男人,再者是造成我对男人的仇恨,以便杀人练功!”
岳霖摇头摇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
红⾖魔女⽟靥之上,突然现出愤恨之⾊,道:“笑面魔!”
岳霖大吃一惊,道:“什么?笑面魔?”
此刻,他总算明⽩了,人心的诡诈,世情的无常,使他不寒而栗。
片刻之后——
他轻叹着道:“你⺟亲为了一己之私,竟甘愿将你牺牲,唉——”
红⾖魔女轻轻说道:“生我者⽗⺟,教我者娘,虽然如此,我并不怪娘,她也有她的苦衷,如果从另一面看,她这么做,也许对了。”
岳霖无法了解她语中之意,圆睁二目凝视着她。
红⾖魔女续又说道:“现在,我才体验到做人不易,所以,岳…岳霖,今后我决定跟着你,希望有一番作为…也算稍赎前罪。”
岳霖暗暗一惊,没想到她竟是个敢说敢为的女子,心下不噤生出几分敬佩,略一沉昑道:“我真能使你改变得这么彻底?”
红⾖魔女颔首说道:“我既这样决定,连娘都不要了,你还信不过吗?”
岳霖俊面微红,呐呐又道:“可是…可是…我已有未婚了…”
红⾖魔女先是一怔,接着笑道:“我决定的事,什么也改变不了,还会在乎这些?那位姑娘叫什么呢?她一定很美吧?”
岳霖究竟秉忠厚,红⾖魔女如此一来,他当真再也无法推辞,望着红⾖魔女,照实答道:“她叫杜若君,品貌俱佳…”
他说到这里,忽又住口不言,因为,他发现这句话,可能刺伤红⾖魔女,他不愿给一个恍然觉悟,一心迂善的人以刺,诚如她所说,他要帮助她,鼓励她,使她成为令人敬仰的侠女,虽然她曾是个恶毒的人。
红⾖魔女却不以为意,淡淡地一笑道:“我们现在可是要去海南?”
岳霖听她道“我们”时,特别加重语气,忽然心中一动,想到逍遥居士前辈,和七巧婆问的恩怨,如果和其女同去,颇为不便,一时剑眉微皱,低头不语。
红⾖魔女玲珑剔透,一看岳霖表情,已然猜知他的用心,笑盈盈地替他开解⽳道,同时说道:“你别作难,我知道和你同去,有所不便,这样吧,我们定个时刻,你去南海,我也得把琐事料理料理,然后,天涯海角,我总追随你…二位就是,你看如何?”
岳霖稍一迟疑,道:“好虽是好,只是,我此去海南,拜谒逍遥居士前辈,只不知需要多久,我们怎么约时间呢?”
红⾖魔女听了,也感为难,双眉轻锁,默然垂首。
岳霖舒展一下腿双,忽地心念一动,道:“这样好了,明年今⽇,我们仍在此处相见,君妹而今行踪不定,找她也需费一段时⽇,同时…在这一年中,也算对你稍加考验。”
红⾖魔女沉思片刻,道:“我不反对你存心考验我,不过,我倒希望你以后行走江湖时,也该像现在一样,多加一份小心。”
她此语虽是出于至诚,却仍不免令岳霖脸上一红,他本待有所解释,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此时,洞⽳中显得无比寂静。
二人相对互望着,默默无言。
但他俩脑海中,却思嘲澎湃,汹涌无已。
岳霖对自己的如此做法,也无从解释,虽然,他不是一个好⾊的人,但红⾖魔女的神韵,仍然使他心动不已。
而最重要的红⾖魔女的翩然醒悟,他认为自己能使一个満⾝罪恶的女,一变为仗义行侠的女杰一事,不但值得骄傲,而且也感到欣慰。
若是能够使恶人向善,任何痛苦他都可以忍受,更何况她是一个敢做敢当,对自己一住情深的女子呢!
他怔怔地望着她,嘴角挂起一抹微笑。
红⾖魔女虽然坐在岳霖⾝前,但却是神不守舍,早已倘佯于太虚幻境…
她如今夙愿得偿,芳心之中,自是喜不自噤,岳霖的武功、人晶,确是上上之选,尤其是他有一种凛然不可犯侵的气概,令人见了,自然而然地生出敬畏之心。
较诸那些各门各派的门人、弟子来,殷勤、献媚、阿谀奉承,当真是不可同⽇而语。
得婿如此,夫复俺憾!
她梦想着未来,那美満幸福的⽇子——花前、月下,相偕共游,与起,则并辔驰骋,江湖万里的将来。
不知不觉间,她的笑靥上现出两个梨涡,喜道:
“啊,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岳霖被她一句话惊醒,茫然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实现了?”
红⾖魔女媚妩地笑道:“我说我的梦想,和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寻幽探胜,游侠江湖…”
岳霖经她一说,当真向往于那种生活,万里游侠,除去万恶不赦的人,都尽量使他们向善。
他点点头道:“但愿凭我们的力量,使恶人尽敛…”
说着,站起⾝来,移步洞口道:“丽⽇当空,今⽇天气好,走…呃——红⾖魔女,你的真姓名叫什么呢?”
红⾖魔女轻轻一笑,道:“官妍,不过娘她们都是喊我‘巧娘’的。”
红⾖魔女宮妍一跃而起,道:“好!我们也正该庆祝一番。”
她斜睨岳霖一眼,⽟面微红,当先向洞外走去。
孤男寡女,独处深山,这在岳霖确是一种新鲜的刺,他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这时见宮妍已先行,唯恐她误至蛇郞君赵逢奋处.连忙一整⾐衫,随后追去。
岳霖彻夜未眠,久未进食,早已是肌肠辘辘,抬头一看,见前面不远,正有一家店酒,心中大喜起来。
此时,正值午未之,店內酒客拥挤,生意鼎盛。
二人在进门处找了一付座位,吩咐过伙计后,不期然的相对一笑。
一笑之中,包含了千言万语。
当酒端上之时,岳霖发现那伙计満面惊容,顺着他目光一望,才看见宮妍⾝上,⾎迹斑斑。
他偶一侧目,突然觉得所有的食客,似乎都注视自己二人,不由深感奇怪,宮妍乃是面门而坐着,⾝前⾎迹,那些人是无法看到的,那么…难道自己也有什么地方,惹人注目?
当他低头一看,不噤哑然失笑,心道:“光天化⽇,自己却是劲装背剑,莫怪要惹人注意了!”
岳霖遂将“青冥剑”解下,斜立桌旁,低声说道:“红…宮…姑娘,你⾝下⾎迹未退,我又劲装带剑,惹得别人注目,你还是向旁移移吧!”
巧娘侧首一望,果见众齐向自己这儿边望来,不噤黛眉微微一蹙,将座位向旁挪了半尺。
她久历江湖,接触之人又多,是以酒量远较岳霖为大,此刻,她伸出⽔葱也似的纤手,斟満酒后,举杯说道:“来!为我、为你、也为她,⼲这一杯!”
岳霖见她一饮而尽,当不愿示弱,也自杯底朝天。
醇酒,美人,自古英雄难渡。
他手握酒杯,眼望巧娘,见她明眸皓齿,与杜若君相较,自又是一番风韵,不可同⽇而语。
他无法明确的分辩出二人的不同,直觉的感到杜若君美则美矣,然而,有着温室里的花朵,不耐风霜。
而巧娘虽是年纪轻轻,但却是敢做敢当,勇于认错,在她率直明朗的对照下,自己反而像一个无知的孩子。
巧娘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芳心之中,也不知是甜是喜,立时飞红着双颊,对着他嫣然一笑。
岳霖像个赏花人似地望着她,不觉看得有些呆了,现在见她对己一笑,两个梨涡深而又圆,当真有些神旌摇。
这时,巧娘又举杯在手,笑盈盈地说道:
“是不是也该为我们两人⼲一杯!”
岳霖闻言,微微一笑,立即端起酒杯。
他执杯在手,尚未沾,陡闻一阵“哈哈”大笑道:“自然!自然!”
口口口
岳霖和巧娘齐都一怔,侧首向发声处望去。
只见店外边说边笑地走进两人,为首一人年约五旬,一袭⻩⾊儒衫,面容虽然略显清癯,但却精神奕奕。
他昴首阔步,神步人,双目炯炯地向店內一扫,当他发现岳霖在座时,先是一怔,接着颔首的,迳向店內走去,似乎不愿被⾝后之人看见。
岳霖见这⻩⾐老者,竟是九幽帝君驾前的左丞相凌晖,连忙放下酒杯,就待起⾝招呼。忽然,他脸⾊一变,双目转向后来之人,竟然端坐未动。
巧娘本已回过头来,忽见岳霖脸⾊突变,暗暗一惊,忙又侧首注目,向随后进来之人望去。
但见那人鹰鼻鹄眼,⾼观削腮,年岁与⻩⾐老者相若,只是神⾊之间,给一种鸷之感。
这人一眼看见岳霖,面露讶异之⾊,似是甚觉意外,随即颔首为礼,然后与⻩⾐老者在距二人不远处坐下。
岳霖见二人有说有笑,而追魂叟在言谈举止上,对凌晖甚是恭敬,不由低头沉思,暗暗忖道:
“奇怪!他们两人怎会走在一起呢?目前孙无忌手下说,好像追魂叟已经投效‘金钱帮’,莫非凌老也…”
巧娘忽然轻声问道:“这两人是谁?你都认得么?”
岳霖点头答道:“嗯!前面一人乃是‘九幽帝君’驾前的左丞相凌晖,后面那人,就是笑面魔,帐下的护法追魂叟。”
巧娘听了,果然容⾊微动,喃喃说道:“九幽帝君!笑面魔!左丞相,追魂叟…”
忽然,他脸⾊一寒,道:
“既然他是‘笑面魔’护法,那再好不过,虽然我那‘天罡神功’已然放弃,但相信我还对付得了他们…”说着,推案而起。
岳霖连忙拉她坐下,道:“巧娘!现在非其进也,待我南海归来,找着若君同去,你别忘了,要报仇的不止你一人。”
巧娘无奈,犹自狠狠的盯了追魂叟一眼,独自举杯,一个人竟喝起闷酒来。
岳霖虽也觉得有点扫兴,但他认为还算值得,因为,至少已经知道追魂叟和凌晖走在一处了。
此时,就听得追魂叟肋肩带笑,道:“护法但放宽心,属下定在短期內,查出那厮下落。”
凌晖笑道:“那么就有劳老弟了,哈哈——”
追魂叟又道:“但望护法便时多为属下美言一二…”
凌晖颔首道:“这个…自然,自然。”
正当此时,店门首突地传来一声宏亮地佛号:“无量寿佛!出家人遍吃四方,掌柜的可肯布施贫道一顿斋饭?”
这声音中气十⾜,岳霖不由抬头一望,暗暗惊道:“真是无巧不巧了,怎么今天全来了?”
只见来人约五十条,⾝着一袭青⾐道袍,⽩袜云复,头上未戴道冠,竟用一黑针别于头顶。
他虽然貌不惊人,但在那平实的面上,透着一股英武之气,令人一望而知,这个道人修为有素。
岳霖见店伙忙得团团转,本无暇招呼道人,他突地心念一转,连忙站起⾝来,抱拳说道:“道长…”
岂料那道人看也未看一眼,昂首阔步,直向店里走来。
他对岳霖的招呼,恍若未闻,双目之中,精芒隐露,向四下微微一扫,然后大刺刺地坐在凌晖和追魂叟面前另一桌上。
岳霖站在那儿,剑眉微皱,感到十分尴尬。
巧娘伸手拉他坐下,平和地道:“为这些你也生气的话,真是太不值得。”
岳霖仍是不甘地向那道人瞥了眼,道:“但那道人…”
巧娘不等他说下去,一笑接道:“我知道,岳霖,如果你连这些小节都不放开的话,那你将来,还能有什么大作为呢?”
岳霖知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正想分辩两句,蓦听“拍”地一声,接着是那道人大声叫道:“你们既不施舍,道爷用银子买总该成吧?”
他一言方毕,掌柜和店伙已躬⾝哈,走了过来,赔笑说道:“那里,那里,小店人物欠缺,道长莫怪,招待不周,不知道长是用斋饭呢?还是另外要点什么?”
那道人哈哈一笑,捋髯说道:
“蠢材不识货,狗眼看人低,出家人苦心清修,却连一顿斋饭都无人施舍,咳!也罢,从今起道爷开戒了吧!伙计,好酒美食往上端,道爷有银子开饭钱!”
说罢,自怀中掏出一锭明晃晃地金元宝来,放置案头。
那掌柜地双眼眯成一线,连脸上的⿇子都红了,肋肩一笑,道:“道…道爷,您莫怪,这就叫人送来,嘻嘻——”
说着一转⾝,一把将那伙计推得踉跄数步,厉声说道:
“死人!你还不快去端菜取酒,楞在这里作甚!”
那伙计连声应“是”急步而去。
掌柜地又向道人躬⾝一礼,始才退去。
道人头摇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道:
“世道不古,人心大变,奴才都想欺主;吃里扒外,见机行事,鬼魅到处横行,了!!正好混⽔摸鱼。”
岳霖听得心中一动,不噤又向那道人望了一眼,见他五官端正,眉心有一红痣,暗暗奇道:“在长安城外,‘九幽帝君庙’內,明明见他和太真子前辈一起,怎地我招呼他,竟然不理?”
巧娘微微一笑,道:“看你,为这一点小事,竟是不能释怀,来!⼲一杯吧!虽然现在我俩把盏相对,但是,片刻之后又要你东我西,唉!再见之时,又是一年过去,你该不会计较年华老大,青舂易逝吧?”
语意凄凉,似是不胜别离之苦。
岳霖虽是一心扑在那道人⾝上,这时听了,也不噤深为感动。
他望着巧娘,正容说道:
“巧娘!人生再光耀,不也逃不过一死么?尽管是流⽔无情,岁月不居,但如果我们能尽一己之力时,做出一番事业,留传后世,就算朱颜老去,随着臭⽪囊骨化形消,又有何妨?”
巧娘听了,不觉动容道:
“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须知年华似⽔,最为女子所珍惜,但如果她能获得所知之人的青睐,那这些就又不⾜道了…”
岳霖感她的痴情,不觉报以一笑。
她略微一顿,又道:
“只是对你方才宏论,就是有大智大勇是没法做到那地步的,我有自知之明,只望追随左右,聊供驱策,但望你有所成,于愿⾜矣,焉敢妄想留为后世楷模,永垂不朽?”
岳霖颔首笑道:
“只你这种怀,就非常人能及,但愿在你的辅佐下,能为人世有所贡献,我们彼此尽力吧!”
说罢,当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巧娘这时⽟面微酡,益增几分娇,秀美的双眸中,出明亮的光,宛似一泓泉⽔,清澈见底,任何人见了,都不敢有一丝不洁地意念。
岳霖虽然感到満⾜,感到骄傲,不过,他也感到內疚和羞惭。
而对着这样一个痴情女子,他觉得自己太渺小了。
巧娘本是深情的望着他,见他竟目不转睛的凝注自己时,反倒有些忸怩不安,讪讪地低下头去。
二人的心意,完全集中于对方⾝上,是以对⾝外之事,已经不闻不见,这时静默下来,顿觉四周喧哗笑闹,吵杂不已。
巧娘侧面回望了一眼,轻声说道:“今天我们眼福不浅,没想到这个道人倒是大有来历。”
岳霖抬眼一望,那道人落脫形迹,大碗喝酒,大口吃⾁,他这付吃像,和他的仪容穿着十分不相称。
岳霖方自一皱眉头,蓦见那道人将一块吃剩的骨头向后一丢。
这时,那伙计恰巧端着一大碗热气蒸腾的汤,小心翼翼地走至凌晖与追魂叟面前。⾝形微躬,将那碗汤向桌上放去。
“噗——”
那块骨头跌落碗之內,滚烫的汤,四下飞溅。
伙计被吓得一哆嗦,那碗汤“拍啦”一声,倒翻桌上.又油又烫地汤,齐都倾泼在追魂叟⾝上。
追魂叟被烫得一跳跃起“哇呀”便叫,伸手一掌,打了那伙计一个嘴巴,狠声骂道:
“瞎眼的奴才!东西是怎么端的?该死——”
那伙计被打得一怔,哭丧着脸,望了望道人,结口地道:
“是…是…小的不…那…道…”
他不敢不说,又不敢真说,望望追魂叟被污的⾐衫,又望望只顾吃喝的道人,手⾜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追魂叟余怒未息,反手又是一掌,打得那伙计⾎⽔顺口流下,他再次举掌时,忽然一眼瞥见凌晖面呈轻笑,怔怔地望着他⾝后。
顿时,他忽然想起似什么东西丢进那汤碗之中,始吓得伙计将汤碗丢开,看凌晖的神情,八成是这道人所为,想到这里,不噤气往上冲,大声叫道:
“好啊!原来是你这杂⽑弄鬼,看大爷不将你劈了才怪!”
说罢,一掌就向道人背后打去。
店中食客,都是存了看热闹的心理,俱都停杯止筷,引颈向这边望来。
岳霖看得实在忍不住了,猛一长⾝,就待过去。
他⾝形方动,就觉一双纤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按,虽然那手掌轻柔无力,但他竟没站起⾝来。
他方自暗惊之际,巧娘已然娇嗔道:
“我说有戏看,你最好是坐着别动。”
岳霖向她看了一眼,又急急朝那道人处望去。
只见那道人正端起大碗“咕嘟”喝了两口,连道好酒!
他抹了抹嘴,接着又道:“太真子师弟一死,总算没人管了,吃喝任我所,去留但凭⾼兴,可惜虎狼成群,处处不得安宁…”
他一边吃喝,一边头摇晃脑,自言自语,仿佛对⾝外的一切,浑如不觉。
追魂叟右臂下垂,一双眼睛睁得铜铃似地,恶狠狠地盯着道人。
凌晖这时笑容忽敛,望着道人背影,默然沉思。
岳霖听得心中一惊,而又看得莫明其妙,此时,突见追魂叟跨前两步,来至道人桌旁,左手一拍桌面道:
“光眼里不沙子,臭道士!你少装蒜!”
他这一拍,震得満桌杯盘舞。
那道人连忙伸出双手,按着跳动的盘盏,和那锭金光闪闪地元宝,満脸诚惶诚恐之⾊,道:“茶楼酒肆,耳目杂,贫道江南人也,从不吃蒜,装来何用?施主莫要语,坏了贫道清誉。”
他说话时,故意庒着嗓子,话声怪气,引得店里食客哄堂大笑。
岳霖听了,心中暗笑,心知这道人必是一位深蔵不露的前辈⾼人,追魂叟碰见他也算晦气。
果然,追魂叟气得脸⾊铁青,冷冷地道:
“杂⽑!你为什么向我碗里丢东西?说——”
那道人想了想道:“没有呀!”
追魂叟一顿⾜道:“放庇!还说没有…”
他回头向那桌上一扫,见汤碗半倾,油汤流満桌面,碗中所剩无几,桌上、碗內,果然是一无所有了。
他双眉一挑,目中凶光闪闪,但一转念,方才自己一掌,虽是用了五成劲道,但也⾜以致命,奇怪地是这位老道背向自己,坐着未动,那一掌非但没能伤了他,自己一条右臂反而疼痛难当。
想到这里,他住口不语,没有再骂下去。
岳霖也自己奇怪不已,明明自己看见骨头掷进碗內,现在却因何不见?
正在大家惊疑僵持之际,忽地凌晖纵声一笑,道:“所谓真人不露相,道长好精湛的內功,就凭这‘凝气成铡’,和那手‘聚沙如铁’,放眼天下,能与道长一较称短者,恐怕不会超过三人。”
在座食客,除不诸武功者外,余皆大吃一惊。
岳霖和巧娘对望一眼,做个会心的微笑,然后又将目光移注在道人⾝上。
那道人陡然⾝形一旋,连座下木凳,亦同时一转,他先向凌军桌上望去,又低头四下找寻。
半晌之后——
他忽然⾼声叫道:“各位都看见了,这位施主硬说贫道掷了什么在他碗中,现在有目共睹,他欺负贫道年迈,又见这锭金元宝,必定不怀好意,想讹诈…”
他话未说尽,追魂叟已大喝一声,扑了上来。
道人一见,慌忙转过⾝去,伸出双手,将那锭元宝,牢牢握住,生恐被人抢去似地,状至引人发嚎咙!
追魂叟一击不中,杀心顿起,⾝形忽然一转,左手骈指如战,疾向道人后心“灵台”⽳点去。
那道人双手握定金元宝,喃喃说道:“啊!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命子!如果今天没有你,我拿什么骗酒吃!”
他望着那锭元宝,眉开眼笑,对追魂眼在背后进袭,直如未觉。追魂叟“嘿嘿”一声冷笑,劲透指梢,去势更快。
手指尚未及体,一缕劲风,已然穿⾐窜过,追魂叟面现狞笑,左手食、中两指,重重地点向道人的“灵台”⽳上。
岳霖和巧娘脸⾊骤变,同时惊“啊”一声。
追魂叟长长地吁了口气,神情之间,微露得意⾊。
其余的食客,虽然不知他出手点⽳,但看他的神情,猜知这一下必是煞着,是以齐都睁大二目,屏声无息凝目而望。
岂料,那道人双手捧着元宝,笑嘻嘻地望着它道:
“心肝!宝贝!你有这么大用处,小道以前怎么不知道喜你呢?”
他虽然被追魂叟以重手法点中“灵台”⽳,但他却行所无事,谈笑自若。
追魂叟骇然⾊变,情不自噤地退后两步。
岳霖与巧娘二人,也是相顾愕然,都猜不出追魂叟何以不能伤了道人。
端坐一旁地凌晖,脸上也是瞬息不变,最后,他面⾊一沉;冷冷说道:
“老弟!遇见⾼人,还要班门弄斧,你当真不知羞么?”
追魂叟一张枯瘦的脸,阵青阵⽩,一言不发,返⾝回复座位。
他拿过酒壶,边斟边饮,一气⼲了三杯,愤愤地道:“没想到沟里竟然翻船,今天也就只好认载了…”
他一语甫毕,⾝侧响起一阵哈哈大笑。
于是,他的脸⾊出青转⽩,由⽩转红,只不知是羞红,抑是酒红。
那道人笑声倏住,昂首说道:“长江大河眼界广,沟翻船事亦多,从来好马不易主,烈妇暂死不二夫,罢了,罢了,名位权势,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到头来依然是南柯一梦…”
岳霖听得心中一动。
追魂叟却是脸上羞红。
凌晖双眉微蹙,似在思忆什么。
巧娘冷眼旁观,观察各人的心情变化。
其余众人听他所说,无头无尾,不解其中之意,又见凌晖和追魂叟木然而坐,不知三人在闹什么玄虚,看看这边,望望那面。
掌柜的缩在墙角,愁眉苦脸.満怀畏惧地望着三人。
那道人将残余的酒,一气饮尽,然后,拉长嗓子道:“掌柜的!你进来!”
那掌柜畏畏缩缩地缓步过来。停在道人⾝前五尺之处,怯怯地道:“道…道爷,您…您什么吩咐?”
道人眯着眼睛,用手一指桌上,道:“这里一共多少银子?”
掌柜地听了不加思索,脫口说道:“共计三钱三分银两子。”
道人微一沉昑,道:“你是要钱呢?还是施舍?”
掌柜地才展颜笑了一半,好像是要施舍了?那贫道说…”
掌柜地脸上顿时一紧,笑容立敛,眼梢角的几颗⿇子,更深更红了,诚惶诚恐地道:“这…这…”岳霖巧娘相视一笑,觉得这种人既卑鄙,又可怜,不噤头摇一叹。
那道人哈哈大笑,道:
“我早就知道么,你这叫善财难舍,好!给你三钱五分银子,去向后边这两位施主要。”
说罢,站起⾝来,大摇大摆地向店外走去。
掌柜的一见大急,忙抢步来到凌晖与追魂叟桌前,呐呐的道:“这…这…二位…”
追魂叟目透凶光,双眼一瞪,冷冷的咳了一声。
那掌柜的吓得浑⾝一颤,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转头一望,那道人已经步出店內,向右走去。
他心中一急,想要追去,但又想到这二人既未出声反对,是以还存了一线希望,又回⾝站定,目中露出祈求之⾊,怔怔的望着凌晖。
凌晖头摇,道:“看你这付丧门神似的脸,真是…少停算在我帐上好了。”
掌柜的一听,如逢大赦,打躬作揖,连连说道:“是,是!谢谢您…”
岳霖望着那道人走出店门,心中一动,也未及多虑,一闪⾝来至店外,张目四望,但见云天茫茫,人头攒动,哪里还有道人的踪影?
他站在店门首,一时思绪嘲涌——
这道人确曾在“九幽帝君庙”见过,但他对自己的招呼,何以故作不见?
据他自称乃是武当掌门人太真师兄,自必是位游戏风尘的奇人异士,他今⽇在此出现,而且辣隐玄机,又是为了什么?
他好像说过太真子已然故世,何时?何地?因何而死?
凌晖和追魂叟何以同时在此出现,而且追魂叟口口声声称凌晖为护法,状至恭谨,这关键又在哪里呢?
这一连串问号,在他脑中回旋飞舞,此起彼落,久久不停。
他正在想得出神陡然背后传来一声娇斥,接着是“砰”然一声大响!
口口口
岳霖大吃一惊,⾝形疾旋,疾然纵回店內。
追魂叟双目圆睁,満面惊骇之⾊,怔怔地望着巧娘。
巧娘这时已然离开原位,与追魂叟相距七尺,柳眉倒竖,満面霜寒,一指追魂叟,冷冷说道:
“哼!你既是他亲信,会不知道他的行踪?姑娘若不给你点颜⾊,谅你也不会实说!”
说罢,纤手外扬,一掌拍去。
她掌势轻柔,竟不带丝毫声意。
追魂叟方才接过一掌,知道厉害,这时见她又是一掌攻来,脸⾊倏自,虽然明知不敌,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怎能为一女子所屈,尤其凌晖在坐,自己将来的声名荣耀,都要靠他提拔,如何能在他面前露出怯意?
他心念急转,当下一咬牙,将全⾝功力齐聚左掌.大喝一声,猛上去。
店中食客这时都躲在四周,屏声静气,又惊又羡地望着两人。
凌晖始终坐在原处,悠然自得把盏浅饮,突地,他将洒杯放回桌上,袍袖顺势向外一挥。
岳霖一个箭步,窜至巧娘⾝旁,左臂轻挥,右手将巧娘向旁一带!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岳霖一挥一带之际,蓦觉周围劲气弥空,自己上手的左臂,竟然被得略为一挥。
他暗暗一惊,忙将左臂一圈一引,藉势与巧娥双双退后三步。
再看追魂叟,面⽩如纸,额间布満⾖大的汗珠,失神落魄地木立当地。
巧娘斜瞟岳霖一眼,娇嗔道:“都是你,不然这怪物还有命在?”
岳霖尚未答话,端坐一旁的凌晖已纵声笑道:
“哈哈——姑娘⾝手果然了得,不知‘七巧婆’是姑娘何人?”
说着,以充満疑惑的目光,望了岳霖一眼。
巧娘朝凌晖上下打量一眼,本待不答,但一转念自己既承岳霖不弃,一心向善,做人处事就不该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何况岳霖正在⾝旁,总不能因为自己,而使他遭人非议。
她一念及此,随即轻轻一笑,道:“尊驾所说,正乃家⺟,不知有何见教?”
岳霖正出声招呼,但一见凌晖目光,顿将吐到边的话打住,侧首望望巧娘,默然不语。
凌晖连道:“岂敢,岂敢,七巧门武功别具一格,姑娘又聪颖慧黠,武功尽得真传,假以时⽇,不难为江湖中放一异采!”
巧娘秀眉微蹙,暗暗忖道:“这人一时恭维自己,反使人莫测⾼深,既然问不出所以然来,不如早早离此地为妙。”
她容⾊一整,缓缓说道:“多谢谬奖,巧娘愧不敢当。”
说着,冷冷地瞥了追魂叟一眼,转⾝和岳霖回归原坐。
凌晖待二人回座,方始侧首道:“老弟,练功夫,这里可不是地方。”
追魂叟惨⽩的脸上,竟然浮起两朵红云,缓步过来,躬⾝说道:
“多谢护法从旁相助,小弟没齿不忘…”
凌晖一摆手道:“坐下吧,今⽇算你晦气。”
追魂叟听得一怔,随即想起方才那怪道人,现在这美少女,自己果然是连番受辱,不觉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
凌晖摇了头摇,随唤伙计取酒添菜,继续吃喝。
这时,围观之人也悄没声息地各自回座,一边低头吃喝,一边偷眼望着这两桌动静。
岳霖巧娘回座之后,巧娘抢先问道:“你没追上那道人?”
岳霖摇头摇.道:“我追出店门,本连那道人的影子都未看见…倒是你,怎么会和追魂叟打起来的?”
巧娘冷哼一声,又回首向追魂叟瞥了一眼,恨恨地道:“我方才好言问道,笑面魔经常都在何处的,以便暇时拜访,谁知…那厮不告诉我也还罢了,竟然口出不逊,语带轻薄,所以,我…我一气这下,才出手教训他,你不会怪我吧?”
岳霖道:“如果真是如此,我怎会怪你呢?”
巧娘愕然道:“你…你是…不相信我的话?”
岳霖头摇道:“不,就是说…追魂叟果然不是你的敌手,不过,他的同伴出手解危,连我都没有赶上…”
这番话简直令巧娘无法相信,她明明看见追魂叟势将不敌,而岳霖适时赶到,出手把他救了。
但,岳霖现在竟说他也来迟一步,这…她不解地望着岳霖,道:“你说…我真的不知道。”
岳霖怕她难以为情,改口说道:“这就是勇观者清,当我举臂一格的时候,人家早已出手了,不过,你我都没看见罢了。”
他说着向凌晖望望,又道:“所以,我举起的左臂,被一片无形劲气得顿了一顿,这时我右手已将你们带动,我一觉出情形不对,藉着左臂一挥之势,退得三步,才免得两败俱伤…”
巧娘揷口说道:“但我和他侧向而立,一举一动,都难以逃讨我的眼睛,我虽然与那人手,却也未见他有何动静呀!”
岳霖点头说道:“所以说此人武功⾼深莫测,行径更是怪异,你以后相遇,却要多加小心,不要太过主观。”
巧娘心中虽是不服,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端起酒杯,邀同岳霖共饮。
岳霖这时已经有了六分酒意,一想到分别在即,內心之中,有点黯然,也有一点动。
他一把握住巧娘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地道:“巧娘,分别在即,彼此保重,一年虽然很短,但也有三百多天,希望再相见时,彼此都有成绩好吗…”
巧娘被他这一握,竟情不自噤地浑⾝一颤,心头宛如鹿撞“怦!怦!”地跳个不已。
她平生可说阅人甚多,却从未有过如此地经验,一股暖流,自岳霖掌心传过来,经手臂直达全⾝。
她的一颗心跳得更加剧烈,又颊滚烫,但觉口⼲⾆燥,其热无比。
忽然,巧娘挣脫被地握着的手,望着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道:
“岳霖,记住你每一句话,明年今⽇,我们…再见——”
话声末落,她躯娇微晃,已然到了门外,然后,疾步而去。
待岳霖惊觉,追出门外时,早已失去了巧娘的倩影。
他张望良久,始觉恍然若失,缓步走回店內,端起酒杯,仰面喝了一大口,只觉酒味辛辣,⼊喉以后呢?像要燃烧似的。
他双眉深蹙,接着又喝了一口。
他脑海中,开始有些混沌起来。
巧娘临去秋波,轻轻巧笑,不是示意自己追去么?
但是…不能!她…不会,我不能。
一个久历沧桑的女子,若是她感一旦有了归依,可真是坚比金石,至死不渝…
嗯!巧娘现在就是!
她临去时,简短地两句话,却包含了无限情意。
谁说风尘女子不为?
那些闺站名媛,淑女贵妇,虽是珠光宝气,盛气迫人,赫赫然神圣不可犯侵,但骨子里,却是偷偷摸摸,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口里不停地喝酒,脑中不停地胡思想。
这时,店中令客酒⾜饭,先后起⾝离去。
凌晖望望岳霖,头摇一声轻叹,拉起追魂叟缓步而去。
追魂叟似是心有不甘,临出门时,仍自回头狠狠地盯了岳霖一眼。
掌柜的见客人差不多都已离去,又见岳霖女伴先去,留下他独自喝着闷酒,知道这些人都不好惹,生怕他喝醉之后,藉故来,那这座小店非被拆了不可,想到这里,他堆起満脸笑容,慢步来到岳霖面前,恭⾝说道:“客官,您怕是醉了…”
岳霖双眼一瞪,大声道:
“混账,谁醉了?”
掌柜的被他这一喝,吓得浑⾝一颤,又被他目中精光所,连忙低下头来,和声又道:
“不,客…客官,我是说您还要点什么?”
岳霖见他十分恭顺,心中一⾼兴,道:
“要什么?哼!要酒!”
掌柜的一怔,正想藉故拒绝,不料和岳霖目光一接触,他连忙把话又咽了回去,转⾝叫伙计送了壶酒,自己则躲在原处,静静守望。
岳霖独自又喝了一阵,觉得杯中之酒,比药还难吃,于是,他停杯不饮。
他一抬头,恍惚看到巧娘正俏生生地立于面前。
她含笑凝视自己,边,有两个醉人的利涡…
他哈哈笑道:
“你…你终于回…回来了…”
说着,伸出双手,向前抱去。
“哗啦——”一串脆响,桌上的杯盘俱碎。
岳霖一抱扑空,整个上⾝,便都倒在桌上,奇怪地是他的手脸,竟未被打破的碎瓷割伤。
掌柜的早已飞步过来,送上一方冷⽔布巾,嗫啸地道:
“客官,您…您真的醉了。”
岳霖无力地抬起头来,向他望望道:
“我真的…醉了?好,那…那么算账…”
掌柜地连忙说道:
“那位大爷已经替客官付过了。”
岳霖一丢布巾,道:
“怪怪,别人不…不给,你硬要…我…我要给…呃…你又不要…真…真怪!”
他一边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走⾝来,茫然地四下望望,然后向门外走去。
但未走数步,他又急急回⾝,回至桌前,不觉失声惊呼:“啊——?
这一惊,醉意全消,出了一⾝冷汗,他围着小木桌,住后转了两圈,那柄“青冥剑”竟然不翼而飞。
他在脑中追忆着方才店中每一个食客,然而,尽管他搜遍枯肠,仍然是找不出一丝线索。
掌柜的和伙计,以为他在发酒疯,二人都躲在远处,不敢过来,満脸惊恐地望着岳霖。
岳霖感到世事无常,恍若一梦,长叹一声,一顿⾜,急步而去。
掌柜的见他真的走了,忽然——他像是想什么似地,慌忙跑到门外,口中⾼喊道:
“客官,等等,客官,等等——”
然而,岳霖早已去远,虽然隐约听得有人呼喊,但他忧心忡忡,不愿多事,头也不回地迳离去。
掌柜的边喊边跑向前跑了几步,但一转眼,岳霖已消失于人丛之內,他急得満头大汗,怔怔地望着远方。眼角的几颗⿇子更红更深了,被汗⽔侵⼊,在光之下,宛似剥开的红⾖粽子。
数⽇之后——
一时扁舟,随波浮沉,在流中,向前缓进。
光照在海面上,金光粼粼,耀眼生花。
舟子一手遮,一手前指道:
“公子,你看,那个岛屿,四周都是浮萍,大概就是公子所说的什么‘碎萍岛’吧!”
这时,小舟前端立着一位少年,只见他剑眉星目,长⾝⽟立,气宇不凡.一袭灰⾐,随风飘摇,猎猎有声。
他顺着舟子所指方向看去,果见一个鸟屿,孤立在大海之中,绿⾊葱笼,在光照耀下,更显得生机发,欣欣向荣。
舟子一边摇橹前行,一边说道:
“这附近因为海流湍急,小船从不敢来,所以差不多没人知道,公子幸亏遇见我,若问别人,也是不知。”
这少年听了,只是微笑不语,他举首四望,但觉海阔天空,不由深深地呼昅两口,顿时觉得心为之一畅。
小舟在海中颠簸不已,随着浪嘲,⾼低起伏,浪头打来,小舟似被送上半天,浪头一过,小舟又随之疾然落下,四面的海⽔,竟超出小舟数太之⾼,真是惊险万分。
舟子⾼声说道:
“公子!你可站稳,此处风急浪⾼,十分危险,我是因公子肯出⾼价,同时我自小生长海上,舟技术比他们好,若是换了别人万万不敢来的。”
岳霖知他所说不假,当下答道:
“你尽管放心,我不会摔倒!”
此时,小舟距岛屿尚有十余丈远,舟子奋力摇橹,但风大浪急,舟行缓慢,前进丈余,一个浪头打来,小舟又被汹涌退数尺。
许久…许久…
好不容易小舟距陆地不⾜三丈远时,却是让他无法前进,但凭舟子使尽气力,竟难再近一尺。
那舟子伸出右臂,一抹鬓间汗⽔,満脸俱是无可奈何,眼看到口的渡资,却是无法拿到,不噤看岸边,长叹一声。
岳霖向岸边微一打量,只见无数浮萍,齐聚岸边,任海嘲汹涌,却是再也无法把它们冲开。
他见小舟距岸不过三丈远近,当下也不难为舟子,如数开发了渡资,郑重叮嘱舟子道:
“你在此候至⽇落,不见我来,你就自己回去,如果我在⽇落前赶来,回去后渡资加倍给你。”
那舟子诺诺连声,天喜地的收起银子,将一长索,直垂海底,一回⾝,见岳霖飞跃上岸,暗暗咋⾆不已。
岳霖一掠上岸,见并无道路可行,又不知道逍遥别墅究在何方,随即展开⾝法,向上飞扑。
行约盏茶光景,忽见脚下有一裂,內海⽔一线潺潺轻响,左右一望,一端曲折迂回,不知所终地,而另一端则直达海面。
岳霖望了有顷,恍然而悟,喃啁地道:
“哦!‘碎萍岛’,原来取名于此!”
他顺着曲折,迂回的那道裂急步行来,片刻之后,越走越窄,仿佛走⼊一处死⾕。
但到了尽头,向右一转,眼前豁然开郞。
只见漫山遍野的花,酡紫红,美不胜收。
万花丛中,有独栋精舍,飞杆栏楼,建筑精巧。
岳霖看得心中羡,自语道:
“逍遥前辈,果然是逍遥自在…”
但前行未及一箭之地,陡闻一声清叱,随见一黑一⽩,两条人影,⾜踏鲜花,如飞而来。
转眼之间,二人已来到近前。
岳霖止步停⾝,静静地望着二人,只见来人竟是男女两个童子,一式长短袄,一样的眉清目秀。
二人飞⾝落在岳霖⾝前五尺之地,动作轻灵,势姿漫妙,二人向岳霖由头至脚,看了一遍小男孩予忽向小女孩扮了一个鬼脸。
那女孩小嘴一撇,道:
“哼,就只有你是鬼灵精,别人都是傻瓜,都不知道!”
小男孩⾝形一闪,来到女孩面前,他向她脸上端详一下,一本正经的道:
“你果然不像‘瓜’,好!就算你是鬼灵精吧!这总该成了!”
小女孩一听,脚下微点,便向男孙扑去,口中说道:
“好!你骂我,看我不拉长你耳朵,叫你装兔子才怪!”
那小男孩一见,⾝躯“滴溜溜”一转,已然躲到岳霖背后,同时⾼声叫道:
“疯丫头!客人来了!你不招呼,偏要寻我…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小媳妇儿呢!嘻嘻——”
小女孩一扑不中,方待再扑时,小男孩已嘻⽪涎脸地,一溜烟跑了。
她气得嘟起小嘴,连连顿是骂道:
“鬼灵精,看我不告诉师⽗才怪!”
岳霖望着小男孩没⼊花丛,回头儿小女孩眼眶红红地,几乎要哭出来了,在女孩柔弱的对比下,那小男孩的确是太过刁钻了些。
他正想不出该用什么话去安慰她时,忽见小女孩抬起头来,望着岳霖,绽颜一笑,稚气的道:“师⽗说有个姓岳的要来,你是不是姓岳?”
岳霖一怔,随即点头笑道:“不错!我就是岳霖,小妹妹?你师⽗是…”
小女孩睁大眼睛,道:“师⽗是师⽗是什么?”
岳霖一笑道:“不,我是说你师⽗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道:“师⽗没有名字。”
“那么…这里可是‘逍遥别墅’?”
小女孩点了点头,奇怪地望着岳霖。
岳霖又道:“那逍遥居士可就是你的师⽗?”
小女孩头摇说道:“不知道…可是,师⽗走的时候说过,如果你来了就带你到‘听风筑’去。”
岳霖奇道:“你师⽗到哪里去了?‘听风筑’又是什么地方?”
小女孩望望⾕口,道:“师⽗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听风筑’就是岛后的一个石洞,你不知道,那儿才好玩呢!”
她说箸,一望天⾊,急道:“呀!太都落山了,走,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我送你去‘听风筑’。”
小女孩天真活泼,对岳霖毫不陌生,说罢,位起岳霖左手,蹦蹦跳跳直向那几栋精舍走去。
岳霖被小妇孩带到一所大牙,厅內,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布置得虽乏华丽,却是清幽已极。
小女去不多久,便手捧食盒,如飞而来。
她站立一旁,静静地望着岳霖用罢,匆匆收拾停当,便带着岳霖穿堂过室,迳向后山奔去。
片刻之后——
二人来到一片怪石嵯峨之处,但见那些怪石,大小形状不一,似虎似豹像狗像熊,或站或卧,或扑或跃、虽然是一块块的怪石,但隐隐有一种威势,竟使岳霖不敢轻易涉⾜其间。
小女孩“嘻嘻”一笑,拉着岳霖穿行其间,最后,在一对并坐的双狮前停住。
石狮甚是⾼大,虽是坐势,竟也有七尺之⾼,小女孩伸手抓住左首石狮前蹄,然后用力向旁一拉。
那重迂千斤的石狮,被她位得移开两尺。
右首的石狮中出现一座小门,可容一人进出。
小女孩伸手一指那座石门,道:
“从这儿下去,就是‘听风筑’,我还有事,不能带你下去了。”
岳霖望着她言又止,终于点了点头,毅然跨⼊门內。
那小女孩望望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随又将左首石狮推归原处,三转两转,穿过怪石,向前山纵跃而去。
岳霖沿着石阶下了两级,⾝前骤暗,回⾝一看,石门已然封闭,他微一思忖,心中暗道:
“既来之,则安之,这‘听风筑’中,即便是龙潭虎⽳,我也要下去看看!”
他停得一停,渐觉对⾝前景物,已隐约可辨,他顺着石级,缓步而下。
这条暗道十分曲折,但在每隔十级处,石座隙中,即有微光透⼊,是以暗道石阶,隐约可见。
他不知下了多少石阶,尽头是一宽畅的石室,壁问有许多⻳裂痕迹,但是却宽不过两指,风声,将室內照得毫发可辨。
岳霖向四处打量一阵,心中暗忖:
“这分明是囚人之处,不过这‘听风筑’,倒是名符其实,隙处处,风声呼呼,逍遥前辈为什么将我安置在此处呢?”
他又转念道:“逍遥前辈如此安排,必有深意,我不如趁他未回之前,将那石匣中的神功秘录,取出潜心研练…”
他一念至此,顿时喜形于⾊,忙自怀內取出石匣.开解绢帕,将石匣翻来覆去地细看一遍,竟然无法启开。
他缓步踱至壁前,就着山⽔泉喝了几口,又将头脸全部淋,然后走到榻前,颓然坐下。
他手捧着石匣,双眉紧皱,正不知如何是好,偶一抬头,蓦见石几竟自缓缓向旁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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