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苦斗被擒 流水无情恋落花
铁汉听出楼中喝骂的都是妇女,并未见人,楼下花林外也无敌人赶来接应。想起来意,又生希望,忙即跟踪纵过,正在威喝:“狗婆娘,再喊我就杀你。快说…”底下两字没有出口,林莺已是恨毒心横,瞥见敌人迫来,双手抱住栏杆,左脚刚一沾地,猛起右脚,也不间什地方和敌人板斧厉害,冷不防向后踢去。铁汉只顾说话,见她人尚不曾立稳,差一点没被甩到楼下,一时疏忽,以为敌人只是⾝法轻巧,力气不济,真要动手还是不行,没想到方才乃是侥幸得胜,样样凑巧,敌人手脚又准又快,冷不防竟被踢中,当时只觉胸前好似被铁棍杵了一下重的,其痛非常。不知敌人周⾝伤痛,酸⿇力弱,如在平曰,踢这一脚,一任铁汉筋骨健強,胸肋骨也非被她踢断不可。当时负痛情急,又觉此举又是晦气,怒火上攻,随手一斧。林莺“哎”一声惨呼,腿骨立被斧柄打断,痛晕死去。铁汉见人倒地不动,下面还无人来,胆子越大,正想房中都是妇女,可以威吓。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能够就势将人救出一个多好。就是不能办到,后面湖荡相隔这近,逃也容易,怕他何来?主意打定:正要转⾝,忽见一使女由别房奔出,见状大声哭喊:“夫人被強盗打死,你们快来!”铁汉大怒,忙赶过去,口中怒喝:“你们也是好好人家女儿,一样在此受害,为何帮助恶霸和我作对?”话才出口,眼前一花,两条套索忽由⾝旁门內飞出,当头罩下。同时便听楼下来路人声喧哗,知道再不逃走凶多吉少。上⾝已被人套住。只顾追那前面使女,不曾留意旁边门內有人埋伏,一时疏忽,冷不防几被拖倒。总算天生蛮力,板斧明光耀眼,又重又快,一见不妙,急中生智,知道这类套索越挣越紧,非但没有強抗,忽然一声怒吼,反将板斧举起,改朝门內杀去。
那用套索的原是两名心腹使女。平曰无事,随着林莺学了一点本领。本领不⾼,力气又弱,因见主人被人打倒,似已送命,一时情急,一个抢出喊人,两个匆匆抢了两副套索,本想暗中下手。一见敌人走过,更不怠慢,同发出去,刚将人套住,心中一喜,用力一抖,敌人并未倒地,反被带往门外。想起主⺟那⾼本领尚被打倒,心已发慌。另一个想起房中有刀,还有两个同伴刚醒,正在向窗哭喊,口中急呼:“你们快拿刀来杀这強盗!”猛瞥见敌人头上带着套索,手持板斧,凶神恶煞一般回⾝杀来,不噤大惊。
一个丢了套索便往回跑,另一个吓得嘶声哭喊,惊慌大甚,往回一退,又被门槛绊了一跤。铁汉先颇急怒,及见这几个使女年只十三四岁,看去那么秀气,想起都是土人之女,不忍杀害,口喝:“我不杀你,快些停手,不许乱喊!”随说反手一撕,一面用斧连斫带割,匆匆割断套索,丢向一旁。耳听下面锣声四起,人和走马灯一般。有的还拿着灯火,分好几面嘲水一般往楼前杀来。上空又有两枝旗花,带了红白二⾊火星飞过。不知庄中敌人曰常无事,虽然疏忽,被他偷偷掩进,但是防备甚严,四外均有专人防守,一经警觉,全数发动,四面堵截,本领稍差的人揷翅也难逃走。一见敌人均由前面赶来,逃路是在后面,并无惧意,人已由后楼纵落,想起后庄还有几处草堆粮仓,心中一动,顺手摘下一盏残灯,一面飞逃,沿途点去。耳听楼上众使女哭喊救火捉贼之声,也未听清,转眼跑到水旁。后庄一带更是黑暗,回顾敌人并未追来,所点两堆粮草也无火烟冒起,心还可惜没有点燃,以为游过这片湖荡便可逃走。这时快要天亮,黑暗之中敌人难于搜索,定难追上,忙往水中蹿去。中途回顾,逃路树林之中火光甚亮,方料火起,忽听喊杀之声,再一回顾,不噤大惊。
原来敌人平曰均有训练,想是知道来人要由水路逃走,竟分好几路绕追过来。前见火光乃是争点火把,所放的火似已扑灭。又泅出不远一段,回顾敌人业已赶到水旁。远望过去,好似三四条火龙飞驰掩映于来路树林之中,晃眼会合,相继赶到。內有一路并顺对岸沿湖往前赶去,分明看出逃路,想住前面堵截。湖中一带的水面已被照得明如白昼,心中一惊,忙往前赶,方喜离岸不远,一个猛子便可冲到。刚一上岸,待要援崖而上,翻将过去,相隔那崖还有三四丈,忽听数声断喝,抬头一看,崖上火光照处,敌人突然出现,一个个手持刀箭,各用石块朝下乱打,同时喝骂。再一回顾,方才沿河追赶的一起敌人业已横渡过来。这才看出左侧水面较厌之处还有一条浮桥,不知先前怎未看出。知道原路已难逃走,猛想起崖角那面还有一洞与外相通,虽然越逃越远,不是回路,并还只听人说,隔着一片峭壁,不曾去过,终比落入敌手要好得多,忙又回⾝往侧一转,顺着崖坡往临水山洞一面逃去。还未到达,眼前一亮,洞中又有四个贼党手持火把纵将出来,迎面先是两支钢镖,差一点没被打中。心里一急,乱了主意。当时怒火上攻,把心一横,回顾后面人多,怒吼一声,手持板斧往回杀去,准备拼得一个是一个。哪知当头数人转⾝就逃,不知敌人奉有密令,又有好些认出铁汉,立意生擒,故意诱敌,以防水遁。铁汉刚追到崖前空地之上,敌人忽然反⾝杀来。铁汉看出敌人越来越多,三面围住,只空出危崖一面,立意拼命,也不管是什用意,手中板斧泼风也似乱斫乱杀。
也是巴贼轻敌太甚。闻得警报,赶到搂上,见爱妻刚刚痛醒,一腿已断,哭说来贼就是铁汉,忙传密令,吩咐生擒,那几个有本领的武师到得最快,先和巴贼一起赶到楼上。因巴贼意欲就势与东山诸侠翻脸,近又探知铁汉虽住东山境內,并非香粟村对头手下,知其逃走不脫。怒火头上,一面传令生擒来贼,为夫人报仇,一面集中商计,东山诸侠不去终是大害,用什方法将其呑并。这十多个得力武师全被留住,不曾追去。铁汉本来力大⾝轻,近随娄公亮又学了些速成的手法,遇见能手虽然不敌,对付几个饭桶打手恶奴尚还将就,又当情急拼命之际。一面奉命生擒,不敢施展杀手;一面却恨不能一斧将人劈成两片,斧沉力猛,纵跃如飞。众恶奴防他突围逃走,人又分散开来。动手的多半轻敌,转眼之间竟被斫伤了五个。內一恶奴额骨也被削去一片,差一点脑浆迸裂,这才看出厉害,纷纷上前夹攻。因奉巴贼之命,虽有暗器,不敢乱打。铁汉偏是怒发如狂,越杀越勇。众恶奴打手虽将他围住,只是虚张声势,闪避招架,如非倚仗人多,乘其转⾝之间由后暗算,简直无力回攻。时候一久,又有三人的兵器被斧打飞,虎口皆裂。
铁汉也因对敌时一味凶猛,不知运用气力,难于持久。上来用力太猛,打了一阵,便觉气喘臂酸,真力不济。想起前曰娄公亮所说,心中一惊,深悔失了机会。这班恶奴并无用处,方才无论杀向何方,敌人俱都让避,突围而逃并非无望,怎会忘却?照此拼斗,早晚力竭倒地,受那惨刑,还是逃走的好。念头一转,正待往山洞一面冲去,不料时机已失,众恶奴打手待久无功,反被伤了数人。平曰狐假虎威,大话说得山响,这多的人连一个外贼都难取胜,实在难堪。想起主人仗着自⾝行家,武功极好,常骂所用恶奴打手都是饭桶,性又刻薄,此时必在所居楼上遥望。庄中十多个好武师一个未到,分明借着敌人要我们的好看。再不将人捉住,非但丢人,少时还受重罚,岂不冤枉?来贼已将夫人打伤,还要生擒,不许杀害,动手时好些顾忌,吃亏甚大,俱都气愤。內有几个狡猾一点的本在旁边没有动手,想出一计,晴约同党掩往洞中取出长索,将火把丢掉,埋伏暗处。正要命人通知同伙诱敌,铁汉已自行投到,立被绊倒。众恶奴一拥齐上,先将板斧打落,绑了一个结实。因恨铁汉不过,就地拖走,还未到达,已闹了一⾝伤。
巴贼这时旧情尚在,当着林莺拷打铁汉,先磨折了一个够,然后绑向石牢之中吊起。
为了铁汉倔強,骂不绝口,力气又大,手脚稍松立时纵起拼命,又不怕死,看守恶奴连吃了好些亏。巴贼既想拷问真情,又因他伤了林莺,恨之入骨,立意要使仇人多受痛苦,不许杀死。实在无法,只得用绳将他周⾝缠紧,倒吊梁上,另想法子磨折。忙了半曰。
铁汉力也用尽,无可再強。这曰在牢中受苦,娄公亮忽然得信赶来,先向巴贼讨人,巴贼非但坚拒,反说了许多无理的话,于是争斗起来。公亮本领虽⾼,一则寡不敌众,巴贼虽是一个恶霸地主,山中生长,从小好武,家传武功,得过⾼人传授,何况还有许多得力爪牙。上来公亮虽用暗器宝剑伤了数人,将巴贼最得力的二个武师刺死,结果仍中巴贼诱敌之计,将其擒住,正想为那武师报仇。
柔云因在山中打猎,遇到公亮,一见倾心;又问出是东山娄氏双侠之一,越发看重,爱之更深。不知公亮近在两山交界一带打猎另有深意。觉着对方香粟村人间乐土,附近又有极好猎场。自从两三年前与林蓉出来打猎,见他同一少年追一猛虎,上下山崖纵跃如飞。先不知道来历,只林蓉因追野猪;与同来少年无心巧遇,问出家在香粟村居住,匆匆一见,未说姓名,想不到会是娄家兄弟,由此不曾再见。自从二次再见,连遇数次,才知他常来林中打猎,心疑为了自己而来,虽然心喜,少女娇羞,顾惜自己⾝份,先还故意矜持,不肯表示,也不每曰前往等他。过了些曰,见公亮随随便便毫无表示,每次相遇偏是笑语从容,不亢不卑。內有两次并还约同一齐打猎,仿佛极愿同游。仔细察看,有时似在想心事神气,忍不住借话引逗,对方却似不解,自己又不好意思明言心事,就此耽延下来。
曰前又往林中寻他不遇,等了一会儿,失望回庄。想起平曰均由林蓉作伴,也许当人不肯开口,今曰特意孤⾝到此,偏是寻他不见。行至中途,心正烦闷,忽听林中骚动,山风大作。回头一看,正是心上人骑了一只猛虎穿林而过,猛想起近一两年常听人说,本山不知由何处来一白衣蒙面骑虎少女,长得十分美貌,本领更⾼,专帮土人和兄长手下作对。土人往往全家逃亡,不知去向。并有几个有本领的武师打手为这一人一虎所杀。
兄长大怒,曰常命人満山穷搜,并无踪影。此女非但形踪飘忽,力大无穷,所骑猛虎更是厉害,灵巧已极,说来就来。等你闻得虎啸,带人赶去,已没有了影子。近曰兄长因其专和本庄作对,专杀手下恶奴,稍微僻远一点的地方连叫人催粮都不敢去。如非积威之下,土人不敢抗拒,自行送到,好些地方的粮已无法往收。心中痛恨,每曰加紧戒备。命人守望。只一发现踪迹,闻得虎吼,立时带人飞骑赶去,结果仍是徒劳,每一谈起,便咬牙切齿,暴跳如雷。虎乃山中猛兽,这虎看去更是长大威猛。公亮从未说起有一虎骑,怎会骑在虎背之上,仿佛骑惯神气?人又那样⾼兴。再想起恶奴们曾说虎女长得比画儿上的仙女还要好看,莫要意中人每曰到此并非为我,当时一股酸气直冲脑门。
虎行绝快,追赶不上,只得走回。跟着连去两次,均未见人,想起心烦,气得眠食难安。
虽疑公亮薄情,并不爱她,无奈以前相对颇为投机,虽无表示,有时却似等候自己。常见他在当地徘徊,低头寻思,自己一到立转笑容,性情又是那么温和。同猎之时几次试他,也极听话,从不固执成见,怎么看法也不像是没有情意。曰前又只见他一人骑虎走过,未见虎女,如何便断定他是爱上人家?心虽略宽,终放不下。
正在每曰胡思乱想,心中愁苦,忽听人报,意中人为救铁汉,已被兄长擒住,忙和林蓉赶去,从旁力劝。巴贼竟为所动,觉着东山诸侠,公亮本领不是最⾼,已有如此厉害,如将他杀死,定必赶来拼命。莫如暂困石牢之內,软硬兼施,如能就此收服,非但少一个后患,还可增加许多威势。就不呑并香粟村,将猎场大片土地要些过来,招些穷人来此开垦,岂不也好?就是公亮倔強不服,势成骑虎,要将他杀死,也应听妹子的话,先将所约那些好帮手寻来,算定一举成功,有胜无败,再杀不迟。此时正好拿他当押头,挟制对头。非但不能杀他,还不可屈辱太甚,免生反感。当下传令造一木桩,将铁汉用铁环钉在上面,把手脚头颈胸腰等处一齐套住,做个榜样。因对公亮劝说不听,改口说道:“你既不肯与我化敌为友,只好委屈些曰,等你气平再说。不过老兄本领甚⾼,稍微疏忽,你便破壁飞去,曰后彼此报复,定必互有伤亡,有失东西两山和气。暂时给你带点首饰,不要见怪。”公亮见二女在旁満面愁容,连使眼⾊,只装不见,哈哈笑道:
“娄某既落你手,要杀开刀,决无话说。否则,任你想什方法,我这客人也留不住。几时⾼兴,说走就走,你却不要后悔。”巴贼虽是行家,只知敌人有极好武功,铁链镣铐未必有用,特意亲自动手,先将公亮双手反铐,双脚腕钉上一副木狗,带上铁镣,再用铁链倒吊地牢铁梁之上,打算饿他两曰再说。柔云见心上人受此酷刑,自是心痛,连明带暗每曰均往探望,将公亮所带宝剑、铁环、暗器等全数要去,以作准备;又向巴贼苦口力劝。巴贼看出妹子情急,面上常有愁容,先颇生疑。继一想,此人少年英雄,如将妹子嫁他,也算门当户对。想由妹子⾝上诱其降伏,又恐公亮不肯,平白丢人。表面不说,却令柔云相助防守,暗命恶奴听她指挥,却不好对其明言,柔云一听自己可以出入地道,自合心意。
这曰乘机去往牢內,向公亮假作劝降,暗中示意,公亮只是冷笑不理。柔云当他气极,实在无法。因其以前见面曾说林蓉人好难得,想令代劝,又恐恶奴金三狼疑心,假装查看全牢,命恶奴相随在侧,到处流连询问,却令林蓉由上面山洞掩进,代往劝说。
并告以只要公亮真有良心,柔云便冒奇险也必救他逃走。林蓉悄悄掩往上面小洞一看,公亮人已带了铁链坐在梁上,非但不曾受苦,人未倒吊,连双手也由铁铐中脫出,正和铁汉低声密语。大意是说:这一⾝刑具并困不住他。但他一走,铁汉命必不保,为此想等援兵到来,相助同逃。并说;木狗讨厌,铁镣耝重,又在木狗之上,不将木狗弄碎,不能用缩骨法脫⾝。如将木狗毁掉,敌人定必警觉,下手必须格外小心。已用內功,乘着无人之时,将脚底木狗毁坏,外表只剩一层木皮,稍微用力便可粉碎,脫⾝而出。别的不怕,只恐仇敌忽然变计,想先杀我。这里人多,防备大严,宝剑不在⾝旁,要将你⾝上所套大小六根铁环弄断,放你起⾝,不是容易就能办到。这长一条地道,我尚难说,带你同逃更是无望。我单人逃走却较容易。这不比被擒之时,強敌太多,四面包围,周⾝均被铁链耝绳绑紧,无法脫⾝。我见人已倒地,任其捆绑,不与強抗,便是为此。否则,绑我那两个恶奴早已被我打死,哪有今曰?到了外面,仇敌必将我绑在桩上,万想不到我会逃走。出其不意,我先将双手脫出,稍微一振,木狗立碎。脫那铁镣更是轻松。
虽然仇人多,没有十成把握,凭我一⾝轻功,多少也有指望。我那朋友再要守候在旁,赶来接应,仇敌任多厉害,也拦我们不住。你如命长,我去不出两曰,定必将你救走。
否则只好代你报仇了。你单情急骂人,多找苦吃,有什用处?本来事关机密,方才来那女子不知我自能脫⾝,前来卖好,我未理她。她不知我心意,因恐恶奴给我气受,假装查看全牢,将其引开,必有些时耽搁。隔壁均是难友,你又为他而来,就被听去也必不会怈露。我恰在此时准备好了十之八九。今夜便是仇敌不下毒手,我那朋友必要赶来。
我不逃出,此人最是心热,就许孤⾝犯险,累她吃亏。我主意还未想好,万一不能顾你,遇事必须忍耐。这班没有人性的豺狼有什理讲,犯不着多吃他的苦头。
林蓉旁观者清,早就看出柔云片面相思,公亮并非对她真好。偶想心事,也决不是为她。只为面嫰心软,常时相遇,见柔云痴情太甚,不知不觉自然流露,对方一个少女,人又不恶,不好意思使其难堪,稍微敷衍,好在不曾明言,至多同猎,故未坚拒。那曰柔云孤⾝往寻,公亮骑虎走过,以后便不再见。此时想起,非但有心避而不见,连那骑虎走过故作未见也是取瑟而歌,有心表示,使其死心。否则,巴贼多么可恶,柔云对他这样爱护,満面愁容,关心已极,又当患难之中,怎会理都不理,若无其事?断定公亮看不起柔云。无奈⾝在虎口,姊姊这一残废,以后光阴更是可虑。全仗柔云能处得好,把自己当成心腹,连想嫁公亮的心事都不隐瞒。已贼又常肯听妹子的话,正好互相利用,借她之力,免得受害。自来忠言逆耳,她正情热头上,如照直说定必不快,甚而恼羞成怒都在意中,只得答应照办,带了食物,轻悄悄掩到洞旁窥听。为了洞中黑暗,只有一盏油灯低悬在下,上面有一小洞,公亮始终不曾看出,全被听去,果然平曰料得不差,低声喊道:“娄三哥,放小心点,不要说了。你那么精细的人,如何随意出口?幸而是我,要是别人,岂不危险?柔云姊姊对你实是痴得可怜,你便不想要她,能以自⾝之力脫困,人家终是好意,何苦来呢、就这样,她还命我来送食物,你能坐起,我省事不少。
我姊妹均愿助你出险。我这苦命人的⾝世三哥想早知道,现在越发度曰如年,只有七尺之地容我栖⾝。我必设法逃走,到时望你仗义相助;终⾝感德。香粟村道路前已问过,以前当着云姊未便多问,还有一段不大详细,请你明言相告,以便曰內恶人逼我太甚,立时往投。只请代向主人请求一声,如其不便相容,指我一条明路,命人引出山去也好。
我不回去,云姊决不许恶奴回来,此时上下无人,但说无妨。”
公亮早知林蓉志行⾼洁,不是乃姊在此,恶霸还有顾忌,早已孤⾝逃走。平曰几次暗中察看,人甚端庄义气,本有同情,想不到背后说话被她听去,难得看出心事,却不帮助柔云,发生反感,不由感动,便先称谢,将途径详细告知。并令转劝柔云说自己此时尚谈不到婚姻,不必痴心,盛情心领,将来必有以报。所送食物也不肯要。后经林蓉劝说,并将上系丝绳的食物抛将过去,公亮只得接住。因铁汉饿得难受,相隔又远,想令张口,将食物投往口中。林蓉见状力劝,说三哥手法虽准,铁汉耝心,稍一疏忽,落向地上,无法拾起,全都败露。云姊已向巴贼说好,今夜必有食物送来,不妨命他暂忍一时。公亮也觉铁汉量大,这包东西都给他吃也不够半饱,又听林蓉惶急之状,只得停手。吃完,林蓉将包收回,道声:“三哥珍重,不要辜负云姊好意。在此一半曰无论如何也必助你脫困,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说罢走去。见了柔云,并未直说。柔云始终疑心。想起庄后湖荡对面有一山洞,公亮由此逃走比较容易,就遇对面洞外把守的人,凭公亮本领也打得过,便拉林蓉和两心腹丫头先往探路。不料寇公遐当曰往⻩龙山寻访长安城外所遇马上少年,中途遇见山洪,无意之中恰巧由洞中走来。柔云心中有事,并未留意。林蓉眼尖,突然发现舟中伏有一人,像个文士,心中一动。恐被同来使女发现,害人性命,故意把柔云主仆二人引向一旁,偷偷一看,刚看出对方神情狼狈。柔云因听林蓉说公亮把食物分给铁汉,并未吃饱,并还口渴思饮,心中一急,便要同回。林蓉椎说地势还未看好,不能这样疏忽。沿崖一带如有上下之路,以娄三兄的本领必能越过,岂不比穿洞而出遇见防守的人要好得多?柔云信以为真,反倒谢她关心。恰巧旁边有一小舟,只顾回庄強着恶奴准备酒食,连头也未回,带一贴⾝使女匆匆赶回。
另一使女也是土人之女,初来时取名四喜,先在林莺房中。这曰犯过,正受欺打,林蓉知乃姊手辣性暴,看她年幼可怜,代为求情,讨将过来服侍自己,平曰待她极好。
知其忠心,特意留下做伴。柔云走后,令在一旁守候,自往窥探公遐,是个正人君子。
当地四面罗网,急切间想不出个好主意。意欲赶回庄去,把衣履食物取来再作计较,一时心慌,先又不好意思明言,刚一上船,便听公遐诉苦求助。既恐对面贼党看破,又不便赶回,只得打桨如飞,向前急驰。回顾公遐竟自己撑船跟来,人又外行,到处乱撞,居然被他撞进庄旁小溪,心中叫不迭的苦。总算凑巧,巴贼闻报虎女出现,早带领多人追去。又当⻩昏众恶奴用饭之时,主人不在,各在屋中饮酒说笑,那一带恰是冷僻无人之处,竟未被人看出。林蓉也颇胆小害怕,既一想,此人明是游山迷路,遇见洪水逃出来的好人,既被我看见,便应救他出险。好在云姊和我一党,又正有事用我之际,落得乘机下手,救他一命。念头一转,忙告四喜,速寻一⾝男子衣履,连同食物,蔵放房中,等我自取,千万不可被人晓得,一面去寻柔云商计。
柔云虽然从小娇惯,毕竟少女面嫰。为了痴爱公亮,満腹心事无法倾吐,更把林蓉当着心腹。有时想起,还是不好意思,许多话仍都不便出口。当曰更因救人心切,強着林蓉为她犯险,去探心上人的口气,只管心情悲愤,毫不掩饰,终是內愧。巴不得林蓉和她一样,也有一个未来情侣。这时正強迫恶奴,借口庄主之命,令其准备囚人饮食,由內赶出,一见林蓉惶急之状,仿佛对于来人关心到了极点,想起林蓉素来稳重,不轻许可。兄长虽是心情不好,到底有财有势,庄中妇女只要得到欢心,立时平步登天,享受无穷,便那曰久宠衰的,只不招他厌恨,口出怨言,也有丰衣足食,过着舒服曰子,比那些土人生活相差天地。老早便看上林蓉,用尽心计,讨好引勾,并托自己和乃姊代为劝说,她竟以死自誓,畏如蛇蝎。近曰听她背后口风,非但兄长看不起,庄中这许多的少年名武师也一个不放在眼里,并还露出想要逃走之意。人又谨细,不轻言笑,平曰喜怒不形于⾊,今曰竟会改了常态。一个不相⼲的落难人,就被兄长手下看破擒住,只要不是奷细,至多吃点眼前亏,打吊两曰,一经拷问明白,便看来人才能,量力做事,不过不能回去。如有一点本领,还可得到厚待,何必如此惊慌关切?料有原因。
自己对于公亮也是一见钟情,再听来者是读书人,初次见面,便说人家至诚君子,不知林蓉救人心切。因这两曰恶霸又当內忧外患心神不安之际,环庄四外防备严密,竟有生人到此,必生疑心。便自己如非看出来人辞⾊诚恳庄重,与寻常所见这些外面来的武师迥不相同,也几乎生出疑念。放在这些只知贪功讨好,没有人性的恶奴眼里,休想活命。一半情意,一半投缘,不知怎的生出一种同情爱护之念。柔云恰误会她和自己一样,对于来人生出情爱。本是共心腹的姊妹,闺中少女,自动爱一男子本就害羞,难得林蓉和她一样,也看中这个来人,正好配对。不由同病相怜,巴不得能够助她成功,市恩于人,以后互相帮助,结成两对夫妻。再细细一问,越听越觉所料不错。非但一口答应,并代两次望风,守在当地,遇见来人便想法支开,不令作梗。好在兄长外出,庄中只有她大。恶奴均知巴贼爱这妹子,有时极听她话,并许随便做主。如非柔云性情心肠较软,面皮又薄,从不肯动手打骂下人,照样可使全庄人等畏之如虎。
林蓉知她颇有权力,本领又大,只是不善运用。恶奴对她虽不免暗中轻视,真要发怒,也不敢丝毫冒犯。见她毫未生疑,満口答应,好生欢喜,只顾救人。柔云向其探询,暗示她已爱上来人的话一句也未在意。”先装采藕,迎着来船,把公遐引往土山洞中蔵起;跟着赶回,拿了提篮,又装采花,亲⾝送去。瞥见人在小洞窥探。这一惊真非小可。
只顾抢前喝止,忘了寇公遐下⾝赤裸,情急匆忙之中脸又被人无意中擦了一下,本是有气,不敢声张,后见公遐惶急蹲地,神情不安,知非有意,气方一消。跟着又在崖后相见密谈,越看越觉公遐少年英俊,谨厚光明,不由加出许多好感。分手要走,忽想起自家⾝世,心中一热,重又回⾝探询,由此发生情愫。后来虎女前往盗剑,仗着天生异禀,⾼人传授,本领极強。将公亮送走之后,偷偷掩往庄后,正遇二女背人密谈,哭诉心事。
林蓉为了安慰柔云,正说:“你说男子多半无良,我对寇公遐也未始无动于衷。看他走时情景和以前相见所谈,我已露出⾝世孤苦,想要脫离虎口,他竟一言不发,可知男子多顾自己,没有情义,不值为他伤心。何况虎女走时所说,好似她并不爱公亮,就公亮爱她,也是片面相思,曰后相遇终有法想。我们只要各尽其心,济困扶危,救出两人也是好事,管他对我好坏作什。方才令兄那样盛怒,见我在旁又作了好些丑态,想起害怕。
姊姊受伤残废,我处境越险,只恐事情稍定,我必难于自护。只有离此他去,才免受害送命。你我姊妹情如手足,云姊如能在曰內助我逃走,到了香粟村,我虽不知人家是否收容,云姊这番痴情苦意我必代告娄三兄和他那几位兄弟,以全力作成你二人的美満姻缘。否则,我的心意云姊深知,令兄如再強迫,有死而已。至于寇公遐是否有情于我全不相⼲,只要逃出令兄虎口,此后便是终老荒山,或是飘泊天涯,能够以力自食,落个自由自在,不受恶人辱凌,于愿已足,别的全未放在心上。”
虎女越听越觉林蓉真好,便是柔云也非不可改好的人,心中颇喜,重又回到树林,坐下猛虎已在彼蔵伏等候,敌人也自寻到,先将谢杰杀死,夺回宝剑,再由侧面树林中掩往后庄,二次放火,在柔云房中盗公亮的镖囊,骑虎冲出。快要走出隔崖那条深谷,正遇巴贼带人迎面赶回,差一点没有撞上。本来还想就势掩往后面,再杀他几个恶奴,忽听响箭信号飞来,巴贼人马立时回⾝迎去,便有大群人马小轿赶到,忙将虎蔵起,偷偷掩往一看,双方业已会合。原来那是巴贼平曰勾结的一个有财势的死党。连前半年巴贼托他用重金礼聘的方家五鬼也被请到,还有好几个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大盗一同赶来。
事有凑巧,那与巴贼勾结狼狈为奷的城中恶霸南山豹,本是坐地分赃的大盗之子,近因同党被擒,凶谋败露,事闹太大,为了耳目甚多,先得到信,连夜变卖田产,弃了原有家业,全家逃来,准备与巴贼会合。来意便想強夺香粟村,与巴贼分山而治。索性占山为王,拿东山做巢⽳,出去打抢。巴贼闻言自合心意,好生欢喜,一同回转。虎女先听公亮之劝,知道这些贼党厉害,也未动手。忙寻公亮告知前事,计议了一阵,也同回到虎女洞中。公亮忽想起铁汉逃时所用板斧恰在场上,被他取走,但是周⾝是伤,好些可虑,忙又骑虎追去,想要送他回村。不料人已离谷,追赶半里,将其喊住,谈完经过,令其转告娄,秦诸人,并将铁汉送到谷口,和谷口的人说了几句,急于往见虎女,也未回村与众相见,便骑虎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