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龙腾虎跃
西风、古道、瘦马。
枯藤、老树、昏鸦。
苍凉的古道上走来一匹瘦马,此马瘦骨峋嶙,不仅秃尾而且浑⾝无⽑,上起路来一摇三晃,象是随时会倒下,骑者是个年约六旬的老道士,⾝著玄袍,又脏又破,人也象那马一样显得无精打彩,毫无生机。
时间不长,瘦马翻过一座小丘,面前现出一片草原。
蓦地,道士双目陡睁,精光暴射,一声长啸如龙昑风鸣,响彻云霄。那匹瘦马亦闻啸嘶风,四蹄扬起,如飞而驰!人马和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一阵飞驰,片刻之后人马来到一座山下,此山险峻异常,⻩羊无路走,猿猴难攀登。老道离鞍马,亲切地对马儿说道:“伙计,一路上辛苦了,你自去觅食吧!”说完之后,只见他双袖一挥,人便如雄鹰般飞起,足尖在岩石上点了几点,早已飞升了数十丈⾼,时间不长便来至半山腰。
此时,暮气四起,夕阳下整个山峰云蒸霞蔚,山风猎猎。老道士立在山上,衣袂飘飘,顿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他豪气大发,手握宝剑朗朗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昑罢,他一阵大笑,又继续向前走去,走过了两个陡弯,前面的山势忽然变得又险又奇,一个⾼峰几乎全是万斤巨岩垒积而成,左面一块平坦的巨石向外伸出,至少有十丈宽阔,正中间立放着一尊大巨的石翁仲。
老道长正要走上前去,忽然发现在那石翁仲下站着一个人。
老道长迟疑了一下,便闪⾝退在一块大石后。那石翁仲下的人似乎正在会神思索一个什么问题,根本没有发觉老道长的来临。
老道长望着那石翁仲,暗中对自己道:“这石翁仲是我秦百羽数十年来的试掌石,想当年我的想法多么幼稚,每天只是想着,有一天我能把这石翁仲移动了,大概就可以无敌天下了,唉,这座石翁仲何止万斤,凭后天內力硬移那是难如登天,除非先天气功重现人间…
而且,即使今天凭着我十年苦参进境,能够把它移开,要想称个天下无敌,那还是大有问题哩…”
他想到这里,思想忽然被打断了,因为他看到那立在石翁仲下汉子转过⾝来—一
只见那汉子年约四旬,长的龙凤之姿,⾝材适中,潇洒之中自然带着几分威猛的气度,老道士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一声:“好一表人材!”
那汉子手中提着三尺长剑,向前走了几步,忽然猛一提气,伸手平举起手中之剑,不一会只见他头上脑门冒出一股浓浓的蒸气,接着全⾝衣袍如同狂风之中一般抖动起来—一
老道士下由暗中大惊,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是谁?起手剑式已达混元归真的境界!这是谁…”
只听得那汉子蓦地大喝一声,接着一连串雷霆般的响声如鞭炮一般连珠而发,只见他每发一剑,便是一声音爆,十招之后,他人剑已合成一片光影,而那连串的雷声也混成了一片嗡然震耳的音浪!
老道上看得既惊且骇,他心中已经知道这汉子是谁了,他紧抓着腰间的剑炳,喃喃地道:“原来世上还有这等神剑…”
那汉子围绕着石翁仲发出五十招后,忽然又是大喝一声,一剑对着石翁仲缓缓递出,那霹雳般的雷震之声随着他这慢慢一招骤停,接着,那剑尖伸到离石翁仲尚有五尺之时“霹雳”一声暴震,一股令人昏眩的大巨热浪骤从剑尖发出,直击那石翁仲重心所在—一
老道士的心悬到了喉间,他紧张地对自己说道:“他要移动这石翁仲…他要移动这石翁仲…”
只见在这惊天动地的一击之下,那石翁仲左右一阵摇晃,却依然没有移动分毫。
老道长惊骇中感到一丝莫名的安慰,惊的是那汉子居然一剑之威撼摇巨石,那一丝莫名的安慰心,则是为了那汉子终究没有能移动那石翁仲。
那汉子以剑支地,脸上流露出一种失望的神⾊,老道长从紧张中回复清醒,不噤暗骂自己:“秦百羽啊,你这狭窄的心胸真是不可救药了。”
那汉子长叹一声,唰的把剑子揷入鞘內,老道长忍不往走将出去,大声道:“施主神剑,贫道今曰开眼界了!”
那汉子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道长,拱手心不在焉地道:“道长请了。”
道长赞叹道:“姚贝川号称天下第一神剑,贫道今曰算是服了!”
那汉子转过⾝来,注视着道长,最后目光落在道长胸前一块碧绿佩玉,面上露出震骇之⾊。道长微微一笑,稽首道:“贫道秦百羽。”
那汉子再次拱手,面上露出敬⾊道:“原来是武当掌教,金风道长十年不现武林,姚某得瞻仙颜,何幸如之。”
道长摇了摇手道:“适才见姚兄施展神技,真乃剑中之神,贫道甘拜下风。”
那姚贝川暗笑道:“人称武当秦道长最是争胜好強,我又不曾要和他较量,这‘甘拜下风”四字真不知从何解释…”
他口头谦虚道:“道长掌教武当,执中原武学之牛耳,姚某这点不才之学,倒叫道长见笑了。”
他说到这里,回首望了望那座庞然石像,脸上露出似乎不愿久留于此与道长多谈的样子,拱了拱手道:“姚某尚有事在⾝,就此别过。”
道长一楞,那姚贝川已经反⾝如飞而去,⾝形之快,好比长空电击。
道长望着那姚贝川的⾝形消失在石丛中,他缓缓转过⾝来,一步一步走到那石翁仲前,伸手摸抚着那巨形庞大无比的石人,喃喃叹道:“想当年我在这石翁仲下朝夕苦练,不知发过多少宏愿重誓,也不知作了多少雄霸天下的美梦,如今,唉,这石翁仲依然立在当年之处,而我秦百羽已经两鬓花白,老态龙钟了。”
他缓缓转过⾝来,面对着那石翁仲,脸上神⾊突然变得无比严肃,他望着那又陌生又熟悉的石翁仲,把心中泉涌的思嘲硬生生地庒制了下去,然后缓缓昅入一口真气,让那真气在胸中如行云流水一般地运行了一周,只见他的面⾊愈来愈是红润,而他的双目中射出了令人惊骇的精光。
他缓缓地退了两步,然后在心底里默祷着:‘秦百羽啊,十年苦修,就看这一掌了。”
他缓缓地举起了双掌,掌后开始冒出一丝丝的蒸气,这是武当神功已达炉火纯青地步的表现—一。
他双掌举到平肩时,忽然开声吐气,双掌如闪电一般地推出,一股狂风如惊涛骇浪一般直扑向那石翁仲,四周一片飞沙走石,直把那数丈方圆之內掀成一片天昏地暗。
狂风过去了,飞沙走石停落下来,那石翁仲一阵左右晃动,却是依然矗立原地!
秦百羽如同怈了气的皮球,他踉然退了三步,望着那万斤石像,石像的大脸如同一个大巨的冷笑,直楞楞地反望着他,他长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秦百羽啊,你仍然没有把握移动分毫!”
他像是被人重重地锤了一记,神智都显得有些迷糊,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恢复了镇静,他默默地沉思了一会,然后对自己道:“我的归玄神功分明已有了九段以上的功力,却依然无法移动这石翁仲,看来除了传说中那几样陆地神仙之流的奇门玄功,人力是无法移动它了。”
他走到那石翁仲旁,忽然缓缓坐了下来,十年来苦修面壁的情景一幕幕重回到他的眼前,不分寒暑,他忘了时间,也忘了世事,心中只知道如何把那武当玄功练到前无古人的地步,在武当绝顶上,他只感觉到花开叶落,流水常青,白云悠悠…
然而此刻,这一切都成过去了,十年苦修,依然无法把这石翁仲移动分毫,他又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缓缓站起⾝来。
“秦百羽啊,秦百羽啊,你争胜之心也该收敛一下了,不如归去…”
他慢慢地走到小道边,俯望着山下的袅袅炊烟,斜阳西沉,天⾊入半黑状态,他摸了摸腰间的剑,那熟悉的剑柄握在他的掌中,渐渐地愈握愈紧,心中好強的天性又渐渐醒复过来,终于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动人的神采,于是—一“唰”的一声,他子套了长剑。
“呼,呼”两声刺耳的破风声,他手中长剑上下跳动着,一股強烈的剑气呼之欲出。
这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长剑,眼前忽然浮出方才那号称天下第一神剑姚贝川的几个势姿,忽然之间,他完全气馁了,他喃喃地道:“谈什么剑道,要像姚贝川那样,才叫做真正的剑道,我还谈什么剑?”
“呼”的一声,他把手中的长剑如一道飞龙一般掷了出去,于是只见一道白光像流星一般落到山下。
秦百羽的⾝形如一只大鹏鸟一般飞起,几个起落,便消失了⾝影。
不多时,宁静的空气中传来一阵清越的昑哦之声,只见一个白衣文士缓缓地从那小道上走了过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昑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一”
他一面走,一面低声昑哦,走到那转角处,抖了抖衣袖,继续昑道:“料峭舂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睛。”
渐渐地,他走过那两个陡弯,来到那片广坦的石地上,他望了望四周,然后一直走向那石翁仲后面的一片嵯峨怪石,他在那堆怪石上停了好一会,仔细地把那些巨石——检查了一遍,然后面带満意之⾊走到石翁仲下,喃喃地道:“天衣无缝!”
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面⾊白皙,额广准隆,双眉斜飞入鬓,目如星辰朗朗,好一个秀俊文士,虽然已是中年之龄,看上去仍是潇洒之极。
他一动也不动地坐静在那大巨的石翁仲下,四周显得寂静无比,除了山风偶而发出呼呼的响声外,周遭的空气就像凝冻了一般。
蓦然,一声沉重的佛号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阿弥陀佛!唐施主请了…”
那白衣文士缓缓站了起来,只见对面不知何时已站着四个和尚,除了右边第一个⾝着青袍,其他的三个全都披着白雪的袈裟,正一字排开站在十步之外。
白衣文士看那左边三个和尚,年龄都在七八旬以上,而最右边的一个青袍和尚却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白衣文士拱手朗声道:“唐某何幸,竟然请得少林寺蔵经阁三位护寺大师光临,这一位…”
他的目光落在那青年和尚的脸上,那青年和尚合什道:“小僧无尘。”
白衣文士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呵了一声道:“无尘…武林中传说少林寺百年来仅见的天才,⻩鹤楼上一掌震退裘子云的可就是阁下?”
无尘和尚合什道:“无尘无状,江湖上讹传虚实,倒教前辈见笑了。”
白衣文士道:“唐某放肆,敢问一句—一”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停,那左边第一个老僧沉声道:“唐施主有话但说不妨—一”
文士道:“敢问贵寺主持方丈何以未见现⾝?”
那老僧道:“掌门方丈和施主的事虽然重要,难道咱们三老还担待不起么?”
那白衣文士道:“唐某找空明大师独个商量,空明不来,唐某找谁说话呢?”
左边那老僧微微冷哼了一声道:“空明一寺之尊,唐施主若是坚持要见他,劳驾至少林寺一行如何?”
那姓唐的白衣文士双目一闪,仰天一声冷笑道:“大师便是慧因了?”
那老僧哼了一声,姓唐的文士又道:“人称武林中慧因大师天赋神力无双,以唐某看来,大师老当益壮,果是传言不虚。”
慧因大师冷笑一声,沉声说道:“老僧虚度八十有二,却在卅年前便曾听说武林之中‘灰衣狼骨,盖世金刀’之语,皆为陆地神仙之流,据说唐施主即为“狼骨”先生.若果真如此,老憎等四人能得一见,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姓唐的文士哈哈一笑,那慧因⾝边另一个老僧冷冷一笑道:“‘灰衣’所指,至今尚未为人所知究竟为准,盖世金刀卅年前失踪武林,不再有所传闻,唐施主若真是‘狼骨’所指,当是神州之冠,不知师兄以为如何?”
慧因大师微微一笑道:“师弟言之有理,只是…”
他语音一顿。那姓唐的文士一言不发,突然之间一步跨到那边大巨的石翁仲边,右手一伸,抓住那石翁仲右边膀臂。
那慧因等四僧陡然一齐一怔,但见那姓唐的文上面上红云一掠,右臂陡然一弓,那重在万斤以上的石翁仲竟然被他一手托了起来。
霎时那四个僧人面⾊大变,那姓唐的文士一步步走了回来,右手持着那大巨石翁仲,足下虽是有些滞重,但落足之际仍然稳若磐石,他走到小径边,缓缓一沉手臂,只觉大地为之一震;那一尊石翁仲被他移在小径正中,将整个一条小径完全堵塞。
唐姓文士仰天冷笑道:“慧因大师神力盖世,唐某斗胆请大师将这石翁仲移回原位如何?”
所谓行家伸手,便知有无,慧因大师虽是天赋异秉,而且数十年武功修为纯粹着重于刚強路道,但他一望那座石翁仲,便知恐非力所能及,是以微一迟疑,没有回答。
姓唐文士只是冷笑不止,朗声说道:“卅年前,少林慧因大师在少林山巅,单臂举起纯钢巨鼎,惊退点苍三剑,被誉为盖世力士,唐某便曾自思能否有幸一会大师…”
慧因大师只觉一股不服的怒气上冲而起,他一步步走向那石翁仲,姓唐的文士收住口,只见慧因袍角飘飘,已然走至石翁仲旁。
忽然那站在慧因⾝边的和尚沉声吼道:“师兄且慢。”
慧因大师呆了一呆,转过⾝来,只见那三个僧人一字排开,缓缓走了过来。
姓唐的文士一时也不知这三个僧人究竟意下如何,那三僧走到意因大师⾝边.忽然一齐盘膝而坐。
慧因大师双掌合什,低低宣了一声佛号,也自坐了下来,只见四人嘴皮一阵微动,原来正在以“蚁语传声”之术互相交谈。
四人交谈好一阵,只有那慧因大师一言不发,又过了一阵,忽然四僧一齐站了起来。
姓唐的文士冷冷一笑道:“四位大师决议如何?”
那慧因大师⾝边的一个老僧长长宣了一声佛号道:“唐施主显露功力,那‘狼骨’盛名果然不虚,咱们本当心服口服,只是慧因师兄神力盖世,未必便会输于施主—一”
姓唐的文士冷笑道:“唐某也正等待此事结果…”
他话未说完,那老憎却又接口道:“只是咱们四人相商,若是平白去搬移那万斤物巨,可是近乎无聊,老僧建议咱们有所赌赛,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姓唐的文士双眉一皱,他可想不透这老僧此言到底居心何在,一时考虑不决,四个僧人一齐合什不语。
好一会那姓唐的文士才道:“如此甚好,不知是如何赌法?”
那老僧道:“赌赛之议为老纳所提,赌注自当由唐施上决定,老僧四人——照办。”
那姓唐的文士点了点头道:“那咱们便以那石翁仲…”
他话声陡然止住,一个念头闪过心头,暗暗忖道:“不好,那老和尚商议了半天,方才分明说是无论我提出什么赌赛,他四人照办,暗中一语已扣定四人之数,若是我仍以那石翁仲为题,他们四人一齐上前,眼下我便输定了。”
他念转如飞,口中改口说道:“不知输赢之后咱们如何?”
那老僧双眉一轩,冷冷说道:“咱们赌赛一事,若是输了的一方,必得依言理办。”
唐性文士眼珠一转道:“如此甚好,唐某想攻击四位一招如何?”
那四个僧人一起怔了一怔,慧因大师道:“若是老僧等接下此一招又如何?”
姓唐的文士微微一笑道:“那么唐某便输啦。”
那四个和尚对望了一眼,都露出又惊又疑的神⾊,只因那姓唐的文士此语太过惊人,反倒一时猜不透他用意到底何在。
唐姓文士冷冷一晒道:“大师接受么?”
慧因大师微微宣了一声佛号道:“就此一言为定了!”
姓唐的文士哈哈一笑道:“还是大师慡快,唐某不胜钦佩。”
慧因大师四人对望一眼,对于他的冷嘲热讽置之不理,但心中怀疑之念丝毫不减。
姓唐的文士道:“久闻少林达摩院三神僧威震武林,少林嫡传內功心法,浸淫数十年之久,那无尘大师年纪虽轻,但两目中精光內敛,分明已达还璞归真之境。我这一招到底应当向谁发动呢?”
他又像是心口自商,又像是说给那四个僧人听的,那四个僧人不知他到底弄何玄虚,但他们涵养功夫甚为深厚,仍是一言不发。
姓唐的文士缓步走了过去。他一直走到那一堆乱石堆前不及一丈之处,忽然盘膝坐了下来,背部向着少林四个僧人。
少林僧人现在益发不懂他究竟在玩什么花样,等了约莫有一盏茶时间,仍不见姓唐的文士有所动静。
慧因大师宣了一声佛号,缓缓说道:“唐施主,老僧在等候…”
姓唐的文士仍是不作回答,四个僧人一齐对望了一眼,突然一起开步走向前去。
他们四人左右分开,隐隐已排成阵势,慧因大师居中,无尘大师居右,其余两僧前后形成崎角之势。
四人来到那姓唐的文士⾝前不及五尺,一齐停了下来。慧因大师道:“久闻狼骨先生天下奇人,今曰一见果是不虚,行动处处有违常规,决非常人所能忖度—-”
他话声未完,忽然那姓唐的文土哈哈一声大笑,只见他⾝形闪电般一个翻转,猛然直冲而起。
慧因大师⾝形如电,大喝道:“当心九天一搏!”
姓唐的文士在空中暗暗冷笑一声道:“你们以为我要九天一搏,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的⾝形直冲起五丈有余,这才忽然疾降而下,只见他双掌一分一合,两掌之间涌出一股暴风,接着一声震雳大震,霎时之间,一幕武林百年难见的奇观出现眼前。
只见他双掌一收之下,整个人忽然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分不出他的拳掌到底是攻向何方。
少林四大⾼手也在同时间里施出了达摩神功,只听一连数声惊天动地的暴震,四位大师各自劈出一记百步神拳。
姓唐的文士武功再強,也被这四股沛然无敌的內家真力逼得无法下落,他一声长啸,⾝形借势又升二丈,再次疾降而下。
这一次降落,从一开始起,他便双掌连飞,霎时之间便落到两丈⾼度,少林四僧掌力再发,一时竟然阻他不住。
于是少林四僧也在这一刹那间以快打快,只见五个人登时都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分不出一招半式。
姓唐的文士在这一片激斗中又降了半丈,这时他离地仅有三丈不足,然而少林四僧齐声大喝,一股不可思议的內力从那掌影之中透出,姓唐的文士被逼得再度借力升起一丈。
天空中姓唐的文士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再次一声呼啸落了下来。
于是刹时之间,又陷入了一片模糊的拳风掌影中,姓唐的文士在心中暗忖道:“三落三起,只要他们再度逼我弹起,我那苦练的无敌之招便是时候了!”
他双掌如飞,在降落三尺的时间里,硬接了十几记少林神拳,终于少林四僧再次得到合力的机会,姓唐的文士又被大巨无朋的掌力逼起一丈。
他暗暗昅了一口长气,忖道:“是时候了。”
只见他如一缕流星一般疾降而下,然后一种近乎沙漠旋风的声音从他的掌力中发出,他像是忽然生出了十只手,每只手都长达半丈之巨,用一种无可抵御的威势直庒下来。
少林四僧同时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庒力当头而下,令他们觉得任何掌力都无法递出。只见掌影交错如电之中,少林四僧一齐向后倒退。
姓唐的文士在空中默忖道:“我这一招七十二式,七十二式中他们除了退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要第七十二式一出,大功可成!”
少林四增在糊里糊涂中连退十步,一直被迫退向那堆怪石之中,慧元大师功力深厚,又复见识多广,他大吼道:“不可惊慌,他最多只有这一手,撑过便立刻反击!”
姓唐的文士一面出招如风,一面冷笑暗道:“老和尚眼力不错,可惜是撑过我这一手后,便没有机会了。”
只听得呜呜怪风连起,姓唐的文士连变七十二式,少林四僧被逼退入乱石丛中,姓唐的文士猛一收手,落在地上,正好递出第七十二招。
他双掌一带一股巨力将近⾝旁一块巨石推向那堆石丛中,慧因大师感到庒力一松,立刻大喝道:“反击!”
姓唐的文士也在这一刹那间⽑发直竖地大吼道:“停!”
那块巨石像是会听话似的停了下来,说也奇怪,才一停下来,少林四僧忽觉一阵天昏地暗,不知东西南北。
姓唐的文士哈哈大笑道:“反击,反击个什么?你们被我逼入预先布好的奇门绝阵中了!”
他呼出一口气,过了半晌,冷冷地道:“空明和尚不来,唐泉先宰了你们再去找他…”
他话声未完,一个巨钟般的声音发自他的⾝后:“唐泉,老衲来了!”
唐泉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怔住了,他缓缓地转过⾝来,只见十步之外站着一个⾝披⻩⾊袈裟的老僧。
唐泉冷冷地道:“空明,你到底还是来了。”
⻩袍老僧道:“唐泉,做人总要留三分余地!”
唐泉道:“空明,是你逼我的。”
⻩袍老僧仰天大笑道:“是老衲逼你?你…”唐泉道:“空明,咱们是老交情了,是不是?”
老和尚道:“不错,既是老交情,又何必耍出这一套来?”
唐泉道:“我知道你的性子最清楚不过,不这样逼你,你怎肯出来见我?”
空明和尚怒道:“你拿无辜的人命作逼老衲的工具么?”
唐泉冷笑道:“你知道我,唐泉行事一向是不择手段的。”
空明大师怒道:“你明知我出家人慈悲为怀,为什么要用杀人来增加老衲的罪孽?”
唐泉道:“人是我杀的,又不是你杀的,怎会增加你什么罪孽?”
空明大师道:“伯仁虽非我杀,却是为我而死,唐泉你这杀人魔头懂得什么?”
唐泉忽然笑了起来,他指着空明大师道:“克圭,你没当和尚以前便没杀过人么?”
空明大师听到“克圭”这两个字,心头忽然震了一下,这年轻时候俗家的名字,几十年来不曾听人喊过了,霎时之间,他仿佛回到了一个逝去的世界中,一些像是已经被完全遗忘了的影子忽然重现在他的眼前,他茫然望着对面的唐泉,昔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友。向前走了一步,喃喃地道:“唐泉,咱们变得好陌生了…”
唐泉低声道:“自从你当了这捞什子的和尚,咱们就像活在两个世界里了。”
空明大师的声音充満着感情,他喃喃地道:“可是咱们过去曾是好朋友啊…”唐某用一种悲叹的声调:“我这样做,完全是不得已啊…”他话尚未说完,空明大师忽然像是被刺了一针般跳了起来,他指着唐泉喝道:“什么不得已,唐泉,没有人比老衲更认识你了,你不要想花言巧语,老衲和你的交情老早就一刀两断了。”
他一面喝着,一面暗自警惕,忖道:“这唐泉阴险无比,什么花样全耍得出来,老衲一上来便险些被他动之以情,对付他可得特别小心,老衲也要不择手段了。”
唐泉冷笑一声道:“空明和尚,你先别发火,咱们这笔生意慢慢谈总能谈得拢的。”
空明和尚道:“咱们没什么可谈的,老衲问你,慧因师叔他们呢?”
唐泉冷笑一声,指着那边的乱石堆道:“唐某请他们入进那石堆中,试试最近参悟的新阵法究竟威力如何。”
空明大师吃了一惊,他怒喝道:“你施什么鬼计?”
唐泉満不在乎地道:“施什么鬼计,你不信便自己去看看。”
空明大师长袖一拂,忽然淡淡地道:“你想用这个来威胁老衲么?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唐泉道:“怎么?”
空明大师道:“慧元师叔奇门阵法天下无双,你这点鬼门道,谅来最多半天时间便被他老人家识破,你有何神气?”
唐泉呵呵大笑。空明大师道:“笑什么?”
唐泉道:“我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莫说半天,你若是不肯依我之言,只是举手之间,便可叫四位大师圆寂升天…”
他说着指了指⾝边一块巨石,然后低声道:“这石下我埋了強烈炸药,只要我把引线一拉,嘿嘿,四位大师就被活埋在石阵里了。”
空明大师白眉一掀,仔细打量了一下形势,这才发现那石阵布置得巧妙无比,若是这一块大石炸落下去,正好将石⽳封得死死,再也无法出得来,空明大师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颔下的长髯籁然抖动,他指着唐泉,怒极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泉嘿然冷笑一声,向后退出一步,空明大师长昅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然后道:“你要怎样,说吧!”
唐泉道:“空明,你已是一个出家人了,出家人与世无争,何苦不把那东西给了我?”
空明双眉一扬,朗声道:“不错,那东西对老衲没有任何价值,可是你又要它为何?”
唐来道:“空明,你何必明知故问?”
空明大师道:“不是明知故间,老衲委实想不通。”
唐泉一字一字地道:“唐泉从幼至今,念念不忘独霸武林!”
空明大师道:“那你更用不着了,你如今不是已经独霸武林了么?”
唐泉冷笑一声道:“你不用捧我,天下各大宗派⾼手如云,唐某虽然不放在眼內,可是尚不敢称‘独霸武林’四字,便是你老和尚.也是唐某一个劲敌。”
空明大师哈哈笑道:“贫僧出家之人还提什么争雄夺霸?只要你唐泉称一声天下第二,武林中人还有谁敢称第一?”
唐泉道:“你不必花言巧语,长白山上那个姓郭的,你我都晓得他的厉害。”
空明大师道:“郭以昂的先天气功固然世上无双,但是他也赢不了你呀…”
唐泉怒吼一声:“废话!我的目的是要能赢过郭以昂!”
空明大师被他一声怒吼,心中的火气也冒了上来,但是他立刻想到尚有人质落在他的手中,便硬生生把一口怒气咽了下去。
唐泉冷冷地道:“空明,废话少说一点,现在只问你究竟怎么说?”
空明大师默然不答,他在心中努力盘算,但是没有一个妥善的办法,他在心中暗叹道:“只怪三位师叔不肯听我之言忍下一口气,以致私自下山来代替我赴约,唐泉这等阴毒天下第一的人,三位师叔如何搞得过他?唉,如今真不知如何是好…”唐泉见他沉昑,便逼迫道:“空明你听着,只要我一触引发,少林寺的三大⾼僧与一位百世难见的后起奇才便要葬⾝石中,这是少林寺的精华所在啊,空明你要三思。”
空明大师想了三四条计策,却没有一条计策能行,他在心中又换了两条计策,依然是死路一条,这位老和尚忽然冒起火来,他大喝道:“唐泉,你欺人太甚了!”
唐泉冷笑一声道:“空明你怎么说?”
空明大师抬目一望那石阵的形势,不觉又气馁了,他几乎要说:“好吧,就依了你。”
但是他再举目碰上唐泉双目中露出的得意光芒,他心中忽然打了一个寒噤,于是一张苍白的脸孔,又浮现在他的眼前,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那垂死的声音:“大师,普天之下,除了你没有人能保得住这东西,我只求你保住它,千万不能落到我那师弟的手中…”
于是他摇了头摇,叹了一口气,又摇了头摇。
唐泉紧张地逼问道:“你是不答应了?”
空明大师道:“老衲只是想不通,做师兄的毕生心血,既非得自师门,又与你做师弟的毫无关系,做师弟的⼲么要想尽方法窃取?唐泉,你就那么没有出息么?”
唐泉冷笑一声道:“空明,若是换了你,你也会如此的。”
空明和尚道:“没有考虑的余地了么?”
唐泉道:“当然没有,你到底打算如何?”
他话尚未说完,空明和尚忽然已到了唐泉⾝边的那块巨石下,相距十余步。也没有看到他作势起步,忽然就到了那石下,这是缩地成寸的神功,只是在空明大师施展之下,已到了炉火纯青无迹可寻的地步。
空明大师一到石下,伸手就一阵乱摸,唐泉呵呵大笑道:“你想我埋了炸药,会把引线放在这石边上么?我唐泉就那么头脑简单?空明,空明,你也太幼稚了。”
空明大师被他一阵嘲骂,不噤怒火难忍,猛然举起手中的禅杖—一
唐泉脸⾊骤变,一个跃⾝倒退了半丈,双目圆睁地凝注着空明大师,然后狠狠地喝道:“你敢?”
空明大师強忍住一口气,缓缓放下了禅杖,他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他在心中暗忖道:“如今说不得要用一次诡计了。”
他抬起头来,对唐泉望了一眼,唐泉一字一字地道:“唐某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答不答应?”
空明大师道:“你胜得过老衲,便依你!”
唐泉一怔,道:“你要与唐某比剑?”
空明大师摇了头摇道:“老衲要和你赌一局棋。”
唐泉呵呵大笑起来,他指着空明道:“我看你还是免了吧,论棋道,唐某倒是敢不折不扣地称一声天下第一,你想想看,从小时起,你几时赢过我一局?”
空明大师在心中暗暗地道:“这一次怕要赢你一局了。”
他表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淡淡地道:“记得咱们最后一次对奕的那一局棋么?”
唐泉道:“你刚上少林,我追上山去找你的那一次?”
空明大师道:“不错,那一局棋咱们下到第九十六手就没有下完,今曰咱们就把它下完了吧。”
唐泉道:“不怕你使什么缓兵之计,若是唐某赢了呢?”
空明大师道:“一切依你。”
唐某伸手拾起一段枯枝,竟用那枯枝在石地上划将起来,只见他运枝如飞,石屑如遇斧凿一般纷飞,空明大师道:“若是老衲赢了呢?”
唐泉一挥手划完最后一根直线,大声答道:“唐某立刻认输告退。”
空明大师追问一句:“石阵里的四人呢?”
唐泉道:“保证还交你面前点收无误!”
空明大师从怀中掏出一盒棋子来,落子如飞地在棋盘上布下了九十六手,然后道:“上次下到这里,对不对?”
唐泉道:“不错,该你先—一”
空明大师暗道:“这盘棋老衲整整研究了数十年,在第一百二十八手时,唐泉必然下出那一手绝妙杀着,殊不知这正是中了老衲的陷讲,到二百手后他便一败涂地,任你万世国手,也绝不能看破老衲之计,唐泉啊,你是输定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下了一子,唐泉飞快地应了一子,两人都是落子如飞,空明大师早把这一盘棋的各种可能态势研究得滚瓜烂熟,唐泉每一着虽然都是绝妙之着,然而着着皆在空明大师预料之中。
唐泉一面落子,一面暗暗冷笑道:“你若施什么拖刀之计,我唐泉随时翻脸。”
空明大师胸有成竹,只等那一百二十八手出现,下到第一百二十七手时,唐泉忽然冷笑一声,不假思索地落下了第一百二十八手,落子的位置却并非空明大师所料。
空明大师大吃一惊,再一看棋势,霎时之间如焦雷轰顶,只见唐泉一子所落,竟是他数十年工夫未曾料到的好棋,不仅自己的预谋无法实现,而且自己先前布下的棋子全成了废棋。
他惊骇地站了起来,指着唐泉道:“你…你…”唐泉也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他冷笑道:“这盘残棋,只有你研究了很多次,难道唐某便没有研究过么?哈哈,你白费心机了!”
空明大师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唐泉厉声喝道:“空明,你快交出来吧!”
空明大师脑中一片空白,他倒退了两步,只是软弱地回答道:“不…不…”
唐泉逼进一步,大喝道:“空明,你快交出来。”
空明大师又退了两步,他胡乱地搪塞着道:“不…不…”
唐泉忽然大喝一声,猛一伸手,指着空明大师,喝道:“我数三下,限你立刻交出来!”
空明大师只觉条条都是死路,他无法想到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字:“赖!”
于是他忽然大喝道:“不,唐泉你休想!”
唐泉倒没有料到少林寺的方丈大师会当面耍赖,他楞了一楞,这才勃然大怒地叫道:“空明大师你说话不算话么?”
空明大师已经横了心,他顽強地道:“不行就是不行!”
唐泉一指骂道:“你堂堂少林掌门,武林正派宗师,说话当放庇么?
空明大师自知理屈,退了一步,没有答话。
唐泉骂道:“你要想把少林寺列祖列宗的脸丢光么?”
空明被他骂得无名火起,但是他还是忍着。唐果继续骂道:“亏你也活了几十岁了,说话连个三岁娃儿也不如,就算今曰唐某放过了你,你的老脸往哪里放?”
空明大师一腔怒气已经塞満胸腹,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一声佛门狮子吼,震得四周山岳岩石摇摇欲坠,籍着这一声吼,才把胸中怒气吼了出来。
唐泉忽一伸手,对着那大巨无比的石仲翁忽然一声大喝,单掌平伸而起,一股刺耳欲裂的尖啸声从他那一挥掌中发出,一股无形的气劲从他掌缘飞去,竟然把那万斤石像凌空抬了起来,呜的一声移了十步之遥,轰然落在空明大师的脚前。
唐泉双目尽赤,截铁断钉地道:“唐泉向你挑战,有种的把这石仲翁移回原地,没有种就乖乖的把东西交出来给我自尽了事!”
空明大师一脉之长,一代宗师,如何受过这等侮辱,他气得长须倒竖,猛的举起手中禅杖,但是忽然之间双目圆睁,脸上冷汗直流,他大喝一声,道:“我不能打,我不能打!”
这一声大喝更是骇人之极,四周山石上震落了不少碎石,然而空明大师却如怈气之球,盘膝坐在地上,闭目不发一言。
唐泉怔了一怔,厉声道:“空明,你装死么?”
空明大师理也不理,唐泉正要发作,忽然那石阵中传来一阵震天的狂笑声。
唐泉一怔,只听得石阵中有人道:“唐泉,你这点鬼门道虽然花了一点心血,却也算下了什么!”
唐泉吃了一惊,但他立刻冷笑道:“慧元老和尚,算不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出来?”
阵中慧元老僧道:“这鬼门阵乍看复杂得紧,其实看穿了却是一文不值。”
唐泉道:“镇住你们几条秃驴原也用不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慧元大师道:“唐泉你什么时候把诸葛武侯的八卦阵偷来加一点旁门左道的妖仙阵,你唬得倒别人,还唬得住老衲么?”
唐泉大大吃了一惊,但他口头上却装硬道:“有本事便试着出来看看吧。”
慧元大师也不理他,只听得阵內传来一阵指挥行动的声因:
“…慧通你去坤门外转…无尘定震门左转入內…”
唐泉听到了两三句,脸⾊立刻大变,他暗思道:“这慧元大师果真厉害,我要快。”
他一个箭步跃到石阵前,飞快地运用內功移动了几块巨石,然后哈哈笑道:“如今阵法又变,大概又够你想几个时辰了吧。”
这时忽然在小径上传来一阵足步之声,空明方丈和那唐泉正僵持不下,那足步声传了过来,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齐侧过头来。
只见那条小径远处,慢慢走来一个人影。那人一⾝青衫,头顶上斜斜遮着一顶竹帽,行动之间十分潇洒,袍角随风微微扬起,走得近了,原来是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好不英挺,一⾝长衫打扮,更衬出他的气宇不凡,只是他双目微锁,似乎怀有什么心事一般。
那少年走上山坡,看见空明大师与唐泉对面而立,微微一怔。他细目打量了一刻,那唐泉和空明大师四道眼神也在他面上注视不已,但双方都觉得从未见过面,唐泉微微冷哼了一声。那少年瞧了一会,缓缓移开目光,忽然他发现左侧那一座乱石堆集,石块重重叠叠,其中端端盘坐着四个僧人。
那少年似乎吃了一惊,他望了少林主持空明大师一眼,然后缓缓向那乱石堆行走而去。他一转过⾝来,只见他青衫后指着一个长方布包,一眼便知其中包有兵刃,原来这少年也是武林中人。
唐泉与空明大师互相望了一眼,这时那少年已走到石堆边缘,他看了一会,忽然面上显出极为迷惑的表情。
唐泉与那空明大师都心中一动,只见这时那少年忽然双膝一曲,盘坐在地上,那唐泉再也忍耐不住,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沉声道:“喂,小朋友—一”
少年満面苦思之⾊,唐泉一直走到他⾝后不及三步之处,他仍然是不知不觉。
那少林空明大师这时也缓缓走了进来,他双目注视着少年的侧影,似乎在极力搜索什么似的,却又露出一脸茫然之⾊。
那少年目不瞬睛盯视着迎面一块大硕无比的巨石,不知不觉之间,他右手伸在地上横一条直一条轻轻地划线,唐泉怔了一怔,一个箭步来到少年⾝边,低下头来细细注视那地上所划的线条。
只见那些线条横横直直,交错夹杂,那少年出力甚轻,随手划了,有时又拂袖抹去重新勾划,唐泉面上神⾊却是愈看愈是惊异,这时那少年划了一长条直线,右手忽然停止了下来。
只见他仰面向天,満面不可置信的神⾊,沉思了片刻,忽然一直⾝形站了起来。
这时那空明大师及唐泉两人距少年不过三丈之外,那少年望了望空明大师一眼,忽然抱拳一礼道:“大师请了。”
空明大师微微合什道:“这位施主,不知尊姓大名?”
那少年道:“区区姓杜,贱名杜天林。”
空明大师正待答话,那少年又道:“如果区区没看走眼,那四位僧人可是被困于此?”
空明大师双眉一轩,却是不答反问道:“不知杜施主来此荒僻山野有何贵⼲?”
姓杜的少年微一拱手道:“区区来此,纯系途经此地。”
他话声停了一停,也不管空明大师満面不相信神⾊,低声接着说道:“区区斗胆相问,这一乱石阵集,究竟是那一位前辈所设?”
空明大师心中一震,正待答话,唐泉却抢先冷冷说道:“小朋友,你问此作甚?”
杜天林转过头来,望了唐泉一眼道:“在下有一疑问想请教那设排此阵的人。”
唐泉双目微微道:“小朋友,你方才坐地苦思,我曾留意。瞧来你虽小小年龄,对奇门阵法的造诣却是颇深,只是此乱石堆阵却绝非寻常…”
“正因如此,在下一见之下,只觉全部心神俱为之所夺,情不自噤坐地思索,以致有失常能——”
唐泉微微哼了一声道:“你瞧出什么端倪了么?”
那杜天林面上神⾊斗然一变,变得神采飞扬,似乎十分得意的模样。他说道:“在下已瞧出全阵症结所在,只是感到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是以想请教布下此阵的前辈⾼人!”
唐泉面⾊微微变动,他冷傲一笑道:“但据老夫所见,小朋友,方才你的思路虽是去繁存简,精密无比,但若自认识破此阵关键,老夫则以为尚须再加努力。”
杜天林双目一转,恍然道:“原来你—一老前辈便是布下此阵之人!”
唐泉冷笑一声,杜天林望望空明大师,又望了望那正被困在石堆中的四个僧人,似乎已将经过事情了解了一部分,他对唐泉微微一笑道:“前辈怎知在下不识此阵关键?”
唐泉说道:“你方才以指划地,最后一道横线由浅而深,分明—-”
他尚未说完,杜天林微微一笑道:“在下方才乍见此阵,便隐隐感到此阵必有一特殊之处,万难以常理推测之,是以在下遍试卅六种基本门道,虽无所成,但由旁触而得中,此阵在在下目中,现已有如康庄大道矣!”
空明大师长长宣了一声佛号。
唐泉双目一瞪,冷冷一笑道:“小朋友,你倒会说大话。”
杜天林笑而不答,微微一沉昑道:“在下既已探秘,內心欣喜不可言喻,只因布下此阵之人,实非千古奇才不能念及,决非墨守成规,亦非自走偏道,但见石堆重叠,密疏分明,门道层次全为正宗,正宗之內又有诡秘,在下能一见布阵之人,真是自觉生平一大乐事!”
唐泉呆在当地,忽然双目之中精光暴射而出,冷冷说道:“小朋友,你的师承是何人?”
杜天林似乎未听见他所说话,又似乎有意说给在一边的空明大师听,只听他朗朗接道:“这石阵复奥千万,但那复奥到极致时,便又回至简朴,全阵门户所在,即为迎阵那块大巨石柱。”
他说到这里,突然那唐泉大吼一声道:“杜天林,老夫是问你师承,你说是不说!”
这一声吼得好不宏亮,真力贯注之下,声音直可裂石穿云,杜天林面上神⾊斗然一变,似乎他万万想不到他竟有这等雄厚声音。
他缓缓们过脸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唐泉寒似冰霜的面孔,一字一字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唐泉缓缓跨前一步,冰冷地道:“杜天林,你不说出你师承何人么?”
杜天林这时面上神⾊严肃已极,一股超人的气质似乎要飞跃而出,他斜目睨视着唐泉那君临天下一般的气度,冷然说道:“前辈的姓名难道是见不得人么?”
唐泉怒极而笑,他右掌斗然一扬而起,震时一道白烟自其指尖直冒而出。
杜天林蓦然俊面失⾊,他一连后退三步,急切之间那遮阳竹笠也掉落在地,他呆呆望着那上升的白烟,口中喃蝻说道:“白骨烟,白骨烟!‘灰灰狼骨’,你—一你是唐泉?”
唐泉斗然一征,冷冷道:“小子,你知道的事可还不少,今曰若不将师承从实招来,老夫掌下绝不留情!”
杜天林正待答话,忽然一旁的空明大师道:“唐施主岂可向一个年及弱冠的少年骤展杀手?”
唐泉心念一转,冷然道:“老和尚,那么你问他的师承吧!唐某相信他决非等闲人物!”
空明大师转过头来,微微向杜天林打了一个眼⾊,口中沉声说道:“这白骨烟奇门功夫,杜施主年纪轻轻,竟能一目识出,令人万难置信,老僧敢问杜施主师承何人?”
杜天林沉声答道:“家师久退江湖,再三吩咐在下不可提及名号还望大师见谅。”
空明大师摇头摇道:“老僧忖度,能一眼识出唐施主白骨奇功者,天下不会多过三脉人氏,但老僧与此三氏均为故交,杜施主自称姓杜,只怕是虚假相告—一”
杜天林双眉微皱,却是一言不发,这时唐泉一步步走上前来,冷冷一笑,蓦然右掌一扬,口中沉声道:“留神了!”
他右掌自上向下一沉,杜天林只觉一股寒风浪滚直传而来,他不但⾝形不退,长长昅了一口真气,左手一斜,也自缓缓推出。两股力道在半空一触,唐泉面上神⾊微微一变,冷然道:“大和尚,这小子少林拳术已臻一流。”
他话声未落,蓦然內力急发而出。那冰冷的寒风浪滚而去,不但不因他开口说话有所影响,去势之猛无与伦比,空明大师神⾊大变,大吼一声道:“唐施主留情!”
但他话声才响,那股力道已然袭及杜天林⾝前不及半尺之处,杜天林只觉全⾝一寒,一口真气竟然立刻散开。
他不由大吃一惊,只觉全⾝上下寒不可耐,唐泉双目如电,満面冰霜,心中只觉一股怒火激升而起,斗志斗然大作,他大吼一声,右手一扬,左掌斗然一砍而出。
只听丝一声空气激裂而开,杜天林強提真气,反攻而出。
他这一砍击出,只觉得掌声之间威猛飘忽兼而有之,手臂自腕及指尖不住颤动,颤动到了极端迅速时,破空之声竟然成了嗡嗡雄浑一片。
唐泉面上神⾊一变,这时他与杜天林相距不及五尺,杜天林掌势才出,已袭击到他⾝前,他右手一拂,左掌直荡而起,但只觉杜天林左掌攻出,上下左右呑吐不绝,一时竟然看不出攻击倒底所在。
急切间,唐泉右掌斜扬而起,当胸而立,左掌直袭而出,不退反迎,对着杜天林的掌势发出。
在一边的空明大师忍不住惊呼出声,只因他眼见唐泉竟然在尚未攻击之前,一手当胸采取防势,分明他并无绝对把握可以封开杜天林的攻势。
唐泉的功夫空明方丈是知之甚深,武林之中列为三大奇人,简直有如陆地神仙之流,竟然在一个年仅弱冠少年攻势之下,被迫采取守势,此事若非空明大师亲目所见,万万不敢相信。
说时迟,那时快,两只手掌在半空交接,只听啪啪之声响起,蓦然那杜天林吐气开声,⾝形却是不进反退,呼地一连退后五步,几乎在他退后的同时,唐泉当胸的手掌急吐而出,一股劲风猛袭,却被杜天林退后避了过去,整个击在二丈之外,扬起漫天的灰沙。
唐泉面如冰霜,左右双掌齐场,闪电般一连发了七掌,只觉掌掌连环,掌影重重,一股奇寒的气流笼罩足足有三四丈方圆。
杜天林⾝形尚未立定,只觉寒气砭肤而生,那唐泉內力深厚,杜天林连提两口真气,只觉寒意越浓,心头一阵难过,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噴而出。
唐泉双掌一收,一言不发,杜天林颤抖着手将嘴角鲜血抹去,这时他只觉心中有一股強烈不服的感觉,有如决岸大水,再也忍耐不住。
他暗暗聚集全⾝功力,只觉心口一阵巨疼,但此时也顾不了如此,那一股真力渐渐冲入右臂之中,他嘶声对那唐泉一字一字说道:“你—一你也接我一招!”
霎时只见他面孔之上冲起一层血红异彩,右臂猛可一平,食指疾疾遥点而出。
只听一声极响的锐啸应指而生,好比电击一般,直袭五步之外的唐泉,霎时那唐泉面如死灰,大吼一声,全⾝烈猛一震,斗然在原地绕⾝转了一圈!
唐泉⾝法之快,简直已如模糊一片,再也难辨,但那指风所过,威势太強。有如有形之物,这一霎时之间,唐泉已转了第二个圈子,但见那锐响之声斗止,唐泉⾝形好比被木棍打了一记,那转得极快的⾝法斗然停了下来,一连倒退三步,右掌拂在左肩之上,大大喘气不止。
空明大师呆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杜天林背倚在大石上,双目微闭,似乎再无余力,那唐泉口中喃喃道:“一指禅,一指禅…”
蓦然,他的目光和空明大师的目光接触,两人都发现对方双目中都是一片急切,震骇的神⾊,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人一齐脫口大吼道:“是他!是他!他没有死!”
两人似乎神情激昂无比,这几句话竟然鼓足真气叫出,震得整个山野嗡嗡不止,声势威猛之极,简直有如睛空一个霹雳直罩下来。
杜天林被震惊得呆了,突然之间,唐泉⾝形斗然一起,右掌离开左肩受创的地方,猛力一掌劈出,一股大巨力道遥遥击在杜天林⾝旁那迎阵而立的大巨石柱上,霎时一阵隆隆之声大作,那大巨石柱缓缓向右偏倒下去,杜天林只觉足下一股大巨不可思议的力道将自己整个⾝躯生生移向阵內,只听见耳边一声巨响,眼前昏昏暗暗一片,再也瞧不见事物。
那空明大师似乎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了一呆,他转目一瞧,却见那一堆石阵之中,这一下有如千军万马奔驰其间,隆隆之声骇人心弦,到处尘土⾼扬,昏暗不见天曰,与阵外曰光磊磊,比较起来真是奇观了,那四个⾼僧以及杜天林的⾝影,哪里还看得出一点来。
空明大师只觉心中一寒,侧过⾝来,冷冷说道:“唐泉,你这是—一”
忽然,他的话声戈然而止,只见四周空空荡荡,哪还有唐泉的⾝影,想是乘方才一阵惊乱,竟然一走了之。
空明大师呆呆地站在当地,脑海之中只觉思嘲起伏不已,那杜天林方才拼命发出“一指禅”神功的一幕又自脑海之中现出,霎时他明白唐泉为何要一走了之了,只觉失望、怈气、灰心、愤怒兼而有之,却是茫茫然不知所措。
他踏着沉重的足步,缓缓走到那石堆的正面入口,这时那根石柱已然隐入阵內,一片昏暗,根本瞧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空明大师提了一口真气,沉声道:“慧因师权,你听见我么?”
他乃是提气所发,只觉那声浪平平稳稳一直传送过去,就是在数十丈外,也应该清晰听明。但是阵內一片死寂,毫无反应。
空明大师沉昑了一会,缓缓走前数步,走到那石阵边缘,右手抬起缓缓一掌推出,一股柔劲直吐向前,只听“啪”地一声,分明是击在一块大巨的山石上。
他又换动方位,一连发出好几掌相试,却是掌掌击在石壁之上,心中不由一怔,看来这阵內在好像织成了一座密密的石壁,那五人关闭在其中,的确是万难逃生了。
空明大师仰天长叹一声道:“今曰乃是少林大劫所至,老僧无力回天!”
这句话说到后来,只觉心情凄凄惨惨,话声忍不住颤抖不已,他四下望了一阵,缓缓一步一步走向下山的道路。
他转到小径之上,忽然一个黑影当面而立,抬头一看,只见那一座大巨无比的石翁仲端正地当路而立,空明大师只觉那石仲翁面上一片冷漠不屑的神⾊。
他想到唐泉用功将之移到此处的种种情景,只觉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直冲上来,仰天大喊一声,瞧着那石翁仲一瞬不瞬,然后他双手缓缓提起少林掌门禅杖。
他长杖当胸一立,然后缓缓向外扫去,那长杖移动之势甚慢,但似乎隐隐含有大巨无比的潜力,杖梢隐约挟着一股风雷之声。
杖⾝扫至距那石翁仲不及三尺之处,斗然长杖一滞,那石翁仲被那杖风遥推竟然一阵激烈摆动,然后,那石翁忡开始向左方缓缓移动,长杖每近一寸,那石翁仲却移动近尺。长杖始终和石翁仲遥遥不相接触,到了后来,长杖摆动速加,那石翁仲竟然被力道带得离地飞起。空明大师长杖扫完一个大圆弧,那石翁仲速加离地平平飞动,那一股力道一直维持到石翁忡飞出足足有五丈远。“轰”地一声,万斤巨石端端又落回原来的位置,只震得山谷齐鸣,有如山崩地裂,好不惊人!
此时若有武林中人在旁观看,那怕就是唐泉本人在场,也不得不骇然心折了!
空明大师仰天长啸一声,倒提禅杖,一步一步走向山下。登时山上广场之中又是一片寂静。
一弯新月斜斜挂在天空,偶而有一两颗星星闪烁着。不疾不徐的夜风吹动树叶枝丫,发出阵阵响声。
广场上仍旧是一片寂静,淡淡的月光照在任何一件事物⾝上,投下斜长斜长的影像,大树的影像却随着夜风,在地面上好像张牙舞爪的模样不停地摇动着。
蓦然间,只听得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似乎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带来了生气,那悉悉嗦嗦之声发自那一堆杂乱无比的石块之中,忽然一点些微喘咳之声传出,分明在那一大堆石块之中,隐伏有人。
那喘咳之声微微歇上了一会,悉悉嗦嗦之声又再继续响起,好像那人正在石堆之中行动着。
那人摸索着行动了好一会,忽然一个沉沉的声音自石堆右方传出:“什么人?”
一个轻微喘息的有音自悉嗦之声发出的方向回答道:“在下杜天林,可是四位⾼僧么?”
那左方突然一阵沉默,好一会才传出一声:“咦,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
那杜天林不待他说完,揷口说道:“在下途经此处,正逢一位老年僧人与一文士僵持不下,并瞧见几位被困于此—一”
那左方的人急急问道:“请问—一请问杜施主.那阵外现在情形如何了?”
杜大林微微咳了一声道:“在下也不得而知,在下为那文士所伤,并关入此阵,只觉昏天黑地,再也走不出去哪!”
左方僧人又道:“咱们被困入阵內,不得看见阵外之事.但阵外之人,如杜施主之言,可以瞧见咱们行动,那么—一”
杜天林揷口说道:“以在下愚见,现在阵外之人也瞧不见阵內情形了。而且阵內阵外的声响都不能互相传达!”
那左方僧人啊了一声说道:“原来杜施主娴熟奇门阵甲。”
杜天林叹了一口气道:“诸位是如何被那文士关入阵內?”
四个僧人由不得互相对望了一眼,想起与唐泉交手的情形,四人一齐齐默默不语。
杜天林的声音又道:“在下正在阵外研推此阵法,那文士好不凶恶.一掌便将在下击入阵內,诸位大师可知此人是谁么?”
那四个僧人一齐哼了一声道:“那文士么?可是天下鼎鼎大名的魔头,杜施主未被他一掌要了性命,已算不错的了。”
杜天林啊了一声,继续装傻道:“在下以常理相判,四位⾼僧与阵外那名老年僧人可是一路的?”
左方沉默了好一会,一个僧人沉声道:“不错!”
杜大林“啊”了一声,正待再说,那边僧人突然说道:“杜施主在那阵外研究阵法,不知有无所得?”
杜大林嗯了一声道:“不是在下大言不惭,在下方才研究此阵,已将所得记之于胸—一”
那四个僧人一齐呼道:“果真如此?”
杜天林嗯了一声道:“只是—一现在在下混⾝无力,被那以凶文士击了一掌,混⾝肌⾁酸寒交迫…”
那四个僧人一齐叹了一口气,均默然不语。
杜天林问道:“诸位大师何故叹息?”
那四个僧人沉默不语,好一会有一个人低沉声音说道:“施主说起全⾝肌⾁酸寒交集,老僧所见,必为那人‘寒蚀’掌力所伤,这寒蚀掌力极为恶毒,伤人之后五个时辰就发作,极难救治!”
杜天林叹了一口气道:“果真如此,咱们时间不多了!”
那四个僧人都是默然不语,杜天林微一沉思道:“敢问诸位大师,现在诸位所在之地,左方的石堆可是均为柱形?”
那四个僧人似乎都怔了一怔,连忙望去,只见果是如此,心中不由齐齐欢喜,忙答道:“正是如此!”
杜天林嗯了一声道:“那么诸位是困在‘离’门之中了。以在下观之,目前在下所困之处为‘乾’门,离阵中门户所在,比诸位所在之处为近,是以诸位最好能到此处。”
那四个僧人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恕老僧相问,各派奇门阵势之中,凡有‘离’、‘乾’门道的,总是‘离’门在前,‘乾’门殿后,杜施主—一”
杜天林揷口说道:“这文士乃是千古大奇人.所布之阵确系他本人独树一帜,若以常理相推,必然徒劳无功!此阵之共中有六门,三正三反,交杂相辅,‘离’、‘乾’两门正好互为相反!”
那僧人呆了一呆,恍然大悟道:“施主⾼见,施主⾼见.老僧茅塞顿开!”
杜天林心知这僧人原来也是奇门阵法中的內行,于是说道:“那么有烦大师引导同行一道先过来再说。”
那慧因大师经此一点,再无疑问,立刻便将三人一齐引导过来。
这时阵中光线黑暗,四人虽面对而立,却是极难辨清眉目。
杜天林沉昑了一会又道:“如此咱们下一步须到达‘合门’再说。”
一行五人来到“合”门,杜天林道:“这里又有一点难题,以在下之见,那文士乃是利用阵中之阵,这方圆小小一块,好像是武侯八卦阵中的一部分,咱们若是先要行到门户所在,必先破去此八卦阵势。”
他四下张望了一回,然后说道:“咱们先落到那边一块平地,然后向左方横跃,再向前方,如此连续三次,若是在下所料不错,到时咱们便已到达全阵门户所在了。”
他说完伸足入石堆之中,只觉四周景象斗然大变,一时天昏地暗,飞砂走石,声势威猛无与伦比,心中不由暗暗吃惊,勉力提了一口真气,观准落足之地,一跃而至。
四人鱼贯跟随而行,一连三步腾挪,只觉跟前景⾊一变,一扇石门当道而立。
杜天林长长嘘了一口气道:“门户所在果然在此!”
这时那少林四僧对他已有百分之百的信心,那慧因老僧开口说道:“不知下一步当应如何?”
杜天林微一思索道:“那文士最后发狠将此全阵门户封死,此最后一道门户已不是什么巧妙的机关了,只不过是普通的一道石门,挡住出口封死,是以咱们所能只是设法将此大石移开。”
四僧面面相觑,只因那一块大石看来至少在万斤以上,要想移开此石,的确大大不易。
杜天林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只此一途,别无他法!”
四个僧人默默各自提了一口真气,八只手掌一齐抵住那块大巨无比的石块,一齐默运玄功。
这四个少林⾼僧乃是少林寺一寺精华所在,內力造诣都已达至登峰造极的境界,八掌齐出,真是可谓移山之威,那块大石果然一阵摇幌。
杜天林沉声道:“诸位大师快将体內真力收发调至均匀,听在下所发口号—一”
四位僧人此时只觉手臂之上好比举了半座山一般,但他们內力收发早已臻自如,杜天林大吼一声道:“收劲!”
四个僧人⾝形一齐向后一仰,那大石外力一去,立刻摇向四人,就在它摆动的幅度最大的时候,杜天林吼道:“请快发掌!”
说时迟那时快,四个僧人內力齐吐,这可是他们拼力一掷,掌势才出,呜呜之声大作,那大石随着掌势,加上原有摇动之力,猛然向外急摆而出。
那大石摆到极大的幅度,却是不再向下倒落,斗然一声锐啸,有若炸爆一般,那块大石突然受另一股外力一推,下摇之势再增,正好超过直立的限度,轰然向后直倒而下。
四个僧人只觉手中猛然一轻,全力发出的內力收止不易,⾝形一齐向前猛冲。
他们一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齐回过头来,只见杜天林倚石而坐,口中喘息不止,四人对望了一眼,一时惊疑交集,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天林缓缓站起⾝来,拱了拱手道:“多谢诸位大师合力突围。”
那四个增人一齐合什道:“杜施主那里的话,咱们若非杜施主指点,必然重重困死阵內。”
杜天林昅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一眼道:“看来那老僧人与文士都离去已久了!”
四僧一齐颔首不语。杜天林想了一想说道:“如此,在下别过诸位大师—一”
慧因大师叹了一口气道:“施主⾝受寒蚀掌力…”
杜天林不待他说完,摇摇手道:“在下有要事在⾝,不能多停。”
说着微一拱手,反⾝疾行而去。
四个僧人一齐怔在当地,却是不便再言。
杜大林匆匆转过⾝来,四个少林⾼僧忽然瞥见他背上斜斜背着一个长布包,这时因在乱石堆中摸索磨擦,布包四角多已损烂.现出布包之內原来是一柄长刀!
新月淡淡照耀之下,只见那柄长刀刀⾝发出浑厚的⻩光,分明是纯金打造。
霎时那四个少林⾼僧面⾊灰败,一齐忍不住惊呼出声,杜天林回过头,却是一脸茫然之⾊。
那四个僧人呆呆地注视着杜天林,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杜大林微微一拱手,⾝形起落之间,已然隐入重重黑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