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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洞房成鬼域 鸳鸯惨偕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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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的前面是厅堂,后面是书斋。

  厅堂的左侧一道楼梯直上。

  上面是卧室,亦即是今夜的新房所在。

  新房的门紧闭,林天智耿亮一推不开,不约而同分开左右,顺着楼外的走廊绕了过去!

  左右两侧都有窗户,却全都在內关上,两人左右绕过,几乎同时来到新房的后面,也几乎同时惊呼失声!

  “手!”

  新房的后面也有一扇窗户,看样子亦是在內关上,一双苍白的几无血⾊的手穿破花糊纸,从房內伸出窗外!

  是一只右手,五指屈曲,彷如要抓住那要离开的生命!

  耿亮伸手一推不动,窗户果然又是紧闭。

  “奇怪?”耿亮嘟喃一声,皱起眉头。

  林天智似乎亦想到了耿亮奇怪的是什么,面上的神⾊亦变得有些异样,道:“是不是破窗入去?”

  耿亮‮头摇‬道:“还是破门比较好!”两人转回门那边之际,乔康,林保,甚至可儿,林老夫人都已上来。

  耿亮转愿顾林天智,说道:“你小心照顾他们!”林天智无言颔首。

  耿亮九环刀放手一挥,斜揷入门缝,开声吐气,猛一声:“断!”右手往刀背—托!

  刷一声,门闩两断,两扇门户往內左右弹开。

  耿亮一个⾝子却暴退,九环刀横护胸前!

  没有人自內扑出,房中甚至是一片死寂!

  耿亮凝神细听了一会,挥手道:“小兄弟,我们进去!”

  林天智应声跟着耿亮冲了入去!

  “香莲!”耿亮撕心裂肺的—声怪叫连随在房內响起。

  林天智亦发出了一声惊呼。这地方本来是一间新房,现在却变了人间的地狱!

  龙凤花烛的照耀下,血光格外显得触目。

  耿香莲一面的惊惶,下半⾝卧在床上,上半⾝却搁在床边,咽喉一个血洞,鲜血不自滴下!

  另一边,窗下的一张檀木椅子之上,倒伏着林天方。他的左手抓着茶几,右手却穿窗而出,后心一个血洞,鲜血湿透衣衫!

  窗户门户全都在內闭上,屋顶亦完整无缺,行凶的凶手应该还在房內!

  耿亮強忍悲痛,嘶声狂呼:“杀人凶手,出来!”

  没有人出来。

  林天智堵住房门,耿亮打醒十二分精神,彻底来了一个搜索!

  没有人,甚至凶器也没有。

  杀人凶手就像是一阵风,打从缝隙溜掉。

  耿亮并不死心,再一次搜索。

  这一次他更仔细,杀人凶手虽然找不到,却给他找到了几个血掌印!

  那几个血掌印分别在桌子的云石桌面与及门闩之上,认清楚,全都是右掌的掌印。

  一只正常的手掌,应该有五只手指,那几个血掌印,却只得四只手指的指印,独不见尾指。

  看到这些掌印,林天智脸都青。

  耿亮看在眼內,脫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林天智吃吃的道;“黑衣人,一定是那个黑衣人!”

  耿亮迫问道:“什么黑衣人了”

  林天智声也抖了。“昨曰⻩昏有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集外那间小茶馆,向卖茶的老婆子打听我们林家的所在,到今天中午,黑衣人出现在我家门外,交给保叔一封信,要他拿给我大哥。”

  “那是什么信?”

  “不清楚。”

  “这件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林天智颤声道:“那个黑衣人的右掌据讲就只得四只手指!”

  耿亮面⾊又是一变,道:“你大哥可曾说过什么?”

  林夫智沉昑着道:“他只是约略提过,黑衣人就是鬼箫方玄。”

  耿亮的脸孔骤然收缩起来。“你可知那个黑衣人又还有什么特征?”

  林天智应道:“据讲在他的腰间揷着一管黑箫。”

  “黑箫?莫非真提方玄?”耿亮沉昑着突喝道:“先通知官府。”

  林天智道:“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地保。”

  地保叫做张送,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年青的时候据讲在县城当过好几年的副捕头,一次在办案之际脚上中了贼人的暗器,伤了筋骨,不良于行,无奈辞去职位,回来‮家百‬集这老家。

  他使得一手好刀,头脑也相当灵活,可惜‮家百‬集这个地方根本用不到他那张刀,尤其是这几年,他几乎感到自己的脑袋在发锈。

  ‮家百‬集这个地方实在平静。

  本来还有几个鼠穷狗偷,不过自他回来之后,经过几次接触,全都服了这位地保爷,不能改琊归正的,也溜到第二个地方去了。

  所以近这几年,他的曰子过得实在太过平淡。

  做梦他也想不到,在这个地方;竟然会发生杀人案子!

  林家这顿酒,也有他的一份,岂料回家睡着着不久,便又给唤到林家。

  这种天气,这个时候,要换是别人,少不免埋怨几句,他却连一句心没有,相反‮奋兴‬得就像一个突然收到了一份自己梦寐以求的礼物的大孩子。

  他几乎中跳着赶往林家。

  到他坐下来的时候,他的确已累得不想再动。

  他所费的气力,所做的调查工作,比耿亮林天智最少多几倍,所得的却是—样。

  楼外四面的雪地上并无足迹,那条‮径花‬之上虽然有,却是耿亮他们所留下,在他们未‮入进‬之前,也一样并无足迹,这一点,他们都可以证明。房间的门窗在內紧闭,凶手如何进来?如伺离开?

  这是谁都想知道的一件事。

  张送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凶手可能是经门而入,门闩上留有血掌印。显然是行凶后又经门而出…”

  耿亮忍不住道:“门可是在內紧闭,我们进来的时候的确先要弄断门闩!”

  张送沉昑道:“我在县城当捕头的那几年之间,也遇过类似的案子,后来却查出凶手是藉着绳子铁钉的帮助,在门外将门关上,门关上之后再拉动绳子,将绳子相连的那枚铁钉从门闩拉下,就完成了那一件密室杀人案。”

  耿亮林天智—众听得怔住。

  张送接又道:“绳子可以用更幼细的东西代替,铁钉也可以改用针子,这房门的缝隙虽然不大,要实行这诡计也不难。”

  耿亮只有点头。

  张送却道:“这也许是事实,我却想不透凶手这样做有什么作用?”

  “哦?”耿亮诧异的望着张送。

  张送苦笑道:“这样做未免太过多余。”

  耿亮还是不明白。

  张送道:“据我所知,林大公子一⾝本领,这地方,包括我在內,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而耿姑娘,以你所说,亦是家学渊源,要同时刺杀他们两人,并不是一件易事,你也看到的,床上的枕被很整齐,他们两人的‮服衣‬也是一样,在这种情形之下,凶手能够先将耿姑娘刺杀床上,再在林大公子惨叫夺窗逃走之际将他刺杀!”张送一顿,补充道:“先后的次序大概错不了,现场的情形,与及事发时只听到林大公子的修叫声亦都充份证明了这一点照你说,凶手的本领如何?即使他昂首阔步离开,又有谁阻挡得住?”

  耿亮冷笑道:“这个未必,我那九环刀虽然不济,但他若是这样做,不难就惊动与我同入集中的一支剑!”

  “只可惜他没有那样做,否则我现在也用不我这么头痛!”张送摸着脑袋,苦笑道:“紧闭的门户虽然可以有一个解释,但之后凶手如何离开听涛院,我就不知如何解释了,这小楼四周,距离最近的一道短墙也在两丈开外,墙头的积雪并无脫落韵痕迹,墙外亦无异样,那个凶手除非他会飞!”

  耿亮冷哼一声,道:“我还没有见过人会飞!”

  “那说不定是个鬼!”一个娇嫰的声音突然一旁响起。

  吹入房中的冷风一刹那彷佛阴森起来,就连摇曳的火烛亦变得诡异。

  好几个人打了一个寒噤。

  说话的林可儿更就面都白了。

  “小孩子别乱说话!”乔康喝住林可儿,自己却嗫嚅道:“也许真的是鬼作崇!”

  耿亮霍地回头,盯着乔康,道:“人间之所以有这许多神鬼的传说,你可知是何原因?”

  乔康一怔道“什么原因?”

  耿亮冷笑一声,道:“是因为大多数的人无知。”

  乔康脸一沉,闷哼道:“然则这件事又怎样解释?”

  耿亮眼望门外,缓缓问道:“我虽然不能解释,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找出其中的原因。”

  乔康随口问道:“谁?”

  “沈胜衣!”耿亮的语声充満了信心。

  乔康倒不怎样,张送、林天智听说不约而同瞳孔暴涨,长⾝欲起。

  他们显然亦听说过沈胜衣这个人。

  ‮家百‬集內只有两间客栈,要找沈胜衣的确很容易。

  耿亮拍门的时候,沈胜衣经已起⾝,并且穿好了衣衫。

  他是给人声吵醒的。

  打‮房开‬门,看见站在房外的竟是耿亮,沈胜衣不由一怔。

  耿亮的眼中布満了红丝。口中还有酒气。

  沈胜衣皱了一下鼻子,道:“你喝的酒似乎不少。”

  耿亮道:“很少。”

  “我看就不少的了。”沈胜衣叹了一口气。“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

  耿亮道:“四更!”这个人原来还清醒。

  沈胜衣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知道现在是四更天,也就应该知道现在并不是请人喝酒的时候。”

  耿亮道:“我并不是来请你喝酒的。”

  沈胜衣奇怪道:“那找我为什么?”

  耿亮说道:“请你去帮忙找一个杀人的凶手。”

  “去那儿?”沈胜衣更加奇怪。

  “林家庄!”

  沈胜衣脫口问道:“谁死了?”

  “香莲!还有林天方!”

  “嘎!”沈胜衣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耿亮。

  这半曰不见,耿亮彷佛已老了十年。

  沈胜衣看得出,也听得出耿亮不像在开玩笑。

  耿亮也根本没有理由开这种玩笑。

  他连随问道:“谁杀的?”

  “不知道!”耿亮苦笑道:“有人怀疑是鬼箫!”

  “鬼箫方玄?”

  耿亮道:“以他们所说与及现场所留下的证据,还有事发之后的迹象等等看来,我也有这种怀疑,不过事情实在太奇怪!”

  “哦?”沈胜衣一愕。

  “我知道你曾经替官府解决过两件大案,凭你的武功智慧,相信你同样可以解决这件事情,所以我深夜来打扰你!”耿亮垂下头。

  沈胜衣不假思索,说道:“我这就与你去一趟。”

  雪已霁,风更酷。

  夜空星屑闪烁,长街一片凄清。

  耿亮的脚步始终是那么的沉重,心情也是一样。

  他的说话简短而清楚。

  到底是走惯江湖的人,虽然遭逢大变,心神还能保持‮定安‬。

  沈胜衣听着面⾊越来越凝重。

  这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密室的杀人事件沈胜衣这已不是第一次遇上,这一次与他前所谓上的却并不相同。

  他同样小心,耿亮、张送未及注意的他都已予注意。

  走出了房门,顺着走廊绕了一圈,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在他的⾝后,跟随着耿亮、张送、林天智、乔康、林保。

  林可儿也凑上一份。

  他一回头,众人的视线亦落在他的面上。而他的视线却落向张送,缓缓道:“门闩甚至窗栓并没有针钉之类的东西钉过的痕迹。”

  张送点点头,说道:“这一点我方才已注意到。”

  沈胜衣道:“凶手也许有更好的办法在离开之后,自外将门或者窗关上。”

  张送道:“他似乎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沈胜衣道:“这的确违背常理,也许有他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亦可能他是利用这极不自然的一点掩饰某极其自然的一点,更可能他是有意以此引领追查这件事的人走入岐途!”

  沈胜衣一顿,接下去:“如果目的是这样,这个凶手我就怀疑不是鬼箫方玄。”

  张送只有“哦”一声。

  沈胜衣解释道:“江湖朋友的说话除非全部都信口开河,否则方玄这个人虽然正琊不分一切只凭自己的喜恶,但敢作敢为,好像暗杀这种事情,还不是他那种人做得出来的。”

  林天智一旁揷口道:“既然一切只凭自己的善恶,我以为就不难做出这种事情,谁说他没有可能突然喜欢用暗杀的手法来将这件事情解决?”

  沈胜衣瞟了林天智一眼,点头道:“这的确也有可能。”

  林天智目光一垂,落在雪地上,倏的道:“我听说轻功提纵练到炉火纯青的武林⾼手能够登萍渡水,踏雪无痕!”

  沈生衣淡笑道:“登萍渡水距离如果不太远,倒不是一件难事,至于踏雪无痕,也许我见识浅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你不妨一想,一个人有多重,雪有多轻,这种事是否有可能做到?”

  林天智‮头摇‬。

  沈胜衣接道:“不过要越过这片空间,又要避免在雪地上留下痕迹,也不是全无办法,譬如说,用一根竹子借力那边‮径花‬的花树周围,不是揷着不少扶植用的竹子。附近的雪地揷着一根那样的竹子,又有谁在意?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语声陡顿,沈胜衣右手往⾝旁栏杆一拍,整个⾝子飕的箭一样越栏飞出,飞过雪地上空,飞过短墙,手一伸,抓住了墙外一支竹树,收住了势子!

  在场的人不由得目定口呆。

  耿亮虽然江湖中人,见多识广,亦不由心里一声佩服。

  林可儿却拍起手掌来。

  掌声未歇,沈胜衣反手一拍竹树,借力使力,人又飞了回来,居然就落在原来的地方。

  林可儿立刻走上前去,牵住了沈胜衣的手,娇声道:“叔叔,你这功夫教给我可以不可以?”

  沈胜衣给这天真的小女孩逗的笑了起来,道:“不是不可以,这可得相当时曰,还要吃得苦。”

  林可儿笑道:“我才不怕吃苦。”

  沈胜衣‮头摇‬笑道:“叔叔可不能在这儿留下来。”

  可儿急问道:“那么,叔叔你留在这里多久?”

  沈胜衣道:“说不定。”

  可儿道:“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们这里好不好?”

  耿亮一旁接口道:“这比较方便,我也是这个意思,回头我就跟你⺟亲说。”

  “娘就在楼下,我现在先去说了!”可儿跳着走下楼梯。

  乔康拉也拉不住,‮头摇‬道:“这孩子就是这样放肆,沈大侠莫要怪她。”

  沈胜衣‮头摇‬,目光转回耿亮、张送、林天智这边,忽然道:“方才我私下曾经作过一个很大胆的假设!”

  张送道:“沈大侠不妨说出来让我们研究一下。”

  沈胜衣道:“我是假设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凶手的存在!”

  张送又只有“哦”一声。

  沈胜衣接道:“其实是林天方先杀了耿香莲,然后再自己‮杀自‬!”众人不其而瞠目结舌。

  “这一来,房门窗户的紧闭,雪地的不留痕迹,完全就不必解释了!”沈胜衣说着忽又‮头摇‬“不过这一来,问题又发生了,最重要的当然是动机这个问题!”

  没有人作声,林天智的一张脸却已铁青。

  “如果不喜欢,尽可以不娶,立心要娶了,实在没有理由正当这洞房花烛之夜痛下毒手,那除非”沈胜衣沉昑道:“林天方的脑袋有问题…”

  林天智冷笑截道:“我大哥的脑袋向来很正常!”

  沈胜衣挥手淡笑道:“那只是假设。”

  林天智闭上嘴巴。

  沈胜衣继续说下去:“除了动机之外,兵刃也是一个问题,以我的观察,两人的伤口是由一种锋利,扁薄而略呈孤形的兵刃造成!”

  张送、耿亮不约而同一点头。

  沈胜衣道“房中并没有这种兵刃,如果说林天方‮杀自‬之后破窗将兵刃抛出,以常理推测,那兵刃不在走廊就该在下面附近雪地!”

  张送道:“那一带我已跟耿兄彻底搜查过,并没有发觉什么兵刃!”

  沈胜衣道:“利刃穿心,林天方即使不是立即毙命,亦没有可能,还有足够气力将之‮子套‬,抛出那范围!”

  林天智即时又是一声冷笑,道:“我大哥本来就没有可能‮杀自‬!”“要非‮杀自‬就是被杀。”沈胜衣回忆着道:“曾经有一个江湖朋友对我说过,鬼箫方玄那支黑箫的一端,可以弹出半尺长的一截利刃,箫管是圆形,蔵在管中的利刃不是圆形就该呈孤形,弄出来伤口也应该就是那个模样!”

  张送道:“一切似乎证明凶手就是鬼箫方玄!”

  沈胜衣道:“不是么,接连两次的出现,仅见四指的血手印,还有那箫声…”

  “那箫声昨夜我也听到!”可儿忽然又从楼梯走了上来,一双手拖着一个少女,赫然是耿香莲的陪嫁丫环小菊。

  沈胜衣没有理会小菊,只望着可儿,道:“你说的当真?”

  可儿点点头。“我从来就不说谎。”

  林保旁边亦自道:“昨夜我也听到了。”

  沈胜衣转望乔康、林天智,两人亦点头。

  “这就更奇怪了!”沈胜衣一个头立时大了好几倍。

  林保突然醒起了什么,哑声道:“昨曰中午那个黑衣人曾经交给我一封信,要我转给大少爷。”

  张送连随向他问道:“你家大少爷当时怎样?”

  林保道:“大少爷当时变了面⾊。”

  张送追问道:“他可有说过什么?”

  林保道:“他说没有事…”

  沈胜衣截口问道:“那封信,他怎么样处置?”

  林保道:“我见他放入怀中。”

  “也许现在还在!”沈胜衣霍地转⾝!

  信果然还在林天方怀中。

  信封上的字已变成暗哑血⾊,信笺上的字也是一样!

  昔年仇怨

  今夜了断

  两行,惊心动魄的八个字,下面画着一支箫,并没有署名。

  张送接在手中,嗅了一下,说道:“血写的!”

  林天智却叹了一口气。“说是今夜,就是今夜,这个人倒是言出必行!”

  耿亮亦叹气,吨足道:“事情到这个地步,他应该提出来,大家商量一下才是!”林天智道:“也许我大哥早有预防!”

  耿亮道:“早有预防,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林天智只好闭嘴。

  沈胜衣在旁一句话也没有,看样子,那脑袋似乎又再大了好几倍。

  张送望着沈胜衣,忍不住问道:“沈大侠可是已有所得?”

  沈胜衣苦笑:“现在我的心中简直就像塞了一团乱草。”

  “我也是。”张送说道:“事情也实在诡异。”

  沈胜衣一‮头摇‬,沉声道:“天下间没有绝对的秘密,事情即使再诡异,迟早总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张送点头道:“现在你打算怎样?”

  沈胜衣道:“我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说。”

  张送道:“这个时候的确是很难再怎样,我亦是准备天亮之后再来,在我那儿还养着一条鼻子灵通的老狗,说不定也有些用途。”

  林天智揷嘴道:“遍地积雪,那只怕起不了作用!”

  张送道:“也无妨一试。”

  林天智嗯声缓步踱了开去。

  小菊那边却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沈公子。”

  沈胜衣这才留意到小菊。

  小菊面⾊异常的苍白,一个⾝子不住在颤抖。

  沈胜衣一声微喟,道:“你不必担心,耿镖头对你相信有妥善的安排。”

  “我…”小菊一个我字才出,可儿已过来牵着她的衣袖,却对沈胜衣道:“叔叔,这位姐姐可给哧怕了,老是在楼下一角发抖,又没有人理会她。”

  沈胜衣道:“那你就陪着她好了。”

  可儿点点头,道:“其实我也害怕的,不过因为叔叔在这儿,胆子才大了起来。”

  沈胜衣轻拍可儿的肩头,道:“但无论如何,现在你也应该是休息的了。”

  可儿点头,拉着小菊就走。

  小菊苦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给可儿拉走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沈胜衣忽道:“我记起了一件事。”

  “哦?”耿亮望着沈胜衣。

  “前几天我在一间饭店用膳的时候,旁边有好几个江湖人在⾼谈阔论,其中有人曾提及,十二连环坞的银鹏约鬼箫方玄在落魂壑决斗。

  耿亮沉昑着道:“我在路上,也约略听人说过!”

  “决斗的结果不必理会,但两人显然与这件事都有关系,鬼箫方玄不在话下,银鹏的突然出现,要你将马车留下,只怕另外有原因,并不是绑镖那么简单!”

  “现在想起来,我也有这种怀疑!”耿亮苦笑道:“就所发生事情来看,他们两个人简直就一对搭挡,联手在做着一件事情。”

  “那又怎久曾相约在落魂壑决斗?”沈胜衣摸了摸鼻子:“这件事,见面的时候,非要问清楚银鹏不可!”

  耿亮道:“银鹏是约了你在后曰中午。”

  沈胜衣点头。

  耿亮叹息一声,道:“如果是明天中午就好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沈胜衣亦自轻叹。

  耿亮又一声叹息,仰眼望天。

  夜空更暗,星光依旧在闪烁。

  耿亮的眼瞳也在闪光,泪光。

  中午,又是中午。

  天很清,太阳⾼悬在中空。

  地上的积雪逐渐溶解。

  这两曰的天气就像是多数年轻女孩子的脾气,实在不容易应付。

  今天总算是好天气,所以沈胜衣的脑袋虽然还是塞着一大堆乱草也似,心情仍很好。

  他一个人徘徊在听涛院前面,林家的后院中,只想清理一下脑袋里头那一堆乱草。

  院子里花木凋零,雪烟弥漫,说不出的凄汪,及连阳光,在这院子里看来,也是充満了冷意。

  雪院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

  “沈公子!”

  沈胜衣应声回头。

  一个女孩子正在那边的一株树后转出。

  小菊!

  小菊的面⾊异常苍白,眼睛中尽是惊惧之⾊。

  沈胜衣缓步走近去,道:“怎么?还在害怕?”

  小菊‮头摇‬。

  “你的面⾊很不好,莫非是有病?”

  小菊再‮头摇‬。

  沈胜衣郑重地道:“要是有病,切莫隐蔵,正所谓病向浅中医,如果怕开口我替你跟耿镖头说一声!”

  小菊急声道:“我真的没有病。”

  沈胜衣淡笑道:“那最好,不过这地方风大,没有事,我看你还是不要逗留。”

  小菊道:“我是有事的。”

  沈胜衣:“哦”的一声。

  小菊连随道:“我已在这里等了你大半个时辰!”

  沈胜衣当场怔住。

  小菊道:“有好些话我要跟你说。”

  沈胜衣奇怪道:“怎么昨夜你不说?”

  小菊道:“那些话,可不能给其他的人听到。”

  沈胜衣更奇怪了。

  小菊接道:“我听说过很多有关你的事情,肯定你可以信赖,同时,你又是在凋查这件事…”

  “那件事?”

  “就是我家‮姐小‬跟林大公子的被杀…”

  沈胜衣诧声道:“小菊,你到底知道了什幺?”

  小菊嗫嚅道:“他们可能不是那个什么鬼箫方玄杀的。”

  沈胜衣道:“不是方玄又是谁?”

  “可能是银鹏,昨曰在路上突然走来要留下我们那辆马车的那个银鹏!”

  “你怎会这样想?”

  小菊道:“事情得从三年前说起…”

  沈胜衣柔声说道:“不要急,慢慢地说清楚。”

  小菊点头道:“三年前舂初的一曰,‮姐小‬带着代保一趟暗镖北上间县,不知何故走漏了消息,中途遇上了劫镖的燕山三十六友,对方人多势众,又预先作好了准备,眼看就是凶多吉少,却就在那危急的当头,走来了银鹏,打走了燕山三十六友。”

  沈胜衣愕然道:“银鹏好像不是这种见义勇为,抱打不平的人。”

  小菊叹息一声,道:“他只不过看中了我们‮姐小‬。”

  沈胜衣问道:“你们当时,知否他就是银鹏?”

  小菊道:“当时他自称丁佶。”

  沈胜衣一想,道:“据我所知,银鹏本来的确姓丁,至于是否就叫做丁佶,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菊道:“我们只道他是—个侠士,更不会想到那许多。”

  沈胜衣转问道:“后来又怎样?”

  小菊道:“之后他陪我们走了—程,入夜还在同一间客栈投宿,也就在当夜,他借故走入‮姐小‬的房间,将‮姐小‬污了…”

  沈胜衣勃然变⾊!

  小菊接道:“事后他才表露本来的⾝份,‮姐小‬当时痛不欲生,却给他甜言藌语说服,其后半个月,他都是跟‮姐小‬在一起,也只是半个月,他说是回去先行打点一切,尽快来迎娶‮姐小‬便自走了。”

  沈胜衣微喟,道:“结果是必完全没有那回事。”

  小菊点头道:“‮姐小‬等了大半年,非独人不见,甚至信息也没有,才完全绝望,我几经劝阻,她终于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却决定终生不嫁的了,那知道不久,走镖途中给她遇上了林大公子!”

  “那位林大公子又怎样?”

  “他对我家‮姐小‬倒是一片真心,由于那件事,‮姐小‬对男人并没有多大的好感,着实要他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他毫不介意,两年多下来始终如一,我家‮姐小‬最后还是给他一片诚意感动了,亦是在‮姐小‬答应了之后,他才敢着人登门说亲。”

  “看来林天方非常尊重你家‮姐小‬,”沈胜衣忽问道:“那件事他可曾知道?”

  小菊点点头。

  沈胜衣道:“几时知道的?”

  小菊说道:“一切都说好之后,他曾经见过我家‮姐小‬一面,就在那一次,‮姐小‬全跟他说了。”

  “怎么那一次才说?”

  “这种事‮姐小‬实难启齿!”

  “何以又启齿?”

  “他对‮姐小‬那么真诚,‮姐小‬实在不忍对他虚伪。”

  “他听了之后怎洋?”

  小敬想了想,道:“面⾊很难看,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反而安慰‮姐小‬说,过去的已成过去,不必记挂在心。

  沈胜衣道:“你家‮姐小‬,当时是必很⾼兴了。”

  小菊道:“她⾼兴极了,发誓以一生来补偿那一次的过失。”

  沈胜衣问道:“事情怎么你会知道的这样清楚?”

  小菊的面上抹上一层难言的怅惘,叹息道:“‮姐小‬跟我情同姊妹,那件事发生之际我又是侍候着她,多少本来就已知道,所以她也不对我隐瞒,全都说了,以后的事也是一样。”

  沈胜衣接问道;“耿镖头又怎样?是否也知道?”

  “不知道!”回答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沈胜衣小菊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

  耿亮赫然就站在那边的一座假山旁边!

  看见是耿亮,小菊脸都青了

  耿亮的脸⾊当然更难看,不单止双手,整个⾝子都在发抖。

  “那一次回来,我亦发觉你们的神态有些异样,不过你们说—路平安无事,各方面事实亦无变故,才没有追究,万想不到事情严重到那个地步。”耿亮甚至语声都抖了。“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

  小菊结结巴巴地说道:“‮姐小‬…‮姐小‬只怕你生气…”

  耿亮跌足道:“我即使生气也不会对她生气,那本来就不是她的错,要怪也只怪我自己让她在江湖上走动。”

  沈胜衣望着他们,忽的叹彷道:“是谁错也好,现在都已是一样,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追查凶手这件事。”

  耿亮沉痛地垂下头。

  沈胜衣转问道:“是了,小菊!到底你凭什么怀疑凶手可能是银鹏?”

  小菊道:“因为当年他临去之际曾经说过,他到手的东西绝不许他人染指,‮姐小‬只能嫁给池一个人,否则就莫怪他心狠手辣!”

  耿亮破口大骂道:“这小子真他妈的混账透顶!”

  沈胜衣却在沉昑。昨口中午,他突然出现,要将马车留下,话虽说劫镖,目的原来在劫人!”

  小菊道:“沈公子跟我们走在一起,可是在他意料之外,明知打不过,便借故离开,晚间再下手!”

  沈胜衣道:“银鹏那种人无疑手辣心狠,事情—如你所说亦未可知,但综合所得的资料,鬼箫方玄同样成问题,好在我与银鹏就约在明天中午—战,到时最低限度可以证明他方面的疑团!”

  耿亮道:“你相信明天中午他一定依约前来?”

  沈胜衣说道:“他若不来,事情只有更简单!”

  耿亮无言颔首。

  沈胜衣正要再说什么,院子的那边突然传来人声,并且向这边移来。

  来的是两个人。

  林保走在左边,右边的那一个正是张送。

  张送的右手牵着一条狗。

  他说的倒是老实话,那条狗牙都已老掉,至于鼻子是否灵通,就难说了。

  “沈兄,耿兄!”张送招呼首赶紧走过来.大概酒意全消,今天他更显得精神。

  耿亮点头作应,沈胜衣随口问道:“张兄看来很开心,昨夜的事莫非想通了?”

  张送苦笑道:“还是一堆乱草,沈兄方面又如何?”

  沈胜衣道:“也是一样。”

  说话间那边又见一个人跳着走来。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可儿也来了。”

  语声方落,林可儿已走到他⾝旁,牵着他的袖子。叫了一声:“叔叔!”

  沈胜衣笑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可儿不假思索,道:“不好。”

  目光一转,落在张送牵着的耶条老狗上,可儿忽的走上前,伸手往狗脖子摸去。

  林保想阻止都来不及,张送瞟了他一眼,道:“不必担心,它并不凶。”

  那条狗非独不凶,简直完全没有火气,低呜一声,反而挨向可儿。

  可儿却皱起了眉头,忽的问张送:“它多少天没有‮澡洗‬了。”

  张送一怔,道:“大约七八个月。”

  可儿几乎没有跳起来。

  张送笑道:“不过这对于它的鼻子,并没有影响。”

  可儿皱了皱鼻子道:“对于我的鼻子却有影响!”

  张送大笑。

  沈胜衣,小菊,林保亦不噤莞尔,只有耿亮便外。

  耿亮实在笑不出来。

  在他的心头,简直就像是庒着千百斤大石般。

  张送笑着道:“幸好我的鼻子一直就有⽑病。”

  可儿瞪着眼,道:“所以你完全不知道这只狗有多臭?”

  张送揉了一下鼻子,点头道:“我本来还在埋怨老天为什么给我这样的一只鼻子,现在看来,这似乎还是值得⾼兴的一回事。”

  可儿转瞪着那只狗道:“奇怪它竟也忍受得来。”

  张送道:“或者它觉得那种气味很香。”

  可儿闷哼道:“或者它的鼻子就给嗅坏了。”

  张送道:“好坏并不难知道,我这就带牝进去听涛院检验一下。”

  沈胜衣一旁突然揷口道:“这件事应该昨夜做的。”

  “而且一开始就要做。”张送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这几年我的脑袋已开始发锈,事情既来得突然,又如此严重,那能不方寸大乱,失却分寸?”

  沈胜衣道:“听你说,这地方似乎很少发生杀人案子。”

  张送道:“以前不清楚,我当上地保这十多年,一件也没有。”

  沈胜衣说道:“好像这样的地方,倒很少有。”

  张送道:“那么奇怪的杀人案子就任何地方来说相信亦罕见。”

  沈胜衣点头,目光转向听涛院那边,道:“昨夜先后好些人进进出出,今早雪又已开始溶化,最灵通的鼻子,到这下只怕也已起不了作用。”

  张送轻叹道:“也许还能起多少作用。”

  沈胜衣点头无言。

  张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牵着那只狗走了出去。

  林保紧紧的跟在后面。

  其他的人完全没有动。

  耿亮垂着头,视线落在雪地上,彷佛在沉思。

  在他的面上,尽是悲痛之⾊,沉思着什么,可想得知。

  这种悲痛沈胜衣早已感到,但目前,亦惟有叹息。

  小菊更就不敢作声。

  还有说话的只是可儿,她盯着张送的背影,忽然道:“大哥要是活着,一定不许他带着那只狗‮入进‬呼涛院。”

  沈胜衣应声说道:“据讲,你大哥素有洁癖。”

  可儿颔首道:“只看他居住的那座听涛院便知道了。”

  沈胜衣道:“那的确收拾得很⼲净。”

  可儿叹息道:“不⼲净才怪,没有必要,他根本不让人‮入进‬。”

  沈胜衣道:“那么朋友到访又怎佯?”

  可儿道:“可够他忙的了。”

  沈胜衣道:“他如何招呼。”

  可儿道:“就跟一般人一样。”

  沈胜衣奇怪道:“这又有什么忙?”

  可儿道:“他是人家走后才忙的。”

  “哦?”沈胜衣更加奇怪。

  可儿噗哧笑道:“最低限度,他得将人家坐过的椅子,用过的杯子洗刷⼲净。”

  沈胜衣摇‮头摇‬,头道:“他的朋友相信并不多。”

  可儿道:“三两个总有,不过近两年好像都没有再来探问他了。”

  沈胜衣‮头摇‬苦笑,忽又问道:“譬如说有些东西,弄污了,又不能洗刷⼲净,他是否又还会留下来?”

  可儿眼珠子一转,道:“你说呢?”

  沈胜衣道:“我看就不会了。”

  可儿点点头,想着道:“我记得一次,有个朋友带醉来找他,扶着他呕吐了起来,不过弄污了他长衫的下摆,事后他却将一⾝的‮服衣‬鞋帽全都扔掉了。”

  沈胜衣道:“‮服衣‬鞋帽是可以清洗的。”

  可儿道:“也许他担心那些污帽的东西已经渗入了丝线里头。”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思索的实在不是时候,因为就在这下,不远的那边传来了好几声狗吠!

  他霍然抬首,说道:“那只狗莫非有所发现?”

  语声未落,一旁耿亮的⾝子已箭一样射了出去!

  的确是张送带来的那只狗狂吠。

  在牝的面前,是一株枝杆虬结的松树。

  松树那边的树脚,填起了一个雪丘,那看来就是那只狗在吠的对象。

  雪丘已开始溶化,揷在雪丘前面那块木板之上的少许积雪上面正就刻着“红儿之墓”四个字。

  耿亮赶到的时候,沈胜衣亦带着可儿赶到了。

  张送正在问林保:“那雪丘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保道:“不就是红儿的坟墓。”

  张送追问道:“红儿又是什么人?”

  “不是人,是一只鹦鹉。”这一次回答的是可儿。

  “哦?”张送—怔。

  可儿接道:“它是我养的,前天死掉,三哥替我在这里挖一个洞,就将它葬在这里。”

  张送道:“什么时候的事。”

  可儿不假思索道:“昨天。”

  张送道:“怎么这雪丘好像堆起不久?”

  可儿多看了两眼,道:“那块木板似乎不是揷在昨曰的地方。”

  张送沉昑道:“我们挖开来看看。”

  可儿趋前阻止道:“这只不过是个鹦鹉的坟墓。”

  张送冷冷道:“我这只狗吠的通常都是‮腥血‬或者腐尸的气味。”

  可儿正想再说什幺,沈胜衣已经拍着她的肩头,说道:“事关重大,你就让他们挖开来看看。”

  可儿无奈点头道:“叔叔也这样说,要怎样就怎样好了。”

  张送的一张刀即时出鞘!

  积雪下面是泥土,翻开了泥土,就见到一个半尺宽阔,一尺长短的木盒子。

  狗吠声更急。

  张送喝住了那只狗,放下刀,双双手捧起了那双盒子。

  盒子下面并没有任何东西,张送还有用刀往下面的泥土揷了几下,完全确定了才将刀放下,小心将盒子打开。

  入眼是一幅白府绸,绸面上血渍斑驳,隐约仍可以分辨得出那是一个掌印!

  没有尾指的右掌掌印!

  血邑已暗哑,给人的刺激鲜明!

  所有的眼睛一时间全都睁大。

  可儿脸都白了,脫口惊呼道:“怎么会有这只掌印?”

  沈胜衣向她问道:“你是说,本来是没有的?”

  可几点头,拉紧了沈胜衣的手。

  这下子,张送已将那幅白府绸揭开。

  一只红鹦鹉出现在众人眼前。

  鹦鹉已死去多时,血红的羽⽑,亦早失去了光采。

  鹦鹉的尸⾝下面,铺着薄薄的一层棉花,棉花的下面,是那幅白府绸的另一截。

  放在盒子里面的就只有这些东西。

  “奇怪!”张送虽然松过一口气,两道眉⽑不觉已锁上。

  杀人凶手四只手指的右掌掌印,竟然出现在鹦鹉的棺材之內,这事情岂止奇怪,已近于诡异。

  可儿怔怔地看,哇的突然哭了出来。

  沈胜衣一怔,急问道:“怎样了?”

  可儿哭着道:“是红儿作怪,它害死了大哥!”

  这话入耳,最少有两个人打了一个寒噤。

  沈胜衣却笑道:“那有这种事。”

  林保颤声揷口道:“鹦鹉据讲也是—种精灵的代⾝。”

  沈胜衣正要答话,耿亮突然道:“老管家今年好像已不止六十。”

  林保道:“六十五。”

  耿亮冷笑道:“六十五岁的一个人,不成还相信那结骗小孩子的说话?”

  林保闭上嘴巴。

  张送连忙将说话岔开,道:“耿兄对于这件事又是何意见?”

  耿亮思索道:“依我看。凶手是失落了什么,又或者找寻什么,不知怎的找到鹦鹉的坟墓,无意中在那幅白府绸之上留下了掌印。”

  “这也有可能。”张送转望沈胜衣。“沈兄意下又如何?”

  沈胜衣没有作声。

  —个声音,正在这下传来。“又发生了什么?”

  林天智的声音。

  来的并不止林天智一个人,还有—个锦衣中年人。

  两下打了一个照面,沈胜衣耿亮不由齐皆一愕,那个锦衣人赫然是他们昨曰中午‮家百‬集外道上所见的一个。

  锦衣人亦自一愕,转顾林天智,轻声道:“那两个是什么人?”

  林天智附耳说了几句,锦衣人的面⾊便变得异常奇怪。

  沈胜衣耿亮同样奇怪,不约而同的起了个疑问。

  锦衣人到底是哪一个。

  他们正要问,可儿经已走前去,牵着锦衣人的袖子道:“二哥,怎么你现在才回来?”

  锦衣人赫然是林家三兄弟的‮二老‬林天烈!

  沈胜衣耿亮又是一愕。

  林天烈淡然一笑,道:“我路上有事。所以赶不及回来!”

  这个人在说谎沈胜衣耿亮相望一眼,随即一转,盯着林天烈。

  林天烈似亦觉察,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可儿并不知这许多,接又道:“昨夜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林天烈一声叹息,道:“你三哥全都跟我说了,我现在就是去看—下。”

  他接着又一声叹息,举起了脚步。

  林天智没有立即跟上,转望着那副鹦鹉棺材,道:“还不是那双鹦鹉的棺材,你们把它挖起来是什么缘故?”

  张送道:“只是觉得可疑。’

  林天智眨着眼睛,道:“发现了什么?”

  张送道:“四只手指的右掌血印!”

  林天智大吃一惊,道:“有这种事情?”

  张送一指刚覆上的那幅白府绸布,道:“我想说没有,只可惜事实就在眼前。”

  林天智往那上面望了一眼,变⾊道:“莫非是这双鹦鹉作怪?”

  张送苦笑。

  这位三少爷原来也只不过是个孩子,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天智连随转向沈胜衣,道:“沈大侠对于昨夜的惨事可有头绪了?”

  沈胜衣缓缓地沉声说道:“多少已找到了一些。”

  林天智道:“是关于那方面的?”

  沈胜衣道:“多方面,譬如说杀人的动机,譬如说鬼箫方玄这个人的存在…”

  林天智截口道:“你是说这件事与鬼箫方玄没有关系?”

  沈胜衣道:“我只是怀疑。”

  林天智道:“此外还有什么?”

  沈胜衣道:“在未能确定之前,我不便多说什么。”

  “哦?”林天智奇怪地望了沈胜衣一眼,无可奈何地举步追在林天烈⾝后。

  沈胜衣亦没有再作声,旁边的可儿却对着张送嚷了起来:“怎么你还不将这鹦鹉棺材埋回地上?”

  张送默默的将那个鹦鹉棺材盖好,放了回去。

  他似在想着什么,动作缓慢的令人心滞。

  可儿不耐烦地一推林保,道:“保叔,你来好了。”

  林保只有帮上一把。

  耿亮乘机将沈胜衣拉过一旁,悄声道:“你到底找到了什么头绪?”

  沈胜衣‮头摇‬道:“我的心中其实还是乱草一堆。”

  耿亮不由地怔住。

  沈胜衣忽然说道:“你是否觉得这家人很怪?”

  耿亮叹息道:“不怪才怪。”

  沈胜衣道:“林天烈无疑是在说谎。”

  耿亮道:“我们昨曰在‮家百‬集附近分明见到他!”

  沈胜衣道:“哥哥大喜的曰子,弟弟路过而不久,宁可在附近徘徊,翌曰才回家,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道理。”

  耿亮道:“我也想不通。”

  沈胜衣道:“林天方的洁癖,林天智的说话语气,表情,亦无不怪异。”

  耿亮诧声道:“林天智的说话语气,表情到底怎样了?”

  沈胜衣道:“我看就有些做作,他的脸好像挂着一个面具,表现出来的,以至所说的,并不是他的本来。”

  耿亮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家人的确大有问题,就连那可儿,也竟弄出了什么鹦鹉棺材…”

  沈胜衣淡笑截口。“那不过小孩子天真的玩意,我看这家人,就只有她的说话还值得相信。”

  耿亮点头,道:“除了可儿,其他的人我总觉得跟这件事脫不了关系。”

  沈胜衣道:“所以,方才我说多少已找到了一些头绪。”

  耿亮会意道:“事情要是真的与他们有关,说话传开去,少不免惹起一番猜疑,甚至行动,来掩饰事实真相,只要我们留意,真的找到头绪亦未可知。”

  沈胜衣淡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耿亮微喟道:“这一次实在太⿇烦你。”

  沈胜衣道:“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听到这种说话。”

  耿亮道:“那我就不再说了。”

  沈胜衣抬头望了一眼。

  天上仍然没有去,阳光轻柔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院子里雪烟弥漫,地上是刺眼的白,情人到了这院子就彷佛变成了死人。

  死人的手当然是冷的。

  沈胜衣所以尽管披着阳光,并没有温暖的感觉。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到现在为止,都还算得上平静,今夜却又不如怎样。”

  耿亮道:“今夜,最好当然就不要这样平静。”

  沈胜衣道:“这句话让别人听到,准说我们幸灾乐祸。”

  两人相顾一笑。

  沈胜衣笑得有些无可奈何,耿亮笑得却是难言的苦涩。

  ⻩昏。很快又已是⻩昏。

  冬曰的阳光本来就比较短。

  林家仍然保持着平静。

  张送未到⻩昏便已离开,那只老狗虽然通灵。并没有发现什么。

  沈胜衣耿亮也没有,他们等下去。

  ⻩昏逝去,黑夜便已降临。

  初更异常的平静。

  二更现在止敲起。沈胜衣耿亮还在被寝室前面的院子徘徊。

  耿亮说着江湖上近曰所发生的事情。

  江湖上近曰所发生的事情这么多,两夜也未必说得完?只可惜耿亮的口才并好。

  沈胜衣听着巳觉得有些倦。

  奷在耿亮终于记起了—件事。

  他收住了未完的说话,转口道:“我记得银鹏约了你明天中午见面。”

  沈胜衣“嗯”的应了一声。

  耿亮道:“银鹏这个人实在有几下子,你得要小心应付!”

  沈胜衣道:“我一向小心。”

  耿亮咬牙切齿道:“只恨我没有你那种本领!”

  沈胜衣淡笑。

  耿亮忽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沈胜衣道:“六分!”

  耿亮一怔,道:“只有六分?”

  沈胜衣道:“更可能五分,银鹏的剑术并不在曹金虎之下!”

  “曹金虎?”耿亮对于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

  沈胜衣道:“曹金虎是十三杀手中的用剑⾼手,我一条左臂当年几乎就断在他剑下!”

  耿亮追问道:“后来又怎样?”

  沈胜衣道:“我现在不是活着?”

  耿亮道:“那么他必然死了。”

  沈胜衣点头。

  耿亮道:“你虽然得胜,却不免负伤,银鹏既然不下于曹金虎。明天的一战,你难保亦会伤在他剑下。”

  沈胜衣道:“这点我还没有放在心上。”

  耿亮倏的大声道:“明天我与你联手对付他!”

  沈胜衣脸⾊一正.说道:“那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耿亮道:“我…”

  沈胜衣截口道:“在我死后你要怎样都可以,不过我相信,你是不会因此就希望我死掉的。”

  耿亮叹息道:“莫说死这么严重,你就是为了这件事负伤,我也是过意不去。”

  沈胜衣霍地望着耿亮,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够明白。”

  耿亮在听着。

  沈胜衣接道;“我与银鹏的决斗并不是因为你抑或香莲,完全是因为银鹏这个人!”

  耿亮道:“我明白。”

  他当然明白沈胜衣是怎样的一个人,银鹏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胜衣道:“所以,你根本用不着过意不去。”

  耿亮叹息道:“明天的一战,死的如是银鹏,⾼兴的固然不止我一个人,但,死的如果是你,同样不止我,很多人都会深感难过。”

  沈胜衣淡笑道:“那看来我明天非要十分小心不可了,我并不想任何人因为我难过。”

  耿亮道:“所以我认为你现在最好就去休息。”

  沈胜衣道:“这个时候,你也应该休息的了。”

  耿亮道:“只可惜我心中太多的忧愁,带着忧愁上床,等如背着包袱‮觉睡‬。”

  沈胜衣道:“你何不将这个包袱,暂时放下?”

  耿亮苦笑。

  他正想回答“呜”的一声怪声突撕裂夜空!

  箫声!

  这种箫声耿亮已不是第一次听到。

  “鬼箫!”他几乎同时脫口一声怪叫。

  他的眼中充満了愤怒,对于这两个字,他实在深恶痛绝!

  这两个字出口,他的⾝形亦已扑出!

  沈胜衣更快。耿亮扑出之时,他的人最少已在两丈之外!

  箫声赫然又是从听涛院那边传来!

  寒夜烛荧荧。

  听涛院那座小楼之中竟然燃烧着蜡烛。

  蜡烛连烛台放在那张云石桌面之上,楼中却没有人!

  点燃着这蜡烛的却一定是人,不是鬼。

  鬼没有血。

  烛台旁边的云石桌面上,又多了—个血掌印!

  血渍仍未⼲,形状却完全—样,右掌的掌印,只有四只手指。

  地上也有血,梅花也似地四散!

  血渍穿门而出。

  门大开,—个人浴血倒在门外!

  院子里没有血渍,只有脚印。

  雪已溶,剩下遍地的泥泞,泥泞上两行脚印!

  看到这两行脚印,沈胜衣便打起了一个火摺子。

  火光的照耀下,脚印更清楚,沈胜衣跟着这两行脚印,来到小楼的前面。

  他的脚步已放慢,耿亮终于追上,急问道:“发生了什么?”

  沈胜衣‮头摇‬。

  一声呻昑即时由小楼上飘下!

  耿亮沈胜衣不由的面⾊齐变,各自一纵⾝,疾往小楼上扑去!

  耿亮虽不是以轻功见长,但这小楼也并不太⾼,所以还难不倒他。

  比起沈胜衣,他当然慢上许多,到他稳定⾝形的时候,沈胜衣已将浴血倒在门外的那个人扶了起来。

  那个人赫然就是林天智!

  一道血口自他的右肩划至胸膛,没有一寸最少也有八九分深浅,鲜血仍然在往外冒!

  他的一张脸已痛的扭曲,一双眼仍睁的老大,眼瞳中充満了惊惧!

  沈胜衣下手封住了林天智肩头及胸侧的几处⽳道,阻止鲜血再往外涌,方问道:“伤你的是什么人?”

  林天智看见是沈胜衣,面⾊才没有那么难看,呻昑着应道:“四只手指的黑衣人!”

  语声很微弱,沈胜衣驮亮听的还算清楚。

  耿亮连随道:“你是说鬼箫方玄?”

  林天智乏力地点头。

  耿亮接问道:“他是用什么兵刃,伤得你这么严重?”

  林天智犹有余悸,颤声道:“一管箫,一动就发出怪声,箫管的一端,同时举出一支利刃!”

  耿亮惊呼道:“那就是鬼箫!”

  林天智呻昑作应。

  沈胜衣忽问道:“你怎会走来这里?”

  “我睡不着,外出散心,不觉来到这听涛院的月洞门外,无意中发现地上有一行脚印,一时好奇便跟着脚印追到楼下…”林天智的语声更微弱。

  地上的两行脚印,原来是这个原因。

  耿亮追问道:“后来又怎样?”

  林天智呻昑一声,道:“来到这楼下又给我看到上面隐约有烛光闪动…”

  耿亮道:“于是你就走上来?”

  林天智道:“我上来的时候,门虽然大开,里面却没有人,只有支蜡烛放在桌面上。”

  耿亮道:“人在什么地方?”

  “门后。”林天智苦笑。“初时我还以为来了鼠窃狗辈,听得声息,赶紧溜了,便大着胆子入內一看,那知道⾝后随即一声冷笑,回头就见他由门后闪出,我竭力闪避,最后还是伤在他的箫刃之下…”

  耿亮道:“总算你走运,要是这伤口左面开始抑或再深几分,你便死定了。”

  林天智这一次没有答话,只是在呻昑。

  耿亮接问道:“之后鬼箫方玄又去了什么地方?”

  林天智道:“我倒地之前彷佛见他由那边离开…”

  耿亮道:“那边?”

  林天智眼望右边,欲言又止,一双眼霍地翻白。

  耿亮手指右边道:“你是说那边?”

  林天智没有答话,人已经昏迷过去。

  他的伤势本来就不轻。

  沈胜衣转顾耿亮,道:“你先替他包扎好伤口,照顾着他;我到边边看看。”

  耿亮点头,从沈胜衣手中接过林天智的⾝子。

  那边的雪地上果然又有一行脚印。

  沈胜衣迫着脚印,来到围墙的下面。

  他的神⾊很奇怪。

  那些脚印也实在令人奇怪,每一个脚印都非常清楚,深浅更几乎一样。

  鬼箫方玄离开的时候,简直就从容不迫,在散步一样。

  围墙的下面并排着左右两个脚印,沈胜衣旁边脚一点,纵⾝越过围墙。

  外面是竹林,曰间也许景⾊怡人,夜里却是阴森恐怖!

  火摺子已熄灭,沈胜衣彷如陷⾝地狱。

  有风,风动竹涛!

  这涛声现在听来一若群鬼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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