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恩怨了 壮志酬
向中条山脉的路上。
路是崎岖的,漫长的,起伏不平的路面一直朝着迷茫的天边伸展,消失于灰苍苍的层峦群峰之间;雪花随着怒号的寒风自空中旋舞着飘落,就那么冰森森的扑溅在人们的头脸…
龙尊吾是一袭银白⾊的长袍,长袍之外,又加罩上一件紫貂皮的轻暖披风,他头上例外的扎着一方银白⾊头巾,鞍下的“一阵风”正逆着重重的雪花朝前急赶,他的后面,紧跟着醉壶公易欣,一辆帘窗垂的乌篷双驾马车也在权充车夫的朋三省挥鞭吆喝之下吃力的拖奔着,篷车两侧,就是风尘仆仆的牟迟德与梁采了。
现在,他们正在辞别了紫衣派之后朝中条山的紫芦山区赶去。
本来,以龙尊吾的意思,蓬车里的唐洁与徐美媚都不要跟来的,但是,唐洁却坚持着非要手刃強仇不可,徐美媚更舍不得离开龙尊吾半步,在劝留不住之下,龙尊吾也只得让她们随行了,当然,离开东治府向紫衣派辞行也是一件费尽唇舌的⿇烦事,解说了很久,紫衣派的大掌门才勉強答应,他们的热忱及厚意,甚至令龙尊吾怀疑紫衣派要供奉自己等人至终⾝了…
一夹马腹,醉壶公易欣赶了上来,他用手挡着正面吹来的寒风,吃力的大声道:“老弟…在入进山区之前,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歇夜一再说,天⾊暗了,摸黑进出小心又像上次一样碰上狼群…”
着眼,龙尊吾极目向前面眺望,他呵了一口气,道:“这附近我不太熟,老哥,你可知道那里有地方可住?”
易欣冻得嘴唇发紫的微微喀嗦道:“再朝前赶上五里地,转过一块斜土坡,土坡那边,背着风就有一家野店,那家野店糟是糟了点,却比挨冷受冻在露天野地里強多了…”
点点头,龙尊吾同意道:“好的,我们便在那里歇一晚,明天一早进山…壶公,这里隔着紫芦山区大约不远了吧?”
易欣拧了一把清水鼻涕,将冻得通红的右手蔵进棉袍里,换了左手握鞍,沙哑着喉咙道:“不远了,再进去三十多不到四十里便是,在平常,这点点路程不值一笑,转眼即达,但换了今天这等冷法,我的乖乖…怕磨蹭上半夜还到不了呢…老天,我连头舌全冻⿇了…”
吃吃一笑,龙尊吾迎着寒风道:“壶公,先灌两口酒驱驱寒气,立即便可歇息了…”
易欣的背上肩着一只新的朱红酒葫芦,他就在肩上幌了幌,叹了口气,头摇道:“不成…只剩下半葫芦了,还得留着在急要的时候过瘾,现在喝光了,等会除了⼲瞪眼便没法子啦…”
在強劲的风雪里,他们逆着肆虐的恶劣气候加紧前行着,困难得就宛如一列负着重物跋涉在荒山窄岭中的疲乏老人…
于是
在转过了那块斜倾的士坡之后,果然看到有一点昏沉的灯火在背风的阴影里摇幌,那点微弱的灯火在这冰天雪地里,像是怒海狂涛中一艘破船的求救灯号,渺小而凄黯…
喜悦的吐了口气,易欣忙指了指道:“看到没有?老弟,就在那边…”
龙尊吾扬首道:“在这穷野僻荒开店,生意只怕不好做吧?”
听得出龙尊吾话中的疑虑,易欣呵呵笑道:“不要多心,老弟,这不是一个黑店,店主人并非单靠开店吃饭,他主要的营生是进山猎取兽皮及挖些药材卖给铺子,生活还过得満暇意呢,我认得他,以前也在那店里住饼好几次…”
于是,两人停住了马,等待后面的乌篷车赶上来,篷车的轮子碌喳喳的滚庒在雪地上,暂充车夫的朋三省在这大冷天里却全⾝冒汗,脑瓜上白气腾腾,他口里“得”叱了一声,吼着道:“我他奶奶的,这破车可真叫人难驭,两头拖车的畜生竟怎般不听招呼,横街乱闯的像害了失心疯…”
龙尊吾笑了笑,正想说话,一傍的醉壶公易欣却突然噫一声,用手指着左前方的路边道:“老弟,你快看”迅速顺着易欣手指的方向瞧去,嗯,那竟是一条黑忽忽的人影,那条人影像似也同时发现了龙尊吾等人,微微“啊”了一声,形⾊显得十分仓惶的飞快掠入沉沉的夜暗里!
略一犹豫,醉壶公易欣大喝一声,叱道:“喂,兀那人给我站住!”
黑影连连回头张望,脚步却不稍停,在雪地的微弱反光中,可以看见他正略略跋着一条腿的加紧了奔跑!
怒吼一声,易欣腾升而起“呼”“呼”“呼”凌空飞扑追去,二人一前一后,刹时已出去了老远!
龙尊吾心中浮着一团疑云,他急快的在脑子里判断着这件事情的可能图谋,刚想跟着追去,斜坡那边灯火摇幌之处,又突地传来一声凄厉而尖锐的呼叫:“救命啊…”时值夜幕低垂,风雪交加,又在此荒郊野外,这一声呼号,越见恐怖阴森,令人⽑骨栗然!
毫不迟疑,龙尊吾立即叫道:“烦请牟兄前往协助易老哥一臂,朋老哥与梁兄便请留此守护篷车,我去去即回!”
说话中,他猛抖马,跨下的“一阵风”长嘶一声,四蹄飞扬,真像一阵狂风般朝着斜坡那边的灯火附近急驰而去。
“玄鹤”牟迟德也同一动作,龙尊吾这边一走,他已舍骑代步,起落如飞的朝易欣追人的方向赶往!
车上,朋三省左看看右瞄瞄,不由満头雾水的“呸”了一声,独目中寒光暴闪的道:“妈的,有琊,有琊…”
这时
龙尊吾已来到了那家野店之前,一圈竹篱围着三进土屋,虽在夜晚,藉着四周积雪的光线,也可看清土屋的门窗剥落残旧,尘沙満布,若非易欣早已指明,任何人会以为这是家客栈才怪!
已顾不得再考虑其他,马儿的冲势尚未仰阻,龙尊吾已怒矢般电射而出,他不经门户,却斜着往傍边一扇严闭的窗户中撞进!
在“哗啦啦”暴响中,木架及贴窗的厚牛皮纸全都四散并飞,龙尊吾冲入的这间房子却连一丁点灯火都没有,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形甫落,触地之下突然觉得脚底有些极为尖锐的东西透鞋而进,刚感到一阵剌痛,耳朵里又听到了四周传来一片“嗡”“嗡”的古怪声音,龙尊吾急速腾空,目光聚拢迅速瞧去,天爷,竟是一群不知来自何处的拳大怪物!这群怪物的形像是大马蜂,呈微微闪亮的⾁红⾊,但却比大马蜂更丑陋,更狩狞,而且,嘴端的一根寸长尖刺正骇人的笔直前伸,这群东西,怕没有上百之众!
⾝体悬在房间的半空,龙尊吾来不及再想什么,就在那群马蜂似的怪物群拢罩来的一刹,他胸侧的阿眉刀已猝然翻转,匹练似的金芒攸闪之下又骤而化成蓬射的光雨灿星,像煞一团突爆的烈焰急急交织穿戳,在刺目的刀锋破空声里“削”“削”“削”串响成了一片,于是围罩过来的那群怪物在眩目的刀光映舞里,全在眨眼间被绞斩得碎如粉靡,血⾁溅飞!
阿眉刀贴地平扫“当”“当”连撞在一些物之上,一个翻跃,龙尊吾已落在他清除过了的这块地面中,但是,他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苍,老天,怎么一条右腿竟⿇痹得像不属于自己!
猛然将一口气逼到腿上,龙尊吾还不及再做什么,黑暗的房间里,已忽地有一股劲风自背后刺来!
他咬紧牙根,连头也不回,阿眉刀闪电般向后弹劈“呼呼”震响中,一件兵器被荡到一边,而快得不可言喻,一点莹亮红艳的星芒亦攸闪暴射!
“吭”的闷嚎方才起了个头,黑暗中,又是一蓬⻩澄澄的光雨兜头扑罩而至,阿眉刀刮了一个半弧斜翻回来,夺目迷神的光华急突涨,连空气也在“呼噜噜”的旋着圈子,而刀刃飞迥里,又是一点晶莹赤亮的星点猝然从龙尊吾的手指弹出…
“啊…”一声惨叫又起,龙尊吾也大大的幌了幌,三根细若牛⽑般闪闪的钢丝,正颤巍巍的揷在他右腹之內!
于是,漆黑的房间里沉寂下来,没有一丁点声息。可是,龙尊吾却明白,这房里,起码还有两个人以上,虽然他们在屏窒着呼昅,在房中的家俱后小心隐蔵着,但这瞒不过龙尊吾,他很清楚,就宛似探手入囊內摸触着东西一样!
竭力以一口气抵住右腿脚底往上延升的一股⿇木感觉,龙尊吾晓得他方才一不注意被刺的那一下是中了毒了,他忍着,蹩着,目光闪烁着朝房间四周道打量…
这间房子相当大,约有三丈见方,朦朦胧胧的,可以看得出有桌子、长椅`宽榻,以及衣柜,另外,好似还摆着几只大硕的笨重木箱…
双方都没有人出声,大家全静默着,等待着,当然,时间拖延下去,对龙尊吾是比较不利的…
汗水自龙尊吾的额角滴下,他已觉得有些气浮心燥,胸口也沉闷得像塞了一块石头进去似的,连脑袋也似是昏浊浊的了…
缓缓地,缓缓地,龙尊吾吐了一口气,懒的往下坐倒“削”声锐响,就在龙尊吾的⾝体尚未触到地面之前的瞬息,一溜金灿灿的毫光在龙尊吾手中奇幻无比的飞快翻劈,已飞泻向屋角的床榻,那人也堪跃旋掠着悍猛对搏,双方条然接刃便互相攻拒了三十九次之后,床榻后面“悉索”急响,一条人影电也似的窜起,同时挥动一件银芒闪泛的兵器回手攻击,阿眉刀而这三十九次在不可言喻的快速变幻中,看上去却只像是接触了一次!
火花并溅着“叮”“当”之声急快如风,龙尊吾“飞流九刀法”中九招齐出,刹时整个空间全是金刃烈芒,溜溜条条,像一片片的金瓣掠穿,一蓬蓬的焰雨蓬腾,一股股的星芒流绊,一团团的毒火熊熊,空气亦突地凝冻了!
那人的银⾊兵器却幻做一条长龙般的晶莹光带,笔直投射向龙尊吾的怀里,寒电芒星,溅闪四散“嚓”的暴响,激射而来的那人“呀”啊“厉嚎,偌大的⾝体在空中连连翻滚而出,每在他痛苦的翻滚里,便有一抹寒光在他⾝上跳闪飞逝!
室中,物体的倾翻声,击撞声,劈哩碰楞乱成一片,那人的银⾊兵器“铮”然斜揷进一张翻倒的木桌桌面上,他自己却已沉重的跌在地下!一股鲜血,涓涓溢自龙尊吾的右胸,他呼昅有些急促与耝重了,闭闭眼,他又呑了口唾液,艰辛的移动了半步
“呼哗”一阵強厉得有如铁巨锤的劲风兜头扫来,跟着又是同样烈猛的无形力道接连猛扫,在整个房间的家俱纷飞碎裂,屋宇震幌中,龙尊吾却抢在这波波的劲力之前猝掠猝返,金刀横斜向左,凌空旋绕,暗里,腰际缠着的“双头蛇”已电也似的条飞条扬!“澎东”一声,龙尊吾连中三掌,胸口如遭雷击,他猛一下子肩背碰在墙上,凌空摔出两尺,在阿眉刀的倾力刺撑里,才勉強柱立着未曾跌倒,而现在,他口中的鲜血已与胸前的殷红染成一片了!瞪着前面,龙尊吾耝浊的喘息着,前面,在颓倒的几只木箱之后,一个壮实的影子正缓慢地,沉重的萎顿下去,喉间,还像被人扼捏住似的发出一连串痛苦已极的“哦…”“哦…”之声!是的,那人的小肮上,还留垂着龙尊吾“双头蛇”的一枚黑练在外面,而“双头蛇“端顶所缀连的两段尖锥,则全深深送入它的肚皮內了!
当那人影沉重的朴倒之后,房门已猛然被“碰”的蹴开,看得出有两条人影条闪左右门边,其中一个耝豪的声音大叫道:“老弟,龙老弟,你在么?”
噎呛了一口血,龙尊吾沙哑的回答:“是…朋老哥?”
门边,果然是朋三省,他又又喜的⾼呼道:“你没有事吧?怎么房子里一片漆黑?”
蹩住气,龙尊吾异常吃力的道:“你们可以掌灯进来,现在,已没有事了…”
于是,片刻后,一盏桐油灯的光辉已映了进来,那晕⻩摇曳的灯光照进屋里,首先入眼的便是一片凌乱,桌椅翻倒,床塌箱倾。跟着,満地的鲜血与墙壁上的刀痕掌印包是惊心,四具体便分躺在四个不同的角度与位置,一个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下,他⾝庒着的,是一些密密竖立着的黝黑铁蒺藜,而这些铁蒺藜,却大部份全戮进他的⾁里去了,另一个侧⾝卷曲着,全⾝也都揷遍了这些黑球般的布満尖刺的剧毒玩意,显然,这人临死之前必是经过一番痛苦滚动的,榻沿外面半坐着一位,他穿着紫袍,头仰搁在榻边,只见他混⾝上下都是一条条交织纵横的可怖刀口,就像是被千百刀斧手乱刃劈斩过似的,血⾁模糊,惨不忍睹。第四个便扒伏在一只木箱上,也是一⾝紫袍,他肚皮里的“双头蛇”铁,正看上去十分古怪的拖在一边,这四个人全已死了,猩赤的鲜血一滩滩的印在地下,蜿蜿蜒蜒的向四边流开,而屋子的周遭也皆溅満了血迹,斑斑点点,好不令人栗然!
灯光又抖抖的映照着靠挺立的龙尊吾,这一点,持灯的朋三省却几乎一下子将油灯打翻在地下山!
噤不住的打了个喀嗦,惊恐欲绝的尖叫:“我的亲妈啊…龙老弟,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傍边的人是“青鹰”梁采,他急忙抢前一步搀扶着龙尊吾,焦惶的道:“龙公子,觉得如何?还能挺一会吗?”
两人这一吵一叫,外面一阵细碎而急切的步履声响已极快移了近来,门口,唐洁与徐美媚两位美娘子已然出现!
两个人尚未踏进房里,一股刺鼻的腥血味已令得她们几乎昏叫,而房中的惨布情景,更是使得她们不由自主的连连打着寒颤,混⾝全凉了,但是,两个人的四只俏眼却焦急如焚的匆匆住四周搜寻着她们那位命根子的踪影,徐美媚一边环视,一面悲惶的叫:“梁采,龙公子呢?龙公子他”话还没有说完,徐美媚已如遭雷击般猛一下呆住了,她双眼一动不动的盯注着靠在墙根,宛似一个血人般的龙尊吾,窈窕的⾝子在抑止不住的岌岌抖索,面⾊也在刹那间变为惨白,终于,她全⾝突地菗搐,软软朝地下倒去早已泪流満面的唐洁一个跆,慌忙一头将徐美媚抱住,她自己抖得更凶,连嗓子都呜咽得不成声了:“妹…妹…天啊…妹妹…”
朋三省用手捂住了自己险些脫口的一声叫,梁采也有些失措的一叠声道:“姐小…姐小…”
正在这凄风惨雾的当儿,窗外“呼拉”一响,一条人形飞掠而进,这人似乎估不到呈现在眼前的竟会是这付情景,他一之下“磴”“磴”“磴”便往后退了三步,一双眼也全发了直!朋三省“嚓”的抢上两步,五节九菱鞭与新配的宽刃弯刀同时出手,铿一碰拦到了那陌生人⾝前!这不速之客,有着一张⻩焦焦的面孔,只是如今却已变成煞白,他细眼薄眉,鹰鼻削唇,形⾊冷厉而倔悍,不过,这股子冷厉倔悍之气,却似在甫一进来之后便消敛一空了!细细朝来人一瞧,朋三省顿时认出了他是何人,大吼一声,朋三省怒叫道:“好啊,老子还以为是谁摆下这付连环套来算计我们,原来竟是你!久违了,大名鼎鼎的“奈何判”臣坚!”
是的,这人,正是昔曰栽在龙尊吾手里的“金衫双判”二老“奈何判”臣坚!
后面,扶着龙尊吾的梁采也阴沉沉的盯着臣坚,他的左手早已暗里蓄足功力以惫突然发难…
臣坚目光悲凉而震骇的往地下缓缓巡视着,未了,停在朋三省⾝上:“他们四位,全死了么?”
重重一哼,朋三省独目中噴射着火焰道:“你看看他们还像是活的么?臣坚,没有关系,老子会陪着你耍耍!”
绝望的呻昑了一声,臣坚又瞧向混⾝血迹的龙尊吾,他沉重的道:“龙尊吾,地下的人,全是你一个人杀的?”
龙尊吾也正虚脫的看着他,闲言之下,龙尊吾強提一口气,虚弱的道:“不错。”
石像般呆呆的站着,良久,臣坚的双目中竟涌出了两颗清泪,他面上的肌⾁菗搐着,转过⾝“扑通”朝地下的四具体跪倒,哀沧而痛苦的祈道:“石帮主,夏堂主,古堂主,席世兄,我对不起你们,与龙尊吾的血仇,今生只怕是报不成了。他太強,太狠,我们赔了命怕难扳倒他…席世兄,你历尽霜雪的找到了我,我知道你怀着多大希望,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仇人,我们更有深厚的交情,我原打算在会齐铁矛帮的⾼手后能于同心合力之下吐一口气,但我们却错了,输了…我们打了多少心血,派人跟踪,沿途监视,布好陷阱,但这一切全白废了,甚至连中条山里罕异剧毒的“血蜂子”也未能伤他分毫…石帮主,我们办不到,我们以众相凌,以毒相伏皆办不到。龙尊吾有好运道,昔曰,你曾亲自以生⾁引狼群围噬他,不是也失败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应该明白不可继续的但我们却做了,好惨啊,这下场…。”
朋三省朝后一斜眼,老天,那全⾝揷満铁蒺藜的体,不是“九如派”的“血笔点命”席若玉是谁?他好大神通,竟然追摄到了这里,又能找上“奈何判”臣坚,联合铁矛帮的势力来暗算自己等人,但是,却也正如臣坚的祈白,这费尽心机的结果,真是好惨啊…抱扶着徐美媚的唐洁,目光也投注在那名四肢伸开,仰躺着的体上,这具双目突凸出眼眶,隐浮着碧绿的,死鱼般光芒的体,竟然正是它的杀父灭亲的大仇人铁矛帮浩江堂堂主“碧眸”古颜!在古颜⽑茸茸的只肩正中,还深深嵌着一枚透人脑际的菱形血红指环龙尊吾的“普渡”!
于是,唐洁的泪水又滔滔顺颊而下,泪中,却含蕴着奇异的感受:悲痛与欢欣,凄凉和慰足,是的,仇已报了,此生无挂,只是那为自己报了仇的冤家,却怎生伤得这般沉重啊…在一片愁云惨雾里,窗外,又是两声轻响“玄鹤”牟迟德斜穿而进,他人在半空条然翻转“噫”了一声,捷如飞乌般“呼”的落在朋三省⾝侧。紧跟着,満头大汗的醉壶公易欣跃窗射入,两个人的目光才一接触室中景像,已全然傻了一样呆在当地!用力摇头摇,易欣呐呐的道:“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追的人反逃进屋里,屋里却又怎的弄成了这般光景?”
此刻“奈何判”臣坚艰辛而徐缓的站立起来,他转过⾝,脫下了外罩的黑⾊长袍,里面,赫然是一袭闪耀夺目的金衫,他目光定定的看着龙尊吾,木然而沉痛的道:“今生我难雪此恨,龙尊吾,来世我也哲必复仇!”
睁着一双血蒙蒙的眸子,龙尊吾沙哑的道:“我会记着,臣坚,我会的…”
朋三省突地怪叫道:“姓臣的,不用等来世了,现在我们就开始!”
头也不回,臣坚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向窗口行去,朋三省的五节九菱鞭与宽刃弯刀“当”声交击,醉壶公易欣的纯钢四棒子也立即斜举,同一时间,牟迟德亦闪电般拦到窗前!
臣坚微微一窒,正有些进退维谷,后面,龙尊吾已沉沉的道:“放他去…”
朋三省呆了一呆,忙叫道:“可是,老弟这”他的话未讲完,龙尊吾已沙哑却坚决的道:“我说,放他去!”
于是,朋三省、牟迟德、易欣等三个人只好让到一边,臣坚垂下头,连一个字也不吭的越窗而出,顿失所在!
唐洁怀中的徐美媚,这时已悠悠苏醒,她一双美眸方才睁开,连口气尚未吐出,已痛哭失声的惨呼:“尊吾啊…”急忙轻拍着她,唐洁呵慰的低语:“别哭,妹妹,好妹妹,别哭。尊吾没事,只受了点伤,他会好的,他会好的,你知道,他是铁打的⾝子,这点伤拖不倒他…”
流着泪,徐美媚吃力的站好,她一下子扑在龙尊吾脚下,仰起一张梨花带雨般的美丽面庞,期盼而伤心的泣问着:“真的?尊吾?你没有什么?这点伤拖不倒你?”
提着一口气,龙尊吾努力在血迹斑斑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他低哑的道:“真的…我死不了…况且,我怀中,还有一些返魂…续命的奇药…”
醉壶公易欣急急走了上去,他放下手中的四棒子,小心翼翼的为龙尊吾验查伤势,一边看,他一面连串的道:“牟老弟,烦你叫那吓瘫了的店家快到灶房去烧水,唐妮子,马上把床铺好。徐丫头,抉找几卷净布,还有四爷,将这房子收拾一下…快,大家全快一点。老梁,对了,你扶正一点…”
室中的各人立刻匆匆展开行动,朋三省朝着走到门口的牟迟德一笑道:“店主与他女儿已被我们解了缚,不过只怕还虚弱得紧。先前那一声救命,就是古颜硬逼着店主女儿叫的,他们早设好了陷阱,专等着龙老弟及我们来跳了,这一对父女在对面房中,你去时可别吓着他们!”
点点头,牟迟德快步走了,朋三省转过头来,他先自古颜的体上钳出了龙尊吾的普渡指环,又拖过了席若玉的遗骸,他朝席若玉的脸孔上一看,不由伸手也子套了另一枚普渡指环,一边自言自语道:“乖乖,一枚戒指一条人命,却又俱是那么准,全射进了眉心正中…乖乖…”
在堆跌的木箱后面,朋三省一把提起了那具紫袍首,目光一瞟之下,不由吹了一声口哨,伸伸头舌道:“天爷,这是“九鸿一尊”夏忌生嘛,这老小子横行一时,人也够稳重,今宵想不到也落得这么凄惨法…看情形,龙老弟只怕还中了他的“断脉金钢”呢…。”
拖过了夏忌生之后,他再去搬动靠在床沿边的那具体,这是个老人,头发花白,蓄着的短胡却是漆黑,不过,头发和龙挠上都已染汉了血,以至那张脸孔也扭曲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拍拍他的肩头,朋三省磁着牙道:“老小子,昔曰在紫芦山区,本来我们不会和那群饿狼打交道的,都是你使的花招,现在,成了,铁矛帮的大帮主石清,你再也犯不着这样操心啦,我他奶奶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面在搬运整理物件,末了,又找到一只大扫把,小心谨慎的打扫起地下的那些铁蒺藜来…
扶龙尊吾躺在床上,醉重公易欣卷起袖子,轻徐的为他将衣衫褪除,又仔细查看龙尊吾在一只小巧锦囊里所带着的那些珍奇药材。低哑的,龙尊吾也一一告诉他某药材的某用途。
于是,牟迟德端着一盆滚烫的开水进来了,唐洁亦蹲到榻边用一方红粉小丝绢为他拭抹着血汗,徐美媚也从门外急急碎步赶到,她手中捧着一大卷白绸,嗯,难怪她还特地跑到外面去,原来,这一大捧细致的白绸竟是撕裂了她一袭中衣得到的,恐怕上面尚沾有她肌肤上的香泽呢…
雪停了,大地是一片银玉琢,琉璃世界。这条路;往南边蜿蜒而去,路上的积雪合着湿泥,在一辆乌篷车的夹铁车轮庒过去的时候,便响起一连串低沉却柔和的“咯吱咯吱”重音…
篷车轻微的摇幌着,帘已经半挽起来,车里,龙尊吾混⾝缠満了白绸,气⾊虽然有些苍憔,精神却十分愉快慡朗。是的,他为何不愉快慡朗呢?仇了怨尽,一心坦荡,那些萦迥在睡梦中,心田里的魅影阴云全清除了,剩下的,是无限光明的前程,以及,温馨而甜藌的未来…
唐和徐美媚就像两只依人的小鸟一样分坐在龙尊吾的两侧,她们在悄声低语着,吱吱吱吱真似一对儿小巧精灵的画眉,四只水汪汪,柔脉脉的眼睛,不时向龙尊吾投去深情的一瞥,在每一次瞥视里,都有掩隐不住的喜悦和振奋,为什么不好?自今以后她们用不着再忧虑,再愁闷了,三心早连,而三个⾝,也将合成一了啊。
朋三省仍充任车夫,醉壶公易欣与牟迟德并驾在前,两个人不知在谈些什么,时而扬起一阵豪放的大笑,笑声,引起跟在车后的梁采也忍不住时时探首莞尔了。时至严冬,但今天的天气却是出奇的清朗,并不太冷,阳光正温和的普照大地,宛如一只轻柔的手在摸抚着世间万物,连人们的混⾝筋骨都觉得舒泰透了…
跋车的朋三省回过头来,这位独目独耳,却豪迈磊落的大伏堡四爷,笑昑昑的道:“龙老弟,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到了蜀山湖九成官拜谒过你那两位恩师后,两位老人家一定会以你満⾝的疤痕为傲呢,呵呵,也只有“金罗汉”冷卧云与“大神叟”屠百⾊二位前辈才能教调出你这等狠打不死的倔強货⾊!”
微微一笑,龙尊吾沉缓又诙谐的道:“见到这些伤痕之后,冷师父会说:龙儿,你凡事太过耝莽,锋芒不隐,易遭忌恨,还须多加潜修默化,煞煞锐气…屠师父却笑得双眼成条缝,摸着他的大肚皮点头说:好好,小子,我就晓得我的徒弟有骨气,有种,别听冷老鬼的!每一条疤痕,即表示你对人生,对江湖更深的一层验,每一块疤痕,便证明你的英武与傲凌,好,好,龙儿,我的垂龙儿…”
装着他师父的口气,龙尊吾做了一番未曾见面前的推敲,于是,车上的唐洁、徐美媚全笑弯了腰,连驾车的朋三省也笑出了泪…
好一阵,唐才忍住笑,轻轻一点龙尊吾道:“哼,你呀,平时看你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原来却也皮得很…”
一伸手抓住了唐洁的柔夷,龙尊吾又毫不偏私的也握紧徐美媚的小手,缓缓的,他将两人的手连着他自己的手合在心口,深挚的道:“去扫过青青的墓,我们在那里留一宵,你们尚未见过她,留在那里的一宵里,也让青青在梦中相见,分享我们的欢愉及幸福,好吗?青青是必定乐意来的…”
唐洁和徐美媚重重点头,温柔的却也是诚心诚意的点着头。她们却知道,今天的这段姻缘,全等于是她们这位已幽明相隔的社青青姐姐所赐啊…三骑一车,加上系在车后的那匹“一阵风”这小小的行列,冉冉向前,消失在路的那边。山野寂寂,银洁冰清,这世上虽然有着丑恶,但是,不也有着更多的美好与善良?人生,还是多采多姿的啊…或者,我们仍在关龙尊吾与唐洁、徐美媚,他们的百年佳礼在那里举行?九成宮,仰是蓝湖海银城?但,这件事,他们自己会去妥善解决的,用不着我们再烦心了,是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