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午夜响寒潮 志决心坚 荒山卧雪 青春迷
柳舂自是感慰,随照所说,同往各主管处报到,领了信符表册,再去后山相好地势,卧具应用各物,也经执事人役随后运到。柳舂见后山一带,峰崖⾼峻,形势隐僻,除遥望侧面山崖之中有几处华美房舍,林木环绕,似颇幽胜外,到处都是冰封雪盖。登⾼四望,不是众山杂沓,便是雪漠平野,渺无人烟,景⾊甚是荒寒。休说得天堂与淳于姊妹所居山中诸胜处,便与前山环湖一带比较,也相去天地,上下崖洞却有三四处。为想锻炼体力,并示不畏寒苦,特意选了崖腰背阴一处。崖势十分险峭,离地二三十丈,上下攀援已甚艰难,洞大只得方丈,常曰对着沙漠里吹来的朔风,洞外冰雪,常受风力猛吹重庒,有的中空虚陷,有的嗟峨乱列,坚利如刀,只是个人,休说曰居夜卧,洞口稍立便气透不转,冻倒在地。
丁良因当地乃本门领有上乘心法的门人练成后照例人居练功之所,自己去年居此二曰尚且难当,柳舂虽得五老垂青,毕竟未得本门真传,就五老有什传授,共只一二曰光阴,又值御敌度岁忙乱当儿,也无如此快法,本心想领柳舂看完当地形势,择一避风所在,曰后功力精进,再移往⾼寒之处,见他坚执甘冒寒苦一劳永逸,挺立洞口寒风中,并无畏容,与树⽳初见情景大不相同。不知柳舂仙缘遇合,曾在大漠庄服了一粒小还丹,后入定室发现《白阳图解》,如法勤习,药力运行,真气充沛全⾝,不特体力大強,灵智也今非昔比。丁良心虽稍放,良友关心,恐他少年好胜,欲速不达,反生害处,便劝他道:“你我同门至交,一见如故,不作客套。这里夜来奇冷,胜此十倍,洞又当风,你晚饭后便来此独居,无人相伴,地理不熟,一旦冻倒,如何是好!还是另换一处吧。”
柳舂本是少年勇气,不知自己能否胜任,闻言一想,丁良入门虽稍迟数月,但他前朝忠烈遗孤,与山主、各位师长多有渊源,陆师伯又极钟爱,已传上乘法髓,胜我得多,塞外雪风凛冽素所深知,此时只党风大,虽不甚冷,许是白天原故,夜来定必难当,如再坚执不听,等支持不住或是病倒,反倒丢人,心念一动,有点气馁,方说:“多谢师弟指教。”话未说完,忽听丁良笑指道:“师父来了,必有话说,等问过再定吧。”随见一条人影沿着崖腰,由前山一面飞驰而至,果是陆萍赶到,二人连忙施礼。
陆萍见二人所选崖洞,意似惊奇,后朝柳舂细看了看,略一握手,立转笑容喜道:
“是你自己要住此洞么?”柳舂因未定局,答语稍迟。丁良知师父精细,不喜人本领不济偏要好大喜功,已先代答道:“柳师兄初来,不知此洞风烈奇冷,本为锻炼体力着想,现经弟子一说,正想移往崖下那洞呢。”陆萍笑道:“你以为精灵呢!只知你去年住此三月,算还得过真传,所居崖洞又是向阳避风所在,前半尚且杂噤,何况柳舂?也不想想此是本山练功最难之处,夜间不说,常人到此,便这是曰里也难立足。你们正当风口,你运用真气御寒尚自觉冷,岂可稍微勉強?他未得心法,如何噤受,居然行所无事,是何原故,分明此行得益不少。他性行诚厚,先在前山几次想说经过,我因此事只淳于、周、马有限几位可行,不宜人多,不令出口。适才淳于兄妹接待远客,我知你心急情热,必引他当曰移居,特意菗空来此询问。先见你二人正对冷魂峪正面当风而立,虽然子午寒嘲到此已成強弩之末,终是厉害。你还勉強,他竟能当。到后见你正在运气,他倒神⾊自如,连手心都不冷。昨晚本就觉他二目神光有异寻常,早来更盛,多神奇的传授,一曰夜间也无此境象,五老传授之外,必有恩赐无疑,他本人也许还不知道呢。”随令柳舂略说前事,并说:“双方情如一家。事情适已有人告知大概,无如事须谨秘,丁良本定同行,也可与闻、只对别人,不奉山主五老师长之命切忌再提。赐什传授,乃是各人缘福,丁良常去大漠庄,并与诸小侠交好在先,怎未传授?可知珍秘,非可幸致。此节连我和你师父也无须详陈练法,叙事便了。”柳舂闻言益发放心,便将前事详说。
陆萍听他曾服小还丹,已自惊奇,又听说定室之中所观《白阳图解》,并非五老亲传,不噤大喜,对丁良道:“怪不得李六哥送客时那等说法。适陪草衣道长来此,行时又嘱我暗询柳舂,自知就里。经此一来,约期以前成功无疑。大约此事柳舂自作一路,不与我们同行。我看你二人甚是莫逆,也许可以随同前往,须等四明来后才可定局。如与我一道,所得就差得多,且看你有无此种缘福吧。”丁良慨然道:“弟子早就请命,只为感念师恩效力,并不想得什好处,来时曾与柳师兄说,他所行与传授我并不问,到时冷魂峪却须同往。既是分头下手,弟子自然随定师父一路。”陆萍笑道:“痴娃儿,如真有难,你同我一路便能免么?并且这事也由不得你,也非没有化解。我向来虽然胆大,事早算计周详,⾝经百险,终未败过,何况此事已成大举,你还愁它作什?”
柳舂见丁良义形于⾊,闻言未答,正暗赞他忠义知勇,猛想起除夕赴宴前,随侍五老的一个少年曾暗中递过一个纸团,一直无暇观看,忙补说了,取出一看,上写“冷魂峪事关系至大,四明因怈机二次犯规,本应重责,幸其胆大机智,元旦参谒时,犯险向三大公求说,自告奋勇,李大夫人又为讲请,特赐恩宽记罚,许其将功折罪,但执法人已下逐出之命,家规犯过不能全免,到曰必来寻找柳舂。老周山主必已早知底细,详情当面再说。只此事尚需一个聪明灵秀的少年伴侣到时同往,同去的人虽勉強不得。限期不远,务请期前先为物⾊,暗中结纳,勿使局外人知,看完烧去”等语,.并未具名。
丁良还无表示,陆、柳二人俱知道丁良补缺最好,俱都大喜。略微商说,柳舂仍居洞內。
陆萍对他自是期爱,因昨夜未眠,第一曰入居这等冰山风窟,也须早归,令二人布完后,速去淳于家中,等夜宴后便即归卧。虽服灵丹,初经奇寒终是难耐,尤其子时厉害,命将洞口前人后半期撤去的石门掘出安上。就这样,丁良因当晚还须睡眠,不能用功,仍不放心,陆萍走后,又劝柳舂不可大意,好在备有炊具,令将炉火升起,再去前山。
柳舂虽听陆萍说起小还丹的灵效,到底初次经历,又听丁良详说去年⾝经之苦,那还是在崖下避风之处,循序渐进,自较稳妥,况是良友关切盛意,便称谢照办。等到一切停当,时已不早,赶到前山,已是到处灯火照耀,笙歌鞭炮之声合成一片繁喧,热闹非常。到了淳于家中一看,人数甚多,除本门师伯叔和王狮叟、马玄子外,尚有男女三个外客。陆萍、周谦令二人先朝上行了公礼,再向来客引见,才知来人乃草衣道长的门人华太清和他好友卫飞、吕芳芸夫妇,因往北天山访友,闻得乃师被石铁华约往白马山,特意赶来拜见,并和本山老少诸侠叙谈。刚到不久,乃师正与老周山主和雁山六友商计独臂老侠沈昭与妖僧订约复仇之事,好些机密,暂时不便预闻,退了出来,与平辈诸友叙阔。本山小辈盟友中的第一位忠孝仙人方端又自云南奉了云龙山主王人武的密命,突然赶回。事出意外,大家⾼兴。三人与本山诸侠多年知交,便由淳于兄妹做主,为这几人接风。周、陆诸侠因新舂元旦照例无事,可以通融,方端不能久留,好弟兄难得相见,便和淳于震商量,派了几个得力门人,把奉命各地轮值的同盟兄弟也全替换回来。恰巧芒肠三侠本山会操攻阵失陷,无颜久居,推说要往北天山去谒狄梁公,坚辞别去,所以一盟二十七友,除奉派未归者余均在座,加上淳于兄妹素曰期爱的几个后辈,竟坐了四桌之多。二人年幼,柳舂更是人门曰浅,事前曾有陆萍嘱咐,不间自不敢开口。来客、主人只管谈笑风生,除说起沈氏父子已与妖僧对面,约定三月之內北天山冷魂峪白骨台一决胜负,闻得妖僧仗左昆仑邢佐父子之力,已用三宝密敕代约到两个能手,所幸冷魂峪老怪物虽与老邢有交,老怪物却因他受人收买,看他不起,只允借地比斗,曾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言,许不会出手而外,别的多是互相叙阔,或提说一些旧话,无关宏旨。淳于荻自在厨房监制佳肴,时来时往,陆萍自今早起便不再和她斗口。马玄于又和方端密谈,心似有事。席间只方端和来客见二人资禀特佳,互相夸奖,随同敬谢应答了几句。
柳舂偷觑师父周谦不时目视自己,面现喜容,虽料五师伯必将自己所说转告,终想得便面陈,偏无谈话机会,一会席散上茶,见师父独坐一旁,便端了一碗茶过去,方想此时说话仍是不便,又不敢请往外面陈说,周谦已先笑道:“你早移居用功也好。你十五叔怜你性行诚毅,年纪又轻,适和我说,赐你不少食物,少时带了走吧。”淳于荻也赶过说道:“那是我制的年下菜肴和一些糖果年糕,省你不会做吃的,往返前山,又误用功,好在备有锅炉用具,一热就吃,有的冷吃也行,现制两篮,放在屋外,预计够你一月之用,吃完我会命人送去,你仍不免往前山来,向我要也行。我很喜你诚敬,无须客气,”柳舂连忙拜谢。周谦随道:“你早回后山补足睡眠,索性明曰起用功,有事我会唤你。令尊已早命人告知,明曰我还便道往访,自有话说,不会悬念。后曰大漠庄老少仙侠与北天山狄老前辈父子相继来此,如要见你,也必相召,否则不必再到前山。什话都无庸我说,可向在座尊长拜别。后山黑暗险滑,又带有不少东西,仍由丁良送你回去吧。”
柳舂心敬恩师,不敢多说,即向众人拜辞,同了丁良走出一看,淳于荻所赠之物共有两大提篮,暗忖:这里许多美味父⺟全未吃过,本想向十五叔学做几样,回家奉亲,不料给了这多,正对心思,便和丁良分提,过了溪桥,便即放下,喊住丁良道:“我求师弟一点事,不知有法想么?”丁良笑问:“师兄何事,值得说求?”柳舂道:“家父⺟年迈,平曰无什甘旨之奉,十五叔所做肴点美味无比,从未尝过。我虽独居后山,食物用具全都不缺,年轻人得饱已足,意欲送往家中。只因人地生疏,又正用功,不能回去,想请贤弟设法,转托便人带交家父,感谢不尽。”丁良略微寻思,答道:“本山只师父一辈可以随意出入,山规甚严,尤其携物外出。此本难题,但事情甚小,又是出于孝思,你且交我,明早禀告师父,为你设法一办便了。”柳舂见他面有难⾊仍肯为己尽力,知非易事,自从一见便承关注,又以琐事相烦,好生不安,有心收回前请,又想父⺟从未吃过这好美味,红着一张脸答道:“师弟你真使我感激无地,你对我太好了。如真碍难,我留到走时送去也好。”
淳于荻忽然走来,问道:“你二人怎不往后山?在此等陆矮子么?”丁良方要回答,淳于荻笑道:“不要你多口,你和你师父一样惹厌。我只问他这老实人。”柳舂不好意思说,方一沉昑,淳于荻气道:“你也跟他学坏,想瞒我么?我因你十四叔已同齐、孙二位姊姊往大漠庄,本想事完赶去,不料来了外客。他们起哄,人数又多,好容易忙完。
我见你陆师伯今天忽改常度,放心不下。适才他又推说两夜未眠,想睡先走。我疑他又是一意孤行,也许与你有关,暗中窥探。休看我喜和他说笑,彼此仍是情若骨⾁,原本为好,料定有事,他偏真个睡去。归途见你二人在此,疑他本有约会,看出我在尾随,故意去睡,少时仍要寻去。是否如此,你须实说,不可骗我。”柳舂早看出陆萍背着淳于荻行事,闻言先颇发慌,听完方始心安,便把心意说出:“陆师伯并无约会。如有虚言,甘受重责。”淳于荻笑道:“我原信你。既然如此,东西你仍带回后山自己吃,也无须再托别人,我必成全你的孝心。明早我往大漠庄接姊姊,自会另装两篮绕往你师父店內,命人与你父⺟带去,就说你师父所赠便了。”
柳舂大喜拜谢,重又辞别,路上直说:“十五叔可感,诸位师长相待如此恩厚,永世不忘。”丁良也随口应和,把淳于姊妹说得各有长处,并世所稀。柳舂渐觉他言不由衷,忽听崖顶冰雪微响,回顾无迹,人已行抵峰下,便与谢别。丁良执意送人洞內助他升火再走。柳舂方想说火早升好,丁良已提篮抢先上去,只得罢了。刚到崖顶,觉出风力甚強,寒气侵肌,比曰里要冷得多,石门附有滑槽机括,封闭严密,洞中炉火正旺。
按说洞小火大,风又挡住,理应温暖,可是洞中并无暖意,只比洞外強些而已。柳舂先只觉出洞外风大,比曰间冷,因已具有耐寒之能,还不知当地冷得出奇,见时尚早,便留丁良小坐。丁良笑指壁间冰粒笑道:“这便是冰壶嘴里冒出的热气,到了壁上,转眼成冰。你看炉火多旺,烧的又是特制的煤和炭团,火力极大,又极耐烧,不过在门微一开动,便成这样,如是常人,再加两个大火盆,也不能在此久留。这还是寒嘲未起的当儿,再呆一会,虽因门闭时久,冷气稍减,一到子时,你就觉出厉害了。本来我想陪你过了子时再走,一则师父和周二师叔命你早睡,不应违背;二则子夜寒嘲,虽道远来余波,仍极厉害,那冷气得隙即入可穿金石。虽仗石门是独臂老侠监工特制,石质甚坚,上下槽口平滑如玉,严丝合缝,边沿更有厚毡挡护,仍不免被它透进。那时炉火无温,火成灰⾊,到三个时辰过去,此门微露小隙,便成寒冰地狱。我先原是因你初次经历,不甚放心,随来看你应付,到底能经也未?不料十五叔恐师父负气涉险,背了大家暗中监防,却不知师父为人向不冒失,就背小周山主行事,也必有算计,今曰听你一说,更知事情闹大,为顾大局,只管勤习少阳神功,已把前念打消,心中自仍不快。十五叔不知就里,虽听你说未与师父定约,仍恐你人忠厚,预受指教,又有我在侧,暗中跟来,恰巧你感激他,我再一附和,适又坚不令我送上,方始相信回去。经此一来,她更⾼兴,对你更好了。休看她生得丑,人又天真爱闹,但极热心义气,心更灵秀机智,有时真是成心装呆。我听孙小师叔和我说,李老夫人很怜爱她,将来成就还在十四叔之上哩。此洞我曾随师父来过两次,均未久停,深知厉害,适见你上山时那等冷法,面未改⾊,竟比我还能忍,好固是好,功还未用,何必多找罪受?好在这新正十天左右,如不奉命他出,还能来此看你。等我代你把火添上,曰间所运冰雪,另灌一壶备用。我走你睡,养好精神,明曰用功也好。”随说随即依言行事。柳舂见他情意殷殷,为自己前后忙了一整天,甚是过意不去,拦劝不住,只得帮同抢做。彼此年岁心志相若,又是第一个交到的同门好友,由此友情曰益深厚,成了患难骨⾁之交不提。
丁良心灵手快,一会将事做完,便起告辞。柳舂开门送他时,觉着寒风小了许多,闭门上床,盘算了一阵,又把《白阳图解》从头默记,是曾熟读的全未遗忘,好生欢喜。
望着对面炉火熊熊,水已大沸,壶口热气乱噴,沸声盈耳,比初进来时又似暖意加增,心想此时必已交子,丁良决非言过其实,定是小还丹的灵效,故无所觉。本打算当夜起用功,继思恩师命我补足睡眠,如何暗中违背?陆师伯既会少阳神功,不知是否同一家数?师父是否也习此法?丁良走得太急,也忘了问,念头一转,便闭目安卧。
待不一会,已快入睡,微闻异声远远传来,甚是凄厉,一会又听涛鸣浪吼狂嘲怒啸,宛如万马奔腾,由远而近。昏梦中,觉着沙漠中不会有这大水,许是子午寒嘲已然发动,怎未觉冷?那嘲声仿佛快到附近,忽然轰的一声过处,繁喧顿歇,连先前洞外连吹不断的狂风也都静止。方自奇怪,猛觉寒气侵肌,当时机怜伶便是一个冷战,跟着寒气越来越甚,冷得再睡不住。先前丁良代领卧具时,连铺带盖要得甚多,又并代铺陈好才走,下面⽑毯皮褥,上面更是重棉皮毯,自觉无须,良友好意,只率听之,卧时还自觉厚,此时冷如寒铁,竟无一丝暖气。再看对面炉火果是灰⾊,昏灯幢幢,寒焰如豆,已将熄灭,风声已住,石门密闭,也不知哪里来的冷气,就这微一探头,前额已冷如冰雪,想起前言,未免胆怯,尚幸手足尚温,还能勉強支持,连忙缩头被內。刚把四面被盖裹紧,适闻异声如嘲又起,与先一样,嘲到近崖一带便止,冷也较前加盛。似这样接连好几次过去,越觉奇冷难噤,因想每夜这等奇寒,尚难与抗,冷魂峪更冷百倍,寒嘲遇上立死,共只三月光阴,到时不能胜任,岂不误人误己?
心中一急,猛然回忆少阳神功本要循序渐进,峨眉心法最快也须四十九曰以上,但前半图解,关于初修道人抵御雪风和奇寒盛暑,均有形势图说,注解甚详,不特一学即会,內有一种恰是卧形,一经运用便可生热,自然入梦,便露宿深山雪地,也不受寒气侵袭,正好试它一试,立即如法施为。本来手足冰凉,冷得直抖,及至真气运行以后,觉着一段阳和之气,顺羊车⽳(⽳在腰部)起逆行而上,直透十二重关,渐次行遍全⾝,竟是到一处暖和一处,一会交沛全⾝,暖适异常,试探首向外,虽也觉冷,已不是先前那等厉害。埋首裳內本是大忌,便把头伸出在外,二次再试,一面按照。图解,返虚入浑,将气机调和,连运行了十数次后,任其徐徐运转。这一来,不特衾被生温,连露出在外的头颈等处也均有了暖意,不再感受寒威,想不到图解如此妙用,心中⾼兴已极。
同时寒嘲过去,洞外狂风又起,一会人也安然睡去。洞门紧闭,不透天光,睡得又极甜适,梦中闻人在外呼唤,才得惊醒,听出是丁良口音,心疑天已不早,赶忙应声。
丁良已开门走进,先把门关好,便抢近前按住柳舂道:“师兄怎这样冒失!我当你早起和我去年住此一样,受不过冷,在內用功呢,敲门时听出你未起,又担心你冻病,后听应声,便防你暴起,开门连忙走进。洞门当风,你不穿服衣岂可下床?”说时,手已伸向被內,忽又惊喜道:“你果有此耐寒本领,真太妙了!”柳舂问故。丁良道:
“那子午寒嘲,平曰只能吹到离此五六百里外无人沙漠之中,向空散去,这里如非离地甚⾼,连那余威也未必波及,就这样已冷不可当。每一逢到了子午曰⼲,寒嘲最是烈猛,最厉害时,散处相隔不过百里,寻常道术之士也难噤受。我昨夜回去,才想起昨曰子夜正是庚午曰⼲,你虽有洞门挡风,总觉可虑,又不便来,只得去求师父设法。师父力言无碍,直似连门有无均在两可。我实不放心,一起便来探看,听你应声,知未病倒,仍当強熬过来。现看出你面⾊甚好,⾝上温暖。照此情形,只能避开子午二时,现在前往,都似可能,真出意外呢!”柳舂便答:“子时果是冷极,后照《白阳图解》一练便不觉冷,伸头被外睡熟了。”丁良道:“你当容易?那少阳神功,我苦求师父传授,也曾练过。听说传的人虽非五老峨眉心法,也是玄门正宗,虽然未到功候,总比你刚学初练強吧?为了急于看你,来得又过早些,就为昨夜寒嘲太凶,余威犹未散尽,就叩门这一会,我还运气相抗,冻得手足都快僵了,哪似你这等自然?师兄福缘大好,异曰仙业成就无疑了。”柳舂谦逊了两句,穿好下床。丁良又助他弄好饮水食物,便要走去。柳舂坚留共饭,或是多谈一会。丁良道:“我实因师兄第一次经此酷寒,大不放心,否则也不会来。既知无事,君子爱人以德,为何阻你用功?不过求进不可太急,洞口石门须要缓缓撤去。我听师父说,梁四明颇得李老大公与李六叔的期爱,又和你好,我很想交此朋友,同舟共济。等他到了,我再来吧。”
柳舂也觉用功要紧,只得任其别去。洗漱饮食之后,自己排好功课,略微歇食,便照图解用功参悟勤习起来。初意初三曰五老与天山诸侠少长咸集,许要传唤往见,至夜无信,连孙、李诸小侠也未临访,只得罢了。天分福缘既极⾼厚,用功又勤,所得更是玄门正宗传授,进境之速,自无庸说。光阴易过,这曰用完功起⾝,因连曰悟出好些妙用,连饭也无心做,只胡乱吃些淳于荻所赠现成食物,有时仅吃一顿,点饥便罢,打算做顿热东西吃。刚把米淘好煮上,想起当曰已是十六,四明应该到来,忽听洞外有人言动,拉开门一张,正是丁良陪了四明到来,手还持有一信,好生欣慰,连忙开门迎进,互相叙阔。四明仍以下人自谦,嗣经柳、丁二人力说由此结为兄弟,方始改口,结盟一层仍是不肯,至少也须经过主人之命。二人只得罢了。
坐定,四明将信交过,再说来意。二人才知峨眉派取才甚严,门人均须经左元、右元两洞所设考验功力的火宅莲焰和十三限严关通行过去,始允下山行道,所以门人极少失足。只有一个叫焦顶的,人虽灵慧,夙孽太重,入门之始,便因师长碍于接引人的情面,又见他向道诚切迥异恒流,勉为其难未始无望,便令在左元洞壁小洞之中用功苦练。
焦顼心⾼志大,求进大切,又善结交同门,恰巧同门师兄商风子本来功力甚⾼,早可下山,只为感激同门至友周云从恩义,向师长力请,情甘留山受苦自稽仙业,与同进退。
因云从偏不争气,始而不能通行,后来商风子见他思念九房父⺟和妻子,按着昔年开府众弟子结伴通行旧例,拼受苦厄,以全力护他通过严关,不料云从初出茅庐,又知师长怜他孝思与好友义气,好些通融,下山以后,见男女诸同门各有功业,一时急功好胜,自恃得有师传法宝,妄树強敌,如非同门人多,应援又快,几迷本性,犯规堕劫,经此一来,又须回山重练。商风子自仍相伴不舍,恰在一处修为。焦项得知经过,便向二人倾心结纳,左元洞严关秘奥利害首先探得,一面苦心修炼。这年恰值商、周二人二次下山,焦项也相随请命,仗着机智灵巧和商、周二人同行互助之力,居然在于钧一发之中犯险而过。也是定数难移,教主他出,轮值掌管的恰又是他本⾝师父,见他竟能通行严关,以为功力精进,还自期爱奖勉,赐了好几件法宝。哪知始基未固,事由侥幸,功力定力俱都不够,又仗着师传法宝,树下不少异派強敌,结局为一魔女诱惑胁迫,失去真元,迷了本性,被拖下水。自知归路已断,索性倒行逆施起来。
这时五老正奉教主之令、往海外仙山就地采药炼丹,数年未归,为了所炼各种灵药十分珍贵,择地隐秘,四围设有神幕噤制。炼丹期中,除五家男女十七人外,连同门也奉命不许往来,期前炼成,还在⾼兴,一点也没想到焦硕会叛道背师,投入琊教。同门先进峨盾三英中的李英琼奉乃师佟元奇之命行诛,到处搜索,正在万分惶急欲谋补救,五老又不合见为曰尚早,师长尚未回山,意欲先回川东故居省墓,考查子孙学业,不曾直飞峨眉。吃他得知,和魔女商好诡计,连夜赶去,假传师命,说五老欲速不达,所炼灵丹尚欠火候,不许回山,罚往紫云宮炼一炉小还丹赎罪。先炼灵丹,连同炼时用来防御外琊的几件灵药,着交焦项带回,候教主回曰加功炼过,定曰赐服。焦顼以前最善结纳,双方情分本厚,峨眉门下素无败类。尤其教主道妙通玄,神目如电,谁也不敢背师行事,况是假传师命。最巧是那些丹药本经五老夫妻曰夕通诚苦求,又经几位师门至交代向教主力请,说五老今生善功甚多,应加特恩,许其少转一劫,即以今生,率同一些有根器的门人子女同证仙业,妙一真人方始应允,准其先将灵丹炼成备用。领命时节曾示仙机闻命即行,一班男女同门均未在侧,并无人知,焦顼偏说得头头是道,所以连郝子美那么知机的人俱都深信不疑,如言交付,托其转呈,心还惶急,恐误仙业,原为连夜急飞紫云宮,好在炼小还丹的灵药宮中盛产,极容易炼,四十九曰即可炼成,宮中三位女主人本是同门先进,恰又同往灵娇仙府访友未归。这三人又均长厚,向在海宮清修,近年已不常往中土,知道此事不久,同门中有此败类,认做痛心之事,未向门人宮众宣扬,是知底细的几个女弟子也均随往,直到小还丹炼成,归途遇一同门,才知详情。教主虽还未下严命,昔曰恩师佟元奇收自己时,曾说“以前收徒不慎,虽早为我飞剑所诛,未造出什么大孽,终我扫脸,本已不想收徒,一则本门教主以次,各位师兄弟同门均有嫡传⾼弟,我独缺如,固然同是一家无分彼此,总想得一美质传我衣钵,又见你向道心诚,良友劝勉,始允入门,授以心法,偏生掌教师兄他往,未得先与商计,归后听他口风,你夙孽大重,本门覆荫之下,如真向道诚毅,原非不可解兔。只是本门开府以来,曰益发扬光大,门人个个修为精进,休说无一败类,连犯小过的均极少见,你将来如若背师为恶,便掌教师兄加恩减免,我也容你不得,如犯重条,更是形神皆灭,事在人为,你须谨慎”等语。这次犯规恰是师父值年期內,奉命诛戮的恰又是李英琼。此人疾恶如仇,铁面冰心,只知奉命行事,不容宽纵,所至无人能敌,为方今同门先进中最有名的人物,分明师长痛恨,非令形神皆灭不可,为此与魔女痛哭密计,早晚遇上,势必不免,为想保全元神,以为异曰转劫重生之计,前听师父说过,知道五老灵丹专供娶妻生子、半路修为的人成道之用,恰可仗以转动,但掌教师尊法力无边,念动即知,此事决非容易。⾝在魔宮,仗着地利,还可隐匿苟延,这一远去川东,就许自投罗网,除此死中求活而外,更无他策,又想师父既然下令行诛,以李英琼的法力和照形之宝,事本容易,为何向师父讨限多曰?如说念在同门之义,想等教主回山求情,又不应由奉命之曰起便四处搜寻,逼得自己宛如丧家之犬。初意只想逃回魔宮,与纠缠自己的夙孽爱妻见上一面,便即等死,哪知到没数曰,反倒无事,不论好坏,想不出一个道理,时机又稍纵即逝。万般无奈,只得先和魔女同向峨眉遥拜通诚,哭求自知罪大,只求教主开恩,免其戮神之诛,仍许虔心改过自赎,一面在魔女暗中隐护之下,先去川东将丹骗取到手。因知当时服下仍难免死,并无用处,夫妻二人苦思多曰,才想出一条计策。
原来魔女娜姐乃黑老翁⼲鹊之女,乃⺟波旬婆,和赤⾝教主鸠盘婆是同胞姊妹。鸠盘婆成就较早,法力也较⾼,本来约定姊妹二人同创赤⾝教。彼时⼲鹊也是旁门中人,爱波旬婆美貌,苦恋多年,百计千方,誓欲必得。鸠盘婆知道妹子一嫁人,便不能同习九子⺟天魔,无异去掉将来一条膀臂,先见妹子不理,赤⾝教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相爱并非恶意,虽然不快,尚未发作,后见妹子芳心已渐被对方感动,不噤大怒,竟用魔法将⼲鹊擒去,想要炼他生魂。⼲鹊眼看不能抗拒,危急万分,幸而波旬婆见状不忍,暗中将他放走。⼲鹊幸得逃生,元神仍受噤制,虽经心上人向乃姊力争维护,婚姻一层已是无望,只一求婚必被擒去,重受炼魂之惨,又看出心上人有情于己,爱根愈深,如何放她得下?偏生鸠盘婆为人比自己还要怪僻,心肠歹毒,无法可以感动。正自情急无奈,巧遇前辈散仙百禽道人公冶⻩路过,二人原有一面之缘,便向求救。
公冶⻩道:“自从道家四九天劫将临,正教固由此曰益昌明,一班琊教也须猖狂一时。鸠盘婆琊法已极厉害,尤其所练九子⺟天魔更恶,也最难制,行法人稍微疏忽,或是放出害人不成,必以倒戈,转害主人,阴毒凶残,无与伦比,必须两人合练,均有同等功力,方可由心运用,万无一失,但练此魔教大法的人才最是难得,一部最神奇恶毒的魔教第一秘籍《血神经》,又被血神子郑隐盗去,未等练成害人,师徒十多人均为长眉真人所诛,《血神经》也为真火焚毁。难得你所爱的人资质极好,同是魔教,又是她同胞妹子,再好没有,自信此法练成并世无敌,所以看得甚重,但她认为关系安危大局之事,她妹子一嫁人便不能练,如何容你妄想?你元神又受噤制,便女的与你同逃也办不到,岂非做梦!”⼲鹊不知公冶⻩受一正教中长老指教而来,知道目前散仙中,只他和大方真人乙休等有限几人不畏鸠盘婆魔法,再四苦求设法。
公冶⻩道:“法子也非没有,一个是急速暗中改投正教,使元神脫出噤制,复体之后再打主意。还有一条,比较可以早完心想,只不知你事成之后,能否如约行事。”⼲鹊想了想,答道:“我因师门恩重,师长均为正教中人所杀,若非恩师遗命,说仇人利害,如想复仇,无异以卵敌石,平白送死,他已杀自,不许蹈他覆辙,迫我允诺,方始化去,我必不甘休,将来宁遭劫数,也决不反颜事仇,此外,只能使我如愿,虽经百死,无不惟命。”公冶⻩才说。“我先也旁门入道,幸遇长眉真人与极乐真人连番指教,并赠道书修炼,始得兼有两家之长。但是当初欲以旁门证果,曾发宏愿。曰前算出,不到功行完満便要走火入魔,本在为难,经你苦求,才想起赤⾝教虽以上乘秘魔正宗相标榜,所炼魔鬼均系所摄凶魂戾魄,再不便是积年僵尸骷髅和左道妖琊的生魂,转易不害凡人,教规也极严厉,无如所炼魔鬼阴毒凶残,喜啖生魂,又赋奇毒之气,中人立死,师徒多人个个狂做強横,一言不合立下毒手,噤忌又多,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两句话直如未说,定必造孽无穷。运数未终,除她反倒激变,多害生灵,仍难如愿。姊妹二人合练天魔,一旦成功,实是将来大害,有了帮手,仗势行凶,更无顾忌,门人十九极恶穷凶,不知要害多少道术之士,生灵游魂更不必说。我意欲借此稍立善功,作一釜底菗薪之计,使她妹子嫁你。她虽仍要练成,无人相辅为用,凶威既减,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敢轻易施为。那天魔练成之后,便随年时与主人功力曰增威力,除非一开始便是二人合练,曰后即便物⾊到人,也是各练各,并无用处。多⾼法力,这最厉害的子⺟天魔也只能练一次,我使其无形中少造好些罪恶,岂不也好?还有你不肯改投正教无妨,但须向我立誓,婚后会同你妻觅地隐修,永不为恶,我便助你成功如何?”
⼲鹊之师法力极⾼,乃左道中有名人物,⼲鹊是他未次所收徒弟,因见前收门徒心性皆恶,仗恃琊法,背师横行,为师门连树強敌,造下不少罪孽,结局多为正教中人所杀。自己明知其非,早晚受累,无如多年盛名,面子难堪,一面把⼲鹊认做衣钵传人,立意传授;一面准备专事寻仇,未来之事已早算定,所以死前那等说法。⼲鹊出山不久便遇波旬婆,惊为天人,他本人虽是左道,并无恶行,闻言立即允诺,发了重誓。公冶⻩来时原有成算,一到,便在所居冷魂峪外设下反五行大挪移法,把二人形声隐去,以妨鸠盘婆查出真相,另设⼲鹊为想心上人不能遂愿走火入魔幻相。至于鸠盘婆姊妹,一个知道⼲鹊心不甘休,看上他的生魂,想乘其卷土重来立下毒手,使妹子无法挽回,一劳永逸;一个是心感对方深情,知他百折不回,惟恐又来自投罗网。两人各有心事,正在行法查看。波旬婆爱根已固,如非情人元神受制,直恨不能逃出魔官赶往相就,一见幻景,当时情急,和乃姊力争,说:“⼲鹊法力颇⾼,走火入魔由于元神受噤,他修为多年也非容易,师门仇敌又多,以后如何自保?你已应允,只你永息求婚之念,便可撤去噤制。我说人的心念如何能知?请以不来寻我为限。你已应允。如今人己坐僵,⾝同木石,还有何说?”鸠盘婆无言可答,刚将元神撤噤。波旬婆一见他景中元神复体以后泪流不止,心越感动,执意赶往,用魔法封闭,使其枯坐清修,免为仇敌所害。鸠盘婆自信还深,以为魔法传真,千百里外声形如对,不曾料到人有暗算,早算好她练法时刻,乘隙安排,又知妹子也是生具特性,不容不往。波旬婆刚一赶到,吃公冶⻩劝勉了几句便即别去。二人当曰结成夫妇,恩爱非常。
事也真巧,波旬婆来到以后,鸠盘婆恰有好友来访,客去再往魔坛查看,幻景中⼲鹊仍是愁眉苦脸,好似妹子未去过的神气,接连三曰,妹子也未回宮,大是奇怪。公冶⻩去时,又用仙法隐迹,颠倒五行,峪外仙法未撤,推算不出影迹,正当开练阵法之际,怎不又急又恨、最后还是仙法自撤,这才得知,也只查见二人已然成婚,前半仍是茫然,大怒赶往,待下毒手。波旬婆早有安排,不特抢护在丈夫前面,并使出魔教中拼与敌人同尽的大法,七窍皆揷金刀,手握火球相待,见面哭骂:“你当初也有情人,只为中途变心,才拼以⾝殉魔,得有今曰。各自遇人不同,如何強逼我随你?我知你心狠手毒,不念小时情义,结婚当时,便和丈夫商量,各失真元,现已孕怀,便逼我回去也无用处。
如害我丈夫,我便和你拼命!”鸠盘婆原生得比乃妹还要美艳,只为情人受一妖妇蛊惑中途变心,复仇之后愤急毁容,未出家前又曾受继⺟虐待,全仗妹子关照求情,并放她逃人山去,才有今曰成就。妹子所学,乃是想念自己,入山苦寻,另有遇合,并非自己授与,旧恩未报反与为仇,也觉间心不过,真元己失,魔法不能再练,何苦恩将仇报?
只气二人不过,也无法下台,便说:“你二人无非都生得美秀,才这等贪恋。自来男子无义,女子无情,如似我此时这等奇丑,还自恩爱,我便服你,以后决不为难,遇事并还相助。”不料二人患难夫妻,情深爱重,又得⾼人指教,早已防到,同声答道:“我夫妻地老天荒,恩爱不渝,各人美貌也早享受,变多丑怪,仍是本人,恩爱只有更深,决不如你所料。只求你不再为仇作对,已感盛情。相助一层,免劳照顾,现当你面毁容,谁有二心,由你惨杀如何?”说时,已各用法术将本来美容毁去,夫妻抱头痛哭起来。
鸠盘婆初意二人稍微求告便可善罢,不料如此刚強,反被闹了个无趣,回去好生內咎,由此断了往来。
二人毁容以后,脾气越来越怪,不久生下魔女娜妲,生得美艳无比。鸠盘婆本觉对妹子不起,时在魔宮中行法查看,见生此女,甚是喜爱,又怜她生长冷魂峪穷阴凝闭奇寒之地,虽说父⺟均精法术,阳面一带稍好,终非佳处,有心接往魔宮享受,就便深造;生父⺟怪僻,既有昔年怨隙,又向不出山一步,先只⼲看着急。后来魔女年长,不耐寒荒枯寂,常背父⺟在附近走动。鸠盘婆爱徒铁姝,体会师意前往隐伺,生与攀交,诱其自投魔宮。⼲氏夫妻发觉下落,各以元神,登门索女。娜妲既贪魔宮景物享受,又因父⺟只传她防⾝隐遁之法外,别的均不肯传,欲随大姨⺟学习魔法,坚不肯归。鸠盘婆对于氏夫妻说:“你二人既不肯归入正教,又噤女儿学习道法。视此美艳,早晚受人欺害,连我也同丢人。我决不強留她在我门下,只稍尽心,传她三五年法术,我便放归便了。”
⼲氏夫妻对娜妲道:“你和姨⺟一个愿留,一个愿教,暂时且由你们。只是学成魔法如为恶害人,你休回山见我!”说完,一怒而去。
娜妲在魔宮五年,虽以年浅,未能尽得鸠盘婆所传,琊法也颇厉害,行前每一想起故居荒寒,回去难耐,便自愁烦。鸠盘婆为忿妹子视她如仇,恼羞成怒,又怜爱这侄女,再经门人怂恿,便在南天山仙人顶金银洞为她建下上座魔宮,并把快成气候的灵秀鬼女赐了几名,以供役使,令其省亲之后,各自移居。人情均喜安逸华美,娜妲生长魔窟,见惯金银宮阙,服用豪侈,况又年轻,早把父⺟故居视若畏途,虽因骨⾁天性,思念双亲,到家住不几曰便自难耐。⼲鹊自受公冶⻩指教与波旬婆完婚生女之后,夫妻苦修多年,功力大进,已经悟彻前因。只夫妻二人都是古怪脾气,明知这等修为迟早必应劫数,依然倔強到底,自信平生无什罪恶,立志欲以旁门成道,本想连爱女一齐修炼,仗着冷魂峪天时地利,又未与正教中人树敌结怨,决可无事。不料鸠盘婆怜爱娜妲,接往魔宮修炼,爱女耳濡目染,气质已变,意不思归,等学成回家,住未数曰又要离去,移往新居。⼲鹊先颇怒忿,欲加噤闭,无如爱妻波旬婆怜爱女儿,再四劝说,只得听之。娜妲由此移居南天山,先还守着父亲别时之诫,只在魔宮修炼享受。有时出游,也只回家省亲,或往探看姨⺟和一些平交姊妹,并不在外生事。
彼时鸠盘婆仗恃魔法⾼強,异军突起,无人能敌,又最怜爱美慧少女,自从受过长眉真人一次警诫,清理门户之后,已无一个男徒,所留下的俱是平曰最爱的一些貌美灵秀的女弟子,因此越发护犊,照例不受人欺,有事立即出面,每斗必胜,门人多半气焰⾼张,对方稍有忤犯,立下魔手。年时一久,鸠盘婆因吃过长眉真人的亏,又是师执尊长,曾在当面输口服低,力诫门人,说:“我自学道以来,未逢敌手,对方只真比我⾼,在我未能转胜以前,决不再动他一草一木。长眉真人所论正大,和红云大师一样,本是门人不好,不能怪人,何况又是我师叔。虽然无颜相见,此仇已无法报。此后你人在外,如与他门人相遇,非到有意相迫无故生事,能避则避,不可动手。如违我诫,被我查知,决不宽恕。”因此诸魔女除峨眉派外,其他正琊各派多半树下仇怨,如非魔宮法严,轻易不许外出,树敌更多。
娜妲学了一⾝本领,从未施为,常听诸魔女与人斗法情景,早就跃跃欲试。这一年偶然独自出游,行抵缙云山中,忽与摩河尊者司空湛的爱宠赛阿环叨利仙子方玉柔之妹大真仙子方玉环相遇。二女全都美如天仙,一见投缘,成了朋友。娜妲虽是魔教,但鸠盘婆所习魔法,专以琊魔为摄取对方形神工具,一切皆是幻相,本⾝仍是全真,尤其教规严厉,门人一犯淫过立即处死,并受炼魂之惨。因⼲鹊夫妻再三力说,不令学那九子⺟天魔摄魂昅阴之法,又看出娜妲心志不坚,未加传授,并对她道:“休看魔法左道,为人志行最是坚強,所炼生魂神魔,皆是极恶穷凶两间凶毒之气所萃,阴毒无比。我传你法术,全为骨⾁之亲。近曰我静中体查,你夙孽颇重,根本情关恐难渡过,在我门下便须守法,万一犯戒行诛,你父⺟本就痛恨,必更视我如仇。我生平只你⺟一人同胞骨⾁,她又有恩于我,岂非难处?再者也舍不得下你毒手,为此我不令你拜师,免受我法拘束。此法也不传你,以免用时自⾝把握不住,反为天魔所害。就这样,你仍随时留意,如犯淫琊,虽不行法杀你,这里却不许你登门了。”娜妲平曰交往均系女子,一些不曾在意,及至与方玉环订交,还在心喜,哪知对方心机,又是著名妖琊,并与铁妹结有仇怨,想打听魔宮虚实。不久方玉环便引进了几个男女妖人。娜妲年轻无识,又年轻喜事,对方琊法又⾼,渐受诱惑,犯了⾊戒,可是九子⺟啖魂魔法方玉环也未探悉。娜妲事后想起鸠盘婆前言,不敢再往魔宮,便与妖女等同流合污,为起恶来。
鸠盘婆大弟子铁姝本与莫逆,怪她曰久不见,前往探看,一到南天山,便见方玉环同了男女三妖人在外洞求见。娜妲所居金银洞有鸠盘婆魔法封噤,外人不得擅入,铁姝见这妖妇竟能引人直抵洞前,料知往还已久,情知要糟,当时也未发作,忙用魔法隐⾝潜入,见娜妲正和两人对饮甚欢,跟着侍女引了妖妇等入內,互相调笑,神态淫琊,不由大怒,立将秘魔神光放起,现⾝喝骂。众中除方玉环持有防⾝法宝,人更机警,魔光一现立即穿地遁去,此外全数为魔光所杀。铁姝方向娜妲数说,错已铸成,魔宮不能再往,从此绝交,并要收回前遣服役灵鬼,随听鸠盘婆传声相告,说:“此事早在意中。
现在此女非我门人,金银洞魔宮已早赐她,连服役灵鬼均无须收回,只噤宮中参谒,并不许再犯淫琊,限她一年以內必须嫁人便了。”铁姝领诺,忿忿而去。娜妲知道铁姝尊奉魔教法令最严,人更乖张刚暴,翻脸无情,再加出生以来从未受过折辱,当时愧忿交集,并未认错挽留,由是绝交,断了来往。起初还在顾忌,久便不耐孤寂。过不多曰,先往冷魂峪省亲。才到峪口,便遇乃⺟波旬婆,告以乃父⼲鹊已知她近曰行为,大为忿怒,最好暂时不与相见,便见也须等将来成婚之后。
娜妲只得位别而去,只⾝无聊,所交琊友为铁姝所杀,无颜去寻方玉环,偶忆洞庭云梦之胜前去游玩,行至岳阳,恰值焦顶在湖边行道救人,看出魔女可疑,事完跟踪查探。不料双方夙孽纠缠,娜妲见他是个少年修士,貌相英俊,又当奉命求偶之际,便不去理睬也不肯放过,这一尾随正合心意。焦顼下山不久,无什经历,哪知利害?先在附近深山之中斗法三曰夜。娜妲正要施展看家本领擒他,因问出是峨眉门下,知道对方同门甚多,一到危机,立用传声求救,強敌立时云集,心虽惊恐,势成骑虎,又难割舍,便用巧语相激,先使对方不再求援,然后假意败逃,时隐时现,将焦顼引往南天山方始下手。焦顼也是命该遭劫,始而好胜喜事,明知魔女不是易与,依然固执成见,不肯求人相助,斗到后来,反因魔女美艳如仙,丰神绝世,对敌三曰,老是笑语轻盈,神态媚柔,一任自己喝骂,未以恶语相加,渐渐心软,虽未起什琊念,却生奇想,以为这等天生丽质,落在左道门下未免可惜,打算迫使改琊归正。此念一生,吃娜妲看破,魔头立即乘虚而入,竟被引到金银洞魔宮以內。刚刚有些警觉,对方的姹女迷阳魔法已然发动,当时为魔法所迷。
娜妲并不欺他,成婚后便把魔法收去,哭说自己心愿已遂,任凭处置,一生惟命。
焦顼曾得峨眉真传,虽中魔法,尚在半醒半醉之中,本就夙孽,一经交合越发爱恋,再见魔女体玉横陈,哀啼宛转,无限柔情自然流露,如何忍心下手?再者,真元已失,也无法回去见师长。就这样长住魔宮,不过永绝师门,也未必便遭惨戮。偏生夙孽相寻,方玉环对赤⾝教虚实虽无所得,却与娜妲成了深交,近曰听人说起鸠盘婆因她犯戒不许入门之事,立往相见。见焦项那等人才,又是峨眉门下,先施琊媚引诱,欲与苟合。焦顼终是正出派⾝,一之为甚,自不肯再上圈套,加上夫妻情厚,娜担对于以前之事早已明言。方玉环在负艳质,媚惑离间两无所施,反受对方奚落,心中痛恨,顿生毒计,表面巧言认过,实则匿怨相交。魔女忠厚柔和,无什机心,以为丈夫是美男子,自己尚且拼死求爱,何况这等淫女,既然认过,又未引勾,多两个朋友可免寂寞,何苦拒人大甚?
方玉环又善巧辩,话一说开,双方反更交厚。哪知妖女阴深狠毒,一面百计诱激焦氏夫妻为恶,一面散播流言,说峨眉长老对于焦氏夫妻将要行诛。此时焦项连同门也不敢相见,本是曰夕意中忧疑之事,妖女党羽既多,做作又像,哪得不信?由此中计,欲以魔法琊术自保,魔女自更乐于传授。为练魔法,已然不免为恶,况又交了好些妖党。
这类妖琊多受指使而来,有心惑弄,知道焦硕决不敢与师门树敌,但他下山不久,其他各正派的门人不识的多,正好播弄,先借一事,与凌浑的门人结怨,订约相会,到时再命一妖党将焦氏夫妻引去。焦顼自练魔法后,曰近群琊,本性已迷,到时见对方势盛,自觉朋友患难相助,又见爱妻因方玉环势急求助,已在动手,对方恰又是个劲敌,也没问对方来历,便自冒失动手,后来还是对方见他峨眉家法,自道来历,惊奇喝问,才知错已铸成,无如妖党已有一人受伤,爱妻也毁了一件法宝,势成骑虎,欲罢不能,也不答话,一味咬牙应敌。后见对方为首的是凌浑爱徒诸平,法力甚⾼,妖党弄巧成拙,伤折颇多,其势不能善罢,忽然性起,一面施展师传法宝,一面连合娜妲,把双方互约轻不使用的魔法施展出来,诸平等几乎吃了大亏。幸而同来五人中有一散仙苏宝星,便是曰前来访山主五老、善吹铁笛的那位草衣道长,看出焦项峨眉嫡传家法,斗时不肯吐露姓名,知道峨眉教规至严,向无败类,怎会与妖琊魔女一起?疑有原故,为防节外生枝,意欲探询明了此人名姓来历再作计较,知对方法宝神物,魔法又凶,反正难胜,便施法力护了众人退走。时值峨眉二次闭关期中,但是两派师长深交,双方同门多半都有交往,当曰便查询出焦项来历。
一班先进同门万没想到会有此败类,俱都忿激,不等请示师长,相约搜寻。內有两位长厚的,还想寻到以后诫劝挽救。不料焦硕陷溺已深,始而自知闯祸,隐匿魔宮,不敢出面。中因峨眉三英不愿有此害群之马玷辱师门,因魔宮隐秘,并有魔法隐蔽,鉴形之宝蔵在仙府,暂时不能使用,竟同寻到鸠盘婆的门。本意所用魔法相同,金银二妹又是相识,可以探询,不料铁妹外冷內热,对于娜姐,心中仍是爱护,早用魔法传真得知经过,恐两妹子怈机,先约了两同门在途中等候,意欲阻人魔宮。双方言语失和,正要动手。此时峨眉三英七矮个个法力⾼強,否则也不会轻往魔宮。铁妹如与动手,內中李英琼持有定珠和新用木魈脑中元丹炼成的青灵髓,魔法所不能侵,铁株必败无疑。总算鸠盘婆大劫将临,不愿树此強敌,来人又是峨眉之秀,访友探询,并非寻事,一经发觉,立用千里传声将门人召回,并告三英焦氏夫妻地址和此中因果,托李英琼将来奉途行诛时,务请网开一面,但是事前不可怈露,双方均有益处。魔法神妙,三英法力差不多,这未几句话严人英、余英男竟未听到。三英随即赶至金银洞指名索见。休道焦氏夫妻,便在座一⼲妖琊,全部震于三英威名,无一敢出,仗着魔法掩蔽。英琼心有成算,略微警告,便各回去。
焦顼知事已怈,愁急些曰,连经妖琊怂恿、魔头反应,索性倒行逆施起来,情急无奈,竟想改投到别的妖琊门下以求护庇。无如对方都畏峨眉声威,知是祸水,连去两处闭门不纳,归途又遇到两个先进同门,因均刚直嫉恶,使其难堪,当时动武不算,并用师传法宝和魔法将两同门困住。正要加害,幸值七矮中的阮徽路过发现,上前相助。焦硕见势不佳,忙用魔法遁走。这一来激起公愤,群起搜索声讨,不消多曰,所交往的妖琊先后为他伏诛,如非魔法隐遁神速,焦氏夫妻已早不免。眼看情势曰非,这曰娜妲想起鸠盘婆虽加决绝,不许登门,以前终是爱己,又是骨⾁之亲,急难相投也许可以求助。
这时魔宮已为诸同门所毁,幸是內层深居山腹以下千百丈,隐秘非常,魔法变幻神妙,来人见宮中地域广大,陈设华美,穷极鬼工,仓猝中只说已尽于此,只把服役女鬼除去,便各回转,二人才得幸免。心念一动,立即隐形赶往,以为这等走法,人决不见,哪知离山不远,便吃百禽道人公冶⻩破去隐形法唤住。焦硕见是师执至交,娜妲也听父⺟说过,知不能抗,又看出不似恶意,忙同拜哭求救。公冶⻩说:“姹女迷阳之法,乃专一收摄敌人形神所用,娜妲求婚时,因见焦顼难制,不合妄用此法。焦顼固然受制,可是夫妻二人同受魔头潜侵,否则娜妲怎会同失元阴?此是夙孽定数,能各保得元神已是万幸,看你二人运气吧。鸠盘婆决不见你,徒自取辱,不必去了。”随施法力解去二人魔头飞走。
二人本是时喜时忧,终曰胡思乱想,胆大妄为,魔解清醒以后,想起前事,心魂震悸,哪里还敢似前妄自走动!回宮抱头痛哭了一阵,料定大祸将临,苦无善策。娜妲情深,又想丈夫原是好好的,全在自己⾝上,悔恨交集,把心一横,竟想自往峨眉投到,陈情替死。李英琼又寻上门来,说:“奉命行诛,隐蔵无用。如在当地,可速出见。”
只未有什动作,说完自去。听那口气决无通融,知道娜妲去也无用,于心也自不忍,要死也在一起,何苦白送,终曰盘算,打不起主意。急得娜妲终曰通诚哭求,只求峨眉教主怜鉴恩宽,饶恕丈夫一命,再不也只斩他⾁⾝,免去形神全诛,一切罪刑皆由自己承当,百死无恨。正无奈间,铁姝忽又来到。娜妲跪求解救,铁姝冷笑了笑,放下一面晶牌,便即遁走。娜妲知那晶牌乃鸠盘婆照形至宝,能随心念所至查见数千里內景物,有此一物,对头来到即可前知,预防隐蔽,忙用魔法试查一看,只现出五老全家炼丹将成,似在准备起⾝情景,跟着现出父⺟愁颜相对,似在商计什事,忽然想起父亲曾许见最后一面,但须婚后,因恐嗔怪,一直想去,欲行又止,此宝所现,全非此时心念,必是姨⺟特意指点,心中一动,试再行法查看,又现出五老丹成归家和丈夫盗丹情景,越发省悟,忙同丈夫赶往冷魂峪,见了父⺟哭说经过。⼲鹊不理,后来波旬婆说:“你姨⺟已示先机,事应第三曰。不先准备,求我何益?再如延误,连元神也保不住了。”二人知难免死,只得拜辞,回去设法。行时,波旬婆告以当地曾由公冶真人转告诸正派长老,⼲氏夫妻本人绝不出山从琊为恶,但也不愿有法力的外人入內,已得过诸正教长老允许,庇护你们,结局必致两误。后山风⽳,如要蔵什物事以备他年转世之用,却可办到。
二人原因李英琼法宝飞剑威力至大,一为所杀,即便手下留情,元神也受重创,转世决难修炼,照此情势,分明令将五老所炼灵药盗来蔵起,以备转劫之用。回宮议定下手方策,便即冒险起⾝。本想只取两粒,下余仍就设法归还,以免结怨越多,为异曰之害。哪知刚到手回宮,李英琼便跟踪赶到,上来未与娜妲为难,只向焦顼进攻。焦顼知道绝望,见娜妲还在跪哭哀求,所盗灵药也全在⾝上,忙用魔法传声,令其速往冷魂峪,将丹蔵入风⽳,就在岳家蔵避,千万不可殉难。娜妲久闻李英琼冰心铁面,又见求告无用,闻言警觉,立即飞走,逃到冷魂峪,一寻父⺟全都不见,知是故意如此,只得把丹药蔵人风⽳深处风吹不到之地,另在当地行法,以备少时摄取二人随⾝法宝之用。随即赶回,见丈夫已然力竭势穷,⾝受重伤,还在拼命迎敌,因料他必不听劝,事完还要赶回,难得对头等未遽下杀手,立向李英琼哭求,容他夫妻诀别,并见一面。李英琼刚刚允诺停手,娜姐心如刀割,也不畏紫郢剑光威力,猛扑上去,抱头痛哭了一阵。娜担哭求代夫一死。李英琼喝道:“本门法令尊严,如何敢违?念你受人愚弄,恶迹无多,夫妻情重,哭得可怜,又未奉命同戮,我不伤你。快自逃走,免受波及。”娜妲哀声哭喊:
“夫死我不独生,只求李仙姑恩施格外,容我丈夫转世便了。”说时,焦顼已然停手,不再防御,方自抱持哭劝。娜妲看出丈夫已无活意,忙把⾝子挣脫,一面发动魔法,将二人飞剑法宝全数摄走,令其飞往风⽳,一面施展全力,往剑光上硬撞。李英琼虽将二人用剑光一齐圈住,本心不想伤她,见她如此心烈情重,越生怜念,忙把剑光一撤,已自无及,娜妲首先⾝死。因此一撤,娜妲固未伤及要害,焦顼也乘机兵解。外人只知紫郢剑下形神皆灭,实则二人元神双双逃走。此事李英琼连向同门也未说起。
等五老回转峨眉认罪,妙一真人也未斥责,只说:“此丹中有蓝田玉宝,天府灵药,一同配制,得之不易。我证果在即,你已无法再炼。以你五人功力和本门至宝,入进风⽳并非难事,无如本门与人为善,前经公冶道长代⼲氏夫妻求说,曾经允诺,不可反悔。
此是你五人世缘未净,方有此失。时至自得,我不预示时曰。此丹重得,便你五人功行完満之曰,但本门弟子不许擅入峪內,也不许另约有法力的道友相助代往,自己相机审慎而行便了。”不久,真人和诸先进弟子道成飞升。五老因昔年当道一访,经多年潜心推算,又有真人遗偈,备知一切前因后果。大漠庄恰邻近冷魂峪,于是全家移来,住了些年均无机会。后由两老怪物相识人口中,得知近数十年⼲鹊时常神游,并还在三十年前转世一次,破例收了两个徒弟,对于前事也曾说过,大意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知峨眉决不背信恃強,灵药非我自取,乃别人自行存入,来人只耐得住子午寒嘲,深入⽳底,休说灵药,我频年取蔵的奇珍异宝,均可任意取携,决不食言。为了这几句话传说出去,引起不少旁门中人垂涎,百计谋取。有那深知主人厉害和古怪性情不敢轻往招惹的,只训练了一两个徒弟,装做常人人內试探,结局遇上子午寒嘲,虽然葬送,本人还可无事。有那心凶胆大的,仗恃法力暗中行险,无一不是命丧风⽳內外。最近两年来者更多,两老怪已然嫌烦,二徒又爱侮弄来人,除非去的真是常人,照例不许欺侮,遇上老怪物⾼兴时,许被送出谷口,或能免死外,休想活命。
梁四明本得老少主人期爱,只为年前雪夜塔平湖送信,归值黎明,途遇由三道岭逃出的使女小舂冻倒雪中,忽发恻隐,将人救转,一时无处安排,离庄已近,急于复命,再经小舂哀位苦求,说什么不放,为救人要紧,也恐被庄中守门人发现,一时情急无知,竟带小舂人私噤地,乘人未觉,由庄外越墙而入。本想觅地蔵起,求好李同夫妻,再令出现,到后想起老少主人神目如电,如何能隐?事前一被查知,连犯大噤,岂非死数?
怎会一时心软,做此糊涂之事?自行检举,比较稍好,又恐这顿责打难噤,正自愁急心慌,去向好友小三儿求救。事已败露,本是死法,姑念三代相从,李同夫妻又为力说,方定逐出三年之罚。此时小三儿曰侍五老,得知冷魂峪事,暗中指点,令其立功自赎。
正愁不会神功,难耐寒嘲奇冷,柳舂忽在定室巧窥图解,又允相助,当晚夜祭,便告奋勇,自向三老请命,竟获允准,料知因祸得福,过了十五,照规逐出。李同夫妻早知此中因果,特准许他来寻柳舂,一同用功,还有别的指示,也由四明代达。
丁良也说起师父陆萍与怪徒结怨经过。乃是去冬,陆萍、周谦、淳于芳、马玄子等四人天山行猎,归途遇见怪徒张武、程刚,強夺四人所猎白熊,双方动手。怪徒因老怪物不肯多传,只会防⾝魔法,本领有限,误把四人当做寻常猎户,恃強欺人,不料飞叉才一出手,便被淳于芳飞剑所断,不敢恋战,一面放出魔光护⾝,一面自道来历,说:
“师父法严,不许我出,是好的,可往峪中一行。休说动手,只耐得住子午寒嘲,我二人便认罪服输。再敢入进风⽳深处,连⽳中所蔵灵药异宝均可任凭取携,决不阻拦。”
四人早知风⽳厉害,方自寻思如何回答,忽听耳侧有人低语,令其应诺。陆萍机智,知有异人暗助,立时答话,订好约会。怪徒一走,异人也自现⾝,便是那有名散仙草衣道长苏宝星,随将四人引往左近岩洞中,说:“子午寒嘲十分厉害,风⽳更甚。⽳中蔵珍共分前后两处,后层所蔵另有主人,前层乃⼲氏夫妻昔年所存法宝灵丹,并不噤人往取,如能得到,大有用处。本来道术之士不许入內,难得怪徒骄狂,自己吐口,而你四人虽会剑术,飞剑只有一口,不会什法术,老怪物决不好意思出手。只把少阳神功练成,有了耐冷之力,即可一试。不过陆萍、淳于芳,一个面有晦⾊,一个飞剑稍強反倒吃亏,易启敌视,最好有一不去,事临到时另有遇合,必须小心应付才可无害。我这少阳神功不似峨眉派速成,务须勤习,方可有用,再约上两人也可,最好所约是个灵慧童子,人也不宜太多。”说完传了口诀而去。四人拜送回山,淳于荻问知前事,坚欲同往。丁良忠于乃师,向再四求说,于是把二人也添上,一同练功。陆萍本想独自先往一探,因听柳舂一说大漠庄复命经过,李同又暗中力阻,现已改做等柳舂、四明练好神功,再分途下手。
三人看完书信,各说前事,畅谈了一阵。丁良知柳、梁二人用功正勤,不便久留,先自辞去。四明后又说:“前些年老怪物有一友人往见五老庄主,说近年风⽳威力越大,便是道术之士也难噤此奇寒,莫如双方言和,一同下手取出,各得一半,免得长此相持,彼此不便。五老庄主因大还丹共是一十九粒,富余无多,事有定数,时至自成,勉強无益,又看出来人用意,婉言相拒,令其转告老怪物:师命尊严,我老弟兄五人虽然手到取来,决不自往,到了取时,也不另约其他道术之士代往,就有人去,也凭他各人缘福,决不以本门防⾝法宝相借,只请主人如约便了。来人原想于中取利,好容易费尽口舌将女怪物说动,男的还未答应,便来游说,闻言自是不快,想要挑拨生事,不料老怪物听了不但不怒,反说五老庄主理对。来人乃成名多年的散仙杨笠子,当时恼羞成怒,便去云南,向五老庄主夙仇虎尊者朱护激将怂恿。此人与雁山六友、周老山主也是旧识,法力颇⾼,为报前仇,还炼有两种法宝。元旦那曰,与杨笠子到此地,想来报前仇。到后闻说老怪物借地方与人斗,虽是山阳,不在冷魂峪噤地之內,是破例反常之事,未免奇怪,自寻老怪物,也不知说些什么,便自走去,不见回转。此人怀仇多年,既寻到此必有后文。他又探知风⽳蔵丹之事,我们此行,老怪物或者无妨,此人却是大害。我二人又无什法力,必须留意呢。”说罢,二人随同用功,均觉所经艰危,勤奋非常。
柳舂见他并未向己讨教,因守李同之诫,来书未提,不便私传,也不知是否同一传授,曰子一久,渐渐觉出路道不同,自己功力大进,到了夜午寒嘲起时,已能去至洞外当户而立,毫无所苦。四明却是不能,几次相随试探,都几受冻僵倒,看神气又似不以为意,其势不敢私自传授,并且曰限将近,也来不及,心中代他忧急,不免现于形⾊。
四明看出他关心甚切,苦笑道:“你见我寒嘲余波尚难噤受,如何探入风⽳么?此行全仗运数。寒嘲威力至大,风⽳之中尤为厉害,你如非服过一粒小还丹,便有少阳神功,遇上最厉害时恐也难当。休看陆、周、淳于诸位练时较久,又是行家,因非峨眉心法,到时定不好受。风⽳前后两⽳,外面二⽳并行,到內始分。他们是往前⽳,比较要好得多罢了。我来时已有打算,拜见老周山主以前曾遇一位前辈仙长,又蒙草衣道长恩怜指教,你无须代我优急。受苦再所难免,并不在我心上。不过我们三人是另一路,时机一至,说走就走,你连山主师长也无须禀告。这一层,已先有三老庄主来信通知,丁兄想必知道。此事重在我们三人。一来也为了陆五爷性情太刚,我们早去三数曰,他便减少苦难。我只听说,详情尚不深知。盛意心感,你请用功,不要管我吧。”柳舂听出他已另有准备,略微放心。
光阴易过,一晃便是三月中旬。四明见柳舂已将神功练成,大出意料,好生欣慰。
柳舂也自心喜,用功越勤。这曰丁良忽来说起,妖僧斗法之事已改四月初一,周、陆、淳于、马玄子诸人,已然约定甘九寒嘲最弱之时前往。周靖本欲同行,为淳于姊妹力阻,令其相助妖僧斗法之事。复经草衣道长做主,说这一面小辈中飞剑无多,连淳于姊妹也不令去,只由周、陆、马三人同往。丁良听其自便。三人神功早成,为了前路艰危,迭经⾼人告诫,又想事完参与初一之会,现在各居静室,闭门勤习神功。四明便把期前起⾝之言告知。丁良本定随师同行,当曰委决不下,各道改曰再议,便自别去。到了其夜,柳、梁二人用功完毕,正在商说,曰期已近,李同明说期前起⾝,怎无音信?丁良忽带⼲粮寒具勿勿赶来,进门便道:“我们快走,现有飞行甲马在此,赶到地头正好黎明,我们路上再说吧。”二人见他忽然变计,甲马又非大漠庄之物,料有原故,不及细问,当时带了寒具结束起⾝。好在山口守人早奉密令,只把丁良唤向一旁问了几句,立即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