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劫
苍穹中一片低沉的昏暗。
闷雷隐隐,有如天地行兵,电鞭狂挥,好像金蛇一条打在泼墨般的乌云中飞闪。
大地,寂静而空,远近看不到一丝人影。
风,急骤而強劲,吹起満地砂石,送得远远地,看来,一场暴风雨在所难免…
这是一条⻩土厚积的大道。
这条大道,紧紧地傍依着贺兰山脉,右边是峻耸揷天的连绵山峰,左边挨着一片荒原,再过去,是无垠无际的广大沙漠。
这时候,在这地方,除了风声与雷声,一切都是静的,-切都是沉闷的。
蓦地里,又是一阵闷雷由远而近,不!那不是闷雷,是一阵辘辘车声,还夹带着得得蹄声。
随着这辘辘车声,得得蹄声,天地相接的一线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在慢慢动着。
这个小黑点,看似缓慢,其实快速异常,转瞬间已接近贺兰山厂不到百丈。
辘辘车声,得得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小黑点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那是一辆⾼篷马车,四轮、双马。车篷掩得密密的,没有一丝隙,不知里面坐的是何许人物。
车,是黑⾊的,套车的两匹蒙古种⾼头骏马,也是⽑⾊漆黑发亮,浑⾝找不出一杂⽑。
赶车的车把式,形象奇特,是个面如锅底、黑髯至的佝偻老人,这佝偻老人.也是一⾝黑⾐,⾝形虽佝偻.却无损他那望之令心寒生畏的魁伟、威猛。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黑的,黑得沉。
黑⾐佝偻老人,⾼坐车辕,默默地抖动缰绳,神情严肃而凝重。
马车,带起万丈⻩尘,驰⼊了贺兰山区。
猛可里,套车双骏昂首抬蹄,一声长嘶,飞驰如箭的马车,竟突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车辕上,佝偻黑⾐老人神⾊惊怒,巨目现出厉人寒芒,紧紧盯住车前丈外地上。
车前丈外地上,赫然成一字表状的十面小旗。
十面小旗,俱呈三角状,其⾊⾚红,风招展,拍拍作响。须臾,佝偻黑⾐老人由那十面⾚红小旗上收回冷电般目光,抬眼凝注百花齐放数十丈外怪石嵯峨,冷然发话:“十人既然来了,何必蔵头缩尾,不也显得太小气么?请出来当面说话!”
话刚说完,半山树海中陡起一阵阵的桀桀怪笑,有人接口说道:“毕竟难螨过古驼子敏锐耳目,莫让人家风尘奇豪大侠客笑咱们小气,下去!”
一声“下去”才落,十条人影自半山树海中冲天拔起,半空中袍袖挥舞,飞泻落车前,一人立于一柄旗后,分毫不差。
也许,姓古的佝偻黑⾐老人也是能者,十人这手⾼绝⾝法并未能使他动容,他慑人目光冷然轻扫,说道:“你十人以‘⾎旗令’拦路,有何指教?”
十人中,最左一名⾝材⾼大,须发如霜的红脸⽩⾐老者嘴角噙着一丝诡异冷笑,不答反问,道:“古驼子,上哪儿去?”
佝偻黑⾐老人目光凝注道:“古寒月护送主人、主⺟,及主人知友夫人回转梵净山十绝石府!”
红脸老人尚未说话,最右一名⽟面朱的⽩⾐文士⽟扇轻洒,冷笑说道:“恐怕是护送‘十绝书生’灵柩,回转梵净山择土安葬吧!”
佝偻黑⾐老人脸⾊一变,巨目寒芒视那发话⽩⾐文士,沉声说道:“冷如冰,你敢出言不敬,渎冒古寒月主人?你听谁说古寒月主人已经亡故?”
⼊目那两道如电怒焰,⽩⾐文士心中微懔,哼哼冷笑说道:“何须听人说?‘⾎盟十友’并非那轻信道听途说之辈,十绝书生在那唐努乌梁海独搏雪⾐八魔,虽然连诛其三,自己却也因⾝中八魔独门歹毒功力,伤重不治,这件事你螨得了别人,岂能螨过咱们十兄弟?”
佝偻黑⾐老者脸⾊又复微微一变,道:“那是讹传,古寒月主人神功盖世,技比天人,区区跳梁小丑雪⾐八魔焉能伤得了他!”
⽩⾐文士⾝左一名⾝材瘦削的黑⾐老者,双目寒芒如两把利刃,一直盯注着佝偻黑⾐老者,这时突然嘿嘿一笑道:“这么说来,你那主人如今是好端端地坐在车內喽?”
佝偻黑⾐老者点头说道:“不错!”
瘦削黑⾐老者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为何车篷封得这等严密,难不成他十绝书生见不得人,怕走了味儿么?”
佝偻黑⾐老者须眉暴张,神态威猛慑人,但他倏又敛去威态,怒目相向,双眉倒剔,马鞭遥指,沉声说道:“司徒文,若非我家主人一再严训沿途不得惹事,单凭你这几名不敬之言,古寒月就要让你⾎溅尸陈!”
瘦削黑⾐老人眼见威态,不噤⾝形微震,⼲笑说道:“昔年扬威宇內,纵横武林的‘铁面神驼’,今⽇居然甘愿为人奴仆,供人驱策,古寒月,那十绝书生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使你这般中心卫护?”
本来这句话含有莫大讥讽,任何难以忍受!
可是,佝偻黑⾐老者他竟毫不为忤,反肃然说道:“司徒文,你懂得什么?古寒月平生恩怨分明,点滴必报,我家主人给予我的恩惠,虽终生为奴为仆也难报万一,又岂是你等十兄弟所能想像得到的!”
瘦削黑⾐老人还想再说,最左红你老者突然笑-:“九弟,哪来这么多废话,莫要耽误了正经大事!”
瘦削黑⾐老人神⾊一紧,立即闭口不言。
红脸老者如炬目光,移注铁面神鸵冷笑又道:“古驼子,你说车內是大活人。我兄弟却认为车內是‘十绝’灵枢,为明究竟,你何妨掀开车帘一角让我兄弟看看?”
铁面神驼古寒月然⾊变,巨目威梭连闪,沉声道:“皇甫嵩,你敢不相信我!”
“岂敢!”红脸老者笑得险,道:“并非皇甫嵩天胆独具,特意跟你为难,实在是皇甫嵩平生就从未相信过任何人,何况这件事太为重大。”
古寒月双眉一挑,冷冷说道:“皇甫嵩,我家主人只严训我不得惹事,可并未要我避事、畏事,你可最好不要我!”
“岂敢!”红脸老者微笑说道:“事非得已,你驼子担待-二!”
显然,他不肯罢休!
铁面神驼古寒月脸⾊又是一变,冷然说道:“这么说来,你等是非看不可/?”
红脸老者道:“事实如此。皇甫嵩不否认!”
古寒月道:“假如古寒月不答应呢?”
红脸老者笑道:“这恐怕由不得你,再说,皇甫嵩兄弟人人有一双手,个个可以自由行动,不过,我奉劝你量好别敬酒不吃…”
古寒月须发倒竖,突扬震天怒笑,声势惊人:“不到⻩河心不死,皇甫嵩,你欺人太甚,别人怕了⾎盟十友,古寒月却未将这四个字放在眼內,如今,古寒月稳坐在此,你等谁要掀车帘,谁就来吧!”
巨目圆睁,凛凛生威,不再言语.
别看⾎盟十友陴睨武林,不可一世,面对这位功力深不可测的铁面神驼.一时还真没人敢动。
谁都知道,铁面神驼嫉恶如仇,下手绝情,独门神功,威厉无匹,铁腕一翻之下,活口少得可伶。
无如,势成骑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盟十友丢不起这个人,也并非临事畏惧之辈,若真慑于铁面神驼之威,他们也不会来了,廿只手掌对双拳有十分把握,没把握的事儿,⾎盟十友不会轻易以⾝试险。
忽地,轻笑乍起,最右⽩⾐文士⾝形如电,疾扑车门,手中⽟扇飞递,向着密掩车帘虚空微挑。
他,猝然发难,不谓不快!
但,铁面神驼古寒月却比他更快,冷哼如重锤:“冷如冰,你是找死!”
不用手中马鞭,左掌轻飘飘地对准一按。
轻飘本应缓慢,可是铁面神驼这一招迅如奔电,快得令人丝毫无从躲闪。
砰然轻震,⽩⾐文士一声闷哼,抚飞退,落回原处,脸⾊⽩里透青,挑眉瞪目,狂笑说道:“古寒月,你果然厉害!领…”
“教”字未出,⾝形机伶一颤,面⾊倏转红润,红得有如那八月丹枫,紧接着満头汗珠滚滚而下…
⾎盟十友观状大惊失⾊,红脸老者猛然忆起一事,神情狂震,闪⾝近前,一指点在⽩⾐文士将台⽳上。
⽩⾐文士应指而倒,瘦削黑⾐老人伸手把他扶住。
然后,红脸老者转注古寒月,満头⽩发竖立,目毗裂,怒焰狂噴,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厉声说道:“古寒月,你好狠毒,竟敢以‘两仪神罡’震伤皇甫嵩十弟,不管皇甫嵩十弟有救无救,⾎盟十友与你自此誓不两立!”
古寒月冷然说道:“匹夫,你该知古寒月‘两仪神罡’向不轻用,若非念他冷如冰成名不易,功减一分,他便不死也形同废人,你还不知⾜么?何谓誓不两立,冒犯古寒月主人,彼此本已势成⽔火,哪-个再过来试试!”
红脸老者仰首悲怒长笑,震得空山回音,落叶簌簌而下,他刚要不顾一切,示意联手围攻!
突然,密掩车帘內传出一个无限甜美银钤般的话声:“古大哥,你用了两仪神罡,伤了人?”
话声,极其温婉,但古寒月⾝形却一震,神情立转恭谨.未回首,目光不离⾎盟十友,答道:“老奴万不得已,主⺟恕罪!”
车中人幽幽一叹说道:“古大哥何必再为我夫妇多沾⾎腥,多造杀孽!能早些赶路就早些赶路吧,他们不是想看看么?举手之劳,古大哥就掀开一角车帘,让他们看看好啦!”
虽极为不愿,但碍于主⺟令谕,铁面神驼不敢违背.点头应是,马鞭后掉,轻轻挠起一角车帘,冷然说道:“若非古寒月奉主⺟令谕,哼,哼,算你等造化大,要看就着吧,最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些!”
当然要看,哪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盟十友俱皆神情猛震,惊诧绝,个个疑为眼花做梦地立时怔住,作声不得!
虽仅掀起车帘一角,但在⾎盟十友这等內家绝顶⾼手眼下,已是轻易地一目了然,而且纤细不遗。
车中,华贵异常,半倚坐着一男二女。
女的,是两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妇人,一般地清丽如仙,雍容⾼洁,盖庒尘寰,左边那位,较另一位更美,美的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男的,是位⽩面无须的中年书生,飘逸脫拔,俊美无伦,更难得的是自然流露着一种常人所无的独特气质。
这气质,笔墨所难形容,不过,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便能直觉地感觉得出,体会得到。
⾎盟十友中那位俊美潇洒的⽩⾐文士冷如冰,堪称当世罕见的美男子,可是跟车中这位一比,那冷如冰立刻黯然失⾊,一如烛火之比中天皓月,就只有自惭形秽,愧羞低头的份儿!
他,还面带微笑地望着车前⾎盟十友。
传闻有误,眼见才真!
人家十绝书生本没死,好端端地坐在车內。
十个人对付一个铁面神驼,虽吃力,却有必胜把握。
既有必胜把握,此行本可如愿。
如今,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合他十人之力也难敌人家掌下十招的人物竟然未死,那情形就立刻改观了。
⾎盟十友站在那儿的九个,面面相觑,互投问询目光,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他们有任何怀疑。
古寒月收回马鞭,放下车帘,突扬冷喝:“看清楚了么?让路!”
抖缰鞭马,驱车疾冲。
⾎盟十友遽然惊醒,却不敢再拦,慌不迭闪⾝退往路侧,眼睁睁地望着马车卷起尘土,辗过那威震武林的十面⾎旗令,疾驰而去。
车、人,渐去渐远,终于不见。
车辕上,铁面神驼古寒月⾝形猛起颤抖,锅底般的黑脸上倏现汗珠。
这却是为何?
大道,渐渐地盘旋着向半山上延伸。
马车,随着路势也驰上了山。
路,并非盘旋直上,而是到了半山,又盘旋而下。
虽然仅到半山,但是下望那奇陡如削的路旁崖下,少说离山脚也有百丈⾼低,万一马儿失了蹄,轮儿脫了轴,跌下去必然会车粉人碎,绝无理生。
尽管铁面神驼平生不知一个“怕”字,可是那是对他自己,如今车上坐着的,是恩主、主⺟及恩主挚友之,而她两位又是⾝怀六甲,是故,古寒月他不得不极其小心,因之,马车的速度就缓了下来。
就在马车即将盘旋下驰的当儿,一桩事儿陡然呈现,直看得这位铁面神驼神情剧震,惊怒狂,再度停下了马车。
道中,赫然又是十面⾎旗令拦住去路。
而且,马车尚未停稳,⾎盟十友已由道旁山岩之上飞落地,冷如冰仍由那瘦削黑⾐老人抱着。
十八道愤怒、狠毒的目光齐集一点,看那样子,似乎恨不得要把铁面神鸵生啖活剥,挫骨扬灰!
刹那间,古寒月又恢复他那惯常冷静,巨目轻扫,冰冷发话,道:“皇甫嵩,尔等去而复返,再度拦路,是何用意?”
红脸老者目毒,笑道:“无他,我兄弟想再瞻仰瞻仰十绝书生的风采!”
古寒月心头暗惊,双眉刚挑。
红脸老者已然一挥手又道:“古寒月,休动气,莫吃惊,皇甫嵩问你一件事,在你那主人与雪⾐人魔约斗之后,你可曾拜访过那隐居在杭爱山多年的‘巧手鲁班’公孙胜,请他施展巧手,雕刻-具人像?”
古寒月又是一惊,冷然说道:“皇甫嵩,你所言…”
红脸老者突然仰天纵声狂笑,笑声歇止,神⾊一转凶恶狰狞,双目毒芒暴,戟指古寒月厉声说道:“古寒月,皇甫嵩-时不察,险些中了你以假真、瞒天过海之计,若非皇甫嵩突然间心⾎来湘,想起了隐居杭爱山多年的巧手鲁班公孙胜,还真想不到你会有此⾼绝之着,那公孙胜委实是宇內奇才,当今第一巧匠,他竟能将一具木像雕得栩栩如生,连皇甫嵩这等眼力,都疑为真人,可惜,可惜,可惜你心⾎完全⽩费了,古寒月,你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一番话,听得铁面神驼心神连震,铁胆险些为之惊破,红脸老者话声一落,他立即挑眉瞪目,须发俱张,猛然点头,道:“不错,皇甫嵩,算你⾼明,我那恩主的确已然亡故,而且灵柩正在古寒月背后车篷中,你意图何为,说吧!”
红脸老者-阵嘿嘿狞笑,说道:“很简单,皇甫嵩兄弟别无他求,只求你主人那具棺木,还有,他那孕怀待产的室--人上官兰!”
铁面神驼怒极⾝颤,目眦裂,但他衡量眼前情势,只有強将
満腔怒火杀机捺下,道:“皇甫嵩,人死一了百了,我那恩主究竟与你兄弟有何三江四诲之仇恨?你竟狠毒如此地要…”
红脸老者狞笑截口说道:“古寒月,你可知当年洞庭君山事?”
“何止古寒月知道,天下武林莫不心中雪亮!”古寒月咬牙切齿说道:“不提洞庭君山事还好,提起此事,古寒月就恨不得把你们碎尸万段,剥⽪菗筋,你等在洞庭君山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古寒月恩主为天下诛恶,为武林除害,有何不对?若按你们当时所作所为,万死而有余辜,古寒月恩主不但未将你等毙于掌下,反而好言相劝,纵你等逃生,事隔多年,你等不知感恩痛悔倒也罢了,竟然视为雠仇,天良何在,廉聇何存?早知有此一⽇,我那恩主真不该有那一念之善…”
红脸老者脸⾊连变,突然狞声说道:“说的是,前车可鉴,皇甫嵩兄弟不敢再发善心,所以除了那十绝书生棺木外,还要那上官兰人!”
铁面神驼忍了又忍,目毗渗⾎,道:“皇甫嵩,纵然我那恩主对你等有仇,但他骨⾁何辜?”
“无辜!”红脸老者侧侧道:“斩草不除,舂风吹又生,谁愿遗无穷后患?皇甫嵩兄弟不敢留此孽种!”
“好狠毒的东西!”古寒月嗔目厉声呼道:“古寒月在此,想逞此毒念除非先杀了古寒月…”
红脸老者冷笑接道:“皇甫嵩兄弟本就有此打算…”
挥手道喝:“二弟、三弟、四弟、五弟,先除此匹夫!”
狞笑震天,四条人影联袂出,飞扑车辕上古寒月。
铁面神驼杀机狂炽,⾝影不动,左掌右鞭,尽展奇奥绝学,头击向扑来的四条人影。
一阵砰然连震声中,四条人影如飞暴退,古寒月佝偻⾝形猛晃,罡风劲气卷处,两声悲嘶,双马倒地不动。
双马一倒,带动马车向前冲出数步,险些坠落山下,古寒月忙使千钧坠,定住四轮,吓出一⾝冷汗。
一击无效,红脸老者陡扬桀桀怪笑:“良机千载难遇,岂可师出无功?”
袍袖一挥,除了那瘦削黑⾐老人抱着冷如冰无法出手外,⾎盟十友其余八人竟然齐攻而上。
古寒月四面受敌,仍不敢腾⾝离开车辕,便出毕⾝功力,双掌连扬,两仪神罡分袭八敌。
两仪神罡固然无坚不摧,所向披靡,无奈⾎盟十友各具诡奥奇绝武功,联手并肩,威力陡增数倍。
双方招势一接之下,⾎盟十友中七八两友⾝形被震飞起,重伤坠地,然,古寒月却也被对方那排山倒海般歹毒掌力震得⾎气猛翻.跌落车前。
同时“喀喳”暴响,马车四分五裂,碎木四扬中.两条⽩影抬着一具漆黑棺木疾飘而出。
古寒月心中大惊,顾不得自己,也顾不得拒敌,飘⾝退至两位⽩⾐美妇面前,悲愤说道:“主⺟二位请紧随老奴⾝后…”
居左⽩⾐美妇柔婉接口道:“古大哥请紧护灵柩,勿以我姐妹为念,必要时请…”
“主⺟!”古寒月边渗⾎,悲笑说道:“古寒月不是贪生怕死冷⾎小人,誓与主人共存亡,同进退,纵脑浆涂地,粉⾝碎骨也要护卫恩主全安!”
红脸老者桀桀狞笑说道:“壮哉此言!皇甫嵩兄弟必予成全!”
六条人影再闪,齐出辛辣毒招,疾扑而至。
两位⽩⾐美妇同时放下灵柩。居左那位说道:“古大哥请敌正面三贼,其余由我姐妹…”
古寒月红了一双巨目,急道:“主⺟二位请以腹中骨⾁为重,万莫动手.老奴一人应付得了.敢请速隐老奴背后!”
沉腕控,龙昑乍起,一柄银光四,森寒夺人的软剑闪电掣出,振臂轻抖,六朵剑花分袭来敌。
他这里出剑,两位⽩⾐美妇也各出⽔葱般晶莹⽩⽟手,⽟手翻飞,径取左方二人。
⼊目软剑,红脸老者失⾊惊喝:“诸弟小心,这是古驼子轻易不露的玲霜…”
话犹未完,剑气飞卷体“嗤”地一声,⾐衫下摆已被切落,尚幸他躲得快,否则一双老腿就别想要了。
吓⽩了脸,吓破了胆,羞恼暴怒,⾼大⾝形电闪,避开正面,改扑两位⽩⾐美妇,双掌齐击而出。
功力本差一筹,何况大腹便便,行动不便,⾝手不够灵活,两位⽩⾐美妇各敌…人已感吃力,如今猝遭威猛突袭,如何还能挡得住?右边那位首当其冲,一声凄婉惨呼,被震飞落崖下。
崖⾼百丈,万无理生。
居左那位美目⾚红,陡扬厉叱,闪⾝扑向红脸老者。
占寒月魂飞魄散,失声急喝:“主⺟不可…”
⾼手过招,尤其殊死搏斗,丝毫疏神分心不得,铁面神驼喝声甫发,便被歹毒两掌印上左胁,狂噴鲜⾎,砰然跌坐在地。
一名面目沉的灰⾐老者乘人之危,鬼魅般欺进,嘿嘿笑,双手一抬,十指虚空揷下。
铁面神驼杀红了跟,神⾊凄厉可怖.面噴出一⽇鲜⾎,掌中软剑振腕一抛,冷电长虹疾闪袭出。
面目沉的灰⾐老者做梦也未料到铁面神驼会孤注一掷,出此绝着,躲闪不及,被一口鲜⾎噴个正着。
热⾎中面如割,疼痛难当,灰⾐老者一声惨呼尚未来得及出口,冷电长虹又已如电到,软剑直贯后,尸体为余力所带,飞出丈余“叭哒”坠落尘埃。
铁面神驼奋起神威,以最后一口真气噴⾎掷剑杀了一敌,但这时,那位⽩⾐美妇也遭到了红脸老者毒手,一条粉臂硬生生地齐肩斩断,人也带着鲜⾎翻落山下。
铁面神驼拼竭最后一口真气,已是再难支持,目睹惨剧,振无力,狂呼一声,往后便栽。
刹那间,一场惨绝人寰,令人发指,众寡悬殊的搏斗终止。
⾎盟十友伤亡几半,虽毒念得逞,付出的代价也相当可观!搏斗终止后,一名⾚发老者就要掠往山下。
红脸老者适时摆手说道:“二弟且慢,先破棺毁尸.出了中积庒多年的一口怨气再说!”话落,一挥袖,扬掌击中那具漆黑棺木。
这一掌⾜可粉金碎⽟,棺木自然应掌破裂粉碎。
碎木飞中.凝目一看.⾎盟十友站在那儿的六人,俱皆脸⾊霍变,目瞪口呆。
不过一具空棺,哪里有什么十绝书生遗体。
这是怎么回事?
红脸老者冷哼一声,转⾝抬手,一指飞点地上铁面神驼气海⽳,看来,他要向铁面神驼追问究竟。
铁面神驼应指苏醒,翻⾝起,又脫力砰然倒在⾎泊中,巨目⾚芒如刃,直⾝前红脸老者。
饶是红脸老者桀鹫凶残,狠毒一生,眼见铁面神驼那仇意四溢的怕人神态,也噤不住心头一懔,退了半步。
定了定神,瞥及空棺,又复勾起満腹怒火,厉笑道:“古寒月,好计策,你骗得老夫兄弟好苦,那十绝书生死鬼遗体现在何处,说!”
铁面神驼听若无闻,闭口不言。
这,更引发了红脸老者凶心,右掌横切,喀喳一声,⾎⾁横飞,铁面神驼腿双齐膝折断。
铁面神驼大巨汗珠直滚,却仍是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红脸老者双目凶芒连闪,狞笑说道:“人间奇豪大侠客,好一副铁铮硬骨头!”
两指虚空一勾,铁面神驼巨目中鲜⾎涌出,两只眼珠被勾出眶外.⾎流満面,好不悲惨!
铁面神驼⾝形骤起颤抖,突然一震不动。
显然,是昏死过去了!
红脸老者心犹不甘,抬掌便要劈下。
⾝旁⾚发老者倏伸鬼爪,架住红脸老者右掌,道:“差不多了,他不会活了,何用我等下手!再说,让他活着,也比杀了他令他难受!”
话声冰冷森,不带一丝感情。
红脸老者收手诡笑:“二弟说的对,由他自生自灭吧,生不如死,他实在还是死了的好,嘿、嘿.走,下去瞧瞧!”
当先掠下山崖。
到了崖下,一桩怪事儿使得这几个忍残毒辣的魔头,又惊又诧,愣立当地,难明所以。
崖下,别说没有两位⽩⾐美妇踪迹,就是一点⾎渍,一条带帛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所谓尸体了。
这可又是怎么一回事?
红脸老者一声不响,掉头又复驰上半山。
回到半山,怪事又现!破车,死马,碎棺,⾎渍,藉狼一片,这,都在!
然而,就在这转瞬工夫中,那腿断、目眇,受尽残毒磨折的铁面神驼古寒月踪影却不见!
不但人不见了,连那两条断腿也同时不翼而飞。
看来,今⽇怪事真多!
这几桩怪事,恍如几块重铅,重重地庒在⾎盟十友心头,庒得这几个魔头几乎透不过气来.
呆呆地站立着,一如数尊石像。
忽地,一声霹雳震撼了贺兰山,金蛇怒闪。
几个魔头慑于天威,神情震霹动,机伶一颤,遽然惊醒,默然不语,扶抱着伤者死者,急急飞而逝!
一阵骤风过处,砂石扬,树叶狂舞,天地猛然更为一暗,紧接着,倾盆大雨泼洒面下…
大雨,冲走了一切,却未能冲走那満地已然凝固的⾎渍,这,又是一桩怪事!
空山寂寂,雨气蒙蒙!已再不见一丝人迹!
只有,铁面神驼古寒月那柄冷霜刃,扰直地揷在地上,在晕风雨中左右摆动,不住地颤抖…
口口口口口口
这是一座不知名而渺无人烟的深山。
在这深山的最深处,有一座古刹。
按说,荒山古刹,多半尘封丝结,鸽翎蝠粪満地。
但这座古刹不然,內中点生不染,洁净异常。
佛堂上,除了神像、陈设简单,朴素,气氛庄严、肃穆。
四下静悄悄地,不见人影,不闻声息。
不,不见人影倒是真的,有人声。
人声,传自佛堂右边一间禅房之中。
禅房中,由外內望,、椅、桌,几外,别无长物,隐隐地,飘散出一片檀香气味。
上,此时正躺着一个満⾝⾎渍的佝偻黑⾐老者,他腿两已断,双目已眇,断腿处⾁⾊煞⽩,⾎已不再外流。
一双巨目,也只剩下两个紫黑的窟窿,看上去,异常可怕!
佝偻黑⾐老者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除了上的佝楼黑⾐老者外,净室內,似乎没有别人。
过了一会儿,黑⾐老者的佝偻⾝形,突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抖动,显然,他醒过来了,可未开口。
抖动虽极其轻微,也末开口说话,但已惊动了别人,那净室中不见踪影的第二个人。
只听一个祥和、苍劲话声,划空响起:“阿弥陀佛,檀越终于醒了,既能复苏,那便命得和,伤势有救,老衲敢为檀越贺!”
佝偻黑⾐老者⾝形猛震,双手疾按边,就待坐起。
适时祥和、苍劲话声又起:“檀越⾝体、真气,两受重创.此时不宜起坐,不必多礼。头、腿八处⽳道已被老衲封闭,请躺着说话好了。”
佝楼黑⾐老者微微仰起的⾝形,又复躺下,张口发话,有气无力,说道:“大和尚,你不该救我!”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蝼蚁尚且偷生,老衲不懂檀越何意?”
佝楼黑⾐老者道:“大和尚不知事情轻过,否则当不至…”
“阿弥陀佛!”祥和、苍劲话声低诵佛号说道:“檀越错了,老衲不但尽知事情经过,而且详悉前因后果!”
佝倭黑⾐老者道:“那么,大和尚就不该…”
“檀越又错了!”祥和、苍劲话声说道:“天意如此,檀越已尽心尽力,何疚之有?多年来,檀越付出的也够多了,何况当时众寡悬殊,情势难为,而慕容施主无心加惠,得辅十年,老檀越终生为奴,誓死报恩,义行已⾜动天,应得无穷后福,…请恕直言,老檀越生平杀孽过重,若非侍人助善十年,行感上苍,施主恐已应了此劫,老衲纵有回天之力也无可…”
佝偻黑⾐老者截口说道:“大和尚…”
“请听老衲说完!”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老檀越,你的心意老衲十分明⽩,我再奉告一事,慕容夫人及公孙夫人并未遭难,且逢凶化吉,已各为⾼人所救…”
佝偻黑⾐老者⾝形霍然仰起,颤声急问:“大和尚,此话当真?”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老檀越当知出家人不打诳语!”
佝偻黑⾐老者強撑的⾝形突然躺下,猛起剧颤,须发皆动。
祥和、苍劲话声一叹说道:“老衲说句不该说的话,老衲及那两位⾼人,均不该出手施救,救了老小五命,害了无数生灵.这一念不忍,势将为宇內武林带来无边⾎腥,空前浩劫,…”
佝偻黑⾐老者听若无闻,自顾发问:“大和尚,此处是少林抑或峨嵋?”
祥和、苍劲话声道:“佛门广大,到处皆净土,岂只少林、峨嵋才有出家人?”
佝偻黑⾐老者又问:“那么…”
祥和、苍劲话声道:“老衲只能奉告,此处是僻野深山一古刹!”
看来,老和尚不愿说明!
佝偻黑⾐老者道:“大和尚总该有个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檀越知道老衲是个佛门中人就行了!”
佝偻黑⾐老者道:“佛门中人单少林一寺即已近千,将来报恩将找何人?”
祥和,苍劲话声笑道:“那老衲越发地不敢说了,老衲适才说过,老衲本不该出手施救,如是,有何恩可言?檀越…”
佝偻黑⾐老者截口说道:“大和尚出家人,忍心让我这瞎眼人…”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檀越当真要问?”
佝偻黑⾐老者说道:“大和尚何必明知故问?”
沉默了一会儿,祥和、苍劲话声才道:“檀越难道不觉得老衲口音似曾相识?”
佝偻黑⾐老者默然不语,突然,⾝形疾:“大和尚是说昔年‘金顶’…”
祥和、苍劲话声接道:“檀越好记,终于想起来了!”
“那么…”佝偻黑⾐老者又复躺下,动说道:“古寒月福缘深厚,毕生荣宠了!”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彼此皆非世俗中人,老檀越何作是语?”
佝偻黑⾐老者道:“大恩不敢言谢,古寒月有生之年必有一报,如今,可否请大和尚示知古寒月主⺟二位为哪两位⾼人所救?”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老衲仅知仲孙夫人为‘三音神尼’所救,至于慕容夫人究竟为哪位⾼人救去,却是不甚了了!”
佝偻黑⾐老者⾝形一震,道:“那么,大和尚怎知古寒月主⺟未曾遇难?”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老衲在贺兰山下遇见三音神尼,据三音神尼说,她曾见一⾝手⾼绝、功力不在她之下的人影由半空中接住慕容夫人,然后如电逝去!”
“谢天谢地…”佝偻黑⾐老者颤声说了一句,继又问道:“那⾎盟十友呢?”
祥和、苍劲话声道:“遍寻三位尸体不见,怀着惊疑心情走了!”
佝偻黑⾐老者言又止,默然未语。
祥和、苍劲话声又道:“老檀越可是怪老衲与神尼不该…”
“古寒月不敢!”佝楼黑⾐老者道:“只是古寒月不明⽩大和尚为何竟容这些恶魔存在人世,继续茶毒生灵,为害武林,这岂非…”
“阿弥陀佛!”祥和、苍劲话声法号⾼宣,道:“檀越错了,廿年后自有除魔卫道人,老衲与神尼若下手诛恶,试问檀越与幕容、仲孙两家⾎仇找谁去报?冤冤相报,本非出家人所愿,无奈天意如此,老衲不敢悖天行事!”
佝偻黑⾐老者一惊,道:“古寒月知道了,大和尚雅量海涵!”
祥和、苍劲话声道:“好说,老檀越言重了!”
沉默片刻,佝偻黑⾐老者改了话题,道:“大和尚,我这双眼睛恐已无救,腿,还有希望么?”
祥和、苍劲话声答道:“如今老衲尚不敢妄断,且容老衲尽心尽力试了之后再说!”
佝偻黑⾐老者道:“大和尚,这话怎么讲?”
祥和,苍劲话声道:“檀越筋断骨折,骨易接,筋难续!”
佝偻黑⾐老者道:“我明⽩了…哼,虽正琊途殊,⽔火难容,但彼此间并无深仇大恨,⾎盟十友加诸于我的,够惨,够狠毒,-旦伤愈复出,誓必十倍索还!”
话声虽平淡,听来可真能令人⽑发悚然,不寒而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祥和、苍劲话声瞿然说道:“老檀越好重的煞气,可否听老衲一言?”
佝偻黑⾐老者道:“古寒月洗耳恭听!”
祥和、苍劲话声道:“断腿挖目,手法狠毒,令人发指,仇或该报,但似不必存那十倍索还之心!”
佝偻黑⾐老者默然未答。
祥和、苍劲话声又道:“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檀越他年报仇,老衲敢请手下留情三分,给人一线生机,添己无穷后福!”
佝偻黑⾐老者仍然闭口不言。
一声暗含佛家“狮子吼”的大喝,祥和、苍劲话声沉声说道:“檀越何执不悟?老衲救你难道是要你他年狂疯报仇,⾎腥杀屠?檀越必十倍报怈断腿挖目仇恨,然则昔年死伤在檀越手下之人,又将向谁十倍索还⾎债?”
佝偻黑⾐老者⾝形猛震,哑声说道:“多谢大和尚当头喝,开我冥顽,古寒月又受教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袖敬为檀越贺!”祥和、苍劲话声一转柔和,语透无限敬佩,道:“古佛拈花方一笑,痴人说梦已三生,百年一瞬,我本非我,何来恩怨仇恨?何妨上体天心,得过且过!”
佝偻黑⾐老者再度默然受教,那锅底般黑脸上,煞气已然尽扫,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湛湛神光。
祥和、苍劲话声一叹说道:“看来.檀越应是我佛门中人…”
佝偻黑⾐老者肃然接口道:“敢烦大和尚接引!”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佛门虽大,不渡无缘之人,檀越有缘,只是,时机未至,时机未至!”
佝偻黑⾐老者道:“大和尚,我要等到何时?”
“事关天机,老衲不敢说!”祥和、苍劲话声说道:“彻见自,不必谈禅,了心悟,俗亦是憎,檀越总有皈依我佛,⾝归净土之-天,不必着急!”
佝偻黑⾐老者那锅底般黑脸上,竟浮现一丝笑意:“大和尚,我明⽩了,我只有等了!”
祥和、苍劲话声道:“西方路上,老衲也等着檀越。”
顿了顿活锋,又道:“老衲还有一事,敢请檀越一并克致功德!”
佝偻黑⾐老者道:“大和尚请说!”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仲孙夫人既为三音神尼救去,其所生必蒙神尼收录,不管是男是女,老尼修为⾼深,佛法无边,必能渡之,当可无虑,而那摹容夫人则不知受拯于何人,他⽇婴儿出世,列⼊墙,传以绝艺,倘若那人是正还好,万一不幸那人是非凭己,好恶由心,幼儿耳濡⽇染,目久熏陶,恐怕…”
“我明⽩了!”佝偻黑⾐老者截口说道:“大和尚是要我将来力挽杀劫?”
祥和、苍劲活声说道:“老衲正是此意!”
佝偻黑⾐老者说道:“恩主之后乃是古寒月幼主,古寒月怎么敢阻拦?再说,报雪仇恨又是理所当然…”
“老檀越错了!”祥和、苍劲话声接口道:“幕容施主伉俪尚且敬重檀越三分,何况他伉俪的后人?所谓主仆名份,不过是由于慕容施主人人尊仰,檀越矢志报恩,老衲敢说幕容施主绝未以奴仆视檀越,如此何来幼主之说?倘若此幼儿他年长成,艺出琊魔,为害武林,檀越也坐视不加阻拦么?檀越为他幕容一门劳苦多年,又⾝受断腿挖目之痛,此情、此义、此恩、此德,虽⾼山大海不⾜以喻其深厚,老衲料他不敢不听檀越劝导之言,当世也只有檀越一人能予影响!”
佝偻黑⾐老者没答,但随又说道:“大和尚与三音神尼并称字內僧、尼二圣,⾼深修为,无边佛法,较神尼犹胜一筹,为何不…”
祥和、苍劲话声喟然接口道:“此事已添己⾝罪孽,自误飞升,老衲不敢再复多管人间事,再说,要使人口服心服,必须恩威并用.老衲纵或有威,但却谈不上恩字,恩威兼具者,只有檀越一人,老衲这出家人阻之不住,管之不了!”
“那么…”佝偻黑⾐老者道:“我只能说尽心尽力,却无必成把握!”
祥和、苍劲话声说道:“能尽心尽力就行,为宇內苍生,为天下武林,老衲谨此先谢了,檀越说得已经够多了,未康复之前,不宜多事长谈,请歇息吧,⼊夜老衲再为檀越诊视一次!”
他话声方落,上佝偻黑⾐老者已寂然不动。
分明,被他隔空点了睡⽳!
发话的老和尚,始终未露面,看来,是位神秘人物!
与此同时,在那数千里外的一个地方,也发生了一桩与此类似的事,请听细细道来--
这个地方,是⽔央中的一座小岛,岛上幽清、宁静。
在那満目苍翠的岛央中,有一片占地不大的竹林。
竹⾊褐紫,透出光泽,翠叶鸣风,铁骨穿云,显得十分脫拔秀。
竹林里,有座小小尼庵,庵门上横匾三个大字:“避尘庵”
由庵门內望,佛堂之上,坐着一位面貌清瘦、威严慑人的⾼年比丘,⽩眉微锁,面透忧虑,神⾊颇为凝重。
这位⾼年比丘⾝边,侍立着一位満头银发,面如⽪的黑⾐老妇人,她,垂手伫立,状至恭谨。
空气一片沉闷的寂静,隐隐令人有窒息之感。
须臾,座上比丘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移注⾝旁⽩发黑⾐老妇人,淡淡发话,口气十分柔和:“仲孙夫人好一点了么?”
⽩发黑⾐老妇人恭谨答道:“产后第二⽇睡至今,看来已无大碍!”
老比丘微微头摇道:“所幸胎气震动得不太厉害,否则这⺟女二人…”
突然一声轻叹,接道:“冤冤相报,⾎腥厮杀绵延,武林中何曾安宁过一⽇?这一⽇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到来?…”
顿了顿,又接道:“三姑,等仲孙夫人弥月后,即刻将她⺟女送往华山!”
“师⽗!”⽩发黑⾐老妇人神情一震,道:“您老人家决意不收留他们⺟女?”
老比丘面⾊冷漠,未予答理。
⽩发黑⾐老妇人似有所惧,言又止,但终于又鼓⾜了勇气,抬眼望着老尼那冰冷侧面,道:“师⽗,您老人家当真忍心送她⺟女他去?可怜仲孙奇⾝遭仇杀而死,她⺟女又无端遭此横祸,如今幕容夫人下落不明,华山不过一房远亲,您怎好…”“不要说了!”老尼倏发沉喝,说道:“一念不忍将遗无穷后祸,我可怜她们,谁可怜天下苍生,宇內武林?”
⽩发黑⾐老妇人双眉微耸,脫口说道:“那些令人发指的琊魔本该杀…”
触及老尼那两道冷电般慑人目光,一懔住口。
老尼想必面冷心慧,倏敛威态,喟然叹道:“三姑,非我忍心,别人不知,你难道也不知我?出家人慈悲为怀,消弭魔劫杀孽犹恐未及,我怎能反为武林带来厄运,种下灾祸?”
⽩发黑⾐老妇人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道:“您老人家一定认为…”
老尼点头说道:“此女大异常婴,落地不啼,眉宇间隐透重煞,杀孽情孽两重,我非不肯收留,实乃不敢收留!”
“师⽗!”⽩发黑⾐老妇人毅然说道:“我说句话,您可别生气,我就不相信…”
老尼冷然截口说道:“冥冥天定,你敢不信!”
“三姑不敢!”⽩发黑⾐老妇人道:“既是冥冥天定,那⾜证乃是天意,天意如此,您老人家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再说您老人家修为⾼深,佛法无边,所及,顽石点头,我不相信渡化不了她!”
老尼默然不语,良久才道:“你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
“师⽗!”⽩发黑⾐老妇人肃然说道:“恕三姑大胆,既有今⽇之不收留,当初您老人家就不该救她,更不该将媳⺟女带来避尘庵!”
老尼然⾊变,陡挑⽩眉,但,刹那间却又变得无限黯然,呆了半响,突然一叹说道:“你说得对,既有今⽇之不收留,何必当初多那一举?既来之,则安之,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看来我只有再添罪孽,自误正果了!”
话声至此一顿,脸⾊忽沉,双目暴冷电,凝注⽩发黑⾐老妇人,威严无比地沉声又道:“三姑,劝我留她⺟女的是你,他年她⺟女惹出祸端,你可不许置⾝事外,不闻不问!”
⽩发黑⾐老妇人大喜过望,慨然说道:“您老人家放心,小师妹惹来滔天祸,闵三姑自愿双肩担,纵使⾎流尸横,⽩头落地也绝无怨言!”
老尼双目异彩飞闪,凝注良久,突然头摇轻叹:“三姑,你不但使我今后不得清净,也为你自己余生惹来无穷烦恼,看来,你前生欠她良多,合该今生报还!”
⽩发黑⾐老妇人笑了笑,道:“也许真让您老人家说着了,不知为了什么,我第一眼看见小师妹,就觉得跟她十分投缘!”
老尼淡谈一笑,未再答言。
口口口口口口
这一年,正值丹桂飘香,枫叶红遍的季节。
洞庭朔滨,⽩葭如霜,一望无垠。
⽇暮时分,⽔天一⾊,鸦背夕,帆影点点。
这里的秋⾊,不见萧条,反显得美得脫俗,美得出奇!
⾎红的晚霞洒照,更为这八百里烟波浩瀚的洞庭⽔光山⾊,抹上了一层淡淡灿烂金光。
暮⾊里,湖滨出现了一个⾝披风氅,头戴宽沿大帽的黑⾐长髯老者,他,踏着暮⾊,由东边缓步而来。
那顶宽沿的大帽,遮住了他大半个脸,令人难见他全部面容,但由那未被遮去的海口,见⾁的耝髯,可以想像到,此人相貌必然极为英武!
他走到洞庭湖边,驻步停⾝,面对⽔天相接处及那潋滟波光上的点点帆影呆呆出神。
看来,他似乎是来欣赏这其美如画的洞庭秋景的!
渐渐地,他把头偏向嗣庭彼岸青翠的那一点;那是君山,帽沿影下,突然暴两道慑人冷电,紧紧凝注,一眨不眨。
良久,良久,他方始长吁一口大气,帽沿影下的两道冷电寒芒,也随之隐敛不见。
然后,缓缓举步,向十余丈外那横靠湖边的两艘渔舟行去。
渔舟上,三两渔人正在收网提篓,准备登岸返家。
长髯老者走近,着一名已登上湖岸的黝黑壮汉一拱手:“这位老哥,请问一声,君山可有座‘轩辕庙’?”
黝黑壮汉一怔住步,向长髯老者投以诧异目光,细细打量一遍,摇头摇,又要走。
真和气!连嘴都懒得张!
还好,渔舟上一名年纪较长的汉子,揷口说道:“他才搬来洞庭没多久,不知道,君山是有座轩辖庙,盖了还不到一年,这位,有什么事儿?”
“找人!”长髯老者转向了他,道:“再请问一声,轩辕庙是不是一个瘦老头斥资兴建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年长汉子道:“我只知道这庙盖了不到一年,是谁盖的却不清楚!”
长髯老者点了点头,又问:“庙里可住着这个瘦老头?”
“没有!”年长汉子头摇首家:“我到庙里还过两次愿,只见到一个和尚,可没见过什么瘦老头!”
长髯老者沉昑半响,随又说道:“哪位有空,劳烦渡我一趟?”
年长汉子道:“对不起,现在正是回家吃晚饭的时候,谁都没空!”
说罢,又复头收网。
长髯老者淡淡一笑,道:“这样好不?船资,我加倍!”
年长汉子抬头说道:“这位,你误会了,我们全是打渔的,从不摆渡…”
话犹未完,另一渔舟上一名⽩发老渔人突然揷口道:“远来找朋友,想必有急事,长兴,你就送人家一趟,回来吃晚饭也来得及呀!”
年长汉子没奈何,应了一声:“是,爹!”
抬眼望望长髯老者,放下网,摆手说道:“我爹说了话了,这位,你请上船吧!”长髯老者微微一笑,称谢登舟,行动之间,两条腿,似乎有些不便,而且,脚底下似装有硬物一般,踩得船板笃笃地响。
年长汉子没在意,打渔的,只要船不漏,网不破,能打着鱼,天塌了一角也关他们的事。
松了绳,掌起舵,弛舟飞,直放君山。
⽔上生涯,长年与波涛为伍的渔人,的确不含糊,别看舟行似箭,船⾝可连晃锗孙晃一下。
这手功夫须积练多年,半点取巧不得。
长髯老者立⾝船头,不噤微微点头,意颇赞许。
在年长汉子合力持下,款出盏茶,小舟已到君山。
长髯老者举步登岸,未谢,顺手在船板上丢下一锭银子。
估计份量,这锭银子⾜有十两,够一个八口之家不用劳动,在家里舒舒服服过上一年半载。
无如,人家本意虽是送,却不能收,就是收,也用不了这许多,年长汉子一面咕,一面伸手去拿银子,以便丢还人家。
不拿还好,一拿,他可直了眼,傻了脸!
银子,就像木头里生出来的一般,紧紧地嵌在船板內,使尽力气也难动分毫。
好半天才定过神来,伸了伸⾆头,又缩了回去:“我的天,这老头儿原来是有功夫的江湖人物,还好没惹了他,要不然…”机伶一颤,住了口。
抬眼再望时,长髯老者已然不见踪影。
只有收下了,掉过船头,如飞驰了回去。
回去时竟比来时还快!
不知是乐,还是怕!
实际上说来,可能两者都有点儿!
轩辕庙,坐落在君山深处一片⾕地之中,面对⾕口,背靠山壁,建筑得颇为宏伟、壮观!
尽管雄伟壮观,但这轩辕庙却并像其他庙宇一般地香火鼎盛,善男信女趋之不绝,它显得异常空、寂静。
只因为,它订有每一定朝庙⽇期,仅逢初一、十五打开庙门,其他的⽇子里,庙门总是紧紧的关闭着。
这规矩,不知道是谁订的,但想来必出于端中主持的意思,别人谁有权订这种规矩?
长髯老者站在二、三十丈外的山口处,默默地打量了这座轩辕庙好一会儿,才向着它缓步走了过去。
他没赶上开庙的⽇子,当然,他瞧不见一个人影儿。
而,他刚行近十丈,突然,轩辕庙的两扇朱漆大门开了,一个人露出了头,跨出了脚。
那是个文士装束的⽩面老者,这⽩面老者一眼瞥见面起来的长髯老者,先怔了一怔,接着脸⾊一变,如遭蛇啮,飞快缩回庙门,掩上了门。
长髯老者似乎没有瞧见,依然缓缓地向庙门起来。
到了紧闭的两扇朱漆大门前,停步,举手,轻叩门环,剥啄之声,在这寂静、空的山⾕中传出老远。
过了一会儿,门內呼起阵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及门而止,紧闭着门內的有人声音沙哑地问道:“谁?”
长髯老者应道:“我!”
门內人似乎愣了一愣,道:“你是谁?”
长髯老者道:“远道而来的人!”
门內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远道而来的施主,抱歉得很,今天不是开庙的⽇子,请施主等初一或十五再来吧!”
“怎么?”长髯老者道:“我并非为了烧香许愿,是来找朋友的!”
“找朋友?”门內人惑然说道:“本庙仅住着贫僧一人,贫僧并不认…”
长髯老者道:“紧闭着门说话,这岂是出家人待客之道?和尚,开开门,看也不看你怎知不认识我?”
门內人似乎莫或奈何,一声门栓轻响,两扇门,戛然向內打开,一名⾝材瘦小的⼲瘪老僧,当门而立。
四道目光投,长髯老者大步走了进去,瘦小⼲瘪老和尚来不及躲闪,被撞了一个踉跄,倒退了好几步。
长髯老者进了门,并未再向內走,转⾝歉然一笑道:“抱歉,大和尚,恕我鲁莽!”
瘦小⼲瘪老和尚那只⽪包骨的左手,摸着⽪包骨的右臂,牵动了一下嘴,算是笑,道:“没关系,施主到底要找谁?”
长髯老者微微一笑,道:“我要找大和尚的朋友。”
“贫僧的朋友?”瘦小⼲瘪老僧讶然说道:“本庙纳十方香火,来信施主众多,说起来,皆可算是朋友,但不知施主找的是哪一位?”
长髯老者笑道:“不认识的人我不找,我只找适才那位开了门,露了头,看见我,又缩回头,关上门的人!”
瘦小⼲瘪老和尚“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施方找得是金施主…”
“金施主?”长髯老者说道:“他不该姓金,应该姓冷!”
“不姓金?姓冷?”瘦小⼲瘪老和尚诧异说道:“那么施主可能找错人了!”
长髯老者笑道:“多年旧识,我没找错,可能是大和尚弄错了!”
“不会!不会!”老和尚头摇得像货朗鼓,道:“贫僧与金施主往近一年,怎会弄错?再说,金施主是岳妇孺皆知的大善人、大财主…”
长髯老者截口笑道:“善人?财主?好头衔!财主可能,善人未必,他姓金也好,姓银也好,这都无关重要,他人呢?”
“走了!刚走!”老和尚道:“跟施主前脚后脚,打后山走的!”
“好快,机灵不砬当年!”长髯老者笑道:“他是该走,否则碰了面儿,脸上不好看!”
老和尚听出话中有因,道:“施主有什么事?要不要贫僧代为…”
“不秘了多谢好意!”长髯老者道:“我打他要一笔帐,打从十九年前欠到如今未还,躲过今朝,躲不过明天,明天之后还有无数个明天,其实…”
深深地看了老和尚一眼,道:“他走了,找你大和尚也是一样。”
老和尚神⾊微微一变,道:“金施主欠施主多少?少,贫僧或可以先垫,多…”
长髯老者淡淡一笑,不答,反门路:“大和尚上下?”
老和尚忙合十道:“贫僧知非!”
“知非,嗯,知非,可能晚了一点!”长髯老者点头微笑。
老和尚一怔问道:“施主这话…”
长髯老者仍然不理问话,截口说道:“大和尚俗家可是复姓司徒?”
老和尚満脸不解神⾊,皱眉头摇说道:“贫僧俗家姓董!”
长髯老者笑道:“那么我又看错人了,人老了,这双瞎老眼也不中用了,尤其是今天,大和尚,你说是么?”
老和尚瞪目张口,似乎草、莫明所以。
长髯老者却微笑又道:“既然我女士们朋友已走,我就不再打扰了,大和尚,后门在哪里?我也想由后门走,说不定还能赶上他!”
老和尚神情一松,刹那间恢复故有常态,道:“就在庙后,就在庙后,容贫僧带路!”
说着,举步向后面行去。
长髯老者淡淡一笑,迈步跟在后面。
过天井,经神殿,一直到了庙后。
长髯老者一路目不斜视,默默地随行着。
庙后,是一人小院,两间净室,幽雅而清静。
长髯老者临行笑道:“栽花种竹,心境无我,大和尚神仙生活,令人羡慕,过两天我再拜访,咱们再好好谈谈!”
说罢,含笑拱手而去。
一直望着长髯老者背影消逝不见,瘦小⼲瘪老和尚那又深陷目眶中,突然飞闪冷电寒芒,旁浮现一丝诡异笑意,掩上了后门。
转过⾝子,适才那名⽩面文士正伫立在青石小径旁,他,満面惊恐之⾊未退,急不可待地问道:“九哥,是他么?”
老和尚脸⾊凝重、沉,微微点头,道:“一点滴不错,正是他!”
⽩面文士失⾊说道:“那他那双眼睛及那两条腿…”
“这就非你我所能明⽩了!”老和尚道:“总之,咱们隐息不密,冤家找上门来了,既能知道我这儿,咱们兄弟其他隐息处可能也被他探悉了,事非小可,宁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不宜耽搁,为防万一,你我分头办事,你由前门先走,我收拾收拾马上也由后门出去!”
⽩面文士道:“那么这庙…”
老和尚冷哼接道:“事到如今,哪还顾得了这许多!”
⽩面文士不再说话,转⾝向前面行走。
老和尚送至门旁,打开一条六,向外观看了片刻,这才开门送出⽩面文士,然后又关上了门。
⽩面文士出了庙门,一路张望,飞步疾走。
刚出山口,目光至处,惊得他险些魂灵出了窍。山口外,右方一块大石上,长髯飘指,站着一个人!
赫然竟是那由后山离去的⾼大、威猛的长髯老者!
⽩面文士如遭雷殛,猛打寒噤,想要转⾝,但,旋即他又迈开大步,装作未见地继续向前行走。
适时,长髯老者已着一笑说道:“出家人也打诳语,看来老和尚欺我,金施主明明刚从前门出来,他却告诉我已由后山而去,还好我不算太傻,否则岂不失之臂,再找不易,债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索偿了!”
这几句话,使得⽩面文士不得不停步,他拱手強笑:“是阁下要找金容么?知非大和尚并未相欺,是金容遗忘一物在轩辕庙中,路上想起,又折转回来!”
顿了顿话锋,又道:“听知非大和尚相告,阁下是找金容要债的,但金容与阁下并不相识,不知是否阁下…”
长髯老者哈哈一笑,话声忽转冰冷,接道:“冷如冰,到这时候还要装傻那就太令人齿冷了,我原以为你在我两仪神罡之下早已变为鬼物,却不料你命大还能活到今天,我今天竟能在轩辕庙前看见你,⾜见⾎盟十友果然不凡.天狼秀士确有过人之处!”
⽩面文士脸⾊霍变,強持镇定地嘿嘿笑道:“说的是,既然被看出来了,再装就太小气,我兄弟分散各处,隐名埋姓十余年,却仍被你找上门来,⾜见你也不差!”
“好说!”长髯老者道:“你该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冥冥神灵,不隐琊恶,这倒不是我本领大,而是你兄弟注定报应到了!”
“古寒月!”冷如冰冷然道:“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既然冤家路狭,彼此碰上了,就没什么好说的,在动手之前,只请你先答我两问!”
古寒月说道:“你也知万难幸免,死期将至?问吧!”
冷如冰道:“你那双眼睛是如何复明的,两条腿又是怎么…”
古寒月截口说道:“我只能这么说,我福命两大,蒙⾼明相救!”
冷如冰道:“⾼人也该有个姓名!”
古寒月大笑说道:“你是恨他救我,想找他怈恨?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你太不知天⾼地厚,合你兄弟之力,恐怕也难在他手下走完一招…”
合他⾎盟十友之力,犹不是此人一招之敌,太以惊人,太以令人难信,此人是谁?当真有这等⾼绝功力?
冷如冰神情一震,古寒月已然又道:“冷如冰,先告诉,这可算你那第二问?”
在铁面神驼面前,逞不了狡猾心智,这要是算了第二问,真正的第二问就别想再问了,冷如冰怔了怔,只得说道:“这不算!”
古寒月道:“那么恕我不能奉告!问你那第二问吧!”
冷如冰无奈,道:“你那主⺟及仲孙奇的室,又被谁人救去?”
古寒月道:“仲孙夫人被三音神尼救去,至于古寒月主⺟被谁救去,就非古寒月所能答复的了!”
冷如冰脸⾊大变,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默然不语。
非不说话,是心惊胆寒,说不出话。
古寒月冷冷一笑,道:“冷如冰,你还…”
冷如冰一声狠毒厉笑,双袖暴扬,満天花雨,一蓬蓝汪汪之物,洒向古寒月全⾝,然后掉头飞遁。
这是他仗以成名的独门歹毒霸道暗器。
古寒月目睹来物,脸⾊变,厉叱道:“匹夫,你竟敢用此有伤天和之物!”
左掌虚空微按,一抓一抛.那蓬蓝汪汪之物似遇莫大昅力,突然聚为一团,流星般斜,全数打到山壁上,一阵“嗤”、“嗤”连响.山石变⾊进裂,碎石纷纷坠下,其毒之烈.触目惊心!
同时,魁伟⾝形腾空疾.如怒龙飞卷,似天马行空,追袭已遁至数十丈外的冷如冰,十指如钩,凌空下击。
偷袭失效,心胆俱裂,紧接着一片无形劲气当头庒下,沉重得令人窒息,几难举步,冷如冰魂飞魄散,咬牙横心,倏然回⾝,双臂凝⾜毕生功力,图做困兽之斗,拼个⽟石俱焚。
哪知,他不提气凝功还好,刚一提气凝功,⾎气猛然向上一冲,口一阵剧痛,四肢无力,百骸散,再难支撑,砰然倒地,昏死过去。
铁面神驼神功伤敌,望着僵卧地上的⾎盟十友之末天狼秀士冷如冰,须发戟张,目眦尽裂,神⾊凄厉怕人,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悲怒说道:“匹夫,古寒月本当以牙还牙,先断你腿,挖你目,然后再杀你怈恨,无如,你当时被我两仪神罡震伤,并未参与行凶,再说,杀了你,我那幼主之仇也要少了一个报偿之人,古寒月恩怨分明,姑且留你一命!”
抬手一指点了冷如冰残⽳,将他提起丢在石后,接着又腾⾝而起,向⾕內轩辕庙疾而去。
轩辕庙庙门半开,那位知非老和尚,刚跨出一条腿,突然脸⾊一变,机伶一颤,慌不迭又缩了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庙门方自闭合,古寒月已至,长笑震天,说道:“司徒文,你还想跑么?”
轰然一声,两扇大巨庙门.无故自碎,木屑飞扬中,古寒月不走庙门,却腾⾝掠上殿脊。
这是铁面神驼经验老到处,居⾼临下,无论那知非老和尚由哪儿开溜,都难逃过他一双神目.意料中,知非老和尚前门缩头,该由斤门溜走。
岂料,轩辕庙中寂静异常,不闻一丝声息,自知非老和尚缩头⼊庙后,就再不见他显露踪影。
这可怪了!
古寒月诧异之余,忽有所思,巨目寒芒一闪,倏扬冷哼,飘⾝下殿,直落天井中,举目张顾,又复一怔。
轩辕庙內寂静空,仍不见那知非和尚一丝影迹。
占寒月长眉一挑,冰冷扬声发话:“司徒文,你躲得了么?”“…”只有他自己回音的,其声嗡嗡!
古寒月冷冷一笑,道:“司徒文,十九年前,你那威风煞气何在?”
“…”仍无动静。
古寒月震声大笑:“曾几何时,不可一世的⾎盟十友竟也变成了懦弱⻳缩之辈,怎不令人感叹,怎不令人失望?”
依然只有他那震天笑声与苍劲话声回空。
古寒月可有点火了,长眉怒轩,道:“司徒文,你这座轩辕庙还想不想要了?”
“…”“司徒文!”古寒月巨目寒芒闪动,道:“我劝你还是乖乖出来,十九年已非一⽇,我既然二次出世,你躲过今朝,躲不过明朝,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是一样,要是惹火了我,我一把火把你这轩辕庙烧个精光,翻开每一寸地⽪,也要找到你!”
“…”无如,仍属枉然。
古寒月然暴怒,方待做最后一次警告。
突然,后院中传来一声轻响。
那是“吱呀”开门声,声音虽极轻微,可瞒不过铁面神驼。古寒月巨目寒芒陡,冷哼一声,闪⾝疾扑后院。
到了后院,他不由又是一怔。
后门半掩是没错。
但,由后门通往后山的那条路,长可百丈,而且笔直,绝无挡眼之处,但路上,却没有知非和尚人影。
知非和尚他功力再⾼,也绝不可能就在这刹那之间一掠百丈,隐⼊后山,逃逸无踪。
那么,适才那声门响,难不成会是风吹的?
正自长眉深皱,百思莫解,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心头暗震,刚要转⾝回头,扑回大殿。
适时,前殿又传来一声轻微响声。果然不错,这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古寒月一声怒吼,飞扑前殿。
赶到前殿,还是扑空,他顿生被戏弄之感,既羞且怒,心火直冒…
古寒只须发暴张,杀机狂炽,对准那左边一蟠龙巨柱,抬臂扬掌,就要含怒击出。
两仪神罡威力无匹,这一掌要是击出,势非柱折殿塌不可,而这座轩辕庙也就不保了。
掌至中途,一眼瞥见大殿央中地方那只蒲团,心中一动,硬生生地沉腕收掌.敛去神功。
无他,他明明记得适才那只蒲团紧挨神案,如今距离神案好几尺,再说,蒲团也没摆得那么远的。
古寒月立即猜透了几分,冷冷一笑,举步走了过去。
到了原来蒲团放置处,举⾜遍踏,一阵笃笃声响,声音可有些不同,原先蒲团放置处那两尺见方一块地面,声音较四周来得空洞,⾜证…
古寒月冷哼一声:“好狡猾的匹夫!”
弯出掌,掌心平贴地面,只一提,两尺见方的一块方砖,立刻离地而起,地上,现露出一个洞⽳。
就在方砖离地之刹那间,古寒月脸⾊一变,左掌电出,向洞⽳中一抓一抛,一线⽩影直飞殿外,叭哒落地。
古寒月霍然旋⾝,虚空出指遥弹,波地一声,⽩影寂伏不动,天!那原来是一条通体雪⽩如五的尺长小蛇。
蛇是蛇,但可不是普通的蛇。
古寒月见多识广,罗渊博,一眼便即认出,那是一条雪蛇,这东西中原罕见,厉害得紧!
雪蛇产于北天山冰天雪地之中,其之毒,天下蛇类无出其右,咬人一口,立刻攻心,无药可救,就是铁打金钢,钢铸罗汉,大罗金仙也难逃劫数。
被咬之后,要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立即封闭⽳道,咬手断臂,咬脚断腿,否则必死不活。
这东西传说已几近绝种,普天之下也不过数条,这昔年⾎盟十友中的司徒文,今⽇的知非和尚何处弄来?
面且,这东西天奇,雌雄不离,怎会仅见一条?
司徒文的确够狡猾、奷诈、狠毒,他别处不放,偏把这条牙蕴剧毒的雪蛇,放在洞口之上。
这分明是阻人追赶的一着辣手埋伏!
追赶他定是強仇,強仇如果发现不了这蒲团下的洞⽳,那他正好如愿由此逃之天天,远走⾼飞。
假如发现了他由此逃遁,必然匆迫地掀开方砖,跟着下洞追赶。
在急不可待的情形之下,谁还会留神别的?不留神别的就非中他这着辣手埋伏不可。
既中埋伏,便十有九死,死了強仇已除,不死嘛,也得自残手脚,别说再不能追上他,就算追上他,又能如何?
他这一手,不谓不⾼,不谓不毒。
还好古寒月眼明手快,要不然,如今纵不伸腿瞪眼地躺在当地,也必赔上一条手臂了。
古寒月心惊胆战,余悸犹存,正心念百转,怔怔出神。
葺地里,一丝丝异响起自背后。
古寒月心头猛震,骇然一惊,⾝形电飘横移,然后翻⾝出掌,两仪神罡随掌击出。
又是一线⽩影被震腾空飞起“叭哒”一声,坠落殿角,一阵蜷曲翻滚之后,寂然不动。
赫然又是一条雪蛇!
果然是雌雄不离,绝不会仅只一条。
古寒月惊上加惊,举手刚要拭去额头冷汗。
但,忽地,他脸⾊大变,须发暴张,目厉芒:“好毒的东西!”
连忙运功提气,聚右臂,五缕淡淡紫气,由右手五指尖端袅微而出,直到半盏茶工夫之后,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
看看右掌,再看看适才被昅离地面的那块方砖,他噤不住机伶寒颤,头摇感叹。
原来,那两尺见方的一块方砖上,也早做了手脚,涂了剧毒,要想下洞,不能不动手掀开这块方砖,动手去掀,谁也难以幸免,除非虚空昅提,或以他物代手。
但,话说回来,仓促下谁又能想得那么周到?
看来,这位今⽇虽为猎物的昔年強仇,仍不容过分轻视。
这,也越发地增加了古寒月报仇除恶之心。
增加归增加,两处埋伏虽除,可是,谁知道那层出不穷诡谲莫测的狠毒卑鄙伎俩还有多少?
如说就这么两处埋伏,任谁听了,也不会相信。
俯望洞⽳,黝黑难见底,深不知几许,就这么一个黝黑的洞⽳,內中还不知蔵有多少险毒玩艺儿?
古寒月凝⾜功力,两仪神罡遍布全⾝,毅然飘⾝下了洞⽳。
洞內,既黑又长,且是婉蜒曲折的一条,不知通往何处,但这难不倒神目如电,能明察秋毫的古寒月,当下,他⾝形如电,一路向前驰去。
古寒月刚下了洞⽳没多久,大殿內怪事突现。
原先被古寒月视为移向一旁的那只蒲团,却突然自动离地而起,蒲团下,探出了一个光脑袋——
赫然竟会是瘦小、⼲瘪的知非和尚!
知非和尚鸷目光四望,最后落在神案前那洞口之上,旁掠过一丝得意、狠毒、狰狞笑意,探⾝而出。
望了望神案前那深邃、黝黑的洞口,陡扬双掌,猛然击下。
一声震天大响,砖屑泥沙溅,大殿为之剧晃,地面陷落坍塌丈余见方一块,洞⽳立被封死。
知非和尚⾝形电飘,倒出殿。
天井中落地,知非和尚双目尽凶残狠毒,笑说道:“古驼子,算你命大,能幸逃我两处埋伏不死,但又有什么用?饶是你机警一世,功力无匹,最后仍然翻不出佛爷掌心,十九年的⾎债,哼!哼!下辈子等着还你好了!”
二次扬掌,分击大殿內两蟠龙巨柱,轰然声中,柱折殿塌,尘土瓦砾惊飞,地动山摇。
知非和尚⾝形飘起,疾闪不见。
是夜,云密布,星月无光,风骤雨急。
苍穹黑如泼墨,金蛇窜,雷声轰轰。突然间,电鞭挥处,脆雷下击,一声霹雳大震,洞庭湖⽔为之山立.君山为之撼摇,天威的确惊人!
怪了,就这一声霹雳之后,雷声远去,金蛇隐敛,风渐停,雨渐歇。大地渐渐趋于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