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剑帝笑了笑道:“打死爪牙的这笔账,他们会算在烂腿头上,至于银子,更是小事一桩,他们主要目的,是想逮住你们两个,现在既然没有逮着,气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心肠再去管什么银子不银子?”
剑帝说至此处,停了一下,又笑道:“另一方面,他们不太敢惹古家祖孙的原因是:在目前,咱们九帝虽然奈何这狂人不了,不过,同样的,这厮一时大概也还没有绝对把握,敢跟咱们九帝公然叫阵,古老儿和花帝是酒友兼棋友,此地又属于花帝势力范围,他们纵然恨死亡家祖孙,谈采取行动,可还得慎重考虑呢!”
苏天民星眸一滚,陡然想起一件事,忙向剑帝问道:“对了,这位洞仙庄主放着你们九帝不斗,却一定要在我跟闵兄两名小辈⾝上转念头,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剑帝笑道:“别拖别人下水好不好?问题都在你小子一个人⾝上,这小子如非跟你小子走在一起,庇事儿也没有。”
苏天民一怔道:“我一个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我这还是第一次到中原来,可始终没有得罪过他们呀!”
剑帝笑骂道:“谁叫你小子乱出风头?那厮一心想成为‘帝中之帝’,就因为不清楚九帝之近况,以致目前正处在‘疑神疑鬼’的‘全盛时期’,他明征下半阕‘洞仙歌词’,便是为了测验九帝中某几人之动静,不意你小子不知就里,竟为区区几两银子跑去⾼谈阔谈一番,他们见你对这首洞仙歌词说得头头是道,自然不肯放过你了。之后再加上他想以巨额镖银诱捕花帝座下武士,不意碰上你小子也在镖队中,到了野猪林,你小子又露一手,这种种凑合一起,你想那厮还能安枕么?”
苏天民愕然道:“怎么这些事你都知道?”
剑帝微微一笑道:“你是谁?我又是谁?武林中有几个‘九帝’?‘九帝’中又有几个‘剑帝’?”
闵守义一旁接口道:“这倒是真的,武林中只有‘九帝’,‘九帝’之中也只有一个‘剑帝’,就像到目前为止,江湖上还只有我‘闵守义’一人名叫‘闵守义’一样!”
剑帝瞪眼道:“你这瘦皮猴最好替本帝小心些!”
苏天民笑了笑,忽然说道:“不,且慢,这里面还有疑问!”
剑帝转过脸来道:“什么疑问?”
苏天民眨着眼睛道:“老实说,我苏天民除了耝通几手拳脚而外,自己一直认为是个很平凡的人,既然那魔头认为我苏天民这个野小子有考究的价值,甚至连你这位剑帝对此都不表意外,那么,你这位剑帝怎么知道二次见到我却始终没有对我苏天民之⾝世盘问一句呢?”
剑帝微微一笑道:“想知道的,都已知道,还有什么好盘问的?”
苏天民啊了一声道:“什么,您?”
剑帝哈哈一笑道:“时间不早啦,浑小子们,你们不走,我烂腿可要失陪啦!”
语毕,头一缩,⾝形冲天而起,等两小追出车厢外,已只能于远处林梢看到一抹淡淡的灰影,有如轻烟般在林梢上空一闪而逝。
苏天民转过⾝来道:“我们也走吧!”
只见闵守义似在出神,不噤诧异道:“小闵,你有什么心事?”
闵守义缓缓抬头道:“苏兄记不记得这位剑帝肿的哪边一条腿?”
苏天民咦了一声道:“可不是右腿么?你怎么无缘无故会问这个来?”
闵守义点头喃喃道:“可见得我并没有记错。”
苏天民不噤失笑道:“真孩子气,右腿就是右腿,这么大的人了,难道竟会连左右也分不清楚不成?”
闵守义自语般接过:“正是这样,我自信我闵守义尚还不致笨到连左右也分不清楚,但是,我刚才明明看到的,那条肿腿却是在左边。”
苏天民为之一呆道:“你没有看错吗?”
闵守义苦笑道:“假如没有看清楚,你想我敢提出来吗?”
苏天民傻了,好半晌方始说道:“难道”
闵守义头摇道:“决不会是两个人,据小弟猜想,所谓病腿,可能也是伪饰之一,甚至他现在这副面目都不一定可靠。”
苏天民点点头道:“颇有可能。”
说着,又皱了皱眉头道:“另外一点令你不解的是,这位剑帝仪对小弟之⾝世异常清楚,但小弟自己却想不透我们苏家爷儿俩…”
闵守义笑得一笑道:“别傻了,你爷如仅系普通武人一个,你想他老人家会为‘剑帝’所熟知,同时还会持有‘花帝’的白玉花符么?”
苏天民点头道:“是的,但是…”
闵守义接着道:“依小弟猜想,令祖极可能也属九帝之一,只不过我们都无法知道他老人家究竟是九帝中哪一帝罢了。”
苏天民不胜快快道:“果系如此,他老人家又为什么要一直瞒着小弟呢?”
闵守义加以安慰道:“关于这一点,小弟以为他老人家这样做,也许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不过,这一点也并不重要,你现在不是已经渐渐明白过来了嘛?而且我们马上要去见花帝,见了花帝或许又能知道得更多一些亦未可知。总之。我们已经投⾝入江湖,为了对付那位想找‘帝中之帝’的‘洞仙庄主’,今后‘九帝’势将无法置⾝是非圈外,纵有天大的谜团,今后也会逐步得到解答的。”
苏天民深觉闵守义此言有理,心情因而为之开朗不少。二人此刻立⾝之处,是在离宮道不远的一片枣林之侧,二人正在说着话,忽听官道远处隐约有蹄声传来,知道定系那批魔徒扑空回程,于是二人不敢怠慢,眼⾊一会,双双沿林侧小径放步直奔东南,当天傍晚两人抵达⻩山脚下的一个小村镇。
这儿是⻩山的出入口,一般采药商人,以及游山旅客,多从此处入进山区,所以镇市虽小,倒也百物俱备。
两小走进那家全镇仅有一间客栈,净⾝换衣,回复本来面目,准备好好休息一宵,次曰天亮后入山寻访花帝。闵守义担心花帝难找,因为⻩山名峰如林,幅员极广,他们至今仅知花帝在⻩山,却不清楚花帝究竟落脚在哪一峰,如果盲目瞎找,十天半月也不会有结果。不过苏天民却不担心,他记得他爷交代,只要拿着这朵小玉花,一到⻩山便会有人接,他爷既然这样说,自然错不了。
两小饭后无事,便又自然而然的谈到那位“洞仙庄主”再由“洞仙庄主”又谈到那首“洞仙歌词”苏天民已将闵守义引为知己,遂不再加以掩瞒,而将他的下半阕洞仙歌词拿笔写出来,与闵守义关起房门,在灯下共同穷研它究竟有何奥妙之处。
苏天民写出的全阕洞仙歌词是这样的:
冰肌玉骨
自清凉美好
摩何池边情难考
叹古今往来
物换人非
天地里
惟有江山不老
以上为洞仙山庄明悬征续之上半阕
四海谁知我
一剑横空
时驭流星渡银河
岁月浮云过
忆秦娥
玉箫声远
大丹每违在心魔
几度花开谢
今酒眼又见
荆棘铜驼
以上为苏天民在他爷爷书房中见到的下半阕。
下半阕共十句,四十九字,韵嵌“河”“过”“娥”“魔”“驼”五字。
苏天民将五韵之间分别以“×”将前后句隔开,书毕,他让闵守义先读了两遍,然后批着后半阕向闵守义问道:“闵兄看了有何心得?”
闵守义双眉紧皱,缓缓头摇道:“实在莫测⾼深…”
闵守义说着,抬头又道:“莫非苏兄已在这下半阕词文里找出头绪不成?”
苏天民以笔杆敲敲纸片,沉昑着,微微点头,一时没有说什么,隔了一会儿,这才拿笔在下半阕首三分别加上一道圈圈,思索着说道:“这三句:‘四海谁知我,一剑横空,时驭流星渡银河’我们已听那位剑帝唱过二次,有一个剑字,而那位剑帝轻功奇佳,似乎暗合尾句时驭流星渡银河之隐义,再加上前夜小弟似听得那女人在院中说及剑帝之名仿佛叫做什么‘⾼飞虹’。因此,小弟不难大胆假设:下半阕‘河’‘过’‘娥’‘魔’‘驼’五韵,可能代表着五个人,也就是说,可能代表着‘剑’‘刀’‘术’‘毒’‘魔’‘鬼’‘花’‘乐’‘仙’等‘九帝’中的‘五帝’!”
闵守义猛然一拍桌面,叫道:“对,对,不会错了,一定是的!”
苏天民摇头摇,接下去说道:“说有可能则可,如说一定对,则未免言之过早。好了,我们现在再演绎下去,第一韵,‘河’,就是代表‘剑帝’⾼飞虹,至于这个‘河’字本⾝还有无其它意义,我们暂且不去管它,那么,以次之‘过’‘娥’‘魔’‘驼’又代表哪一帝与哪一帝呢?”
闵守义想了想道:“‘魔’字也许代表‘魔帝’!”
苏天民点点头道:“是的,虽然不敢说百分之一百,不过可能性倒是很大。”
闵守义受到鼓励,甚是奋兴,乃又接下去道:“‘娥’字极为女性化,不知九帝中有无女人,如果有,便是她!”
苏天民笑了笑,说道:“如有两位女帝,甚至三位或四位时又怎么说?”
闵守义一愣道:“嗳,这倒是个问题。”
苏天民接着笑道:“九帝中有女帝并非全无可能,不过依小弟猜测,纵有也不致太多,就是二位或三位,到时候再加分析想亦不难。闵兄是否尚有其它心得,不妨再试着说下去,横竖这只是一种猜想,对与不对,都无关紧要。”
闵守义又想了一下道:“‘驼’字代表的哪一帝,也许是位驼帝,只看九帝中是否有人驼背便可决定他是谁了…”
苏天民皱了皱眉问道:“勉強,不过也有几分可能。因为如果单凭‘望文’便能‘生义’的话,‘河’字与‘剑帝’无论如何也拉不到关系的。”
闵守义最后摇头摇道:“‘娥’‘魔’‘驼’三个字,不管猜的对与不对,多少总还有‘文’可‘望’,有‘义’可‘生’,而这个‘过’字可就要命了,你说吧,一个‘过’字能跟哪些事物连起?‘过河拆桥’?‘过去未来’?‘过关斩将’?‘过曰子’?‘过瘾’?‘功过两抵’?过,过,还能过些什么呢?”
苏天民笑骂道:“少胡扯了…”
谁知窗外突然有人笑着接口道:“别骂他,这小子猜对了,老夫正是武林中的‘功过簿’,只不过一个人不是工夫,便是罪多,要想‘功过两抵’很不容易了!”
两小大吃一惊,一掌扇灭油灯,双双离坐纵⾝而起,等两小追出房外,来人笑声已然远远去至对面屋顶上,两小知道追赶不上,由闵守义扬声喊问道:“尊驾何以不敢明说你是哪一帝?”
那人大笑道:“老夫乃回锅又回锅的油条,你小子少来这一套,如望将‘功’抵‘罪’,一曰可为老夫传语花帝,他老竟纵容座下武士在野猪林附近,戴着人皮內具,伪称什么‘黑水尸狼’,任意劫夺商贾,如对这批劣徒立即加以严惩,老夫功过簿上就要记他的老账了…”
语音渐去渐远,终至弱不可闻。
两小对望了一阵,苏天民不噤轻轻一叹道:“俗云:墙有缝,壁有耳,真是一点不错,今天尚好是在⻩山脚下,如在开封或石埭,后果哪堪设想?以后自得小心一点才好呢!”
闵守义恨声道:“怪不得,那厮那天脸⾊不正,原来竟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花帝武士,花帝嘴上说规律严,严个什么?为了那名枉死之旗手,这一状倒是非告不可,到时候要看他这位自⾼自大的花帝如何下台?”
苏天民点头道:“是的,同时也可以知道这位自称功过簿的老人究竟是哪一帝。”
第二天,两小黎明入山,准备先攀登就近之天都峰,不意刚刚到达天都峰脚下,立有一名中年樵夫走上来目注二人问道:“哪一位是苏天民苏少侠?”
在这种地方出现这种事,自然不足为奇,于是,苏天民欠了欠⾝道:“在下便是。”
那人手一伸,又道:“请缴验五符!”
苏天民依言将那朵小玉花交去那人手上,那人验完玉花,一面将玉花交还,一面喃喃自语道:“少侠比预期到达的曰子差了将近半个多月了。”
苏天民不噤啊了一道:“是谁通知你们的?”
那人微微一笑道:“台却令祖,还能有谁?”
苏天民又是一愣,心想:这就怪了,我爷是以什么方法通知的呢?我爷,他老人家到底是谁啊?
苏天民心中虽然充満疑惑,但亦不便于在人面前显露出来,于是,他向那名樵夫模样的中年人又欠了一⾝道:“那么就烦老大哥带路如何?”
那人掠了一眼,迟疑道:“这一位”
苏天民接着道:“这位闵兄为小弟之密友,系与小弟一路同行的。”
那人为难道:“帝君所传之旨谕并未提及苏少侠尚有一名伙伴,关于这一点,格于本宮之规定,实在不便通融。”
闵守义向苏天民说道:“苏兄,你一个人进去好了,我在山下那间客栈里等你。”
苏天民不答,转向那人平静地道:“敢烦这位老大哥进去磋商一下,要进去就是两个人,否则小弟愿意交出花符,就此回头!”
那人搓着手,默然好半晌,终于无可奈何地道:“不用磋商了,随我来吧,苏少侠⾝份不同,持用者又是本宮之玉花,相信帝君也许不会见责…”
说着,⾝躯一转,将两人向峰侧一片丛林中引去。
三人入进密林,循曲径迂回前行,不过地势一直很平坦,不似循峰而上,而极像径穿峰腹而入,果然,不久之后,已有一片谷地呈现眼前,谷中植満奇花异草,蜂蝶营营,清香扑鼻!
闵守义赶上一步,俏声道:“花帝原来真的爱花,我还以为”
苏天民眼⾊一变,阻止他再说下去,闵守义伸伸头舌,扮了个鬼脸,果然不敢再说什么了。
走过布満花草之谷地,迎面是一片修竹,透过竹丛,一角宮殿隐隐在望,接着,大批蓝衣武士出现,每四名为一系列,分四组布守于宮殿之前,领路之樵夫在官中似乎⾝份极⾼,他和那些蓝衣武士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将苏闵二人径向宮中领去,而蓝衣武士们一个个目光平视,也就好像没有看到一般。
不过,一人宮门,情形就不同了。
那名中年樵夫脚步放缓,神态间也显然极为拘谨小心起来,他先将苏闵二人领进东偏厢一间耳房中,然后向二人道:“请两位坐在这儿稍候,容在下向值殿武士打听一下,帝君此刻是否有客,尚望两位不要随意走动。”
那人走后,苏天民哼了一声道:“怪不得古玉蓓姑娘不愿来此,臭规矩果然不少,要早知道这样,我也不会来了!”
反是闵守义轻声说道:“这也不能怪,武林中总共才只有‘九帝’,温到名登帝榜,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老实说,今天就是换了我闵守义…”
闵守义说至此处,后殿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云板声响,闵守义悄声又道:“送客板,迎客钟,花帝果然在会见什么客人,这会儿想是会见完毕,我们来看看这批客都是何等样人。”
于是,两小走到窗户下,不一会,两队红衣武士开道,于庭院中分两班相对而立,然后,访客出现,访客为一老一少,老者是个须眉尽白的古稀老人,⾝躯⾼大,精神矍铄,手中花花作响的捻着一对英雄胆;年轻的则是一个肩挑双辫的青衣少女,只见老少⾝后大厅中隐有抱角闪动,一个洪亮的声音于大厅门口,笑道:“不送了,古老儿,这妮子在这儿呆不惯,今天我也不留你老儿了,但可别忘了咱们还有半局残棋未曾完结,三天之內不来,可要算你老儿的呀!哈哈哈哈!”
闵守义将苏天民衣角轻轻一拉道:“你不是说她不来的吗?这妞现在不是也来了?你看她一张小嘴嘟得那么⾼,就好像有着一万个不愿意似的…”
古家祖孙之背影刚于前厅消失,立由厅廊下闪出一名⻩衣武士向厅內朗声跪禀道。“据慧眼仙樵赵锦卫长报告,天山苏少侠到!”
廊內有人哦了一声道:“是么?怎么到今天才来?领他去后书房见我。可惜你们不早说,刚才古家那妮子来,就是为了不放心这小子,以为他已遭一群神秘匪徒架去,而苦求本座一定要为她设法找人。哈,苏老儿自己不中用,想不到却出了这么个风流孙子,哈哈,一见钟情,真是人小鬼大,这成了什么年头啊,哈哈哈哈!”
笑声一路响去厅后,接着,那名禀报的⻩衣武士走来耳房中向苏闵二人躬⾝道:“帝君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