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龙道人飞剑夺命
四个汉子马上就发现了他,脸⾊一变,立即闪⾝暴退!
燕翎跟没看见他四个似的,一直走到正殿门口才停了步。
只听那⿇脸汉子冷喝道:“朋友,你是…”
燕翎道:“容我问一句,你们可是老四胤祯的人?”
四个汉子然⾊变,那独眼汉子道:“是又怎么样,你小子是…”
燕翎道:“我么,二阿哥门里的人。”
独眼汉子厉笑一声道:“这可真叫冤家路窄啊,剁他。”
他探抖出一把链子,飞⾝扑上台阶,链子抖得笔直,疾点燕翎腹小。
燕翎一脚踢出,链子应脚⾼飞,燕翎跟著跨下台阶,又是一脚踢中了独眼汉子心口,独眼汉子大叫噴⾎,扔了链子躺下了,两脚只踢弹了两下就不动了。
另三个脸⾊大变,探就要摸家伙。
燕翎人已到石阶下,长剑也出了鞘,只见寒光暴涨疾闪,随又归了鞘。
另三个汉子喉间各标出一股鲜⾎,⾝子一晃,砰然倒地。
举手投⾜间,四个人躺下了两对。
一阵香风袭人,谢蕴如到了他⾝边,満面惊容望着他道:“你绝不是关外⽩家的李志飞,李志飞的武功固然在⽩家称最,剑术也相当快捷狠辣,但却还没有厉害到这种程度!”
燕翎目光一凝道:“姑娘何必在这上头费心?”
谢蕴如道:“你要不是李志飞,我绝不能让你留在京里!”
燕翎道:“为什么?”
谢蕴如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何在,总觉得你对我们是个威胁。”
燕翎道:“我要是李志飞,对你们就不是威胁?”
谢蕴如道:“当然,李志飞远比你好对付,他的武功不如你,而且他的用心只有一样!”
燕翎道:“谢姑娘,我说过不过问你们的事,这还不够么?”
谢蕴如道:“我信不过你,除非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到京里是来⼲什么的。”
燕翎双眉微扬道:“谢姑娘,难道你真不怕急了我?”
谢蕴如道:“我不怕,我们这些人随时都能死,也一直抱著随时牺牲的决心。”
燕翎一点头道:“好吧,我告诉你吧,我不是李志飞,可是我到京里来的目的却是跟李志飞一样。”
谢蕴如道:“那么你为什么冒充李志飞?”
燕翎道:“这样比我⽑遂自荐要容易得多了,人都会走捷径,事实证明,我做的并没有错。”
谢蕴如道:“李志飞呢?”
燕翎道:“武林中已经没有李志飞这个人了。”
谢蕴如美目一睁道:“你杀了李志飞?”
燕翎一点头道:“不错。”
谢蕴如道:“你不怕⽩家的人将来找你?”
燕翎淡然一笑道:“一旦我在二阿哥门里站稳,⽩家岂奈我何,凭我这⾝艺业我也不相信他们能讨得好去。”
谢蕴如头摇说道:“我还是不相信你的话。”
燕翎目光一凝道:“谢姑娘…”
谢蕴如道:“我不相信你来京的目的跟李志飞一样,要是你来京的目的跟李志飞一样,你岂会别的事一概不管?”
燕翎道:“那就只有等以后让事实来证明了,眼前我就可以先证明一点给姑娘看。”一指地上四具尸体道:“姑娘可知道我为什么不留一个活口?”
谢蕴如道:“你现在想往胤仍门里钻,总得…”
燕翎微一头摇道:“看来我这番心意⽩费了,谢姑娘,我是到这儿来报到的,尽管我已经得到指示我该到那儿去,可是这儿的这个人却遭人杀害了,我不能让人怀疑到我头上来,也不能实话实说,只有把这笔帐扣在他们头上,姑娘说是不是。”
谢蕴如呆了一呆道:“你真是这意思?”
燕翎道:“皇天后土,神人共鉴,姑娘要再不相信我就没有办法了。”
谢蕴如深深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道:“你有这么一⾝好武艺,为什么不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尽点力。”
燕翎微微一笑道:“谢姑娘,我跟你那几位弟兄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我的需求…”
谢蕴如道:“一样,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燕翎目光一凝道:“要是我要谢姑娘你…”谢蕴如脸⾊一变,旋即神情一肃道:“只要你是真心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尽力,我愿意。”
燕翎吁了一口气道:“谢姑娘的牺牲太大了!”
谢蕴如道:“只要能为我义师增添一生力军,谢蕴如个人又算得什么。”
燕翎两眼倏现寒芒,道:“谢姑娘,你让我感动,也让我敬佩,无如人各有志…”
谢蕴如脸⾊一变,双眉陡扬,扬⽟手一掌掴了过来。燕翎竟没躲,任谢蕴如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他那冠⽟般的俊脸上,立即现出几道鲜红指痕。
谢蕴如一怔道:“你,你为什么不躲?”
燕翎淡淡一笑道:“要是这能消姑娘的气,我认为值得!”话落,他转⾝要走!
“站住。”⾝后谢蕴如一声冷喝。
燕翎停步转⾝,道:“姑娘还没有消气么?”
谢蕴如冰冷道:“告诉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为什么你仍不肯?”
燕翎道:“刚才我不告诉姑娘了么,人各有志。”
谢蕴如道:“别忘了,你也是汉族世胄,你也是先朝遗民。”
燕翎道:“谢谢姑娘提醒,我没有忘,只是为人在世不能不懂通权达变,姑娘试看古今那些个走路不会拐弯儿的人,那一个不是穷困潦倒,一辈子不得志,到头来落个郁郁而终,人生不过数十寒暑,得意是这几十年,不得意也是这几十年,何必不看开些?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者方算⾼人’,姑娘!咳,说到这儿我倒想过来劝劝姑娘…”
谢蕴如娇靥发⽩,冰冷道:“不必劝我,你说为人在世要懂通权达变,否则就会穷困潦倒,一辈子不得志,到头来落个郁郁而终,你说识时务者乃为俊杰,知进退才算一局人,我就说几个人你听听,远的不提,我捡几个近在眼前的,洪承畴、吴三桂、尚可喜、耿仲明这四个人可算是如你所说的懂通权达变,可算得俊杰与⾼人,洪承畴贵为大学士,吴三桂进封亲王,尚可喜、耿仲明也得王爷,他们可算得得意,所得到的千百倍于你的需求,但是这四个人的立场如何?鸟尽弓蔵,免死狗烹,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燕翎道:“知道,诚如姑娘所说,这四个人近在眼前,我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这只能怪他们自己不好,朝廷待他们不薄,就像姑娘所说,洪承畴贵为大学士,尚可喜、耿仲明、吴三桂皆封王爷,尤其是吴三桂更获封亲王,这等荣耀岂同小可,可是他们不是心有二志便是谋叛造反,这能怪他们落得那种下场,打古至今那一个做君上的也容不得臣下背叛他啊,所以说我还是要劝姑娘醒悟回头,明哲保⾝…”
“够了!”谢蕴如如冰冷道:“我看你的⾎已经冷了,心已经没了,让你活在世上不如养个畜生。”忽抬皓腕,当一剑刺了过去。
她这一剑出人不意,攻人无备,奇快,而且距离又近,按说是十拿九稳,准备一剑穿贯燕翎的。但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燕翎⾝躯一闪,谢蕴如这十拿九稳的一剑却落了空,而且那一段皓腕又落进了燕翎手里。
燕翎望着她冷冷地道:“姑娘,像我这种人命却大得很哪。”
谢蕴如又羞又气,想哭,可是她哭不出来,她颤声说道:“你最好杀了我。”
燕翎道:“我不说过了么,这种事我不管,缉反拿叛另有人在,再说,我李志飞一向怜香惜⽟,谢姑娘,奉劝一句,别老是盯著我,跟我过不去了,有那工夫还是多留意自己吧。”
话落,他松了谢蕴如的皓腕,腾⾝飞掠而去。
谢蕴如躯娇机伶暴颤,突然间挂落两串珠泪!
燕翎照著那张纸条儿上所写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地方,这地方看得他又一怔,这地方比东城儿那座破庙还让他惊奇。
这地方不是别处,赫然是道教之正观“⽩云观”!
提起这座“⽩云观”那可是大有来头。这座“⽩云观”在“西便门”外,每年元月十八、十九两天为“燕九节”是“⽩云观”的热闹时候。
“⽩云观”“燕九节”是纪念“长舂真人”跟邱元清的,观里所祀的“长舂真人”丘处机,字通密,别号长青,年十九(金大定六年)⼊昆仑山修道,元世祖远征之际,率十八道应召,后置长青于燕京之“太极宮”总管国全道教,并参划政事共十二,八十岁而化,这也是元朝利用道教统制民人之一例。
邱元清于明初信道,⼊阐三清,有识者荐元清于明世祖,认元清为非常之才,有用于邦国,世祖大喜,乃赐以美丽宮嫔,元清不敢却,乃于正月十九⽇自宮,故定是⽇为“阉九节”为避免“阉”字,故用同音燕字,所以又称“燕九节”!
燕翎做梦也没想到他报到的地儿会是这座供奉三清的“⽩云观”难道说这些三清弟子出家人也参与这场兄弟之间的流⾎争斗!
燕翎这儿正怔神间,忽听⾝后传来了一阵步履声,其声轻捷,一听就知道是位练家子,他忙定神转⾝,只见一名长髯全真已来到近前。
这位全真好像貌,长眉凤目,美髯及,还真有点仙风道骨,太⽳⾼⾼鼓起,眼神十⾜,目光锐利人,不但确是个练家子,怕还是位內外双修的一流好手。
燕翎两眼凝望着他,没动,也没说话。
这是燕翎聪明的地方,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云观”来头大,观里的全真受朝廷供奉,⾝份非比等闲,一个不好就会闹出子。
那长髯全真在他面前五尺处停步,凝目上下一打量,突然开口说道:“施主可是姓李?”
燕翎一听这话就明⽩了,这长髯全真是来接他的。心里一宽道:“不错,道长…”
那长髯全真又问道:“施主刚从东城儿来?”
燕翎微一点头道:“没错!”
那长髯全真突然向他伸出了手,道:“让贫道看看施主的凭据。”
燕翎一怔,可是马上就明⽩了,抬手把从东城那座破庙里瘦老头儿⾝上找来的那张纸条儿递了过去。
纸条儿刚放在长髯全真手里,长髯全真手掌疾翻,五指微屈,闪电般抓向燕翎腕脉。燕翎当即又是一怔,可是他应变极快,沉腕,出指,上扬的食指正点在长髯全真的掌心上。
长髯全真手臂一震,疾快收回右掌,一双凤目中出两道冷电般寒芒,直向燕翎。燕翎没动,凝神聚功,静等他下一步的行动。
忽然,长髯全真目中两道寒芒隐敛得无影无踪,道:“不错,⾜堪膺此重任,施主听清楚了,贫道三清弟子出家人,⾝受朝廷供奉,可算任何一位阿哥的人,但贫道受过二阿哥一次恩惠,只有帮他一次忙作为答报,不过贫道不能不防他⽇事发被牵连在內,从现在起,施主要改名换姓…”
燕翎呆了一呆道:“怎么,还要改名换姓?”
那长髯全真道:“不错,施主若是不愿,请即刻回到来处去。”
燕翎忙道:“我没说不愿意,我只是不明⽩,二阿哥已知道我是什么人,既在他门里又何须…”
那长髯全真道:“施主要是仍在二阿哥门里,自然不必改名换姓,贫道也不会怕什么他⽇事发被牵连,无如从现在起,施主已不在二阿哥门里。”
燕翎为之一怔,讶然道:“从现在起我已不在二阿哥门里,那么我…”
那长髯全真道:“施主待会儿就知道了,现在先把自己的姓名想好,姓什么,叫什么?”
燕翎略一思忖道:“⽩,⽩⽟楼。”
那长髯全真道:“姓名有了,出⾝?”
燕翎道:“南七省武林!”
那长髯全真道:“师承?”
燕翎道:“要这么详尽么?”
那长髯全真道:“贫道不能不防人问起。”
燕翎道:“道长放心,我自有说辞。”
那长髯全真目光一凝道:“施主,这…”燕翎道:“⽩⽟楼江南首屈一指,纵横南七省,睥睨黑⽩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长髯全真道:“这么说⽩⽟楼确有其人。”
燕翎一点头道:“不错,确有其人。”
那长髯全真一头摇道:“不好,施主应该想个本无其人的化名,即使有其人,也该找个籍籍无名,默默无闻的。”
燕翎道:“道长错了,只有确有其人的才不怕查,再说我这⾝还不太差的艺业,也不像是个籍籍无名,默然无闻的人,是不?”
那长髯全真道:“话是不错,可是此人名气太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旦查起来…”
燕翎笑道:“这个道长放心,⽩⽟楼早在半年多以前就离奇地失踪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没人知道他的生死。”
那长髯全真道:“贫道不是这意思,贫道是说万一京里有人认出施主不是⽩⽟楼,或是有人听说⽩⽟楼在京里出现,到京里来探视…”
燕翎笑道:“这个道长也请放心,巧得很,我长得有八分神似⽩⽟楼,不瞒道长说,⽩⽟楼在南七省成名之后,北六省有不少人把我当成了他,有的人对我客气的不得了,有的人却硬要找我拼命,为此我特地跑了一趟南七省找⽩⽟楼看个究竟,一看之下,道长猜怎么著,简直就分不出谁是谁来。”
那长髯全真呆了一呆道:“有这种事,贫道没想到世上真有两个人长得这么相像的,既是这样…”忽一凝目光道:“施主,那⽩⽟楼只是离奇失踪,万一有一天他突然出现…”
燕翎笑笑头摇道:“这个道长更可以放心,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今生今世⽩⽟楼是绝不会再出现了,除非阎王爷再给他一条命。”
那长髯全真神情一震,深深地⽩了他一眼,道:“原来如此,施主请跟贫道来吧。”
燕翎跟在那长髯全真之后往“⽩云观”走,那长髯全真不走“⽩云观”正门,却绕向“⽩云观”后。“⽩云观”后是“舂花园”亭、台、楼、榭之胜一应俱全。
刚进“舂花园”门,一阵甜美清脆的女子话声与如珠笑语传了过来,听得燕翎为之一怔,他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那长髯全真却没听见似的,迳自在前带路,也没有告诉他什么意思。
走完一条两边栽花的青石小径,又进了一重门,燕翎看见了“舂花园”不算太大,但园美无须大,园里长廊纵横,建筑美轮美奂,不但亭、台、楼、榭一应俱全,而且到处奇花异卉,到处是如茵的细草。
在那如茵的细草地上,一座朱烂碧瓦的八角小亭里,坐著两男一女,亭周围几丈以外,隔几步便站著一个穿褂儿,俐落打扮的壮汉,一个个里都鼓鼓的。
亭里那两男一女之中,两个男的年纪都不大,一个浓眉大眼,穿的是件青⾊长袍,团花黑马褂儿,一个很⽩净,颀长的⾝材,一袭全⾝的长袍,配上一张冠⽟般的脸,显出几分俊逸与英,只是満脸的骄气,眉宇间鸷之气也嫌浓了些。
那个女的,是位二十上下的大姑娘,人跟块⽟琢成的似的,骄嫰无比,而且要多⽩有多⽩,似乎她那儿都不能碰,碰一下就能碰破她,姑娘她不但娇嫰而且美,尤其动人的是那双黑⽩分明,⽔灵灵的眸子,跟粉颊上的一对小酒涡儿,她穿的是翠绿⾊的小袄,翠绿⾊的⽩褶裙,襟上还绣著一朵大牡丹花。
三个人亭子里谈笑,尤其那位姑娘,一阵阵银铃也似的笑声,醉人。
长髯全真带著燕翎进了“舂花园”立即引来附近那些个壮汉的目光,但并没有过来阻拦。
亭子里那三位之中,那位姑娘头一个看见了长髯全真跟燕翎,微微一怔马上静下来了,一双美目睁得老大,直直地盯在燕翎脸上。
这么一来那两位爷们儿也住了嘴,停了话,扭头望了过来。
燕翎装看不见,那长髯全真却加快了步履。
很快地到了小亭外,长髯全真在石阶旁停了步,微一稽首,恭声说道:“八爷,给您推荐的人到了!”
浓眉大眼,穿长袍马褂儿的那位一双锐利目光落在燕翎脸上,道:“就是他么?”
长髯全真恭应一声,转过⾝来道:“这位就是八阿哥,快上前见过。”
燕翎⼊耳一声“八阿哥”心里马上打了个转儿,心想:“这不知道是那位⾼明人儿出的主意,他是二阿哥的人,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二阿哥杀了大阿哥重金礼聘来的好手,现在却又让他混进八阿哥门里来,听说大阿哥跟四阿哥是一,这位八阿哥拉拢了几个兄弟也自成一,而八阿哥这一却跟那位挚的四阿哥胤祯为首的那一,是活冤家,死对头,不见明争,不绝暗斗,这一招岂不是分明利用他加深四阿哥跟八阿哥之间的仇恨,坐山观虎斗,让鹬蚌相争,好坐收渔人之利的⾼明啊,⾼明。”他心中念转一举步向前,微一躬⾝道:
“江湖草民⽩⽟楼,见过八爷。”
大姑娘这当儿如大梦初醒,只听她轻轻叫了一声:“俊的嘛。”
⽩净、英那位双眉忽地一扬道:“你不懂跪拜之礼吗?”
燕翎心知摆架子、找⿇烦的来了,当即淡然说道:“懂,但江湖草民不惯这个,还要看八爷是否计较。”
大姑娘为之一怔!娇靥上马上浮现起一片惊讶异⾊。
⽩净、英那位脸上变⾊,霍地站了起来。
八阿哥抬手一拦,望着燕翎似笑非笑地道:“没想到你还傲的啊?”
燕翎道:“不敢,草民以为八爷应该计较一个是不是可用之材,不该计较他是否懂官场俗礼。”
八阿哥两眼猛睁,一点头道:“好话…”
⽩净、英那位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自以为是可用之材。”
燕翎道:“阁下以为这位道爷推荐我到八阿哥门里来,是来⼲什么的。”
⽩净、英那位冷笑一声道:“好,好,好,好一张俐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样一个可用之材。”闪⾝跨步,抖手就是一掌。
燕翎微退半步,那位一掌落空,燕翎道:“八爷。”
八阿哥道:“不要紧,你出手吧!”
说话间那位跨下石阶,一掌又自攻到,颇见力道,但却是一般的拳脚。
燕翎抬手便抓住了他的腕脉,微微振腕一抖,那位踉跄后退,差点儿没一庇股坐下去。
那位羞恼成怒,一稳⾝躯,抢步又上,左拳右掌,攻的都是燕翎的要害!
燕翎有了气,微跨半步躲开左边那一拳,腕出去硬拼右边那一掌,他只用了三成力,砰然一声,那位大叫踉跄暴退,一庇股坐在亭边石阶上,脸煞⽩,一只右掌再也抬不起来了!
大姑娘忙站起来走到那位⾝边,俯下⾝道:“⽟铎,你怎么样,碍事么?”
那位咬牙站了起来,道:“不碍事…”恶狠狠地望着燕翎,两眼都红了,道:“你给我留心点儿,这一掌我非讨回来不可。”
八阿哥站了起来,皱眉笑道:“这是⼲什么,跟小孩儿似的。”
大姑娘抬眼望着燕翎道:“你怎么能对⽟铎贝子这样。”
天啊,原来这位是红贝子。燕翎为之一怔,旋即道:“姑娘原谅,草民这是出于自卫,而且草民请示过八爷。”
八阿哥含笑道:“这位是⽟伦格格。”乖乖,又是位格格。
燕翎又复一怔,跟著微一欠⾝道:“草民见过格格。”
⽟伦格格寒著脸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眼里还有我们。”
八阿哥一摆手道:“好了,好了,怎么你们俩都跟小孩儿似的,我要的就是这种好手,求的就是这种好手,你们俩不常说我的人都是些不堪大用的酒囊饭桶么,现在好不容易⽟清推荐这么一个好手给我,你们俩都先跟他斗上了,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好了,好了,看我的面子算了,⽟楼,你重给他两位见过礼吧。”
燕翎何等聪明个人,乐得就此算了,也给八阿哥台阶,当即欠⾝答应:“草民遵命。”
转冲贝子⽟铎跟格格⽟伦躬了躬⾝。
⽟铎的脸⾊还是那么煞⽩,⽟伦娇靥上的寒意却登时消了不少。
八阿哥转望长髯全真,含笑道:“⽟清,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这件事我自有酬谢,好好帮帮我的忙,等将来我坐上了‘太和殿’那张椅子,这南北两派道教都归你管,我也像忽必烈那样,在京里给你盖座‘太极宮’。”
长髯全真忙躬⾝:“谢八爷恩典。”
八阿哥摆摆手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忙前头观里的事儿去吧,我再坐一会儿就走,你也不用送,免得惹眼?”
长髯全真恭应一声告退而去,临走也看了燕翎一眼,想说的全在这一眼里了!
长髯全真走了,八阿哥冲燕翎招招手道:“⽟楼,进来坐,咱们聊会儿。”
他先坐了下去。
燕翎答应一声进了小亭,把书囊跟长剑往边儿上一放,迳自坐了下去。
⽟伦忙跟著坐下,她就坐在燕翎对面,一坐下一双⽔灵的美目便盯上了燕翎。
只有⽟铎没坐,他还⽩著脸,道:“你们聊吧,我走走去。”
没等人说话,他就迈步出亭而去。
八阿哥摇头摇道:“这人真是,不管他了,过一会儿就好了!咱们聊咱们的。”转望燕翎道:“你那两个字儿是金⽟的⽟,楼阁的楼?”
燕翎道:“是的,八爷。”
⽟伦道:“有外号么?”
燕翎道:“回格格,没有。”
⽟伦“咦!”地一声道:“你怎么会没有外号,我听说江湖上的人都有外号。”
八阿哥道:“谁说的,那可不一定,江湖上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外号,王楼,你从那儿来,我只说你以前在那儿。”
燕翎道:“回八爷,草民…”
八阿哥一摇手道:“别什么‘回’呀‘草民’的,你跟我用不著行这个,我听著别扭。”
燕翎又何尝喜这个,巴不得他有这一说,道:“谢谢您,⽟楼遵命。”顿了顿道:
“我从南方来,我以前一直在南七省。”
⽟伦道:“江南么?”
燕翎道:“可以这么说。”
⽟伦忙道:“我还没到过江南,不过我听说江南很不错,比北方好。”
燕翎笑笑道:“江南到处小溪流⽔鸟语花香,‘江外风娇⽇暖,翠边⽔秀山明’,丘壑泉林,浓树疏花,无不欣欣有致,南湖的烟雨,吴锡的庭园,⻩山的松石,庐山的云海,钱塘的狂嘲,雁的飞瀑,乃至望太湖三万六千顷,历尽风帆沙鸟,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烟雨楼台,这些是不错。
只是要说江南比北方好,我却不敢苟同,我们也不是说北方強似江南,而是无论东西南北,都有它的特⾊都有它的长处,河套、⻩淮、吴越、云梦、松辽,或有⻩金似的扶桑之地,或有瀚海戈壁的万里⻩沙,或有⽔送山的曲溪幽涧,或有浩浩的长江大河,有云贵康蔵的⾼原,有洪泽云梦的湖沼之邻,有渺无边际的原始密集森林,也有雄壮无比的五岳名山,风萧⽔寒,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湖山秀美,益增江左的文采风流,听那漠北的茄声驼铃,看那东北的大⾖⾼梁,耝犷中的伟大,冰雪中的刚強,却是别处所没有的。
再看西北一带的皇陵,商周时代的古墓,秦始皇的阿房宮遗址,洛北邙的墓志碑碣,嵩山太室、少室石阙,安的殷虚甲骨,龙门的精美石刻,炖煌的壁画经卷,西安的碑林,这又岂是别处所有的,试望山海关、古北口、居庸关、雁门关、嘉峪关,看那山峦起伏,弥沦绵渺的万里长城,又是何等雄壮,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历史上多少爱国男儿,沙场名将以捍卫国土,壮烈牺牲,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內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似这等慷慨悲歌,又是何等人襟。
看我六大古都,石头城阙,宮殿苑囿,何等庄严绮丽,南朝金粉,吴官花草,多少兴亡遗迹,登彭城的‘霸王楼’以忆:‘力拔山兮气盖世’,豪情未减,读‘燕子楼’的诗,英雄美人与时俱逝,锦江边的‘薛涛井’,灌县城的‘二王庙’,有的是风流遗韵,有的是万代功勋,登剑门而险天下,古栈道蜀魏相争,格格请看,我国土是不是段段寸寸无不‘江山如画’,我一景一物是不是也无不风流潇洒,能说那一个地方強似那一个地方么?”
⽟伦听直了眼,喜呼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各处都要去玩玩了。”
毕竟是娇格格,只惦记著玩。
八阿哥却为之动容,道:“⽟楼,这么看你不只是武学上的⾼手。”
燕翎倏然一笑道:“八爷,说穿了不值一文钱,有些地方我去过,有些地方却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八阿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还不够么,⽟楼,你让我有如获至宝之感,我要好好借重你,我要好好借重你。”
⽟伦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能让我这位八哥说这话可不容易…”
燕翎道:“那是八爷垂爱。”
⽟伦道:“⽟铎跟著大学士明珠读书,自诩为书篓子!其实这些年轻的里头除了纳兰容若也就是他了,以我看他恐怕还不如你。”
燕翎道:“那是格格夸奖。”
⽟伦瞟了他一眼道:“⽟铎都当仁不让,你⼲吗这么客气。”
八阿哥道:“跟⽟铎比,他只在京里待著,凭他,谁又能不让他三分,他那知道天有多⾼,地有多厚。”
⽟伦道:“这倒是。”
燕翎道:“您二位过于贬贝子爷了,名师出⾼徒,強将手下无弱兵,大学士主持修书馆,编选康熙字典、四史精华、佩文韵府,道德文章冠绝当世,贝子爷受他的薰陶,还能差得了。”
八阿哥摇头摇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当然,不能说明珠肚子里没一点东西,有,可是不多,他能从部曹微职直升大学士,靠的不是他肚子里那点玩艺儿,主持修书馆的是他,可是编选康熙字典、四史精华、佩文韵府,却是他跟他儿子纳兰容若花大钱请来的手,你说,⽟铎跟著他还能学到什么。”
这,燕翎容有风闻,不过这位八阿哥也过于贬这位大学士了些,当然,这是因为明珠是二阿哥胤仍的心腹。
提起这件事来,还得从远处说起,据说康熙年轻时也相当风流,风流的康熙皇帝偏偏碰上一个乖巧的太监小如意,小如意见这位皇上风流,常在外头买些琊书偷偷带进去献给康熙,康熙平⽇只从侍读学士那儿听些经史,看的也全是之乎者也的文章,那见过这么有趣儿的书画,从此便丢下了经史,没⽇没夜的看那些书,简直就废寝忘食,这一看不但那些妃子倒了霉,便连一些宮女也遭了殃,而小如意又強著康熙说汉女如何如何娇嫰,如何如何温柔,康熙就全记在了肚子里。
当时文华殿大学士张英,尚书姚江养著不少美人,两个人都娶了七八个如夫人,个个长得姿⾊娇,体态风流,那时候京北城里有这么几句歌儿:
“论美人,数姚张,你有西施女,我有贵妃杨,等闲不得见,一见魂飞扬。”这几句歌儿经由小如意的嘴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这一下子不得了,赶巧没多久碰上皇太后的万寿,上谕下来,凡汉官命妇,随著満人一律进宮叩祝,姚张两家的女儿自是少不了,一个个按品大装,进宮拜寿,结果等到万家灯火一起退出宮来的时候,就有张英的二儿媳妇被掉了包,换了人,弄得个张学士忍气呑声不敢声张,过没几天,皇太后下了道懿旨:“凡汉官命妇,以后一律不准进宮。”文武百官为之莫明其妙,只有张学士⽗子两心里难受。
自此以后,康熙把宮里的旗女全丢在脑后,著小如意带他出去玩儿,小如意那敢违背,这一玩又玩出了⽑病,康熙在骡马市大街看见一辆驴车,车里有个妇少,这位妇少使得康熙惊为天人,吩咐小如意无论如何今夜也得把这个妇少弄进宮去。
小如意自不敢说个不字,打听了半天打听出来了,妇少的丈夫姓卫,在骡马市大街开了一家布庄,那妇少是归宁去的,小如意灵机一动,买通了那个赶车的,答应给他个小差官做,要他把车赶进宮去,就这样那个妇少进了宮。
康熙如获至宝,当夜绛雪斋临幸,隔没几天,姓卫的布庄不开了,当上了御前侍卫,那妇少也被封为卫妃,当然,他夫俩瞒著康熙也常见面,不到七八个月,卫妃生了个孩子,肥头胖耳,啼声洪亮,康熙乐得不得了,取名胤祯,也就是四阿哥,后来的雍正皇帝。
康熙当时便有意立胤祯为太子,可是卫妃以为康熙儿子众多,将来弟兄争位,自己的儿子又不是“龙种”万一将来被查出来连她都要跟著倒楣,却求康熙早立胤祯为太子,康熙嘴上答应,心里却打算等胤祯大一点儿再说。
等到康熙杀了骄狂跋扈的顾命大臣鳖拜,就想到自己应该早立太子,免得⽇后受大臣的欺弄,他想起了卫妃的话,又想起自己有三十五个儿子,倘立胤祯,怕众皇子不服,依理该立胤仍,却因宠爱卫妃,不忍不听她的,想了半天,灵机一动,拿了两笼“暹罗国”进贡来的⽩老鼠赏给二老胤仍,老四胤祯,然后派心腹內监去打听结果,结果是二阿哥看一笼老鼠可怜,打开笼子把老鼠都放了,而四阿哥都把一笼老鼠分为几队教它们打仗,不听号令的就杀,玩了一天,一笼老鼠全给他杀光了,康熙一听就厌恶上了胤祯,乃就打算立胤仍,传大学士明珠进宮一商量,明珠居然竭力怂恿立胤仍,于是乎胤仍就成了东宮太子。
八阿哥把话说完,燕翎这里正打算接话,一名黑⾐汉子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八阿哥当即喝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
那名黑⾐汉子到了亭外打了千,恭恭敬敬的说了声:“回您的话,是,是…”
目光一扫燕翎,迟疑著没说下去。
燕翎还能不懂这个,含笑站起,道:“八爷,我…”
八阿哥抬手拦住了他,望着那名黑⾐汉子道:“这儿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只管说。”
那黑⾐汉子恭应一声道:“禀您,⽩回回那儿让人挑了…”
八阿哥脸⾊一变,霍地站起,道:“怎么说,⽩回回那儿让人挑了,是谁⼲的?”
那黑⾐汉子道:“是个道士,叫‘⽩龙道人’,据说是四阿哥重金聘来的好手。”
八阿哥脸都⽩了,两眼杀机外,咬牙道:“好,好,好,好个老四,居然先下手动我了,告诉他们,给我多带人去,今儿晚上三更以前,我要⽩龙道人的人头,另外还得给我挑他一处机关,去。”八阿哥道:“还站这儿⼲什么,还不快去。”
那黑⾐汉子苦著脸迟疑著道:“您不知道,那个⽩龙道人是个好手,听说会放飞剑…”
八阿哥一拍石桌怒声说道:“我是不知道,我不管他会不会放飞剑,我只知道我养你们…”
燕翎忽然说道:“八爷,你能否暂息雷霆听我说句话。”
八阿哥霍地转过脸来道:“王楼,你听听,这怎么能叫我不生气,我养著他们不是净让他们给跑腿报丧的…”
燕翎道:“八爷,这位没说错,⽩龙道人单匹马一个人,挑了你一处机关,⾜见确是个好手,既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好手,那就不是等闲⾝手所能敌的,去了是⽩⽩送命…”
八阿哥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忍忍算了。”
燕翎道:“没人让您忍忍算了,这不是忍让的事儿,也不能惯了他们的下次,我请令,我初进您的门儿,这算我给您带来的礼,行么?”
八阿哥呆了一呆道:“怎么说,你要…”
燕翎笑笑道:“我进门就要这一功,还请您成全。”
八阿哥迟疑了一下道:“那还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养兵千⽇,用在一时,而你不过是刚进…”
燕翎道:“没什么两样,八爷,士可以为知己者死,投缘一面也就够了,蒙您厚爱,空著手进门无以对您的知遇,再请您成全。”
八阿哥微一点头道:“好吧,那就累你一趟吧,也只有累你一趟了,你拿著这个…”
他探怀摸出一块两指见方的银牌递了过来道:“这是我那儿的牌,凭这个你可以进內城通行无阻,我不在这儿等你了,办完事儿你直接到府里去见我好了。”
燕翎道:“谢谢您成全。”接过那面牌往怀里一放,转望那黑⾐汉子道:“可知道那个⽩龙道人现在在那儿?”
那黑⾐汉子忙道:“知道,在…”
“行了。”燕翎一招手道:“带我到那儿就行了。”转向八阿哥跟⽟伦欠⾝道:“八爷,格格,我去了,要出不了您这口气,我提著这颗头到府里见您去。”他转⾝要走。
只听八阿哥道:“慢着,⽟楼。”
燕翎转回了⾝。
八阿哥道:“这儿的人任你带…”
燕翎倏然笑道:“不用,八爷,人家是一个人,咱们怎能倚多为胜,那胜之不武,您说是不,就连这位带我到了那儿之后,我也会让他先回去。”他转⾝出亭走了。
那黑⾐汉子忙跟了上去。
望着燕翎出了“舂花园”⽟伦娇靥上带点忧虑,道:“他一个人行么?”
八阿哥淡然说道:“虽然他跟⽟铎动过手,可是⽟铎那两下子不行,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他有多大功夫,让老四的人替我试试他不好么。”
看来这些阿哥们每一个都很够狠,格格们都够娇嫰的。
⽟伦道:“万一他要是不行…”
八阿哥道:“那我不就省了一顿粮饷了么。”
⽟伦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出了“舂花园”燕翎道:“我叫⽩⽟楼,请教。”
那黑⾐汉子一怔道:“南七省的⽩爷。”
燕翎道:“好说,正是⽩⽟楼。”
那黑⾐汉子神情倏地一震,急停步抱拳躬⾝:“原来您是⽩爷,孙奎真是有眼无珠。”
燕翎伸手拉著他就走,道:“这是⼲什么,既然进了这个门,吃上了这碗饭,谁不一样。”
孙奎忙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爷您纵横南七省,黑⽩两道,谁不心仪,谁不尊仰,就拿我来说吧,对您仰慕已久,但恨只恨福薄缘薄!”
燕翎笑道:“孙兄,我这点薄名!”
孙奎道:“⽩爷,南七省您是头一个,您要是还嫌名气小,我们这些个小角⾊还混什么,黑⽩二道,正琊两途,提起您⽩爷的大名来,那个不扬拇指,那个又敢不低头。”
燕翎头摇道:“我这点名声我自己清楚,倒是孙兄你这位‘夺命三刀’是位响当当的人物,铁铮铮的汉子。”
孙奎道:“⽩爷您这是垮我,孙奎在您面前敢递字号,能跟您在这一门里当差,孙奎上辈子可算是烧了⾼香,有一天再回到江湖去,那是大大的有得夸耀的了。”
燕翎拍了拍他道:“咱们不谈这个了,谈谈眼前的差事吧,⽩龙道人挑了⽩回回那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孙奎忙道:“就在昨儿晚上。”
燕翎微微一愕道:“我只当是刚才的事儿的,既然是昨儿晚上的事儿,怎么才知道。”
孙奎道:“您不知道,八爷的这几个地儿都是极端秘密的,平时没事儿是不连络的,刚才我奉了八爷之命有事通知⽩回回,我走的是后门儿,那知道到那儿敲不开门儿,我墙翻进去一看才知道全让人捣倒了!”
燕翎道:“⽩回回是个⼲什么的?”
孙奎道:“是个开‘清真馆’儿的,他那儿生意好,每天挤不动,人杂消息多,所以八爷网罗了他,他给八爷才不过⼲了半年。”
燕翎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回回只是个开饭馆儿的!”
“不,⽩爷。”孙奎道:“您不知道,‘京北城’里卧虎蔵龙,各路的英雄好汉都有,⽩回回是个练家子,当初在北六省很有点名气,在京里也算是个跺跺脚五城震动的人,教出来的徒弟也不少,各行各业各阶层里都有,游广,朋友多,辈份也⾼,京城地面上的人物都尊称他一声⽩老爷子,这家清真馆儿是他开的,可是里里外外全是他的徒弟,像这情形等闲一点儿的那近得了。”
燕翎点了点头道:“原来⽩回回也是个道儿上的人物,那就要另当别论了,照你这么说,他的徒弟也全让那⽩龙道人毁了。”
孙奎道:“不,只毁了几个,⽩回回那家‘清真馆’前头是铺面,后头住家,大个院子,⽩回回年纪一把还没成家,有几个徒弟陪著他住在那儿,其他的各人有各人的住处,平⽇也各人有各人的事儿。”
燕翎道:“你见到他其他的徒弟么?”
孙奎头摇道:“没有,我找过,可是⽩回回一出了事儿,就全没了影子,我顾不得再找了。”
燕翎道:“大半是都知道⽩回回出了事儿,一时摸不清是那一路的人物⼲的,都暂时化明为暗了。”
孙奎道:“我也猜是这么回事儿。”
燕翎沉昑了一下道:“⽩龙道人在的那个地儿快到了么?”
孙奎道:“还待会儿。”
燕翎道:“那么⽩回回的‘清真馆’儿跟住处呢!”
孙奎道:“就在前头,怎么?”
燕翎道:“你先带我到他那儿去一趟,我去看看是不是能从他们几个人⾝上看出⽩龙道人的来路。”
孙奎一点头道:“好,那您请跟我这边走。”
他走两步拐进了右边一条胡同,道:“⽩爷,我不知道⽩龙道人是什么来路,不过他既是个道士恐怕出不了武当、昆仑、青城、崆峒这几个门派!”
燕翎头摇道:“那不一定,有的三清弟子本就独来独往,而且是挂羊头,卖狗⾁。”
孙奎道:“听说这⽩龙道人会放飞剑,您能不能从这上头!”
燕翎笑笑道:“放飞剑是无稽之谈,所谓剑仙也全没那回事儿,不过是剑术精湛⾼深,⾝剑合一搏杀人时,剑气外,一掠数丈,加上快捷的⾝法,远看就是⽩光一道,都以为那是飞剑,这世上要真有能放飞剑的剑仙之流,多少里外就能取人首级,那这条江湖路就全让一个人走了,还有咱们这些凡人揷脚的地方。”
孙奎道:“可是听说有人嘴里能吐出飞剑来。”
燕翎道:“那是剑丸,蔵在嘴里藉精湛內功,一口真气吐出伤人,乍看也是一道⽩光疾闪。”
孙奎道:“好家伙,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多亏了您的指点,要不我差点儿叫他唬住了。”
燕翎摇头摇道:“不,千万别以为⾝剑合一没什么,⾝剑合一是剑术中的最⾼修为,最⾼境界,当今武林,‘武当’应执牛耳,‘武当’的剑术几百年来也一直享誉武林,那只是说‘武当’人人剑术都不错,并不是说没人能⾼过他们,说远一点,长舂真人丘处机是一代剑术大家,‘全真七子’也好,及至后来的邱元清也好,在剑术上的修为及成就,都能⾼过‘武当’,说近一点,当世剑术两大家,关外的燕家,京里的萧家,他们的家传剑术也是‘武当’一派所难望其项背的,可是这两家里头也不过三两个的修为能达到⾝剑合一境界。”
只听孙奎道:“到了,⽩爷。”
燕翎停步,抬眼一看,只见两个人停在一圈围墙外,两扇窄门前,他道:“这就是⽩家后门儿。”
孙奎道:“是的。”他伸手就要去推门。
燕翎抬手一拦道:“慢著,你怎么知道这是⽩龙道人下的毒手。”
孙奎道:“我打听过了,街坊看见有个道人从⽩家出来,而且那道人说⽩家的事儿只管找⽩龙道人。”
燕翎点点了头,没再说话。
孙奎推开了门,道:“我出来的时候掩上了门,您请。”
燕翎没客气,迈步走了进去。
进后门拐个弯儿就是院子,院子里空寂静,孙奎为之一怔,急道:“咦,尸首呢?”
燕翎淡然说道:“自然是⽩回回的徒弟收过了,他们总不能任他们的师⽗曝尸…”
忽听一声厉喝传了过来:“杀不尽的狗种,纳命来吧。”
一阵宝刀破风之声疾袭而至,孙奎陡然一惊,要说话。
燕翎那里已开了口:“你们也太冒失了。”带鞘长剑探了出去。
闷哼起处,寒光上,一条人影踉跄而退“当!”地一声,一把雁翎刀掉在丈馀外,一名精壮汉子抱著右腕也站在丈馀外,龇牙咧嘴,怒目而视,脸⾊铁青,两眼直要噴火。
一转眼,七、八条人影落院子里,围上了燕翎跟孙奎,有中年汉子,有年轻汉子,还有两个坤道,一个清丽⽩⾐妇少,一个美黑⾐大姑娘,几个汉子倒还好一点,⽩⾐妇少两眼肿红,黑⾐大姑娘娇靥颜⾊煞⽩。
显然全是⽩回回的人,早就埋伏好了。
只听⽩⾐妇少厉喝道:“大师兄,还不剁。”
一名浓眉大眼中年壮汉扬起了掌中的厚背大刀。
孙奎忙摇手道:“你们这是⼲什么,我们是八阿哥的人。”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目光一凝道:“怎么说,你们是八阿哥的人。”
黑⾐大姑娘厉声道:“大师兄,别听他的!”
孙奎伸手摸出牌扔了过去,道:“你看看这个。”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伸手接住,只一眼,立即垂下了掌中刀,道:“果然是八阿哥的人!”
黑⾐大姑娘道:“人都让你们害了,你们还来⼲什么?”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转脸过去道:“小师妹。”
黑⾐大姑娘一跺脚道:“我偏要说,要不是他们今儿个一趟,明儿个一趟,死拉活扯的,老人家会点头,会落得今天这种…”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沉声道:“小师妹。”
黑⾐大姑娘眼圈儿一红,低下了头。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冲这边一抱拳道:“我们弟兄看走了眼,我这个小师妹也年幼,还望二位…”
“好说。”燕翎道:“⽩老爷子遭到这种变故,诸位心里的悲愤可知,这也是人之常情,算不了什么。”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又一抱拳道:“多谢二位不罪。”走过来双手递过牌。
孙奎接过牌道:“我姓孙,这位是⽩爷,这儿我原先来过,还要我报回去的,⽩爷在八阿哥面前讨了命,要为八阿哥出这口气,为⽩老报这个仇…”
一名年轻汉子道:“我还当你们不管了呢?”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马上接口说道:“二位知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孙奎道:“当然知道,我这就带⽩爷找去,⽩爷要拐到这儿来看看,没想到你们…”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一抱拳道:“八阿哥的恩典,二位好意,⽩家存殁俱感,不过这是⽩家的事,我们师兄妹几个不敢再烦劳二位,还请二位赐告下毒手的是谁,现在在那儿,让我们师兄妹几个报这个仇,我们师兄妹几个就感不尽了。”
孙奎面现不豫之⾊,道:“我可以把人跟地方告诉你们,不过以我看你们下手不大方便。”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冷笑一声道:“孙爷的意思我懂,只是我们师兄妹几个已经吃了秤铊铁了心了,只要能为我们老爷子跟几个师兄弟报了这个仇,我们师兄妹几个就是把命赔进去也是心甘情愿。”
孙奎的脸⾊变了,一点头,刚要说话。
燕翎抬手拦住了孙奎,道:“这件事待会儿再谈,⽩老爷子尸体可是几位收的?”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一点头道:“不错。”
燕翎道:“几位现在什么地方?”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道:“在堂屋里,⽩爷问这…”燕翎道:“八阿哥嘱我代他在⽩老爷子几位面前行个礼。”迈步就往堂屋走。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伸手一拦道:“这⽩家存殁不敢当。”
燕翎目光一凝,道:“阁下,八阿哥有这番心意,你⾝在江湖,尤其在⽩老爷子门下居长,该懂这个礼,这件事既经老爷子点了头,贤师兄妹似乎不该完全迁怒于八阿哥。”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道:“这个我们师兄妹怎敢…”
孙奎道:“那么请阁下让我进堂屋去。”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迟疑一下把手收了回去,顺势一晃,道:“请。”
燕翎迈步行去,浓眉大眼中年壮汉紧跨一步跟在他⾝边。
燕翎由那位大师兄陪著进了堂屋,其他几位也都跟了进来,悲愤怨恨目光全盯在燕翎一人⾝上。燕翎视若无睹,目光落在堂屋地下几张草席上六具尸体上,他目光扫视一遍,旋即凝注在一个⾝躯魁梧的红脸老者⾝上。
红脸老者⾝上别无伤痕,只正眉心一个⾎洞,一看就知道那是剑伤。
燕翎道:“这位想必就是⽩老爷子了。”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昅了一口气道:“不错,正是先师。”
燕翎当即神情一肃,躬⾝施了一礼!
几个师兄妹,只有浓眉大眼中年壮汉答了一礼。
燕翎二话没说,转⾝出了堂屋,到了院子里,他突然望着孙奎道:“孙兄,请把⽩龙道人的落脚处告诉他们。”
孙奎一怔道:“⽩爷…”
燕翎道:“我看过了⽩老爷子几位⾝上的致命伤,都是一剑毕命,非一流剑术⾼手不克臻此,这种好手咱们惹不起,还是别⽩⽩送命的好。”
一名年轻汉子冷笑道:“对,对极了,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
燕翎听若无闻,道:“孙兄,听我的。”
孙奎当即说道:“⽩龙道人现在‘龙虎镖局’,你们去找吧!”
浓眉大眼中年壮汉脸⾊一变道:“休说是‘龙虎镖局’,就是龙潭虎⽳,我师兄妹几个也要闯上一闯,咱们走。”转⾝大步而去。
望着那几个的背影,孙奎冷笑道:“真他娘的不识抬举,⽩回回怎么有这种徒弟,要不是看在⽩回回份上,我刚才早翻脸了。”
燕翎抬手把书囊递给了他,道:“⿇烦孙兄把这个先给我带回去。”
孙奎一怔道:“⽩爷,您是要…”
燕翎道:“咱们要不管这件事,以后就没人投到八阿哥门里来了。”
孙奎道:“那您刚才…”
燕翎道:“让他们知道一下天有多⾼,地有多厚。”
孙奎道:“那…不要我陪您一块儿去。”
燕翎道:“谢谢孙兄,不必了。”
孙奎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书囊。孙奎走了。
望着孙奎的⾝影不见,燕翎也走了,他是从前头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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