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变灭潜踪 藏舟戏侠女 凶顽护犊 截浪
话说石⽟珠首先行法隐⾝,往东偏院飞去。到了妖妇所居楼上一看,楼共五间,甚是宽大,临湖两间均有木榻。除秋月所见零碎⾐物银两外,榻上还放有包裹道袍之类;临窗案上放着两份杯筷,酒菜丰美,尚未动过;榻旁有一大壶美酒;另一桌上的生果食物甚多,用具也有六七套。看情景,房中决不止妖妇一人居住,妖也必常来会饮,人数至少也有五六个。石⽟珠再一搜索,忽在⾐物內发现一个画有山形的略图。仔细观察,除上画有简略山峦林木外,并还布有五行、九宮、十二元辰方位,那中宮要地却在后半,前半只旧埠头注有记号。才知君山底下泉眼不在当中,竞在后山十二螺一带。想起林绿华昨晚发现妖窟换了地方,不是原处,也许妖人新设法坛下面便是湖眼大禹覆钟之所。
此图胡蔵在道袍袖內,以前大概由妖妇保管。因为昨晚人宝两失,妖妇不敢再见妖道的面,决计远逃,惟恐此图带走,妖道益发不肯甘休,故尔临去时将它留下,胡塞在妖道袍袖之內,使其减少报复之念。
石⽟珠随把道袍拿起一抖,果然落下一张字条,错字歪斜,殊不成字,笔迹也甚潦草。大意是说:昨晚正在洞內向史涵虚供,突然来一敌人,是个少年女子,夺去了两件法宝,将人救走。因怕主人回来责怪,迫不得已,只好暂避。自己曾被敌人捉住,追问主人行踪,因知此事关系重要,抵死未曾吐露,终于乘机逃走,脫了毒手。略图恐要应用,不敢带走,逃出以后,又复冒险赶回,将图留在道袍袖內,仅取了些应用⾐物银子,即行离去。此后将隐居荒山绝境,照主人所传道法自行修炼。等到⽇后⽔落石出,主人去了疑心,自会来归。迫于不得已,请勿追究。并说那女子法力好似有限,被捉系出不意。敌人不特不知法坛奥妙,并不知法坛下面还有许多机密妙用,连史涵虚的噤法都不能破,还是強迫自己收法,始将人救出。看情景,好像史涵虚约来的徒不是峨眉、青城两派仇敌。倒是前湖另一要口,时有生人在彼处逗留。昨晚敌人未来以前,曾有两个少年在旧埠头前泅⽔,內中一个,人⽔好一会才行冒出,神情甚是可疑。因主人与诸道长不在,为守行时之诫,专心防守后洞,未敢招惹。自知不合误事,本已不敢再见,为表忠心无他,既有所知,不敢不告。
右⽟珠看完,觉着无意之间发现妖人机密,此行不虚,好生喜,估量新设法坛底下必有文章,后山新!⽇两妖窟均不曾去过,寻张、林二人同往查看。便把字条、略图一并收起,又把全院上下一一查看,方始离开。想要先寻林绿华,刚现⾝走出观门,便见张锦雯同了杨永兄妹及随行仆人,由旧埠头那面缓步走来。石⽟珠上前去,说了前事。
张锦雯惊道:“这就对了。我刚才到旧埠头,假装在柳荫小坐,默运玄功,元神人⽔查看,见⽔底君山脚下穿了一个大洞。乃是以前⽔神受了妖人強迫所穿,没等穿进多深,便即遇阻,不能再进。我原听林师妹说过,无什异处。最可疑的是洞口以內不远,还有一个三尺方圆的小洞,是由上而下,照直往⽔底穿通,与前洞由横里直攻向山腹不同。上有浮泥掩盖,本来不易看出。我因妖道、妖僧曾驾丁家渔船来此闹鬼,似往⽔里撤有法宝;走后那两少年便跟踪⼊⽔,昨晚又来此游泳:认定必有原故。仔细查看,才看出那一片泥花不住地微微翻滚,不像别处宁静,好像泥底下聚有⽔中生物神气,但只数尺方圆一圈,不住往别处移动,泥花翻滚又是极匀,好些可疑。试用法力分开浮泥一看,下面竟有一个圆井一般洞⽳,深约十余丈。最奇的是近底之处有一个尺许大小薄铁片制成的风车,经过人力催动,在下面旋转不休,还有碧光闪耀。可是那风车并非真个法宝和噤物法器之类,除能自转放光外,并不能再朝下进攻。上生浮泥也是行法人故意显出的狡狯。如说无用,洞已攻穿甚深;如说有用,我已再三试探查看,分明是三片废薄铁片,用⿇线扎成,毫无灵气。如防人知,何以又在湖底面上现些形迹;如要人知,那地方之⽔甚深,又在横洞口內,便是十分留心的人也看不出。真不解他何故如此。”
石⽟珠揷口问道:“师姊把那风车和掩饰法宝形迹的法术破了么?”张锦雯道:
“放风车那人做作甚是巧妙,乍看洞底,碧光紫光闪,活像一件异派中的法宝发挥威力,往⽔底进攻,洞又被攻穿那么深,不由人不把它看重,直到破去,才知竟是障眼法儿。因为不像左道妖法,我又将它复原,仍使自转,并略幻了些光华在风车上,底面浮泥也使之恢复原样。上来回想林师妹与史道友所说前事,照着今⽇所见情景,好像妖人见环山一带有神禹金⽔之噤,无法攻穿,于是改横为直,想由山外直穿⽔底,攻⼊地心,再往横里进攻。又以环山既有噤制,湖底深处未必没有防备,此举不过姑试为之,必还另有谋诡计。大概他不耐烦守候,便驾舟来此,照你所得图形宮位,将法宝放向⽔洞之中,听其自⾝⽇夜往下攻去,与后山法台双管齐下。満拟两路必有一成,事极隐秘,外人不会发现。不料两少年暗伏其侧,等妖人一离开,便即⼊⽔。惟恐妖人惊觉,一面将他法宝收去,一面却用法力掩盖,使敌人再来查看时误认为法宝仍在,到时再给他一个空喜。就这样,意犹不⾜,昨晚又来用铁片制一风车,代替妖人之宝,并幻出些妖光,在下急转,使其⾝临洞上也看不出。照此情景,两少年不是青城门下,也是正派中人。我不合一时疏忽,破了他的巧计,勉強复原,终恐失误。林师妹不知寻到也未?二少年所乘小船尚在埠前停泊,只要见到他们,间明来历,与之合力,必有益处。你说后山法台一节,妖人今⽇既不会回来,稍慢前去也无妨,还是先寻那两少年为是。”石⽟珠点头称善。
二人边说边行,一会便回到湖神观。因为观前⾼坡可看全山全景,秋月密告有人看见两少年出⼊松林之后,便未再看见,便由张、杨诸人在上遥望,留意两少年归路。石⽟珠仍去寻找绿华,并查看两少年的踪迹,连寻了好几处,均未见人。正驾遁光隐形四下找寻,忽见林绿华由后山飞来,忙即上前叫住。未容开口,绿华先问:“来时曾见两少年踪迹也未?”石⽟珠好生奇怪。绿华笑说:“我们不应看轻人,今⽇走了眼了。”
原来绿华因觉两少年驾舟来往,法力必不甚⾼;又见小船尚泊埠头,两少年并带舟小孩随行;君山地不甚大,张、石诸人均在前山,两下里一留意,断无寻找不到之理,未免大意了些。上来先照两少年所去松林跟踪寻找未见,后山地僻,也未隐去⾝形。后来连寻了好几处,一直寻到后山,终不见两少年和随行小孩影子,又沿着后山⽔边往回路寻找。绿华正走之间,忽瞧见前面竹林中有小人影子一晃,忙即飞⾝赶去。到了林前,正待走进去,忽见一小孩愁眉苦脸走出林来,往湖边遥望。绿华看他穿着好似舟小孩,过去一盘问,小孩満面愁容,答说:“今早我由岳楼前湖边载了两个游客,由黎明起在湖上游了一阵。后来此地,一同上岸,闲游到此,游客忽说这里⽔中蔵有宝物,随同下⽔寻取。命我在竹林中守候,不令走开。已然守了这么大一阵,不见出⽔。久闻君山⽔底有神,那宝物必是⽔神所有,也许客人被⽔神捉去,送了命。客人手头大方,⽇前曾坐我一次船,给了不少银子。⺟亲知他们是好人,才应的雇。家中靠此为生,如若空船回去,又没得到船钱,⺟亲决不信客人⼊湖取宝的话,必当我顽⽪偷懒,背了客人私自回去,或将客人得罪,不给船钱,到家非受责打不可。如今客人⼊⽔已这么多时候,毫无动静,所以发愁。”
绿华估量两少年不问是否妖,必在⽔中有事。照⽇前史涵虚所说,两少年对这小孩似颇爱怜,既带同来,决不会弃之而去。绿华为防小孩警觉,一面安慰小孩,一面把⾝带备用的散银给了些与他。并说:“客人少时自会出⽔,否则你已有了船钱,回家见娘,也可代。不过你已受人之雇,不应走开,何况少时还可再得一份。你可仍去林中等候,以防客人上来找不到你。”小孩甚是喜,仍回林內。
绿华也假装走开,到了僻处,隐去⾝形,重往湖边等候。仔细运用慧目观察,那一带⽔中并不似有人在內情景,先还未想到小孩是诈。后来越看越不像,那一带原是山右湖滨最僻之地,山麓⽔浅,⽔面上布満浮萍,毫未动过,⽔中也查看不出行迹,渐觉可疑。便想寻小孩详询,是否见少年由此⼊⽔,或是泅往湖心。及至寻往竹林一看,早已不知去向,地上却留有三人并立的脚印。旁边一株巨竹竿上,还有刀划的字迹,上写:
“男女授受不亲,为何向道童探问我们的行踪,四处寻找?看在你不是妖人羽,人还大方,不值与你计较。如真要寻晦气时,我们去岳楼上等候,你敢去么?”字甚潦草,语意行径均带稚气,不噤又好笑,又好气。
绿华知道上了当。适才出时,令秋月指点少年所去途径,必被隐伺在侧偷听了去。
既约往岳楼上相见,何故令小孩哄骗自己,在此等候?如叫阵,这里隐僻无人,正是地方。岳楼上游客众多,如何可以动手?好些俱不合理,心中不解。估量两少年一会必驾原来小舟回去,猜不透是什么来历,决计非寻到他们,查看明⽩不可,于是又往前山赶来。
石⽟珠听绿华说完前事,正在寻思,忽听后山雷震起自地中,连地⽪都受了震动,但只震了一下便住,声甚闷哑,远方的人不易听出。好似发雷时恐人发觉,下了噤制。
一问绿华,正是后山妖洞左近。突地警觉,急道:“师姊,我们受了人家捉弄,中了他的道儿,这厮不知闹的是什么鬼。我们还不快走!”
说罢,二人飞起,同往后山赶去。到后一看,绿华昨晚救人的妖窟所设法台已全被人毁去,妖法尽破,台底陷有一个深约五六丈的地⽳。再飞下去仔细观察,那地底事前早被妖人掘空,当中另设一台,本来四边妖幡林立,此时均已寸断粉碎。台前悬着一盏神灯,台上还有一座铁架,架上満布符咒,也已倒断毁去。⽳中余氛还未散尽,分明破法不多一会。此外架底中心地面上有妖法画就的一个圆圈,大约三尺,圈外画有八卦,形如一井。圈中有一拳大小眼,已被人用法力封闭。看形势,那铁架必还悬有一二件镇物法宝之类,业已被人取去。先疑破法人隐⾝伏伺在侧,暗用法力一试探,也无反应。
二人觉得听到雷声,立即飞来,路非隔远,晃眼即至,中间只初闻雷时匆匆两三句话的工夫;洞中上下两层法台,均是左道中⾼明人物所设,不是急切间所能破去;沿途也曾留意观察,对方就是隐形飞去,也应有点破空声息:怎会不见人影?如说破法人不是那两少年,所有全观大众随时都在留意窥伺,山中连⽇除却妖,只有两少年行迹诡异。如说是妖人自破妖法,万无此理。况且闻警无人前来,妖妇所供全数远出,自非谬语。再照两少年指使小孩愚弄绿华的情形来看,分明是故意延宕时间,以便乘隙去往妖⽳下手无疑。所以连那雷声俱加噤制,不使巨震远闻于外,如非行家,直难听出。少年虽非妖人一,但是其意难明,兴许是有大来头的散仙门下弟子,也是为了镇湖神钟而来。尽管连破琊法,与妖人为敌,本心却为自取。万一如此,岂不于竹山教诸妖人之外,又添一层⿇烦?看他在竹上留字叫阵,目中无人之状,必还有恃无恐,如真不幸料中,便非树下強敌不可。对方隐形遁迹均极神妙,连石⽟珠久经大敌,见闻众多的人,俱未看出他们的踪迹家数,定然棘手。
二人估量此时就是仍在后山未走,也寻他不到,不如暂松一步。好在二少年所乘小船尚在,远去前山暗探,有那舟小孩,早晚便可窥破他一点隐秘。只要对方露面,立即上前拦阻,盘问由。如与自己一样是为除害免劫,自是绝妙;否则,凭着师门威望,又是这等关系千万生灵的大事,任是多大来头,决无退避之理,便树強敌,也非所计了。
林、石二人计议停当,打算再往回赶。石⽟珠行前忽想起绿华说竹上所划字迹潦草,语含稚气,心料对方学道年浅,只是得有⾼明传授。这类初出茅庐的少年,多半做自负,容易受。因此到了洞外,和绿华暗使了个眼⾊,故意冷笑着说道:“诛戮妖琊,拯救生灵,原是修道人的本分,理应光明正大,才是正理。我姊妹三人也为除妖去害而来,既非妖,也非有所贪图,有人与我们同心合力,正是佳事,断无加害作梗之理。
如若诡计哄人,有何用处?看这两位道友,似有畏忌我们之意,既然蔵头蔵尾,不愿相见,我们也不再勉強寻他。且到观中再稍游玩一会,好在妖人外出未回,姑且回去,这两位道友对我二人尚且偷偷掩掩,估量不敢与妖人明斗,只仗隐形遁迹之法,乘人不在,暗中毁坏作梗罢了。似此行径,虽使妖人稍为吃亏,但却增了他的戒心,定要多约有力同来此作祟,弄巧反而成拙。等他们无力应付,进退两难,我们再来好了。”边说,边留神四外查听,终无回音。
石⽟珠因疑两少年不会离去这么快,必仍隐蔵在侧,别有用心,故置不理,自己一走,还许尾随一段,等人走远,再回妖窟封闭地⽳,料理未完之事。于是假装负气,拉了绿华起⾝,连遁法都不用,故示闲暇,一路观玩风景,指点烟岚,往湖神观走去。走了一段,随口又说了几句讥嘲的话。但始终没听见有人飞过,或是尾随在后的声息影迹。二人本来料定后山妖法虽破,事未办完,对方暂时走开,也必回去善后,况又向绿华留有岳楼相见的话。此时不见,定是别有隐情,并非真有所畏忌,所以给他留空,使其不再生疑,从容将此事办完,去至前山登舟。二人刚由后山离开,恐其分人尾随,不便回顾。如在前山久候,料那小孩不能舍舟。于是决定分出一人,出其不意,径由观中隐形飞往后山查看;一人隐形守在埠头柳荫之下;一人去观后⾼峰上留神眺望;环山四外,再设下一圈噤制。固然对方深浅难知,未必能将他们阻住,如其飞过,却可看出一点形迹。主意打定,満拟两少年只有后到,决不会赶向前去。哪知到了湖神观一问,道众说张、杨等一行先在观前闲眺,忽命道童回说,就要起⾝回去。林、石二仙姑如来,请其速返⽔云村向杨公子询问,便知就里。秋月也被带走。二人料有原故,忙问两少年所驾小舟开走也未?那道童恰在旁立,悄声答道:“张仙姑大约便为追那小船去的。”
再问船走时刻,正是二人由地⽳中走出以前不多一会。
原来张、杨二人先在观前山坡闲眺,也因两少年年貌行径不似有什大来头,又带一小孩同行,误以为林、石二人必能将他们寻到。当⽇湖上天气又好,万里晴霄,绿波浩,一望无涯。加上风帆队队,沙鸥回翔,⽔阔天空,风清⽇美。张锦雯尽管是久居仙山灵境的人物,对此美景良辰,也不噤心旷神怡,悠然意远。对那旧埠头停泊的小船,认为就是少年突然回船开行,多快催舟之法,也追得上。何况林、石二人已去寻找,这些时未见回转,许已晤面,并是两个初见的另一正派同道,正在叙谈,所以还未回转,所以只偶然看小船一眼,心情多在赏玩风景上面。时候一久,渐渐忽略过去。恰巧又有一船泊岸,上来的人颇杂,多是各寺观的香客,內中又杂有两个游方道士,连⽇妖人正在作祟生事,未免多注视了一会。
同时上流头又顺⽔驰来一队木排,下流头却有一队吃⽔甚重的⽩木船,正往上张帆冲浪而进,两船恰巧头对头,那么宽湖面,偏是谁也不肯让谁。尤妙是隔老远船上人便在各自吆喝对方让开,晃眼临近,相隔只有两丈来远,忽都停住,不进不退,波涛滚滚,绕着船排而过,浪花起老⾼,双方均似死钉波心之上,后面尾随的木船和木排也齐停住不动,互相争吵。木船上的人说:“我们満载,逆流而上,转舵费力,没有那富余的精神。你们木排由上流来,又轻,顺⽔容易。这么宽湖面该你们先让,我们不能让。你们若敢往船上撞,我们便信服你们。”木排上人说:“我们湘江木排,从来就不让人。
这湖是官家的,谁都能走,凭哪一样该让你们?我们知道你们是王家老船,有本事先使出来见识见识。我们如撞你们,显得我们排上欺凌儿孤寡⺟,要只凭嘴头旗号,还是乖乖转舵,把路让开,等我们过完再走。要不听好话,我们等上一年也不过去了。”双方越说越僵。
船上为首的是个十五六岁,头梳冲天小辫的小孩,横眉怒目,大声呼叱,首先开口,势颇蛮横。木排上答话的是个中年黑瘦汉子。旁边木墩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的短⾐瘦矮老头,手拿一支长竹烟袋,正菗叶子烟,一任众人吵闹,直如无闻无见,神态十分安闲。
双方正吵得热闹,木排上瘦汉忽然发怒,骂道:“不知死活的狗崽,想寻死么?”船上小孩大怒,方破口还骂,忽听后舱有一妇人口音喝道:“小红官,跟谁个吵架?你娘作黑睡少了觉,正歇晌午,懒得起来。叫我和你说,湖是官家的,船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哪个也不用管人家怎么走法,本来多余吵这嘴架。人家木头硬,我们的船也不是纸糊的,各自开船就是,哪有许多话说?”说时由后舱船舷走来一个相貌耝蠢,⾚着双⾜的中年妇人。
小孩闻言,益发气盛,大声答道:“他们大可恶了,明明老远见我们船到,竟装没见一样,对准我们船头开来。好话和他讲理,反而出口伤人。今天不显点颜⾊与他,他不知小爷我贵姓呢。”说罢,伸手便把那头上所扎小辫开解。说也奇怪,那木排原是头号木排,木头又长又大,俱用竹缆蔑条和耝⿇制就的巨索层层捆扎,排底尤为坚厚结实,不到地头用刀斧分解,万无散裂之理。小孩的手刚刚捋那小辫,木排立即四面轧轧响,大有断裂之势。排上为首瘦汉见状,冷笑了一声,顺手拾起一三寸长钉,手中掐诀,正待发话施为。旁边木墩上坐的瘦矮老头低喝了声:“无须如此。”随即站起,把手中长旱烟袋往木排边下磕了两下,本排上断裂之声立住,对面货船却两边晃起来。
这时木排前头站了好几个篙工,老头⾝形矮小,坐在后面木墩上,被前面人遮住,本⾝又不起眼,货船上为首小孩只顾和对头争闹,未曾留意。及至老头立起,对面排上人往两侧一闪,这才看见,好似想起什事,面⾊突地大变。口方微噫了一声,那中年妇人忽把眉头一皱,抢向前去,強装笑脸朝老头道:“向三老爹也出来強管闲事么?”老头笑道:“罗老五是我师侄,这排上财东又是我的好友,这闲事怎能不管?我老头子借大年纪,已然歇手多年,不与人争了。其实呢,把排路偏开,让你们一头,也无相⼲。
无奈我老头子年老人懒,来晚了两天,他们前天在⽩莲接到有人寻事的信,便请排师⽗紧了排。你也知道徘上规矩,任是天王老子,宁可散架,也是不能让人的了。没奈何,请你上复王四大娘,把舵偏一偏,各走各路,就算让我老头子一回,改⽇我再登门谢罪如何?”
妇人还未答话,那小孩自老头一出现,立往后舱奔去,跟着同了一个寡妇走了出来。
那寡妇⾝材婀娜,⽪肤甚⽩,一双小脚裹得十分整齐周正,又穿着一⾝素⽩。虽然年纪已逾花信,神情逸飞扬,决不似个安分妇人。尤其那一双黑⽩分明的大眼睛,目光四,妖媚之中隐蕴煞气。刚由船舷上绕过,人还未到跟前,老远便似嗔似喜地⾼声媚笑道:“我说谁个老不死的,吃了熊心豹胆,敢欺寡妇没人守,撞我王四家船呢,原来还是三老爹呀,这就莫怪了,你这小猴崽子太没出息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虽然你爹死了,自来都是人在人情在,欺人寡妇儿孤,那是常事,你也不看一看三老爹是那种混帐人吗?莫非他老人家还看不出我们这回的船吃⽔大重,没法让人?快滚过去,给他老人家磕上两个响头,把你当小辈的过节尽到,他就放你的船过去了。”边说,边往前去,右手掐着一个印诀,似在微微连划。小孩闻言,意似不服。寡妇也扭到船头,忽改作満面怒容,俏眼一瞪,怒骂道:“你这小挨刀的,自从你爹死后,我就和你说姜是老的辣,世人讲情的人大少,凭你一个小崽,年岁大小,接不起来,你偏不信,是不是?出门才两次,便给娘老现世,蛋撞上石头,不认输服低,想在这里和人家呆上一世不成?
你这活报应,气死娘老了。”越说越气,伸手便抓小孩头发。
老头早看出寡妇假装数说小孩,闹鬼暗算,只装听她说话,微笑相看,神⾊不动。
及见她右手要抓小孩头发,暗把左手印诀对面扬来,才笑道:“王大娘,我和你夫虽无什往,也算相识多年,双方无仇无怨。你想替你儿子扬名开码头,法子尽多,何苦专向我师徒寻事呢?”一言甫毕,寡妇已把小孩发辫掀散,口喝:“该死的东西,我叫你看看娘老的话如何,还敢強不?”随手一个嘴巴,打向小孩脸上。说时迟,那时快,她这里伸手一打,同时木排周围绑扎的篾条、⿇索忽然咔喳一声,无故全被震断。跟着这一掌,木排又微微晃了一晃,才行稳住。前后左右的湖舟看出排老师遇上对头,双方斗法,恐被波及,俱都避开,纷纷转舵闪退,以为这些蔑条、⿇索一断,木排非当时散裂不可。谁知那绑索虽断,木排仍是原样未动,直似內里还有长钉钉牢,成了一体,一未散。老头仍作不经意的神情,望着对头微笑:
寡妇见法力无功,面上立现惊疑之⾊,眉头一皱,厉声喝道:“老鬼休装好人,你问姓罗的狗崽,是娘老无故寻他晦气吗?我儿年轻,初在江湖上走动,你们就不看我寡妇,也应念在他死爹也是同道中人,好歹留点情面,给他一点照应,才显江湖上的义气。
为何上次我儿在江口与人争执,他不帮忙不相⼲,今天反助一个不相识的野种与我儿作对?小娃儿家,头次出门便失风丢脸,这事没个回找,将来如何做人?我儿因上次耝心大意,没留神输在他手,这次专为寻他分个⾼下。我早算计狗崽没有种,知我⺟子不是容易受人欺的,必定找出你来撑,所以我也暗中跟来。本来你若不出头,我儿输了,算他自不用功,我平⽇少了教调,决不伸手。否则任是天王老子,我⺟子姊妹三人,也要和他拼个死活存亡。果然你这老鬼逞強出头,想要以大庒小。以前死鬼在⽇,我夫虽然常听江湖上朋友说你许多可恶,心中有气,自来井⽔不犯河⽔,既没敢惹我们,就由你去,这多年来还没向你领教呢。现在你既強出面护犊,已然成了对头。实对你说,休看你排上有丁甲护住,娘老这不过报你一个到,还没正经下手呢。今天除非叫姓罗的狗崽出来叩头服输,让开⽔路,便可饶他;不然的话,莫怪娘老心狠。”说罢。”又向⾝侧妇人打了一个手势,那妇人随往后舷退去。
老头一任寡妇怒骂,只把目光注定对方动作,毫不揷言。直等说完,才从容说道:
“王大娘,你只听令郞一面之词,可知他在江口所行所为么?像他小小年纪,便要抢劫良家少女,还要伤害人家一船财货生命,说话又那等狂妄,任是谁个,见了也是难容。
何况罗贤侄上来还是好意相劝,并无一语伤人。令郞破口大骂,跟着用五雷钉暗下毒手。
就这等狂妄无知,罗贤侄仍念他⽗亲只此独子,未肯重手还他,只把五雷钉破去,使其略知做戒便罢。不料他不知进退,单人离船上岸,仗你传授,一味苦,一追即逃,不追便暗中尾随行使毒计,每次用的都是你门中最毒的手法。似这样纠了两天,终于遇上别的异人,破了他的法术,将人擒住,吊在树林內,问他师长是谁。异人是两位剑仙,你与我两方俱非同道,事本凶险。幸亏令郞在江口所欺少女的亲友那只船也在后面赶来,令郞又改口告饶服输,对头念他年纪尚轻,初出为恶,人未害成,只算是听了罗贤侄的解劝,打了四十下荆条,将他放脫。他那伤还是罗贤侄给他治愈的。哪知他人小心黑,对头一离开,人才上岸,便反脸耍赖,说了许多将来如何报仇的狠话,方始逃走。自己不好,如何怨人?既有本领,如何不去寻那擒他的对头呢?我因念你女流,不愿和你手,好言相劝,不听无法。但你心肠太狠,只顾害人,不合把你儿子和本⾝行法来作尝试。计谋虽然狠些,却没想到此法如使不上,害人不成,转而害己。一个弄巧成拙,悔之何及?我老头子近百岁的人了,生平从不过分,你此时如知悔悟,急速退避,还来得及;否则千钧一发,真到不可开之际,我就想保全,也无从善罢,那就糟了。”
话还未毕,那寡妇突地目闪凶光,面⾊立变铁青,气呼呼指定老头喝道:“谁个听信一面之词?不错,我儿是看上那酸丁的女儿,想要把她娶回家去,但他上来也是好好叫人提亲事,凭我王家的名头家当和我儿的人品本事,哪一样配不上?我儿见女家穷,还答应养她全家,这是多好的事。偏那挨刀的酸了不知好歹香臭,硬不答应,还说上许多气人的话。我儿才生了气,把他船定在江里,非要他乖乖把女儿卖给我们,才放船走。
其实当时把人带走就完了,也是我儿心软,年纪轻,欠点老辣,见那人哭哭啼啼,不忍当时下手,想酸丁好好答应,将来仍算亲戚,限了三天⽇子。人又贪玩走开,未守在船上。第二天便遇罗狗崽船过,听酸丁⽗女向他哭诉,才知这场过节。我儿为的是自己闯,不肯打我夫旗号。我素来最讲情理,罗狗崽要不是知道我儿底,也还叫人想得过。最可恶的是,明知我儿是王家弟子,依然逞強出头,不由分说,先把我船上香头打灭,护了酸丁的船就走。在他好像留了几句庇话,就算够了代。却不想平⽇破坏人婚姻,如杀⽗⺟之仇,休说娘老⺟子不受,谁个也咽不下去,这能怪我儿寻他吗?我儿回船得信追上,当然认作仇敌看待了。你问我:怎不寻那两个小畜生?一则不知来路姓名,急切间寻他们不到,不比你们好找;二则事有因由,既由罗狗崽多事而起,自然先寻到他算账,等和你们见完⾼下,分过死活存亡,再寻酸丁⽗女和小畜生不迟。这个不要你心,也用不着你让,娘老今天宗旨已定了,这江湖上有你没我,索和你对拼一回试试。娘老如败在你这老鬼手里,休说行船过往,从此连这湖⽔江⽔都不吃一口,你看如何?”
说到末句,把手朝后一挥,哗哗连声,⾝后舱门往后一倒,前半船篷忽向后推去,当中立现出一个香案。案侧左右各有一个大⽔缸,又⾼又深,不知中有何物。适才退往后舱的中年妇女披发⾚⾜,右手掐诀,左手拿着一束筷子,上一缕头发和七红线,立于案前。
寡妇手拉小孩,正往回退,老头把两道寿眉一皱,喝道:“你执不悟,孽由自作,只好听之。你不发动,我决不先下手。无须如此防范张皇,有什法于,只管从容使将出来好了。我如不肯容情,适才你那法子没有使上,我稍为还手,你那孽子早送命了。”
寡妇闻言,好似又羞又愤,只装未闻。到了案前,将中年妇人替下。又打手势,递了一个暗号。伸手接过竹筷,嘴微动,往外掷去。那竹筷立即凌空浮悬在船头之上,离地约有五尺。中年妇人和小孩早得了暗示,一边一个,分退缸旁。寡妇厉声喝道:
“老鬼承让,你在混了这么多年江湖,莫一头投在⽔缸里淹死,才笑话哩。”说着扬手一掌,把虚浮在面前的竹筷隔空砍去,只听咔喳一声,筷上束的头发、红线忽成寸断。
同时对面木排上也起了一声巨响。就在筷子随着响声就要往下散落的眨眼之间,老头双手合拢一,再伸手一招,那数十筷子忽又由散而聚,自行合拢挤紧,顺老头手抬处,往对面木排上飞去,噗的一声,直落下来,钉在木排之上,深深嵌进,仅有小半露出在外。
寡妇见状,意似惊惶,随手又拿起案上一把剪刀,待要施为,老头已先喝道:“你为何这等不知进退?都是这一类的五鬼小六丁法,怎能动得我排上一块木片?已然连败三次,还只管老脸使它则什?难道你门中就这点现眼花样么?”话未说完,猛听对船舱底起了一片轧轧断裂之声,同时⾝后也是大片震裂击撞之声密如串珠。跟着人声鼎沸,怒骂不绝,老头似知自己轻敌大意,中了暗算。突地面⾊一沉,冷笑一声,回头看时,只见随行在后长蛇也似大小二三十副木排,除当头一副外,余者所绑蔑片、钉箍之类忽然纷纷断裂。排上堆积的整巨木,连同上面所搭小屋,以及什物用具,一齐土崩瓦解,四散翻滚,飞舞碎裂。排上⽔手已有好些被木头撞跌,受伤滚倒。近边的木头,已然顺浪往外开,晃眼分崩离析,散落⽔上。
老头闻声,早料及此,更不怠慢,一面回顾,一面忙伸右手,把头上⽩发扯了一束下来,一接一,往左手三指上绕去。先前那姓罗的瘦汉见状大怒,口中喝道:“婆娘!”方要伸手,老头怒目一斜,便即止住。说也奇怪,那么多木排本已山崩一般离群分散,吃老头急匆匆用头发一手指,忽又自行归拢,由下层往上紧挤,一片隆隆之声过去,又复了原状。老头低喝:“罗贤侄去看看有人受伤么?这泼我对付她好了。”
瘦汉应了一声,随手拾起一块跳板放人⽔中,纵⾝而上,立即流而渡,滑着⽔⽪,往后面诸排驰去。
王寡妇先前原因老头果如人言是个強敌,自己恐非敌手,无如势成骑虎,罢不能,只得于预定法术之外,加上好些诡诈。表面用寻常小六了解破之法与敌相持,并借预设疑阵去分敌人的心神,同时密令同和孽子暗中行法。満拟敌人法力⾼強,即或毒手行使不上,将后面所有木排全数解散,使敌人当众丢脸,自己占点上风,挽回颜面,再伤他几个⽔手,稍出恶气,总可办到。没想到敌人收拾得这等神速。
王寡妇方在惊急,忽见对面仇人下⽔,往后驰去。老头尚未回⾝,一个后背正对着自己。暗想:“一不作,二不休,反正成仇,树下了強敌。且喜来时慎重,早安排下逃路,万一全败,带了两个亲人弃船逃走,必可无害。”念头一转,意双管齐下,乘敌心神专注,冷不防猛下毒手,伤得一人是一人。哪知老头名叫向家德,是湖湘间有名的老祖师,久经大敌,法力⾼強。适才因觉王寡妇决非己敌,没想到她会使促狭,未上场前便有布置,明知法力不胜,却用诡计取巧暗算。偶然疏忽,吃她当场出丑,丢了一个小人。不噤怒从心起,把来时只使知难而退的本心遽然改变。料定敌人夫平⽇擅长小六丁五掌之类琊法,一计不成,必生二计。一面暗中准备,应付反击;一面故意露出破绽,使敌人乘隙下手,作法自毙。王寡妇果然上当、只当向家德心傲骄敌,目注后面那些已散复聚的木条,手掐法诀施展全力。扬手一五掌,觑准敌人背心要⽳,隔空打去。口刚喝得一个“着”字,猛觉手心一震,似有一种极大的潜力猛撞过来。知道不妙,赶紧收势,已是无及,当时右掌齐腕撞折,痛彻心肺,几乎晕倒。
王寡妇急痛攻心,愤之下越发心横,強自忍痛定神,咬牙切齿,左手戟指,厉声大喝:“向家德老狗,娘老今⽇与你拼了!”随说随把筋⽪尚连的断掌往香案上一拍,口中急诵琊咒,左手把散发揪过一大束衔在口里,跟着取了案上斜揷的一柄明如霜雪的尺许小快刀,恶狠狠往右手五指砍去。
偏巧向家德又是自信稍过,把事料错。以为王寡妇虽然凶悍,终是女流,受此重创,掌骨已断,休说手已残废,痛苦难噤,再不收势赶紧治伤,命都难保。当此命关头,就算恨极仇人,也必先顾了自⾝,才能打点报复之策,急切间决无余力还手。同时又发现有一打鱼小舟由斜刺里驰来,破浪横流,其疾如箭,断定来势有异,不是常人。最奇的是船上空空,只一舟童子手持双桨,坐在舟尾微微划动,此外并无二人。敌我正在斗法之际,忽然来此异舟,匆迫中分不出来意善恶,是什路数,心生惊异。暗想:“自己名震江湖数十年,没失过风,俱为平⽇谨慎宽和,不作绝事之故。就这样,仍恐名⾼招忌,晚年稍有异兆,便即退休,已有好些年不曾出外走动。这次如非师侄与敌结仇,而王寡妇又是乃夫王⽟一死,益发凶骄狂,无恶不作,前两年还只为害行旅商客,近一年半为想给狗崽开道闯牌号,更是专寻湖湘江西木排上人作对,本门后辈吃他的亏已有不少。自己再不出来给她一个厉害,实在说不下去。又经一千后辈再四求说,这才勉強出场。如论法力,自己固是较⾼,但这泼妇恃着姿⾊未衰,人又风,善于结纳,江湖上九流三教有法力的人物好些相识。先前疏忽,误遭诡计,将木排拆散。经用法力聚集复原之后,为防仇敌舟中还有别的好谋毒计,不能奈何自己,却暗中伤排上诸人,曾在环排附近湖面下有噤制。来舟竟是行所无事,毫无阻隔,此事奇怪,莫要数十年声望败于一⽇,还闹个⾝名全毁,那就糟了。”
老头心念一动,认定王寡妇不⾜虑,小舟上人不是敌还好,如是敌,凶多吉少,不噤暗中戒备。心神一分,目光只顾注定这突然凌波飞来的小舟,便把⾝后強仇忽略过去,未及返⾝回顾。虽然小舟来势绝快,不多一会的工夫,王寡妇这里琊法已经发动。
头一刀下去,先把右手第一节指骨斩断了四节,只见一片红光闪过,轰的一声巨震,向家德所乘木排和后面相连的三排立即中断为二。这种琊法也颇厉害,事前如无防备,或是遇变时无力抵御,不等她全部威力施展出来,就这一下,为首四排上的人,至多向家德法力⾼強,早已行法护⾝,不至于死,余者休说排上的人,便是所有生物,也和那数十百径尺以上巨木连成的大木排一齐裂分为二,休想活命了。按照当时情势,这小六丁五鬼分尸大解破法如吃妖妇相继施为,连斩三刀将右手十四节指骨斩断,再一阵砍,将妖法全力推动,应敌的又不是向家德,另换一个排教中后辈,不特那么多大木排皆成粉碎,人也全成⾎泥污⽔,一个都不能保全了。
总算五行有救,向家德先前遇变,除环排的湖面外,并在上方和四侧设有噤法防护;又是久经大敌,应变神速,正看小舟快要驶到,忽闻脑后生风,夹有一股⾎腥,立即警觉,知道不妙,抵御己是无及,只得先顾人命要紧。百忙中咬破⾆尖,満口鲜⾎,雨丝般向空噴去,方始把四排十余人生命保住。就这样仍被王寡妇破了护排的噤法,将四条大木排各自中断为二。向家德见她心肠如此恶毒,不由怒火中烧,暗骂:“泼妇,你便来了強力同,我豁出老命不要,为世除害,也必与你⺟子拼了!”因此对那将到未到的小舟也不再有顾忌,手指处先将八段断木排噤住,不令分散,忙即回过⾝去。
王寡妇仇深恨重,怒极之下,原已豁出右手不要。一面行使毒法,一面运用真气,闭那断手伤口的气⾎,以止疼痛。既要复仇,又要护痛,自比平⽇稍慢。満拟开头便能杀死许多敌,不料人并不曾伤了一个,木排虽然断了四条,也未散落。仇敌已然回⾝,料知不是易与。又见小舟来势可疑,看出道路各别,并非同,心生惊疑。王寡妇意神昏,不暇再顾伤处,好在手已⿇木,能够強忍,忙即跟着行法,二次握刀断指。同时示意狗崽、同,准备最后伎俩使穷,复仇无法,三人立即赴⽔逃遁。刀落指断,⾎光刚刚微闪,一眼瞥见向家德骂了一声:“贼泼妇,今⽇恶贯満盈了。”随手抓着⾐领往下一撕,前便已裸露。紧跟着左手一柄五寸许的小钢叉面三晃,便要回锋往前刺去。王寡妇认得此是排教中和強敌拼死活的毒手孤注,一经施为,敌人不死,固应反受其害;就把敌人杀死,行法人的精⾎元神也必大为损耗:所以轻易也不见有人使用。何况仇敌正占着上风,怎会如此?真个做梦也想不到。如与一挤,自⾝十九难免,爱子也无活路。当时心胆皆寒,不敢迟疑,口里低喝:“快走!”
中年妇人乃王寡妇的同门师姊,早就看出不妙,暗中准备。知王寡妇应敌匆促,心难二用,一听招呼,忙抢向左,一手夹了狗崽,一手掐灵诀,往⽔中一指,⽔面上立现出一个空洞,三人一同往下纵去。说时迟,那时快,向家德原因恨极仇敌⺟子,惟恐新来的小舟是她后援,急于除害;又以两次受敌暗算,虽未全败,终是丢面子的事情:这才横了心,准备拼命,不问如何,先把仇敌⺟子和同三人除去。哪知叉尖刚到前,未及刺⼊,小舟已由侧面斜驶过来,到了敌我二者的中间,同时人影一晃,船头上忽然平空现出两个少年。定睛一看,不噤大喜。略一停顿之间,內中一个⾝材矮小,相貌丑怪的少年,已把手朝对船扬去,立有一片金光雹雨一般打将出去。王寡妇三人⾝刚离船纵⼊⽔洞,便吃漫天光雨猛然往下一庒,连声也未出,就此成了粉碎,沉⼊湖底。向家德方喊:“张贤侄,令尊何往?”两少年已同声说道:“妖妇已除,底下请老先生料理吧。”说完,人便隐去,无影无踪。
妖妇这帮⽩木船原也有不少只,妖妇一死,手下徒连同受雇舟子各跪船头,胆寒乞命不迭。向家德知与他们无⼲,本心不愿闹大,忙即纵⾝过去,唤了两个头目,好言告诫,令其各散。说完回到排上,仍命开行不提。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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