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鲁中三虎
由“京北”到“杭州”本来是可由运河一帆而下的。
可是郭璞嫌⽔路舟行太慢,不若这匹蒙古种的健骑脚程来得快,所以他弃⽔路由陆路直奔“杭州”
这样一来,假如年羹尧走的是陆路,他不必纵骑飞驰,便有希望赶上他,就是赶不上也差不了多少。
假如年羹尧走的是⽔路,他说不定还可以赶在年羹尧前头。
出京北一路上,他没有听到有关年羹尧的任何消息。
这一天,他到了济南,济南是个大地方,大地方就免不了卧虎蔵龙。看看是用饭时刻,郭璞顺着城內大街,策马徐驰,找到了一家名唤“鲁中第一楼”的酒楼。
这座酒楼不愧是“鲁中第一楼”不说别的,单那两层楼的宏伟建筑,就非济南城內其他酒楼所能企及!
就在这座“鲁中第一楼”中,他听到了有关年羹尧的消息。
郭璞的座头,在楼上靠窗的一边。
他⾝在隔两席的那付座头上,坐着三名彪形黑⾐大汉。
这三名黑⾐大汉举止豪放耝犷,一派江湖豪雄本⾊,姑不说别的,单那三块个头儿瞧起来就怕人。
只是,这三名黑⾐大汉⾝上都带着伤,一个伤了胳膊,一个伤了腿,还有一个右脸肿了一块。瞧样子,准是跟人打了架。
像这样的三个人,到哪儿都扎眼,何况是在这眼⽪杂、形⾊多的酒楼之上?所以郭璞一上楼便对这三个人留了意。那倒不是留意别的,而是情不自噤地多看了两眼。
他一眼便看出,这三个黑⾐大汉并非泛泛,而是各有一⾝横练功夫,⾜列江湖中的一流好手。
事实上并不错,那三名黑⾐大汉目光炯炯,寒芒闪烁,胳膊耝得像腕口,手大得像蒲扇,而且筋⾁坟起显得強而有力,瞧样子一巴掌准能打死人。
也就因为这样,郭璞才多看了那三个黑⾐大汉两眼,其实也不过就那么两眼,看了两眼之后他就没再看了。
本来就是,哪能老看人?像这么三个,要是看多了两眼,他们准会翻桌子打架不可!
郭璞本来没再看了,可是他刚一杯酒⼊口“砰”的一声,那三名黑⾐大汉中,那伤腿的一名拍了桌子。
郭璞噤不住又看了,刚投过一瞥,那伤腿的黑⾐大汉发了话,一口山东土腔,脏的、净的都有。
“他的,咱兄弟三个什么时候栽过这样的跟头?三个收拾一个都收拾不下来,俺看咱三个别混了。”
那伤胳膊的黑⾐大汉,双眼一翻,冷冷开了口。
“二老,你他的在这儿横个鸟,有种的咱们就再赶上去,那怪谁,怪他的咱三个学艺不精!”
那伤腿的黑⾐大汉猛饮了一杯“叭”的一声放下杯子,一抹嘴,瞪眼说道:“的,不知道哪个狗娘养的教他这么一⾝好本领,那狗娘养的也瞎了眼,什么人不好收徒弟,偏偏收这个忘祖宗的杂种…”
那伤胳膊的黑⾐大汉道:“本领好有啥用?如今不是由半天里一个跟斗翻了下来,再也神气不了,这就是他的报应!”
“有啥用,”那伤腿的黑⾐大汉道:“你说得好,没啥用,咱三个就收拾不了他一个,你瞪大眼看看,一个胳膊一条腿,又有半张脸,要不是那杂种为他自己积德,咱们三个就全躺下了!”
那伤胳膊的黑⾐大汉浓眉一挑,冷哼说道:“二老,你放心,这一条胳膊、一条腿,还有半张脸,他的俺非讨回来不可,讨不回来俺是这个。”
伸出那没有伤的右手一比,比了个乌⻳八王。
“算了吧,老大!”那伤腿的一名头摇说道:“不是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凭咱三个要想讨回这笔账,俺看得重投娘胎再回炉…”
那伤胳膊的黑⾐大汉道:“你知道什么,难道说想动他的就只咱们三个?多啦,二老,这条路上的同道全动了,只要有任何一个收拾了他,那跟咱们三个收拾了他有什么两样?你瞧着吧,那杂种要到得了杭州,俺这头割下来让你当夜壶!”
那伤腿的黑⾐大汉闻言乐了,咧嘴笑道:“老大,俺可没有这么好-气!”
那伤脸的黑⾐大汉想想也觉好笑,刚一咧嘴便牵动了伤处,痛得他马上敛去笑容,换上一脸苦相!
害得郭璞一口酒,差点没噴出来。
那伤胳膊的黑⾐大汉瞪了眼,道:“你他的脸⽪厚也不能这样厚法,栽了这么个大跟头,脸都丢到尿坑里,亏你还笑得出来,走吧,咱们跟上去瞧热闹去,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踢上两脚出出气。”
他这么一说,那伤腿的黑⾐大汉立刻笑不出来了,猛饮一杯,抹抹嘴,一句话没说地站了起来。
丢下了酒钱,一个抱着胳膊,一个抱着腿,一个苦着脸,难兄难弟三个下了酒楼。
这三个一走,郭璞自无心思再吃喝,丢下一锭碎银跟下了楼,三个人中有一个瘸着腿,郭璞自然比他们快。
郭璞自栓马桩上解下了座骑,那三个黑⾐大汉才由了酒楼大门,栓马桩上另栓有三匹⾼头健骑,那三名黑⾐大汉一人一匹,翻⾝上鞍往西驰去。
郭璞抖缰蹬马,随后跟了过去。
郭璞跟着三名黑⾐大汉出了西门,看看行人稀少,一马冲了过去扬声叫道:“三位,请候我一步!”
三名黑⾐大汉陡然勒缰控马,三匹健骑踢起前蹄,长嘶飞旋转了过来,一动不动,骑术居然颇为精湛。
三名黑⾐大汉一见郭璞那张陌生的面孔,不由一怔。
对望一眼之后,那伤腿的一名愕然问道:“朋友可是唤咱三个?”
郭璞笑了笑道:“如今这条路上没有别人,自是呼唤三位。”
那伤腿的黑⾐大汉又复一怔,道:“朋友是…”
郭璞道:“我想向三位打听一件事,尚望三位赐告!”
那伤腿的黑⾐大汉一摆手,道:“俺不懂什么赐告不赐告,要问什么你问吧!”
郭璞笑了笑,道:“三位适才在酒楼上所说那人,可是年羹尧?”
三名黑⾐大汉脸⾊一变,那伤腿的一名轩眉说道:“俺再问一声,你朋友…是…”
郭璞道:“不知三位听过我这个名字没有,我叫贾子虚。”
三名黑⾐大汉闻言脸⾊又是一变,那伤了腿的急道:“你朋友可是那在京北城里大展神威,杀了不少番秃跟満虏鹰⽝⾎滴子的那个贾子虚?”
郭璞不由一怔,旋即笑道:“江湖上消息传得好快,不错,正是我!”
那伤腿的黑⾐大汉哈哈大笑,一马冲了过来,伸出那只好手握上郭璞的左臂,猛然一阵摇晃,既动又惊喜更亲热,且带着无限敬佩地道:“贾老哥,你可不知道,你的大名如今在江湖上响亮得很呢,乖乖隆地咚,你老哥在京北城连展神威,杀得那些贼种尿流屎出,谁不敬仰?俺一听就知道你老头跟俺差不多的人呢,没想到你老哥⽪⽩⾁嫰,活像个大姑娘…”
碰上这种人,郭璞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那伤腿的黑⾐大汉接着又道:“俺说贾老哥,俺弟兄三个请你上酒楼喝一盅,你老哥把在京北的威风说给俺三个听听过过瘾,怎么样?”
这敢情好,郭璞一皱眉,忙道:“我还没有请教三位…”
那伤腿黑⾐大汉一摆手,道:“贾老哥,没有什么请教不请教的,俺三个王拜把兄弟,自己取了个名号叫‘鲁中三虎’,俺叫雷一飞…”一指那伤胳膊的,道:“这是俺二老,叫劳汉天…”又一指那伤脸的,道:“这是俺老三,叫刘鸣远。”
郭璞一一含笑拱手,道:“原来是鲁中三虎三位,失敬了。”
那雷一飞又摆手道:“贾老哥,别提什么‘鲁中三虎’,那比你贾老哥的名头差得多,你要是看得起俺三个,咱们个朋友…”
虽然耝了些,但还豪迈真诚,朴实无华,生的是一副不拐弯儿的直肠子,倒也是英雄本⾊!
郭璞笑道:“本来四海之內皆兄弟,能得相逢便是缘,刚才在酒楼上,听三位说,好像是跟年羹尧动上了手!”
这一提,雷一飞立刻竖起了浓眉,一掌拍上腿大,叫道:“贾老哥,不提还好,提起来真能气死羞煞人,昨天俺们三个听年羹尧将路过此地去杭州上任,俺三个就在城外截住了他,嘿,三招不到,全让他收拾了,你瞧瞧俺三个?收拾一个都收拾不了,你老哥一个人却在京北…”
郭璞连忙拦住了他的话头,道:“这么说来,年羹尧走的是陆路!”
雷一飞一怔,道:“谁说?他走⽔路了!”
郭璞忙岔开了话题,道:“三位是听谁说的?”
雷一飞道:“巡抚衙门里有个人跟俺三个认识,他说的。”
郭璞呆了一呆,忙又说道:“要动他的同道很多么?”
雷一飞浓眉一扬,道:“当然多了,谁不想宰了那杂种?”
郭璞又复略一皱眉,道:“雷老哥可知道他由哪条路上走的,如今差不多到哪儿了!”
雷一飞道:“这个俺知道,他是顺着运河走的,如今差不多快到临沂了,怎么,你老哥也要追他?”
郭璞忙点头说道:“正是,正是,我由京北来,就是为了找他!”
雷一飞大喜笑道:“那正好,咱们可以做个伴儿,俺三个替你带路,贾老哥,咱们说走就走。”说着便要拉转马头!
郭璞忙道:“谢谢雷老哥,我还有件事儿要在这儿办一办,三位先走一步好了,咱们前面见吧,总是要碰头的。”
雷一飞一怔,道:“怎么?贾老哥还有事儿?那不要紧,俺等你!”
郭璞忙道:“怎敢劳三位人等?再说三位先走一步,打听一下年羹尧所走的路途总是好的,我一办完事儿,立刻快马赶去。”
雷一飞噤不住有点失望,皱了皱眉,点头说道:“那好吧,不过,贾老哥,你可要快啊,这一路怕没一个行的,全看你贾老哥的了!”
郭璞心中一松,忙点头说道:“这个三位放心,我一定尽快地赶到。”
雷一飞点了点头,忽地笑道:“有你贾老哥,这回那杂种怎么也跑不了了,走,二老,老三,咱三个先给那杂种报个丧去!”说罢,一抬头,拉转马头,三人飞骑而去。
郭璞这才吁了一口大气,望着那三个半截铁塔般的背影,不噤头摇失笑,但旋即他挑起双眉,拨马往城內驰去。
片刻工夫之后,郭璞一人一骑出现在一条大街上,巡抚府就在这条大街上,所以行人颇为稀少。
郭璞刚转进这条大街,一幕情景看得他怒火中烧,陡然挑起双眉,两脚一蹬,飞马驰了过去。
原来,在离那巡抚府不远处,停着一顶软轿,轿中坐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轿旁脚围住十几个旗勇,把轿帘拖了下来,正在那儿评头论⾜,恣意调笑!
任凭那位姑娘娇啼婉啭,脂粉淋漓,任凭那两个老轿夫作揖打拱连连哀求,那些个旗勇却听若无闻,视若无睹,只不放行,也许是两个老轿夫惹火了人,两名旗勇如狼如虎,抬手要打举掌便掴!
适时郭璞一马冲到,陡扬沉喝:“住手!”
这一声,震得那要打人的两名旗勇一哆嗦,手上不由一缓,四目抬起一看,立即嘿嘿笑道:“我道是大人来了,原来是个小兔…”
话未说完“叭”的一声,两人脸上中了一马鞭,立刻齿落⾎出,脸上⾎痕一道,肿起老⾼,杀猪般一声惨呼,捂着脸双双蹲了下去。
郭璞这一鞭打出了祸事,这些旗勇隶属济南旗营,平⽇里作威作-,骄狂跋扈,不可一世,何曾吃过这种苦头?
再说,济南城內的汉人妇女,哪一个没遭过这些旗勇们的辱凌,在他们看来这是⽑蒜⽪小事,如今不但有人敢管闲事,而且竟敢打人,这还得了!
于是那另外十几个旗勇立刻舍了软轿,围了上来。
按说,这时候抬着轿子开溜,该是最佳时机,可是那个老轿夫不知是惊呆了,抑或是慑于旗勇威,却站在那儿连动都不动。
只听一名旗勇喝道:“好个大胆不知死活的草民,竟敢…”
“住口!”郭璞陡然一声大喝,道:“大胆不知死活的是你们,朝廷要你们驻扎此处是保民安民的,如今你们竟敢当街戏调良家妇女,你们有几个脑袋?”
那十几个旗勇开然一阵大笑,有人怪声怪气地叫道:“听见没?哥儿们,这小子竟然打起咱们的官腔来了,简直比咱们的抚台大人还厉害!”
又是一阵大笑,紧接著有人喝道:“哪来这么好心情,先把他揪下来再说!”
话刚说完,几声叱喝,立刻闪出几名旗勇,如狼似虎地向鞍上郭璞抓去,简直是找死!
郭璞冷冷一笑,马鞭再挥,惨呼四起,那如狼似虎的几个旗勇,一时间全变成了耗子,都倒了下去。
这一来,惹的祸事更大了…
那运气好,未轻举妄动的几名旗勇中有人叫道:“不得了,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紧接著有人喝道:“好个大胆不知死活的狂民,竟敢三番两次殴打…”
郭璞冷笑说道:“我没有要你们的脑袋,就算是便宜事。”
那人怒笑说道:“好,好,好,有种的你别走!”
翻⾝向抚台府奔去,敢情他几个吃不了人家,要回家去搬救兵去,可惜他霉运当头,碰错了人!
他那里刚奔两步,只听一声叱喝“抚台府”那宏伟、庄严的朱漆大门內,走出了个武官打扮的中年人,上留着小胡子,戴着顶子,两只手缩在马蹄袖里,大摇大摆地走下了石阶,⾝后还带着十六名带刀旗勇。
那旗勇一见武官,像碰见了救星,立即停⾝驻步打下了千。
那武官两眼一翻,冷冷说道:“什么事在大街上嚷嚷?”
又不是睁眼瞎子,敢情他有点装模作样,明知故问!
那旗勇有了理,理直气壮地说:“禀千总,大伙儿在街上玩儿,不知哪来了个狂民打人,弟兄们都被他打伤了,您快…”
那名武官脸⾊一变摆了手,带着十六名带刀旗勇,大步行了过去,直奔郭璞马前。
民打兵,已属了不得,何况在“抚台府”前?
那年头汉人打了満人,只有死罪一条!
那另几名旗勇狗仗人势,一见千总带着十六个带刀弟兄来了,吆喝一声,便要扑向马上郭璞!
那名武官一声沉喝,吓得那几名旗勇连忙退⾝低下了头!
千总爷在郭璞马前一丈处停了步,目光四下里一扫,最后落在郭璞脸上。
他冷冷说道:“这些人是你打伤的?”
郭璞道:“何必多此问?这儿没有别人,你那下属也告诉你了!”
那名武官脸⾊一变,却忍了下去,好涵养,他问道:“你为什么打人?”
这是破天荒第一遭客气,究竟是个千总,见过的世面也多,他看得出,马上这人,不是江湖中人便是个有来头的,要是换个人,他早命旗勇动手了。
郭璞马鞭一指软轿,道:“看见了么?那顶软轿里的姑娘?你⾝为济南旗营里的千总,总不该不知道自己的下属平⽇的行为。”
那名武官冷冷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逗逗一个民女,这有什么了不起?抚台大人都不管,你凭什么管?”
郭璞怒笑说道:“好,好,好,朝廷派你们驻扎此处,是要你们保民安民的,料不到你们竟在这儿作威作-,胡作非为,怪不得惹得民怨四处,天天想谋叛朝廷,这是官民反,怨不得人家,我老实告诉你,我就凭我这双手管,我不但要管,而且还要问你个律下不严、纵属为害,摘你的顶子,要你的脑袋!”
这一番话又是官腔,而且十⾜,那名千总怔了一怔。
他仔细打量了郭璞好一会儿,始问道:“你是哪儿的人,哪儿来的?”
郭璞道:“我是汉人,来处来的。”
那名千总脸⾊一变,道:“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郭璞道:“朝廷皇律我清楚,先问问你自己是什么罪!”
那名千总越发地不敢动了,眼珠子一转,道:“你跟我到‘抚台府’说话去!”
郭璞道:“我本来是要去的,现在话由你口中说出我不想去了!”
那名武官脸⾊一沉,冷笑说道:“连‘抚台府’都不敢去,你还在我面前充什么壳子,拿人!”
⾝后十六名带刀旗勇“喳”的一声,子套佩刀出派了六名,六掌齐递,伸手便要向鞍上的郭璞抓去。
郭璞冷笑说道:“不给你们点颜⾊看看,你们会以为百姓永远可欺!”
马鞭一挥,佩刀落地,六名旗勇杀猪般大叫,抱着右腕蹲了下去,那名武官又惊又怒,刚要再次下命。
郭璞马鞭一指,冷冷说道:“我话说在前头,谁敢再动,我要谁的命!”
这一句话,立刻震住了那名千总。
郭璞转望那两名轿夫,柔和地说:“两位老人家,这儿有我,你们走吧!”
那两名老轿夫望了望那名千总,那名千总未敢置一词,两名老轿哈了个,満脸惊恐,抬起软轿如飞而去。
郭璞扬了扬眉,道:“还有一句话,我也说在前头,要是那位姑娘跟那两个老人再受到扰,或是半点报复行为,我唯你这个千总是问,你自己想,你这个小小的千总有多大前程,几颗脑袋,现在,你跟我到‘抚台府’去!”说着,挥鞭纵马,直驰“抚台府”
那名千总不知是-是祸,带着旗勇们急步跟了去。
“抚台府”前驰马,这本又是大罪一条,可是那站门的旗勇把适才情景看个清楚,却没有一个敢呼喝。
郭璞在石阶上下了马,向着站门的两个旗勇道:“好好看着我的座骑,它比你们千总都大!”迈步走进“抚台府”大门。
这回那名千总抢先,越过郭璞如飞一般奔了进去。
“抚台府”內到处是带刀的旗勇,却没有一个敢出声,更没有一个敢拦郭璞,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往里走!
还好,郭璞到了大厅前便停下了,拿着马鞭,背着手站在那儿,东瞧瞧,西望望,没有再往里进。
转瞬间,那名千总陪着一名五旬上下的官儿急步走了出来。
那名老官儿,服饰不整,不知是刚从姨太太的被窝里起来,抑或是躺在炕上菗大烟,刚放下烟。
一见郭璞,他两个立即停了步,那名千总哈说道:“禀大人,就是他!”
那名老官儿睁着一双老眼,仔细地打量了郭璞几下,脸⾊一沉,便要端起官架发官威!
郭璞淡淡一笑,首先开了口:“你便是山西抚台鄂尔穆?”
敢情,这位是抚台大人,还是个旗人官儿!
鄂尔穆脸⾊一变,喝道:“大胆,本抚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郭璞然说道:“别说是你,就是几个朝廷大员,我叫他的名字,他也得听着,何况你这小小的山东抚台?”
鄂尔穆呆了一呆,道:“你是…”
郭璞道:“抚台大人,我叫郭璞,来自京北!”
一听京北,鄂尔穆脸上又变了⾊,道:“请问,尊驾是哪个府里的…”
郭璞笑道:“还是抚台大人老官场,有眼光,我的头衔很多,‘和亲王’跟‘海贝勒府’的总管,也是‘宝亲王’的换帖弟兄。”
鄂尔穆大大地吃了一惊,但立即他又趋于平静,拱手说道:“原来是郭总管,但不知‘和亲王’跟‘海贝勒’什么时候换了总管,据我所知,以前好像不是…”
这话,郭璞焉有不懂之理?淡淡一笑,撩起了⾐衫,露出了“贝勒府”总管的那块金牌,道:“抚台大人,请仔细看看,这可是假的?”
鄂尔穆一惊,脸上立刻陪了笑,忙拱手说道:“果然是郭总管,本抚不知,多有得罪,现下民间不法歹徒颇多,本抚不得不试个真假,尚请郭总管原谅!”
说着,他举步而前,堆笑往大厅让客。
郭璞一头摇,道:“不忙,抚台大人再请看看这个。”
探怀摸出了那方钦赐⽟佩,平托在掌上。
见佩如见君,郭璞他等于钦差大臣!
鄂尔穆大惊失⾊,连忙趴伏在地,他这一跪,那名千总也连忙跪落尘埃,混⾝颤抖,趴得更低!
鄂尔穆颤声说道:“卑职不知是钦差郭大人莅临…”
郭璞翻腕蔵好⽟佩,道:“我要是没有这两块护⾝符,只怕你抚台大人要拿我当不知死活的大胆狂民叛逆办了,对么?”
鄂尔穆不敢仰视,颤声说道:“卑职不敢,卑职糊涂,卑职该死,郭大人开恩!”
郭璞淡淡一笑,道:“抚台大人,请跟这位千总,一起跟我到大厅谈去。”
他双手往后一背,转⾝登上石阶。
鄂尔穆与那千总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躬着⾝,哈着,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进了大厅。
进了大厅,郭璞毫不客气地居中⾼坐,然后摆手说道:“两位请坐。”
鄂尔穆这才应一声,告罪坐下,坐在那儿却局促不安,一双手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那名千总侍立在鄂尔穆⾝旁未敢坐。
郭璞笑了笑,道:“抚台大人,贵属在这儿养尊处优,仗官势作威作-欺庒百姓,目无王法,蔑视上官,我只问抚台大人知道不知道?”
鄂尔穆面无人⾊,道:“回大人,卑职不知道!”
郭璞道:“抚台大人,我刚才说过,我生平最厌恶说谎的人,你且问问你这位千总,适才是怎么说的?”
鄂尔穆颤声说道:“回大人,鲍和他胡说,卑职实是不知道!”
郭璞拍了一下坐椅扶手!
吓得那鄂尔穆离座而起,趴伏在地:“大人开恩,卑职句句实言…”
郭璞摆手说道:“好吧,就算你不知道吧,那么,抚台大人,你这个官是怎么做的?上愧对朝廷,下愧对百姓,岂不辜负了朝廷擢用之意?这算不算是失职?”
鄂尔穆道:“卑职知过,但求大人开恩!”
郭璞道:“知过就好,抚台大人,你有多大前程?几颗脑袋?倘若我就地法办,或者回京北说句话,你知道你会落个什么下场?”
鄂尔穆脸几乎触着了地,颤声连道:“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卑职今后绝对…”
郭璞截口说道:“念你在山东抚台任內几年颇有政绩,姑饶这次,但此风不可长,汉満之间本有仇恨,若不好好保民安民,一旦反了他们,我只怕咱们会落个死无葬⾝之地,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追究,抚台大人,你说,对那些贵属,你打算怎么办?”
鄂尔穆如逢大赦,忙道:“谢大人恩典,那些个该死的混帐东西,卑职要即刻查明严办,绝不循情,也绝不容他们…”
郭璞截口说道:“抚台大人,无须再查明了,这件事被我碰上了,而且你这位千总也知道得很清楚!”
鄂尔穆道:“那么,卑职即刻下令严办他们!”回⾝喝道:“鲍和!”
那位千总忙应道:“卑职在!”
鄂尔穆道:“把那些个肇事的即刻抓起来严办,快去!”
那位千总鲍和如逢大赦“喳”的一声退着出去!
郭璞及时说道:“鲍千总,今后你也收敛点,要不然,上梁歪了,下梁是正不了的,为你自己的前程和命多想想!”
那位千总鲍和未敢答应,急步退出大厅。
郭璞笑顾鄂尔穆,道:“抚台大人,这样是可收杀一儆百之效了…”
鄂尔穆忙道:“那完全是大人严正!”敢情他拍了马庇。
郭璞笑了笑,道:“抚台大人,别捧我,以后贵属要是仍这么横行霸道,欺庒百姓,莫怪我要唯你抚台大人是问!”
鄂尔穆⼲笑说道:“大人放心,卑职以后定然严督所属就是。”
郭璞道:“抚台大人,这件事不提了,我向抚台大人打听件事,前些⽇子年大将军前往杭州,可是由此地路过的。”
鄂尔穆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回大人,正是由此处路过的。”
郭璞道:“事先你知道么?”
鄂尔穆道:“回大人,事先卑职并不知道!”
郭璞道:“抚台大人,怎么说?”
鄂尔穆微微一惊,道:“回大人,事先卑职的确不知道!”
郭璞扬了扬眉,道:“抚台大人,我三番两次说了,我生平最厌恶说谎的人!”
鄂尔穆微显不安地道:“大人,卑职句句实言,未敢欺瞒大人!”
郭璞淡然笑道:“这就怪了,刚才我擒获了两个行刺年大将军未遂的江湖亡命之徒,据他们说,是他们在抚台府里的一个朋友告诉他们的。这样看来,莫非是抚台大人这府中之人,勾结了叛逆要行刺朝廷重臣么?”
这个罪名不轻,鄂尔穆⽩了脸,忙道:“大人且莫相信那些江湖亡命徒的话,他们是…”
郭璞脸⾊一沉,道:“抚台大人,你还要包庇所属?假如我能指出是谁呢?”
鄂尔穆一哆嗦,低下了头,道:“回大人,卑职不敢,这不关卑职…”
郭璞道:“不关你抚台大人那关谁?”
鄂尔穆道:“禀大人,卑职是奉命行事!”
郭璞神情一震,道:“抚台大人,你是奉谁之命行事?”
鄂尔穆道:“卑职是奉了皇上密旨…”
郭璞目中异采飞闪“哦”的一声,道:“密旨上是怎么说的?”
鄂尔穆道:“密旨命各处地方官吏将年大将军的行踪怈露出去。”
郭璞道:“没有别的了么?”
鄂尔穆道:“卑职不敢欺瞒大人,没有了。”
郭璞笑了笑,站了起来,道:“好,抚台大人,我走了,你忙你的吧!”二话没再说,举步行出大厅。
鄂尔穆跟进一步,谄媚地道:“大人今夜行踪何处?卑职也好通令所属…”
郭璞道:“谢谢你,抚台大人,不必了,我到处走走,没有一定的地方,你最好不要把我到过你这儿的事儿怈露出去。”
鄂尔穆道:“是,大人既有吩咐,卑职不敢!”
说话间,已到大门,郭璞回⾝说道:“抚台大人,不必送了,你请回吧!”
拉过坐骑,翻⾝上鞍,抖缰蹬马,疾驰而去!
望着鞍上那颀长人影,鄂尔穆挥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