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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雪夜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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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

  皑皑⽩雪,覆満大地,银⾊一片,平坦的雪地上没有一丝杂痕,这真是银峰雪⾕,⽟树琼瑶,四野茫茫…

  在这冰雪严寒的冬天,⻩龙口前面那道小小山坡上,此刻正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着冻僵了的小手,提着一桶地瓜叶子,冒着顶头的西北风像刀片般刮在睑上,又冷又冻,那沁骨的寒意⾜能吹枯了一棵树,但在这个⾝穿褴褛⾐衫的孩子⾝上,却找不出一丝抖索,他朝着斜坡上直奔而去。

  他那健硕的⾝子似乎超越了他的年龄,显得健壮威武,直的瞠,抿紧的角,浓密的眉宇,深远幽邃的眸珠,自然流露出一种神秘的昅引力…

  凭这健硕的⾝子,再加上那股朗逸的神态,的确称得上是翩翩美少年了,可惜他那⾝打扮不配,褴褛的衫像个流落街头的乞儿…

  因为,他不过是个放羊的…

  斜坡下,⽩雪覆地,一排用碎木头与茅草架盖起的小篷子,仅能遮住飘落的雪花,却挡不住沁骨的寒风…

  在那草篷里面,响起一连串的绵羊的叫声…

  这少年望望单篷上的积雪,尺把厚昀积雪,把个小车篷庒得弯了背脊梁,他自言自语道:“雪停了,我就清扫篷上的积雪…”

  适时,几声柔和的羊叫飘了过来,那少年那冻青的睑庞上,刊那间绽现出一丝笑意。

  他弹了弹帽沿上的雪花,抖了抖⾝子,一移⾝,人捉着桶,桶伴着人,跨进了羊槛里,但见数十只⽩⾊大小绵羊,围绕在一起,像是要抵御着耶无情的寒意这一群与世无争的绵羊,一见他走了进来,立刻起了一阵动,俱朝他涌来,低低的嘶鸣,是那样亲热…

  这个少年像个褓姆似的,乐得咧着嘴,呲苦牙,而喉间也同样的发着叫声,这就是少午时的天真,但唯有这样,才能表现山耶种童惟无琊纯真的快乐。

  他朝-准⼲稻草准上一坐,摸着一只小羊,道:“别叫,别叫,通通有。”

  掀起桶盖,伸于抓出-把蕃薯叶了,道:“⽩姑…”-

  对老得几乎快掉了牙的老羊,有气无力的走了出来,少年立刻先喂他俩,在普通人家,这两头老羊怕不早宰了下锅,但对他,这对老羊似乎有着特别的意义…

  他记得很清楚,初来⻩龙口的时候,他唯一的伴儿就是这对老羊了,每天,他赶着羊离开家,⽇出而作,⽇人而息,啃着窝窝头,挟着咸萝卜⼲,渴了就喝羊,千篇一律,他的生活始终没有变化,他的伴儿是羊,而羊…

  当他的思绪正在旋转的时候,突然破一声巨响震醒了过来,但见那只铁桶已被推翻在地上,他那群心爱的绵羊正争先恐后的抢苦地上昀蕃薯叶…

  突然,那群⽩⽑的绵羊群里,起了一阵动,俱竖起了耳朵,静静的,凝立在地上,这正是兽类昀一种特有的本能,似乎是已警觉到一种无形的危机,即将发生…

  这少年双目一转,道:“怎么啦?还客气…”

  底下的话尚未说完,耳边已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但见群羊窜,惊悚颤凛。厉嗥乍止,羊篷里突然多出一头狰狞凶厉的大饿狼,凶目一寒,已朝一头小绵羊扑去。

  这头饿狼胆大包天,居然连看也不看那少年一眼,它若非是饿极了,便是该死了…

  它⾝势若电,刹那间将那只小绵羊扑倒在地上。

  那少年愤怒的道:“又是你这只贼畜生,看你还能跑到那里去?”

  敢情一这只饿狼已偷袭过这里好几次了,少年几次追杀均未遇上,今⽇是它晦星⾼照,遇上了…

  他手微抬,⽩光一闪,那只饿狼尚未品尝小绵羊的嫰⾁,已是惨嗥一声,在地上翻了个⾝,一蹬腿,⾆一伸,直翻⽩眼,仅剩半口断未断的那口气了…

  但见一柄绿⽟手柄的匕首,已深深的戳进恶狼咽喉之处,鲜⾎噴涌怈一地,少年手法之准,腕力之強,绝非一般武林人物能望其项背。

  这时少年的脸靥上浮现出一丝淡漠的笑意,他缓缓过去,伸手‮子套‬揷在恶狠咽喉地方的那柄匕首,⾎珠顺匕首流滴地上。

  他自言自语道:“看你这畜生还能再欺负我的羊不?”

  正在这时候,只听有人道:“魔匕老九…”

  话声一落,羊篷里已多出一个人来。

  这个不知姓名的汉子.⾝穿羊⽪小袄,头上戴着顶大毡帽,斜斜的背着柄长剑,双目冷芒如电,面上虽然勉強的挤出一丝笑意,但总觉得这笑意里隐蔵着甚么!

  那少年神⾊稍为有点不自然,瞬即又恢复常态。

  那汉子⼲笑一声,道:“小朋友,给我看看。”

  少年一晃手中的匕首道:“你要看看这个——”

  话语问,已把那柄绿⾊王柄的匕首收进怀里。

  那汉子道:“不错,那里来的?”

  目刃若剑,寒利的盯在少年睑上。

  少年一笑道:“不是偷的,更不是抢来的——”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一定是有人给你的了。”

  少年道:“天才——”

  那汉子笑意一敛,道:“好,我古董倒要猜猜是谁给你的——”

  少年戟一刖行去,道:“别枉费精神了,你猜不着。”

  古董⼲笑道:“魔匕乔,江湖上谁会不知,那个给你的人姓乔——”

  少年说道:“你错了,我不认识姓乔的——”

  他再也不理古董,迳自踏出羊篷,着沁骨的风雪,缓缓行去,地上留下深深的⾜痕…

  古董好笑一声,道:“慢走!可要我送送你?”

  少年回头一笑,道:“天寒地冻,你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吧。”

  修长的⾝影缓缓而逝,而那排列整齐的⾜痕,经过风雪的覆掩,已渐渐淡去,地上又恢复往昔般平坦——

  古董狠的一笑道:“凡我鬼捕古董要找的人,天下有几个能逃出手去…”

  他得一意的一声大笑,又道:“明珠百颗,⻩金千两,这赏格不低呀!”

  话语一落,自袖中霍地抖出一张画布,风一展,画布上霍然画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肖像,这稚龄童子年岁虽小,但神⾊飞扬,秀逸可爱,双睛若墨,红齿⽩,⾝穿锦缎衫袄,精神十⾜,一望而知是个大家‮弟子‬。

  画布上,右边沿,用篆体写着二行小字:

  石仁中,四岁,山东莱州府人氏。

  悬赏金额,明珠百颗,⻩金千两,生死不计。

  仅看这份赏格,已⾜以吓死人了,一个四、五岁大孩子,居然有人出这样优厚的赏格,并且不计生死,难怪能打动目空四海,追缉死因,屡建奇功的鬼捕古董。

  鬼捕古董认钱不认人,只要赏格合意,不论要追捕的人是谁,他一定有办法追踪到手,但他也有一怪僻,就是追到为止,绝不自己动手,当然,他更不会杀人领赏了。

  鬼捕古董双目斜睨着画布上那孩子的画像,面上的笑意愈来愈浓,脑海中的意念飞闪…

  一收画布,空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如箭,直⼊云空。

  啸声一落,自碧蓝微⽩的云空中,忽然浮现出一点绿影,这绿影飞行神速,刹那间便自飞了过来。

  “啪”地一声,飘着冬雪的地上,停立着一只混⾝碧绿、昂首吐⾆、红目尖咀的大鹦鹉,这只神态非凡的异种鹦鹉居然不畏霜雪的侵袭,屹立地上虎虎有神。

  鬼捕古董:“寄语快意堂,石亡中已有眉目了。”

  那只神威奕奕的鹦鹉居然善解人意,通晓人语,瞪着它那双通红的眼珠子微微一转,尖声道:“主人有命,百颗明珠,⻩金千两,快意堂上领赏——”

  学着人语,声音尖细,但字字清晰。

  说完,双翼一振,在半里地內绕了三圈“呼”地一声,展动着羽翼扑扑而去,刹那失去踪影…

  一连串⾜痕愈拖愈远,愈远愈淡…

  口口口

  哑叔——一个⾝躯佝偻的老人,像往常一样的从外面推门进来,抖了抖⾝上沾着的雪花,自怀里掏出打火石,缓缓把斜揷在际的大铁烟袋菗了出来,燃上烟草叶子,一缕缕香烟从鼻孔里散了出来,袅袅的上升。

  但,今⽇与往昔似乎有点不同,他那双令人寒悚的目刃却较以往明亮有神,却也带有更多的忧悒,他一瞬不瞬的盯在屋角里独坐的那个褴褛孩子——石仁中。

  石仁中惊诧的道:“哑叔…”

  哑叔…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石仁中也记不清甚么时候和他相处在一起,只知道自己从小依赖着他,每⽇哑叔会准备着窝窝头,咸萝卜⼲,让他带着去放羊,晚上,哑叔会把他安置在这间小屋子里,等他睡着了哑叔再离去,去甚么地方?石仁中始终不知道。

  哑叔突然说道:“小声点…”

  一直都不会说话的哑叔,今⽇忽然开口说了话,直把石仁中给惊呆在地上,他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哑叔真的会说话,石仁中楞楞的望着这个可敬的老人,颤声道:“你…你…”哑叔低声道:“仁中,别怕,哑叔本来就不是哑巴,能说话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当然,我瞒着你是有苦衷。”

  石仁中道:“哑叔!这是为甚么?”

  哑叔直起⾝子,道:“别问原因,这原因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他原本佝偻的⾝子站直之后,背不驼了,原先那副龙钟老态居然也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副健硕雄伟的⾝子。

  他忽然之间由哑而能说话,再由驼而能与常人无异,其中的变化,在石仁中来说,的确变得太多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但这毕竟都是事实。

  哑叔知道这孩子心中有着太多的问题,他不容许石仁中问他,更不给石仁中机会问,一挥大烟袋,说道:“仁中,你听着…”

  石仁中神⾊紧张的道:“哑叔,我在听…”

  哑叔道:“仁中,你今⽇去羊篷了,还杀了只狼…”

  石仁中神⾊一扬,道:“那只野狼不知道伤了我们…”

  哑叔正⾊道:“那是其次,你遇上一个人…”

  石仁中道:“不错。”

  哑叔道:“仁中,你露了魔匕,露了行蔵…”

  石仁中惶悚的道:“哑叔,杀狼的时候我不知道⾝旁有人…”

  哑叔突然长叹一声道:“我不怪你。”

  他长长的昅了口气,道:“仁中,你知道咱们有了⿇烦…”

  石仁中道:“⽑病出在我⾝上?”

  哑叔“嗯”了一声道:“那个人姓古名董,是武林公认的鬼捕,他的眼睛像老鹰,他的鼻子比狠⽝尤胜几分,他要追捕一个人,纵然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有办法找着你。”

  石仁中浑⾝一震,道:“他是冲着我来的…”

  哑叔道:“若不是冲着你,哑叔又何必在这鬼地方隐忍了这许多年…”

  石仁中略显动的道:“哑叔,自我记事以来,东蔵西躲已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又和谁有这样⾎海深仇?他们为甚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字字似锤,句句如针,哑叔的神情刹那间一变,他那双寒冷似刃的目珠竟隐隐的浮掠着一片泪光,但他绝不让泪⽔流下来,強颜一笑,道:“仁中,现在哑叔不便答覆你,⽇后你自然会知…”

  石仁中冷声说道:“哑叔,你怕我知道…”

  哑叔坚声道:“时机未到…”

  石仁中道:“这是托辞,我不信我会有不可告人之事…”

  哑叔一叹道:“仁中,有许多事连哑叔都不清楚,不瞒你说,哑叔对你的⾝世,与你一样的糊…”

  石仁中闻言一呆,満腔的希望登时又化为泡影…

  他呆呆的道:“我是谁?谁知道…”

  他苦涩的摇‮头摇‬,又道:“哑叔,我不解,你老为何拼死拼活的保护我…”

  哑叔一笑道:“无他,受朋友之托,江湖义气…”

  万般豪情、武林侠义尽在一言中,一句话,一个字,道尽了江湖儿女舍生取义的行径,也表明了侠士本⾊。

  石仁中急声道:“谁?”

  哑叔道:“一个对我有恩的朋友,你不必再追问,他不希望你知道,更不希望别人知道,总而言之,江湖上,为了你已有数十位脚跺四海颤的顶尖人物,先后而死!”

  石仁中大声道:“甚么?有那么许多人为我而死!”

  哑叔颌首道:“不错,你⾝上所肩负的仇恨已不能用‘⾎海’两字来形容了,虽然这仇恨的起源与內容目前尚未明朗化,但也⾜以震惊整个武林,在武林史上怕也是绝响!”

  石仁中陡觉一股莫名的悲哀自心田中燃烧起来,缕缕怨怒,充満中,他只觉得⾎循环‮速加‬,目中含着一汪泪⽔…

  他惨声道:“我对不起那些死者!”

  哑叔道:“你只要对得起武林,孩子,你走吧!”

  石仁中一额,抬起头来,道:“甚么?你要我走?”

  他似乎不相信催赶自己的竟会是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哑叔,这消息太快也大突然了,突然得使他无法适应。

  哑叔苦笑一声,道:“难道你要在这里等死?”

  石仁中道:“我要跟哑叔在一起!”

  哑叔浑⾝一抖,道:“孩子,我很感,但孩子,目前你蔵匿⻩龙坡的事已传了出去,我必须要布置一下,你跟着我会更危险;好在往后⽇子还长,如果我侥幸还能活着,相信还会再见面。”

  他目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面上一片痛苦,嘴颤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石仁中心一惨,道:“要死咱们死在一块!”

  哑叔叱道:“胡说,你⾝世不明,责任未了,如果轻易言死,那真是应了那句‘亲者痛,仇者快’的悲语了,仁中,别再说傻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面上一寒,目中神光暴闪,继续道:“仁中,立刻走,再晚你没机会了。”

  石仁中惨叫一声,道:“你叫我到那里去?”

  哑叔凄声道:“天下虽大,有你容⾝的地方还真不多,不过你别担心,你可以去幽灵⾕东方驭龙那里…”说着自怀中拿出一颗晶莹夺目、‮大硕‬的珍珠,又道:“你要凭着它去碰运气!”

  石仁中一呆道:“碰连气?”

  哑叔嗯了声道:“你只要设法见到东方驭龙,凭这颗珍珠,他一定会接待你,不过…”

  石仁中道:“哑叔,不过甚么?”

  哑叔叹了一声道:“没有甚么,全凭运气!”

  他把那颗‮大硕‬的珍珠给了石仁中道:“你去吧。”

  石仁中说道:“哑叔,你要我离开你,我…”

  哑叔道:“别多说了,快上路…”

  底下的话尚未说完,屋外突然响起一声大响,但听“砰”的一声,一个手臂已毁的老太婆扑了进来,人才进屋,已“哎”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哑叔一颤,道:“孙二娘!”

  那妇人惨声道:“黑河九杰已只剩下你老哥了…”

  哑叔头发直竖,颤声说道:“甚么?他们——”

  孙二娘颤声道:“已先后送命,四弟断后阻敌,由我拼死送信…”

  哑叔一晃⾝子,道:“好,咱们九杰便与他们同归于尽…”

  孙二娘指着石仁中,道:“老大,他还不走!”

  哑叔双目似火,含怒带威,叱道:“仁中,你还不快走!”

  石仁中说道:“哑叔,我…我不离开你!”

  哑叔怒道:“胡说,我们黑河九杰全为你而死,你如果再不保护自己生命,你叫我们怎么能死得瞑目,快…”

  他似是愤怒已极,凶厉的瞪着石仁中。

  石仁中颤道:“哑叔,我…”

  哑叔怒吼道:“你再不走,我就先毙了你!”

  石仁中忍着満腔悲痛,道:“好,哑叔,黑河九杰诸位叔伯的⾎仇,我石仁中一定要讨回来,这⻩龙坡的小屋,和我相依为命的羊儿,这一切我所难忘的朋友,我都会一一记挂!”

  说着泪珠像一串滚落的珍珠,颗颗掉下来,沾満了⾐襟,他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少年,在这紧要当口上,一抹眼泪,跪倒地上,深深的朝着哑叔拜了三拜。

  口口口

  他颤声道:“哑叔,咱们后会有期,你要多保重!”

  话声一落,人似一缕旋的轻烟,穿窗而去。

  哑叔含泪道:“切记,魔匕不准再现,否则必有大祸!”

  袅袅的话声字字透传出去,一字不漏的传进正在奔跑的石仁中耳中,他一面急奔,一面自忖道:“是的,哑叔,魔匕不吉,我不会再用它…”

  一路狂奔,他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

  突然,⾝后传来一连串凄厉夺晚的吆喝,那令人颤动心弦的叫喊,像一柄利刃般穿剌着他的心。

  一回头,満天火光,红焰腾空,浓烟弥漫。

  颗颗泪珠夺眶溢出,石仁中目中満布⾎丝,立刻停下了⾝子,但觉全⾝⾎翻腾,満面杀气。

  他嘶哑的吼着!

  “我还算是人么?我还算是人么?哑叔,哑叔,我怎么能抛下你而不顾,自顾自的伦生…”

  他大吼一声,叫道:“我要回去,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他仿佛看见那个爱护自己、⽇夜照拂自己的哑巴叔叔已倒卧在⾎泊里,正熬受那烈焰的焚⾝。

  但当他的⾝子正要再回头的时候,恍惚间,有一个飘渺的话声传到他的耳中。

  “你要对得起哑叔,你就别回头,否则,哑叔做鬼也不会饶恕你…”他那震颤的心弦,沸腾的⾎,忽然全凝在一起,石仁中惶悚的打了个寒噤,忍了忍泪,‮头摇‬走了。

  冷的雪片又自飘落下来,呼啸的风声狂烈的吼着。

  风在冷笑,树在吼叫,雪花嘲咒…

  仿佛大自然万物都在诅咒他…

  风冷笑着道:“看他,多无情,居然冷了心,铁了肠走了。”

  枯秃的老树顿着脚,骂道:“死没良心,他哑叔从小把他拉拔长大的,如今他抛下了人家,偷生苟安,这种人,天地不容。”

  雪花咒咀着:“这种人,冻死他,冻死他!”

  石仁中有若丧家之⽝,对那风雪的厉吼置若罔闻,盈着悲伤的泪,怀著令人不解的深仇大恨走了…

  他的⾝影愈走愈淡,最后仅留下一点黑影。

  曰口囗

  黑沉沉的长夜,含有太多的恐怖,雪是停了,但却更寒冷,幽幽沉沉的一大片黑森森,枝桠尖上覆盖着一片⽩絮,像少女的头纱,鲜瑰丽…

  石仁中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路,只觉自己的脚好像两个大石块,又重又酸,他沉重的踏进了那片黑森林中,幽暗的大树林里,彷佛蔵着许多巨形怪兽,

  森寒恐怖…

  此刻,石仁中尚未觉得周遭环境的恐怖,只觉一股莫名心酸的悲伤,涌満心底,泪珠像串珍珠样的掉了下来,寒风吹袭在面上,眼泪立刻变得又冷又寒,凝成泪珠…

  藉着雪地的光照,他那修长的⾝影斜映在地上,又长又⾼,挥了挥手,他抹去凝冻的泪珠,手上忽然有着鲜红的⾎,他木然的呆立在地上,自语道:“⾎泪,⾎泪…”

  他已伤心透顶,不知伤心为何物?他已流尽了泪⽔,不知泪⽔有几多,在他眼前浮动的,就是哑叔那个晃动的影子,哑叔曾给予他幼年时的爱,哑叔曾像⽗⺟样的爱护过他,关住过他,在他的心湖里,哑叔像盏不灭的灯:永远闪耀在他的心田里…

  如今,那盏闪耀在他心田里的神灯忽然熄灭了,他的眼前一片幽黑,使他无所支持,无所倚靠,顿时,使他陷于孤立无援的哀伤中那一层挥不去的悲伤深深的围绕着他,一路上,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今后是好是坏,只知道泪已沾襟,⾎已透⾐…

  他悲痛的一声大叫,说道:“我要报仇——”

  那震天的大吼在树林子里依然传出去了老远,震得四处雪花簌簌而落,几乎驱去了夜神的长翼…

  “嘿嘿…”笑声若幽寒宮的精灵,既冷且冰,接着一个话声更象是发自一个鬼魅样的嘴里,是那么恐怖和惊震——

  “好男儿——”

  石仁中木然的“哼”了一声道:“好男儿——还会流泪么?”

  那幽寒的话声又道:“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石仁中的全⾝彷佛被狠厉的毒蛇啃噬了一口似的,全⾝剧烈的颤了颤,倏忽惊觉自己⾝边已多了一个人。

  那双盈満⾎泪的眸珠満含敌一意,突然发出一股利刃的精光,深深‮穿贯‬在那个离自己不及五尺远的黑⾐人⾝上。

  黑⾐人全⾝罩在森林幽暗的地方,像头狡猾狐狸,把自己隐蔵在最有利于自己的地方,仅露出那双奇冷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石仁中。

  双方互相凝视着一动也没动一下…

  石仁中冷然道:“你在追踪我?”

  黑⾐人冷声的道:“可以这么说。”

  石仁中立刻戒备的退了半步,道:“是受人之托?还是另有目的?”

  他自小经历过无数的困厄与危难,自然而然使他养成一种求生应变的能力,更把他磨练成知道该怎么样去应付目前及各种不同的环境。

  黑⾐人一笑道:“前者我不否认,后者也有关连!”

  石仁中道:“那来吧。”

  黑⾐人闻言道:“还言之过早!”

  石仁中恨声道:“你还等甚么?难道你忘了自己的目的——杀死漏网之鱼么?嗯!”黑⾐人眼珠一转,道:“在没证明我的目标以前,我还不想动手。”

  石仁中哼声道:“告诉你,我是——”

  他想说:“我是你追杀的人”说了一半又咽回了。

  黑⾐人道:“你是甚么人?”

  石仁中道:“我是你要找的人。”

  黑⾐人哼了一声道:“不像!”

  石仁中愤怒的道:“朋友,你到底居心何在?要杀要剐,任凭阁下,如果你想在我嘴里套出点甚么?那是休想——”

  黑⾐人⼲笑一声:“看不出你还象个人物…”

  石仁中冷哼道:“笑话,我年纪虽小,心可不小,像阁这样的人物我还没放在眼里呢…”

  黑⾐人“哦”了一声,说道:“好大的口气…”

  他双目一寒,又道:“我倒要瞧瞧你是真行还是假行…”

  ⾝形幽灵般的一晃,一柄冷利的长剑已顶在石仁中的喉结之处,那森寒的剑气泛体生寒,冰冷无情。

  但,石仁中却如老僧⼊定,视若无睹,连闪避一下都没有,任那枝长剑抵在自己的喉结之处。

  他冷冷道:“阁下怎么还不动手。”

  黑⾐人道:“你不怕死?”

  石仁中冷笑道:“砍掉脑袋不过是碗大的疤,阁下这动刀动的玩意我从小便见多了,何在乎这点小场面。”

  他镇定如恒,本没将生死放在心上。

  “呛”然声中,那犀利的长剑倏忽间菗了回去。

  黑⾐人道:“好,不愧是黑河九杰拚死拼活保护的奇才,仅凭这份胆识已够令人起敬了,石老弟,我刁老四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为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石仁中冷冷地说道:“你认识黑河九杰…”

  刁老四道:“如不认识!我⼲嘛要来这里?”

  石仁中冷冷道:“只怕是快意堂的凶徒——”

  刁老四哈哈大笑道:“你当刁四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快意堂纵有明珠一斗,⻩金万两,只怕也打不动我刁某人这颗铁石心肠,石老弟,你跟我走——”

  他说得豪情万丈,雄心陡发,一把握住了石仁中的手,往林外便走。

  石仁中道:“去那里?”

  刁老四一瞪眼道:“你不信任我?”

  石仁中冷冷地道:“仅凭阁下几句话就要我跟你走…”

  刁老四一瞪眼道:“难道你要我说破了嘴⽪…”

  石仁中道:“说破了嘴⽪也未必能令人相信。”

  刁老四无奈的道:“你这是给我出难题,我怎样才能说服了你。”

  石仁中冷冷地说道:“只怕你枉费心机。”

  刁老四哈哈一笑道:“我有办法。”

  石仁中说道:“笨婆上轿——抬不动啦。”

  刁老四道:“石老弟,这地方不大宁静!你再跟我磨菇下去,只怕要遇上⿇烦了。”

  他神⾊微微一变,凝神聆听了一会,神⾊凝重的又说道:“目前咱们真有⿇烦了。”

  石仁中道:“我早把生死置于度外,不在乎——”

  刁老四怒道:“你这样对得起你哑叔么?嗯?”

  石仁中只觉目眩神摇,那跳动的心弦彷佛被重重的踢了一脚似的,刹那之间,哑叔临去时的影子,复又展现在他的眼前,那临别叮咛的话声,又字字句句在耳边响起…

  他沙哑的说道:“你真的是哑叔的朋友…”

  刁老四哼声道:“若不是他捎口信,我⼲什么大老远跑来这里?”

  石仁中惶悚的道:“刁大叔,侄儿不知——”

  刁老四一挥手道:“好啦,眼前咱们的关总要过去——”

  石仁中问道:“刁大叔,是什么样的人?”

  刁老四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管他是什么人?有我刁老四在这里,谁也别想碰你一指…”

  石仁中“嗯”了一声道:“我相信。”

  刁老四道:“你不怕我吹牛…”

  石仁中一‮头摇‬道:“不会,哑叔会托你来保护我的安危,你一定有着过人的本领,否则以哑叔的为人断不会——”

  休看他年纪小,这份阅历可不浅,略一思索便将整个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可见他的确也不含糊。

  刁老四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你真行呀。”

  底下的话尚未说完,陡见石仁中踏中一草绳圈,他尚未来得及出声警告,石仁中的⾝躯已被活活吊向半空,这是岭南蛮荒有名的吊人索,刁老四虽然阅历极丰,也不噤吓了一跳。

  刁老四一跺脚道:“老弟,别怕。”

  他⾝似箭簇般急而上,手中⽩光一闪,已迅快的将空中的绳索削断,顺手把石仁中接了下来,双双飘落地上,丝毫未伤,他削绳救人几乎是一气呵成,手法⼲净俐落,仅这露的-手已⾜以震撼江湖。

  黑暗中一个冷的话声,道:“好功夫。”

  刁老四沈声道:“给我出来。”

  顺手抓起一把雪花,凝捏成块,手未抬,肩未晃,一蓬雪花照着幽暗的林中一角劲而去。

  但闻哗啦哗啦一连数声响,一道人影闪耀而落,这人冷冷一笑,双目寒光直,大步行了过来。

  石仁中“啊”了声道:“是他——”

  刁老四冷冷一哼,道:“天下鬼捕,有谁不知!”

  鬼捕古董哈哈一笑道:“那里,那里,勉強跟上…”

  他森冷的在刁老四⾝上略略一瞥,又道:“阁下…”

  刁老四道:“狠命老四,三刀六洞,亡魂碰上,要命则避——”

  鬼捕古董机凛凛的一颤道:“追命老四…”

  刁老四冷声道:“你还认得在下这一号——”

  鬼捕古董⼲笑一声,道:“四爷,你包涵…”

  刁老四冷笑道:“快意堂给了你多少银两,你做这种腿子买一买…”

  古董“嘿嘿”一笑道:“行有行道,门有门规,⼲这一行全靠的是跑腿,兄弟我天生命,纳不得福,一年到头在外面跑,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几个钱!”

  刁老四道:“废话少说,你打算怎么样?”

  古董道:“四爷,我鬼捕在江湖上还有点名声,但与四爷您老一比就差得远了,古董不愿管这档子事,但⾝不由己,还望四爷捧场…”

  刁老四道:“这么说阁下是要一路追下来了。”

  鬼捕古董⼲笑道:“⾝不由己…”

  刁老四道:“好,我姓刁的倒要看看谁能留下石仁中…”

  鬼捕古董冷笑道:“我古董是追人不追命,刁老四在江湖上虽说是脚跺四海头的人物,但快意堂能接得下买卖,就不会在乎是谁管这档子事——”

  刁老四怒叱一声,道:“你拿快意堂吓唬我!”

  鬼捕古董冷笑道:“你惹得起惹不起快意堂,阁下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我劝阁下还是慎重考虑,快意堂接下的买卖,再不会变更。”

  刁老四道:“有一个办法能使快意堂变更。”

  鬼捕古董道:“哦,什么办法?”

  刁老四道:“杀光快意堂的杂碎!”

  鬼捕古董闻言哈哈大笑道:“四爷,快意堂的主旨在于快意恩仇,天下豪杰俱为堂下之士,阁下虽为江湖一杰,但若拼将起来,恐怕…”

  话音未落,一缕剑影飘闪而至,迅快的又收了回去,刁老四轻轻“哼”了一声,不屑的道:“这是给你警告,下次就撕你的嘴了!”

  一绺胡髯随着夜风飘落下来,鬼捕古董神情一变,作梦也没想到刁老四出手如是迅速,仅在照面之间便削去了自己鼻与间的寸余胡髯,这份准头和俐落已非一般剑手所能比拟,他心中有数,刁老四在江湖上有追命四爷之称,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古董道:“四爷,承你手下留情。”

  刁老四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道:“走——”

  轻轻一扯石仁中,双双朝深林之中行去。

  古董⾼声道:“四爷,你也是老江湖了,难道忘了‘逢林莫⼊’那一句老话了么?”

  刁老四呼声道:“我倒要斗斗快意堂黑疤老七…”

  他拉着石仁中朝黑林之中大步行去,那种目空四海、狂傲不群的神态,当真是有种大豪大杰的风范。

  当他俩的⾝影在黑暗中消逝的时候,古董怪笑道:“果然是刁老四,撒谎都不脸红…”

  他一拍手,黑暗中一个人道:“牛雄在——”

  古董低声道:“通知黑疤老七,刁老四闯关了。”

  “是…”

  口口口

  沈幽幽,黑黝黝。

  森恐怖的大森林子里静得有一种肃杀的惊颤,石仁中虽然有刁老四在⾝边,也噤不住內心的惶悚,自小,他经历过许许多多事情,许许多多危难,但从没有像今⽇这样令他惊心动魄和不安…

  最令他不解的,刁老四的侠情和精湛剑术,虽令他十分心折,可是他始终觉得此人与自己有一道无形的隔阂,在下意识里,刁老四很难取得他的信任——

  石仁中低声道:“刁大叔——”

  “嘘——”

  刁老四一挥手低声道:“有人在咱们旁边——”

  石仁中“嗯”了一声,忽然发觉自己四周隐蔵着许多人影,他小心的跟着刁老四,暗中却在准备应变

  刁老四大声道:“朋友,难道要刁四爷一个个相请么?”

  森林里顿时飘传出刁老四那耝壮的话声,震得雪花簌簌抖落,一连串沙沙的步履声随着响了起来,但见一个⾝材⾼大的汉子在四、五个黑⾐人的簇拥下缓缓行来。

  他们俱是刀出鞘,剑已拔,⾝形在那位⾝材⾼大的汉子挥手下,层层的将刁老四和石仁中困在中间。

  那⾼大汉子低冷的道:“刁老四,你果然是个信人。”

  藉着自林梢穿进来的光影,石仁中仔细的望着眼前的劲敌,对方除了⾝材⾼大外,那长长的马睑上竟是一条条深可见骨的刀刃伤痕,疤痕⽩红,夜中看来更形厉怖。

  刁老四嘿道:“黑疤老七,咱们弟兄什么时候失过信…”

  黑疤老七道:“那么货…”

  刁老四冷冷地一哼,道:“我认钱不认人…”

  说着一扯石仁中,中指点了他的⿇⽳,石仁中一楞,尚未会过一意来,⾝子已动弹不得,他大声道:“你…”刁老四道:“别嚷嚷,咱们还在谈易昵。”逍遥⾕扫描齐名OCR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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