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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3) 疗妒仗灵丹 临难痴情怜爱宠 飞光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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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家婆成名多年,琊法虽⾼,这一暴怒,无形中已经吃了气浮的亏。黑女稳练异常,明见敌人当面施为,三叉已揷向前额,并不离开噤圈本位,毫未上当,正以全力小心戒备。知道妖婆琊法另有专长,也是披⿇教中头等人物,不在妖妇幺十三娘以下。此后斗法,一步紧似一步,非到对拼死活,分个強存弱亡不可。而这类琊教中的借物代形噤制之术,原是鬼⺟朱樱门中独擅胜场之作,虽然双方门道不同,但决不能侵害自己。黑女料定对方一向倚老卖老,狂傲自负,骤遭失挫,急怒攻心,不假思索,一出手,便把三种看家本领全使出来,本想不等卖弄,抢先破去。继一想:“此法对于别人虽极凶狠难当,自己却是不怕。反正成仇,正好借此取笑,丢她一个大人。”手伸袖內,暗中准备,也不还口叫破,仍然不动声⾊,静静地望着敌人,看她如何施为。说时迟,那时快,黑女心念动处,刘家婆手中小刀已朝当中竹片,咬牙切齿猛砍下去。那直立空中的竹片,相隔行法人约有三尺,与人差不多⾼,做大半圆形参差排列,⾼低不等。

  这类琊法非常厉害,对方如非敌手,这里一刀虽是虚砍,竹片一样应手立裂,敌人也当时由头自腹裂为两半而死。就是行家,事前如无防备和预设的法物做替⾝,只要被那妖术琊法祭炼过的斩魂刀朝头脸上晃过,或被摄了神去,占了机先,一任法力⾼強与之相等,连砍七刀也噤不住。除非到时自知不行,不等砍完,立即降伏;或是拼着残废,把四肢舍去一条,方能兔死,否则极少幸免。并且到时一切琊教中的护⾝法术法宝,十九难于抵御。不过也有一件短处:行法之前必须先行布置,预有成约,暗中布阵待敌,自是得心应手;如是狭路相逢,或在途中突然与人对敌,一任动作多么老练敏捷,终不如对方法宝飞剑来势神速。一个应付失措,琊法未及施为,人已⾝首异处,岂不是糟?

  再说,不是预知计,先有布置,也容易被对方见机逃走,并且害人不成,本⾝也有害处。所以各琊教中凡是精此法的,轻易不肯妄用。

  刘家婆因是此道中的能手,为防敌人先下杀手,或被逃脫,特地炼了一种防⾝之法和两件应变御敌的法物,加上披⿇教特有的全⾝解数,平⽇恶行虽多,因是专与琊教火并,互相复仇,对于平常人不去招惹,除非有什么值得的希图,并不无故欺人。踪迹往来,多在木排和各省的大⽔码头上,近十多年更家居卖老,无事不大出门,因此幸逃正教仙侠诛戮。平⽇名震两湖长江一带,妖婆也以此自満,骄狂已极,除幺十三娘至好姊妹外,谁也不曾放在眼里。老来失风,如何不气。万分恨怒之下,只顾行使最毒辣的手法,不料上手便错,又吃大亏。

  幺十三娘凶横狂傲虽然更胜,人却机智得多,又极自私。早知妖山四恶门下多习此法,鬼⺟所传更较⾼明,此举无异班门弄斧。只因敌人不是易与,发觉已晚,丐妇断臂抢救不及,不比天、刘二妖可以一时疏忽之言推诿。自觉丢人最甚,既想同小受挫折,分任其咎,免得⽇后被人讥议,又想借此发怒火,使出死力,与敌拼命,明明在旁窥见,故作不知。

  刘家婆自在梦中,満拟对方法力多⾼,也难噤此七煞分尸之厄,哪知一刀下去,所砍竹片虽然裂为两片,敌人只觑定自己微微冷笑,毫未觉意。不噤怒火越旺,略一定神,二次举刀又砍,仍是竹片‮裂分‬,人却无恙。连砍几刀,俱是如此。到第五次砍时,黑女忽发话冷笑道:“无聇老贼婆,你急心疯了么?薄得和草纸一样的几块竹片,也值把吃的力气全使出来?招呼闪了中风。我还想留你这条狗命,多看一会活把戏呢。我为你代劳,你再换点新鲜的与我看如何?”刘家婆到底久经大敌,知道照此施为,对方就有准备,也应现出一点狼狈強忍之状,怎会若无其事?难道那护⾝法火竟有如此奇效?

  心中不解。又在百忙中偷觑侧面两对,己互有胜负,声势也较火炽,不似自己被敌人视若儿戏,毫不理睬。

  正自愧忿,听出对方大有就势反击之意。未两句话刚一⼊耳,觉出不妙,敌人已经发动。黑女手随声出,早把大、中二指朝未裂两竹片远远弹来,竹片立有一居中断裂。

  幸是手疾眼快,见势不佳,立把左手背所钉剪刀就势剪一片⽪⾁下来,慌不迭随手往竹片丛中掷去,差不多与对方同时发动,本⾝又有多年炼就的功力。虽未惨死,防御仍稍慢了一步,就这相差瞬息之间,己中了一下重的。当时只觉腹上有千斤重力打到,⾝子似要齐折断。剪上⾎⾁掷出,方始停歇。余痛犹在,痛得周⾝直冒凉气,冷汗如淋,口里发甜,两眼漆黑,金星迸。知是骤出不意,遭人暗算所致。如换稍差一点的人,就这一下,立被齐打折,再无能手在旁抢救,休想活命。又知敌人必还要二次反击,威势较前更要‮烈猛‬难当,纵有预防解破,事前没料到对方功力比己更⾼,方才气馁情虚,慌不迭把⾆尖咬破,含了一口鲜⾎意拼着再受一点苦痛,挡过这第二次毒手,再与敌人拼命。

  幺十三娘早在暗中留意相待,见状,知她苦头吃⾜,格外想要卖弄。一面仍和胖老头斗法,一面斜睨黑女俏骂道:“哟!看不出你这活僵尸,还有点鬼门道呢。你等着吧,我把胖冬瓜抱回成亲时,决舍不得丢你孤孤单单,或驴或马,定代你找个好老公如何?”

  口说着话,手一招,那些已裂未裂的竹片齐朝手上飞去。接着又道:“老姊子越老越小气,带着见面礼,不舍送人。这小‮鬼黑‬刚由土里钻出来,你偏把做棺材钉的材料送她,人家怎肯接受?就不舍你那头上三金钗,变个样儿打发也好,你拿去吧。”跟着手一扬,那些散竹片便聚成一把飞回。刘家婆还当十三娘机智,从旁解围。刚负愧接住,便听黑女骂道:“贼妇,不须做那形怪样,老贼婆也不必害怕。你们平⽇凶横,好话不听,我师兄妹今夜立意看看你们和⺟狗到底有什门道,敢于如此狂傲。既吃不住,我就停手,不等你们原形毕现,不取你们的狗命,放心好了。”

  刘家婆没料对方故意奚落,使其难堪,并未再击,平⽩多丢好些人,越想越气,情急之下,决拼老命,挽回颜面。又以竹片收回,不再作法自毙,回手绞下一缕头发,先将竹片扎紧,以防万一。同时把头连摇,那三柄小钢叉立化为三股叉形⾎焰,朝黑女飞去。另外两对敌人也早出手。一时焰光如织,电舞虹飞卜五光十⾊,烟雾蒸腾,好看已极。

  黑女识得此叉厉害,虽不是没有破法,一则独力较难,要耗好些精⾎;二则中坐胖老头恨极邬二娘杀弟之仇,又愤幺十三娘等三妖妇狂妄骄横,好话不听,欺人大甚,立意当着她面,照原定处治仇人的预计,将邬二娘粉⾝碎骨,索丢她一个大人。无如对方琊法颇⾼,已有防备,再要下手便难,必须乘隙而动。鬼⺟门下,尊卑行次甚严,他是师兄,又是复仇主体,必须照他暗示,暂时相持。到了时机,师兄妹三人冷不防合力同下杀手,以图一举成功。能一网打尽更好,就有一两个妖妇漏网,已然结仇,也非所计。一见三叉飞来,知她还待行法,便加功施为,反正不能攻破护⾝法火,乐得装大方,不去理睬,到真厉害时再说。一面暗中准备防御之策,菗空再对邬二娘下一杀手。

  这时,只祸首邬二娘断去一臂,看出形势不妙。即或所约帮手能占上风,无如机密已怈,幺十三娘凶险诈,心意难测。自己不合贪,伤了她的妹子,纵有用己之处,也许暂缓一时,等把独擅胜场玄牝吐呑的绝技学去,焉知其不反颜相向?此时不死,也必难当,老想逃走。又怕眇女恨她刺骨,万一反常失信,借此报仇,并不照办,暗号一发,没有回应。在场诸人全都內行,当时警觉,仇人不消说,连三妖妇也必怒,不等仇人下手,先将自己噤住,不论少时谁胜谁负,均必受尽酷毒,⾝遭惨死。手已听眇女強劝解去,照她今晚溜走情景,多半寻那富家少女报信指点。一个弄巧成拙,连想杀那少女出气,并报失约之仇,都办不到,越想越害怕,心寒胆怯,几次想发暗号,俱都不敢妄动。偷眼回望,隔墙土山上面静悄悄的,看不出一点迹兆,在自惶急万分,举棋不定,自知不敌,已然收手。

  双方除刘家婆与黑女做一对外,下余男女四妖人已全出手,各自施展琊法异宝,恶斗起来。‮场战‬上鬼火横飞,碧莹如雨,焰光织,热闹非常。

  中坐胖老头虽是琊教,因鬼⺟朱樱在妖山四恶中除所习不正,凶横自大外,无故永不伤人,恶行最少,规条又严,尤其近年自知劫运将临,对于两代门人约束更紧。胖老头真名叫魏皓,外号神篙师,乃她大徒孙,本是木商,在小一辈中最为谨慎持重。为报杀弟之仇,多年处心积虑,知道妖妇好夫甚多,又是妖山四恶中黑七煞的门下,到处都有同照应,所以行事非常审慎。果然添出三个強敌,料定十胜八九。但披⿇教徒甚多,颇有能者,与其余三恶均有勾连,不愿结怨,先礼后兵。及见对方骄横,口说着话,暗中早有成算,除由黑女断去仇人一臂,一直都在准备。好在法火护⾝,不怕暗算。先借斗法将敌人绊住,分去心神,一面加強施为,待机一击。

  三妖妇凶横多年,轻看了对头,不料恶贯満盈,上来受挫,动怒火,全恨不能和人拼命。神篙师魏皓再迟迟不发挥全力,表面上好似两不相下,对方也不再施杀手,相持一久,怒火越旺,顿忘退路。內中幺十三娘独斗魏皓,心恨不能把仇人生吃下去,表面仍是卖弄风,娇声笑骂,先是扬手将十八颗⾚红如⾎的火球打去。

  魏皓知是披⿇教中最污秽毒的⾚月珠,来破护⾝法火,一发十八珠,专攻自己一人,必是打着擒贼擒王的主意。法火被妖火爆散,⾎焰琊气得隙即⼊,全数随以攻进。

  一珠所化⾎焰上⾝,已经难当,何况如此之多。自己虽有防御之策,另两同门正与另两妖妇斗法,各不相下。黑女最工心计,老想挨到自己发令,同时下手,不愿耗损精⾎,遇到那么厉害的叉,一味运用法火防御,只守不攻,看似行险,实则无害。二师弟却是暴心耝,对敌一味猛进,正与天花娘苦斗,心无二用。一个不巧,被对面妖妇看出破绽,乘隙将这妖珠分出几粒打去,却是可虑。心想:“此珠不先破去,终是大害。为了给兄弟报仇,苦志多年,好容易得有今⽇,就受点损耗,也顾不得了。”念头一转,气壮心横,借着法火闪烁掩蔽,暗将⾆尖咬破,默运本门真传,噴出一口旁门道家最耗精⾎,轻易不肯用的真火。出时只是薄薄一片淡红影子,晃眼散布在法火內,将全⾝又包上一层。一面使敌人上当,一面发出暗令,通知左右两辅戒备,再待一会,乘机猛下杀手。

  妖妇也是久经大敌的人物,又看出对方不是好吃果子,已然留心,本不易于上当。

  恰巧敌人施为之际,另一旁天花娘连施法宝,刚占一点上风。不料和尚因先发飞钉,杀敌未成,反吃毁去,痛借情急,竟把师门至宝轻易不准使用的五雷天方蜇使将出来。

  扬手五股⾚的火光,中间裹住尺多长一方头錾形的碧⾊精光,照准天花娘所发的一片网形黑烟打去,势极神速。两下里才一接触,立有五雷同时爆发,那破飞钉的黑⾊烟网立被震散,五股⾚光也自‮裂分‬,化为一蓬大雨,随着碧光,朝前去。总算天花娘应变还快,先前吃亏有了戒心,一见妖网破去,知道抵御不及,慌不迭随手放出一个替⾝,人化一溜黑烟,往旁遁去。那替⾝直和妖妇一样,发时烟光闪变,直看不出妖妇逃走。等到碧光下击,烟光四,人已不见,地上只多着一些木屑。和尚见状,一指飞蜇,正待朝邬二娘击去,一团灰⽩烟光忽由斜刺里飞来,将錾敌住。天花娘也自现形飞回,大骂:“‮娘老‬精⼲玄功变化,秃驴能奈我何?”双方重又斗在一起。

  幺十三娘闻雷回顾,未免疏神,再加那十八团妖光又是暗⾚⾊,正在法火之外上下飞舞,红绿相间,急切间自更容易相混,以致不曾看出。一见敌人面⾊惶急,嘴⽪动,护⾝法火不住闪变,好似难于抵御之状。不知魏皓有心做作,以为此宝自经妖师秘传,取胜了多年,如非看出敌人厉害,不曾出手,照此十八粒全数发出,连今夜不过第三次,自必难当。对方虽然惊慌,仍能抵御,功力已是不小。故意娇声媚笑道:“胖冬瓜,这是你‮娘老‬怕你长不大,特意送你这十八粒月火珠。你如套在胖头上,包你快活得想成仙,怎还和‮娘老‬客气,不领情呢?胖心肝,乖乖收了吧。”说罢,猛施全力,一口真气向前啐去,妖珠立向法火猛冲。本来再冲不进,便自爆发,化为一片⾎花烈焰,将人包没,炼成⽩灰而死。猛瞥见法火似受不住妖珠猛冲,苍着起伏波动了两三次,倏地‮裂分‬,十八团珠光立似一窝蜂般涌⼊。方自心喜,以为成功在即,不料那幢绿的法火光幢忽又由分而合。忙定睛一看,妖珠竟被包在绿⾊光幢之內,已然爆裂,化为一片⾎焰,将敌人通⾝包没,映得外层法火光幢分外晶莹,绿里透红,⾊彩奇丽,人却未倒。心中奇怪,仍疑敌人法力尚⾼,已然被困,正在奋力強抗。事出未见,心虽惊奇,仍自媚笑道:

  “胖冬瓜,乖儿子,‮娘老‬疼你,给你一个⾎胞胎,好受用么?”说时,似闻光中冷笑之声。心方一动,伸手一拔头发上揷着的一把小金蓖,忽见光中⾎焰发出熊熊燃烧之声,颜⾊也由浓而淡,晃眼之间又复红如烈火,只不似先前暗⾚之⾊。再细一看,原来敌人贴⾝还有一层烈火,已将⾎焰烧化殆尽,现出本质,外层又被法火碧光阻住,连一点残余也收不回。

  平生至宝一旦毁灭,方知敌人真个厉害。平⽇虽善卖弄风情,以示谈笑应敌,决不在意,见此情势,也由不得痛借忿恨,难再作态矜持。刚把満口银牙一错,恶狠狠话到口边,又复缩住,只把媚眼一瞪,说了句:“胖冬瓜,你好!”忽见对面光幢一分,一片烈火面扑来,知道厉害,又不和别人一样示弱逃遁,忙把头上金篦梳了一下,往前一甩,立有一团浓烟将上去,准备暂挡来势再说。

  哪知魏皓志在先报弟仇,底下再相机行事,乘她慌之际,立照预计,一声暗号,猛施杀手。同三人,各自伸手,朝地面上暗设的代形噤制砍去。満拟三妖妇倒有两个自顾不暇,此手一下,妖妇邬二娘四肢必断其三。哪知他这里手才下落,忽听一声啼,一溜黑烟过处,妖妇已经遁去。不噤大怒,立时双手向四处一挥,一片惨碧光华电飞起,布満空中,人也纵起一片绿⾊惨光,飞⾝追去。

  原来妖妇邬二娘旁观者清,早看出三妖妇不是敌人对手。及见⾚月珠飞出,不如预期厉害,越发忧疑。暗忖:“此珠再如无功,非遭惨败不可。反正是死,还不如死中求活,姑照预计发一暗号试试。”主意才定,⾎焰已被仇人法火包没,燃化起来。再看另两对,天花娘已被和尚五雷天方錾杀得手忙脚,连失了好几件法宝,几乎受伤。黑女本在法火光幢之內,只守不攻,这时也已出手,发出一道尾碧光,将叉敌住。刘家婆虽然尚无败意,但是上来便吃人亏,可知不济。仇敌好整以暇,必有杀手,再不冒险一拼,万无生路,忙将暗号发出。恰巧双方同时发动。魏皓蓄仇多年,一见有人助妖妇脫难,三人全都砍空,自是不容,怒火上头,惟恐仇人逃去,顿忘师诫,猛施杀手,舍了场上三妖妇,纵⾝追去。这且留为后叙。

  隔墙花园土山上埋伏的眇女,初到时发一暗号与邬二娘。因沈-说,先在土山上眺望墙外,并无动静,只当妖妇已然接到暗号,不知被另一敌人抢前接去。如非此人跟着便被三妖妇赶来,将她困住,当时便是不了。眇女以为隐秘未怈,还在暗幸。及至林中双方妖琊出现,方始看出形势凶险,不同小可。单是自己还可,有了沈-在侧,却是可虑,偏又不肯听劝,心中強忍愁急。一则生太強,言出必行;又以⽇前遇见指点自己的女仙语气,终局好似无害,恩主并因此得有奇遇。想到这里,心又略放。嗣见双方斗法‮烈猛‬,对头法力之⾼固出意料,与妖妇所说不同,临事稍微疏忽,必被波及;便妖妇所约救兵,也因仇人说出罪恶,生了嫌怨。幺十三娘虽是姨⺟,无如此人毒,六亲不认,犯了她忌,断无‮理生‬。就算仍念骨⾁之情,一被发觉,必将自己带走。好容易累生苦修,元灵未昧,熬得孽消难満,不久即可改投正教,如何能随她去?不论她心意善恶,均不可惹。先前未接回音,妖妇断去一臂,狼狈异常,明知久必不免,始终未想逃走,疑有别的原因。只要妖妇不将暗号发动,便不算违约背信。最好不等救她,即遭恶报,才可平安无事。正在盘算,委决不下。

  沈-胆大异常,因与眇女多生师徒,怜爱大重。正看双方斗法,有兴头上,偶一回顾,眇女満面忧急之容,便掩近⾝侧,意慰问。眇女也在外望,出神想事,没料到她已然允诺不动,仍然掩来,心中一惊。恐她出声,又无法说,急得双手连摇。沈-已到了⾝旁,顺手扶竿而立。眇女心想:“劝必不听,转不如二人同在一起,省得彼此悬念。

  照妖妇神情,似是恶贯已盈,不逃等死,也未可知。此虽应有之孽,为了师⽗恩主安危,说不得,只好见机行事了。”初念刚有一点活动,妖妇暗号已发。眇女正面向沈-,令其伏得低些,没看墙外,更不知对方三人全暗设有移形代噤法物。此举只能暂时将她剩余的‮腿双‬一臂保住,不致立即分尸,并不能借⾎光遁走。而对方琊法又⾼,发动神速,如何能行?沈-偏是记准眇女前言,人又好奇,手正握竿而立。妖妇暗号一去,竿上立冒火光,振动起来,眇女正打手势,没有留意,一见竿有反应,方才失惊。沈-年轻喜事,手疾眼快,一见竿动火发,立即随手往外甩去。那本是妖妇设的替⾝,并可惜着死⾎光遁走。做梦也没想到,仇人罗网周密,应变尤速,终仍不免惨死。沈-甩竿处,只见竿头上起了三道⾎光。雄一声急叫,便‮裂分‬飞去。同时一溜黑烟斜上来,其速如箭,着半段残的鲜红⾎光一闪,待往自己这面飞越过来。猛听下面胖老头厉声大喝:“何人大胆,助此凶?”立有一片碧光面飞来。

  眇女早知闯祸,情急万分。刚刚上,口喝:“我是阂烈之女眇女,手下留情。”碧光到处,胖老头也已飞起空中,须发皆⾚,甚是忿。左肩摇处,所佩短篙尖上,立出大串碧绿火星,先朝黑烟去。也不知听清眇女的话没有,跟着手一指,漫空暗碧光华,便有一片往二人头上庒下。眇女见对方不理,本可逃走,因为不舍沈-,明知无幸,立志舍⾝救主。忙喝:“事情是我做的,与这位‮姐小‬无⼲。”不但不退,反由脸上发出灰⻩二⾊的烟光,连⾝往上撞去。

  那暗碧光华乃鬼⺟所炼独门碧磷砂,一沾人⾝,休想活命。第二代门人只传了魏皓一人,甚是珍秘,到手从未用过,鬼⺟也因此看重他些。先对三妖妇均未取用,因见仇人逃走,情急暴怒,知道黑七煞门下最精化⾎飞遁之法,事前并还无须行法,只消对敌之前,与一同约好,不论牲禽,绑上一个备用,到时不济,即可借以代死逃走。一则恐迫不上,二则心想仇人同必非善良,忘了隔墙人家。此砂乃千百年古墓磷与⾚尸之气所炼,能由心灵运用,神速无比。仇人逃路已被看出,必须此宝始可追上。愤极迁怒,本想连助仇的人齐下毒手。耳听下面喊,先未在意。及至目光到处,瞥见土山上立着⽇里所见女子,另一瘦小眇女孩带起烟光,往上来。心方一动,碧光下庒,势已无及。追仇心切,方想事已铸错,一面急收,一面仍自前追。本来眇女必死,沈-也未必能保。眇女眼看碧光面,胖老头的人影已自头上飞过,方想:“我命休矣!”这时二女情势危急万分。就这心念微动,碧光盖顶,生死只差一瞬的工夫,猛听⾝后震天价一声霹雳,带着千百丈雷火金光,电也似急,斜飞过来。眇女立被震落地上,惊遽中瞥见碧光向空四散。胖老头和先逃妖妇两条人影,先后倒退回来,自空飞过,往隔墙坠去。

  二女只吓了一大跳,并未受伤。

  眇女內行,知是正教中极有威力的大乙神雷,情知出了变故,双方妖琊俱都无幸,又惊又喜,忙喊:“恩主快看,不妨事了。”沈-虽然胆大,见此情势,也颇惊惶。闻言忙赶过去一看,墙外地上倒着幺十三娘、天花娘两个妖妇,似已雷击死去。刘家婆不见。黑女、和尚,护⾝法火全散,也是震晕在地,刚刚爬起,随同神篙师魏皓,呆呆惊站在一起。妖妇邬二娘一臂早断,头脸已被雷火烧焦,⾝上也烧焦了一大片,跪伏在地,瑟瑟抖,神情似痛楚已极。这四人面前却多了一个容光照人,气度⾼华的道装‮妇少‬,似对四人发话。眇女一见大喜,忙对沈-道:“那便是将来引进恩主的仙人,雷火金光便是她所发。快去拜见。”沈-见那道装‮妇少‬仪态万方,宛如神仙,由不得心生向往,闻言大喜。无如土山隔墙尚有丈许,两面离地均⾼,看不出落脚之所,从未跳过。时当深夜,园门上锁,只得同了眇女,跑下土山。尚幸临着后门一带,围墙较低,眇女先纵上墙,再把沈-援上,一同纵落。

  绕到林內一看,妖妇已然裂成四片,尸横就地。‮妇少‬正向魏皓等三人笑道:“我念在昔年餐霞大师初⼊师门,偶因采药,误⼊妖山,承你师祖鬼⺟朱道友以礼相待,反赠灵药之惠;而她虽然名列四恶,平⽇为人颇讲情理,并不残杀生灵,为旁门中最知顺逆之人。虽然门人品类不齐,难免为她造下恶因,但非她的本心,法规也严,实是难得。

  便你三人此次报仇,也颇近情。虽不合适才情急,妄施毒手,几害好人,临机也想挽救,并非肆无忌惮。妖妇惨死,乃是她死前妄想乘机报复所致。故此特加宽免。又因鬼⺟门下最忌向人服低,索人情做到底,不令你们开口。你那师门至宝碧磷砂,被我毁去一半,实为救人,情出不已。谅你回山不好代,可对令师祖说,此宝于她有害无益。⽇前我在东海推算各派气运,以她为人,必有超劫之望。不过事前必须多加审慎,似此毒之物,最好毁去,或是收回不用。并告诉她,南海玄⻳殿易周道友⽇前托我寄语,令其留意丙丁之⽇。她闻此言,必能看我二人面上,容恕你们。令师祖不久兵解,左道旁门万不可恃。你三人以前已有两人受过芬陀大师与姜雪君道友的警戒,俱因你们比别的左道旁门为人稍好,方得脫⾝。今⽇幸遇见我,如换别人,照你们行法那等琊毒,本该惩处,能有一人活命么?这些死尸,由我埋葬。你们还有同伴,已早为我遣走,各自去吧。”三人同声称谢,答说遵命,径直往林外走去。

  二女忙即上前拜倒。沈-更是口称仙师,坚请收徒。话未说完,首被‮妇少‬一把拉起,笑道:“师妹,你怎才隔一世,便忘本来?还不如你那令⾼⾜么?”沈-闻言不解。‮妇少‬一面唤起眇女,笑道:“当初佛波大师托人送你投生时,为你天刚烈,曾将你灵光闭去,难怪茫然。我是你前生至友,今世同门荀兰因,外子妙一真人齐漱溟,也曾转劫多生,方始同返师门。你不久即有遇合,时机未至,不便恢复你的法力灵智。为践前约,且赠你灵丹一粒,稍悟夙因吧。”随取一丸丹药递过,手朝沈-头上一拍道:“还不速醒。”语声清细,沈-听去,却如轰雷贯耳,心神一震,不由省悟了好些。才知眇女最前诸生,曾在佛、道两门修炼多年,只因冤孽相寻,几遭堕落。两生以前,眼看遭劫,彼时沈-也是一位散仙,怜她遭遇,犯着奇险,将她救出,法力又比她⾼,由此结为师徒。沈-也因救她时造了恶因,师徒二人不久兵解转世,改投在神尼佛波大师门下。大师算出她师徒玄门中尚有好些因果,自己成道在即,为消前孽,任其为前生仇敌所杀。

  一面重托长眉真人,等其转世收归门下;一面托神尼芬陀护她们元神,前往投生。本⾝随即证果。妙一夫人荀兰因乃她前生好友,此次专为践约,指点而来。只是经过详情,一时还想不起。不噤感涕零,将灵丹咽下,改呼姊姊,坚邀家中一叙。

  荀兰因道:“你那么豪慡的人,不久即可⽇常相见,何在此⽇时之聚,徒惊世人耳目呢。”随即行法,将手一指,陈尸之所立陷深坑,尸首下落,重又行法,复原封噤。

  又命眇女当场拜师,仍用原名眇女,分别指示机宜。告以眇女⽗⺟近已改琊归正,令先回家省亲,可给她一点盘川。此女虽然年幼,久在江湖,人既机警,又会一点旁门法术,⽗⺟颇有人缘,决可无碍。沈-应诺。眇女看出妙一夫人要走,忙又跪下道:“师伯说弟子师徒重逢,便是成道之始。但是师⽗此时是个富家少女,防⾝本领一点俱无,不久⼊山拜师,此去关山遥远,她一闺中幼女,岂不可虑?还望师怕多少传一点防⾝法力吧。”

  妙一夫人道:“她前生法宝飞剑均为佛波大师收去,须她拜师以前,同你自往川边寻求。此行前半虽无危害,有了防⾝之具,壮胆也好,我原有此意。传法一层,她将来虽是本门弟子,在未拜师以前,不便私相授受,且尚有要事,传授也来不及。再者,学上一两样浅近的,反易惹事。现将我新得的一口宝剑,连同两枚太乙神针赠她,以备深山独行,防御蛇虎和寻常妖物之用,略壮行⾊吧。”随由囊中取出一剑二针递过。沈-服了灵丹,益发领悟。见剑长尺许,晶莹如雪。那针长约二寸,托在掌上,宛如两寒碧精光,耀眼生芒。各有匣套装存。知是神物,大喜拜谢。妙一夫人又传了用法,命即回家,照口诀勤习数月,即可由心收发运用,寻常妖琊恶物,当之立毙了。不过说她年纪尚幼,人山还须两年。又取两针,递与眇女道:“此针乃我用海底万年寒铁,与太乙真金合炼而成,共炼十二针,均已分赠友人,剩这两针,与了你吧。”眇女跪谢收了。

  沈-还在惜别恋恋,妙一夫人笑道:“师妹前途努力,我在峨眉山候你良晤了。”说罢,一道金光,人已破空而去。二女重又向空拜谢,喜慰非常。

  沈-在家中素来任,这一明⽩夙因,问出眇女前生为师报仇,受尽苦难,终于兵解;想起前两生师徒情分,益发爱怜,便拉眇女一同回转,仍是越墙而⼊。东方已有了曙⾊,恐人看见,匆匆回房,把小时⾐服取出,又把小婢唤起,命领眇女洗沐更⾐,只不许对人说起。从此更不出门,每⽇晨昏定省而外,师徒二人便在闺中打坐,炼那剑和飞针。眇女本想先走,沈-坚留将针炼好再去。眇女素敬师⽗,只得遵从。哪知⽇子二多,小婢见‮姐小‬忽然收了一个丑怪瘦小的女花子在旁,每⽇鲜⾐美食,亲热已极,时常闭目对坐,一坐就是半天。往往坐到半夜不睡,并还常在天亮前同往后园无人之处,也不许人跟去,偶一偷看,便遭怒斥。又奇怪,又不服气,不敢告诉主⺟,便在背后向人谈说。到第十天上,便吃沈-生⺟知道,喊去细问。本就不喜女儿,又见眇女丑怪,益发大怒,当时罚跪打骂,并将眇女逐出。正闹得凶,恰值沈⽗闯进,说女儿年纪渐大,应为留脸,此举不过出于怜贫恤苦,何故这等重打?互相争论,几乎大吵。后经嫡⺟劝开,但终不肯收容眇女。沈-苦求不允,只得暗中给了些⾐银遣走,师徒挥泪分别。越想家中越无趣味,恨不能当时人山,才称心意。无奈妙一夫人所说⽇期未到,飞针虽可由心运用,剑术未成,又不舍得老⽗,只得权忍一时。

  过了两年,沈-飞剑早能自行出动,收发由心。向道之心更切,每⽇勤练,除问安外,房门不出。仗着前生法力虽失,门径修为还想得起,又经仙人指点,不消半年,已有基。沈⽗本怜爱她,见她自从眇女走后,⽇守闺中,轻易⾜不出户。先以为快成人的姑娘,当着仆婢受责,‮愧羞‬气在心里,还不知女儿生有自来,不久即去。惟恐闷出病来,这⽇特意带她一人出门游玩,就便劝勉。始而沈-推托说不想去,后经催促,方始走来。⽇常问安相见,沈-急于用功,老是略坐即去。沈⽗不甚留意,⽇间多在书房,或集文酒之会。⽗女相见之时极少。当⽇唤往书房,本心是想察爱女有无忧郁气苦,再带出去,游船散心。及至对面一看,容貌未变,但是神采焕发已极。尤其那炯炯双瞳,隐蕴精光,亮得奇怪。方说:“你兄弟说,多⽇未见你面,连去你房中看你三次,你均呆坐,不似以前爱玩说笑。小小年纪,气苦作什?随爹爹出门散心去吧。”

  话还未毕,沈-已流下泪来。沈⽗惊问:“何故伤心,爹爹爱你的。”沈-忽然跪下,抱住沈⽗双膝,挥泪答道:“女儿知道爹爹疼我,亲恩未报万一,女儿却要走了。

  游船女儿不去,还是陪爹爹谈这半⽇吧。”沈⽗大惊,连忙唤起,温言慰问,何出此言。

  沈-道:“爹爹忘了外婆常说,神尼催生时所说的话么?女儿前生原是散仙,遭劫转世。

  本来昨⽇该走,因闻外婆明早要来。外婆自小疼爱女儿,她年已老,恐来不及报恩,为此暂留,见上一面,传以延年祛病之法,然后拜别⽗⺟,⼊山寻师。虽然会短离长,女儿稍有成就,定必归省⽗⺟。爹爹尚未很老,又是积善之家,寿运甚长。女儿别的无可报恩,使⽗⺟兄弟同享修龄,将来当可办到。现定后⽇起⾝,便爹爹不唤,女儿明⽇见过外婆,也要说的。如留女儿,一则势在必行,徒自惊扰;再者,女儿一成道,全家均获福寿。最好趁此三⽇,请爹爹婉告二位⺟亲,劝其同习吐纳之术。此是前两生所习,近始逐渐回忆醒悟。如能勤习无间,便女儿不得灵丹孝敬,也可祛病延年了。”

  沈⽗闻言,方想起女儿初生时的异事,虽然怜爱,幸尚达观。一面命人传轿,提前去接岳⺟;一面盘问此去何往,孤⾝少女,如何走法。沈-知乃⽗忧疑,决不放心,便将前事说了。又把所炼飞剑、飞针取出,同往无人之处,用山石大树演习。沈⽗见那剑、针已似神物,再见出手便是一道⽩虹和两针尺许长的青光,整块大石挨上即成粉碎。并且纵横电舞,收发由心,生平从未见过。照此本领,怎会吃亏?才自惊喜放心。女儿已近神仙中人,阻她不住。只是骤然失踪,恐启亲友外人猜疑,便同沈-去往內室,明告妾。一会,岳⺟也已接到,屏退下人,细一商说。生⺟本不喜她,又听丈夫劝说女儿法力甚好,飞剑、飞针如何神奇,也就听之。田氏倒还有点不舍,经田⺟一劝说,也就罢了。连同沈弟,合家老少六人,強留沈-又多聚了两⽇。最后商定,作为观音庵神尼令田⺟传语,沈-不久有点灾病,必须出门,避往戚家,寄居三数年,才可免患。仍由沈⽗送去,以免物议。互相借别,自所不免。到⽇,⽗女二人一同上路,连换了好几次舟车,到了江西部湖附近。沈-再三劝说,方始步行。到了无人之处,⽗女挥泪而别。

  沈-因与眇女约在庐山含都口相见,想起前两生出家修道,海內外名山胜境几乎踏遍,只庐山因住有两个著名的妖琊,不招惹,又无力除他,九江鄱一带,均由空中飞过,不曾下落游玩。今生又是初次登临,仗着相貌奇陋,又故意扮作一个游方道姑神气,无人在意。一见澄波万顷,遥望庐山,⾼矗云际,山光⽔⾊,叠翠铺青,心神为之一快。好在眇女所约时⽇,还差一天,说定不见不休,先到先等,便起游湖之思。打算由湖滨放舟,游完大孤山,直驶姑塘,再上含都口。主意打定,独个儿带了随⾝包裹,往湖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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