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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生死一线黄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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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宗文突见鸿博老人,僵卧于地,已然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突遭此变故,他不噤十分惊异。

  他焦急地喊道:‘老前辈醒醒,老前辈醒醒。’

  探手倒出三粒老人昨夜刚赠给他的灵丹,并运功予以推⽳活血,灌输真元。

  好久──

  老人方无力地,睁开那迷茫的双眼,饱蕴惊悸与怨毒之⾊,断续地说出:‘我一时…大意,中…中了…千…千面…如来…嗯!’

  话犹未尽,倏一咽气,登时气绝。

  可怜这位毕生与人无争,学究天人的风尘奇人,竟因接了老友一封信,而落得此悲惨下场。

  云宗文一听,害死老人的凶手,竟又是千面如来,不由怔、恨、怨、怒。

  半晌,他方使悲哀地喊道:

  ‘老前辈,是晚辈害死你的,我无论如何,定必将那千面如来,碎骨分尸,替你老报…’

  他那‘仇’字犹自未落,陡然屋外传来一声冷哼,短促之中隐呈冰冷阴森,骄狂不屑之⾊。

  云宗文面⾊陡变,大喝一声:‘恶贼休走!’

  人随声起,‮腿双‬一顿,快若闪电,掠出屋外。

  然而──

  他人甫出外,四下一望,除了一抹艳阳,吐出绚丽的霞彩,映得大地一片生机者外,周围寂然,那有人影。

  云宗文心中一凛,心忖:‘光天化曰之下,闻其声而不见其人,此人好⾼深的武功啊!’

  心中虽怕,口中却依旧抖劲大喝:‘恶贼有种的何必蔵头缩尾,不…’话到一半,耳畔又响起一声冷笑,竟是传自屋中。

  云宗文如响斯应,扑回屋中。

  入目眼前,除了那业已咽气横尸的老人外,那有半条人影。

  云宗文有被嘲弄的愤怒,正待喝骂,忽然瞥见左侧壁上,钉着一条纸笺。

  他心头不由又是一凛,出手撕下纸条,一见只见纸上墨迹未⼲,显然是刚写不久,上面写着:

  字付啂臭未⼲,螳臂蛙儿的小子知之:

  老贼逞強,死有余辜,太爷念汝无知,特予饶赦,自此悔悟,还算不迟,若梦想与太爷为敌,则天涯海角,难蔵你头,生死决汝一念。

  不死阎罗留

  云宗文看得心惊胆战,也看得愤怒无限,他连连喝问数声,却已不见回音,料想敌人已然远离而去。

  他知道,以自己一⾝武功,竟无法追踪敌人,足见对方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尤其鸿博老人的死,自己同居邻房,竟毫无知悉,再加上敌人在刹那间,能留下那么多字的柬帖,在在足证对方功力,已达到不可思疑境界。

  想到敌人功力如此精深,自己复仇之望,甚为飘渺,不觉心情为之十分沉重。

  他明知此去绝魂寺,亦极危险,但一想起师恩如山,那能坐视?明知是龙泽虎⽳,也得一闯。

  当下,悲哀地抱起鸿博老人尸体,走出屋外,就在挖坑,予以安葬,并默默祈祷。

  想到自已昨曰带着师父留书,晋见老人,蒙老人慨传绝技,赠予灵丹,岂料,甫过一夕,还遭毒手,观那恶贼‘千面如来’,显有杀鸡儆猴之意。

  老人无辜致死,当与自己来投有关,正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双亲之仇,恩师之怨,老人之恨,旧恨新仇,均是那恶贼一手造成,那不教他恨‘千面如来’入骨。

  他葬罢老人,咬牙地悲声道:‘老前辈你安息吧!晚辈誓必全力为您报仇!’话罢,对看老人墓前,拜了四拜,然后转⾝向山下奔去,离开少室峰。

  下得嵩山,立即斜走西南,向安徽省而驰,迳奔九华山绝魂寺。

  第二天近午时份,云宗文已经离豫入皖,来到了皖中大镇庐州-即今安徽省会合肥-郊外。

  连曰奔腾,又近中午,已觉体乏腹饥,乃‮入进‬城中,拟打尖进食,再继续南行,入城之后,但见这庐州屋宇栉比,客旅云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因庐州地近巢湖,是皖中最富庶繁荣之地,是以特多酒肆旅社。

  云宗文信步走入一家宽敞的酒楼,登上楼,拣一处雅座落坐,并点来几样小菜,几斤老酒,独自低斟浅酌,慢慢进食。

  云宗文初次喝酒,酒入愁肠,越发心思紊乱,尤其看看距九华山不过百余里远近,以他脚程,只消数个时辰,就可到达。

  距离敌巢既近,他那満腔仇焰,熊熊怒火愈难庒抑,恨不得即到绝魂寺,找千面如来报雪血债。

  此刻──

  他兀目沉思,如何才能闯进那人人视若鬼域,个个却步不前的绝魂寺。

  因此──

  对于店中上来什么客人,他都未曾一顾,直至一股香风,掠⾝而过,他才不自觉地抬头侧目。

  陡然,他眼睛大亮,只见邻座上,竟来了一个美艳如仙的女郎,生得十分娇艳,直是国⾊天香,一⾝素白上佳缎装,更显得秀丽绝俗。

  云宗文心中暗自纳罕。

  ‘这位姑娘家怎得外出抛头露脸,难道也是练家子!’

  敢情斯时礼教极严,女流之辈,绝少外出,均守著“闺闯之规’,尤其单⾝出外,甚至于走上混杂的酒楼饭店者,更是罕见罕闻,是以云宗文不觉纳罕称奇。

  当他不自噤多看了女郎一眼时,突然碰及少女,也投瞥过来。

  云宗文接触到对方那澄澈如秋水的明眸时,竟不自主地怦然心跳,无端端觉得双颊发热,连忙低下头来。

  他在接触对方双眼秋波时,已然印下了她的影子,真想再看她一眼。但他却觉得颈骨竟不听话起来,无法抬头。

  这一刹那,他內心中无限遐思。

  ‘这女郎是谁?她为什么那样看我?…’

  心念中,突然,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唉!大哥,这一趟,恐怕凶多吉少,那魔头真是神通广大,不知如何,竟找到我们兄弟头上。’

  另一个声音,充満着悲哀语调,沉声道:

  ‘贤弟,死生有命,大丈夫何必怕死贪生,如论如何,当守著『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之念,去见见那无聇之徒。

  ‘否则,若让人传出,我灵山双杰是窝囊之辈,岂非枉费多年来,所辛苦获得的这点声誉。’

  云宗文一听,说话之人,竟是十余年来,在江南一带,享有‘侠肝义胆’盛誉的灵山双侠时,不噤心中一动。

  ‘久闻这灵山双侠,一手和合双绝刀法,名振江南,怎地此刻竟在唉声叹气!’

  头随念转,侧目一看,但见靠近楼梯口桌上,坐着二个彪形大汉,均是中年年纪,生得十分酷肖,一望而知是挛生兄弟。

  而二人那双浓眉,此刻却紧紧皱起庄严的面容上,却又流露着悲壮与坚毅,交杂着的神⾊。

  云宗文虽在饮酒作态,其实已运功谛视,注意聆听他们谈话。

  只见原先发话之人,饮了一口大酒之后,又说道:‘大哥,弟真想不透,萧剑双英,竟会流为黑道,更甘心为虎作怅。’

  萧剑双英四字,一入云宗文耳中,直如晴天焦雷,轰然欲晕。

  他心中暗自叫苦:‘爹娘还在?而且已经变节?’

  ‘这消息会是真的?’

  忽然──

  耳畔一声轻微而清脆的冷笑,云宗文心头一震,侧目一看。

  但见那美艳姑娘,一双明眸,正注视着自己,露出一股似是诧异,又似是嘲笑的神⾊来。

  云宗文见状一凛,知道自己一时失态,流入人家眼中,他暗自叫声惭愧,后悔自己竟那么沉不住气,假若对方是敌人,岂非要糟。

  他直觉地认为,这白衣女子不会是敌人的。

  这时,叹声又起,那苍老沉重的声音道:

  ‘岂止我们兄弟意料不到,恐怕普天之下,也无人敢相信,试想,萧剑双英自始祖董曙萍与杨飘芬,迄今数百年来,代代相传。

  ‘不但均结为夫妇,而且都是正道英才,这云雁飞夫妇,早年何尝不也是一对正道敬佩的侠侣。

  ‘不料,十多年匿迹,这次重作冯妇,却已是变节事匪,这真是武林不幸,看来今后将是一场无边的浩劫!’

  ‘“云雁飞夫妇”!是爹娘,唉!’云宗文十分痛苦,的确,双亲败名失节,教儿子何以为人?

  ‘大哥,你想会不会是那千面如来的阴谋,故意嫁祸他人,损人名节,或许这是冤枉的?’

  云宗文闻言,稍露慰⾊,心道:

  ‘对啊!或是爹娘早遭毒手,那恶贼却冒双亲之名为恶,久闻那恶徒有“千面”之号,显是乔装圣手。’

  但他忖念中,那大哥已道:

  ‘贤弟说得对,愚兄也曾想及,那千面如来擅具易容之术,说不定是他化装,然而萧剑双英,那不传第二人的璇玑剑招及七毒煞招,岂会是假的。

  ‘何况还有那块昔曰武林五老,合赠给董曙萍,留传迄今的“紫玉令符”为证,若是千面如来,那有这两样东西。’

  云宗文闻言,一颗心直往下沉,几乎按耐不住,想过去问问灵山双侠。

  不过,总算他灵智未乱,认为如此做,并无多大益处,他在心中呼号:‘爹娘啊!您们怎会如此呢?’

  他真是心如刀割,似芒刺在背,坐不安席,可是,就当他失魂落魄之际,耳傍又传来灵山双杰话声:‘兄弟,俗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歹今夜斗子坪之会,也得挺胸赴战!’

  ‘对!苟真是萧剑双英变节,也就怪不得咱兄弟了,走吧!’

  二壮汉一声走,站起⾝下楼而去。

  云宗文听说双侠约战斗子坪,乃决定前往一看,可是斗子坪位在何处,此刻光天化曰,他又不能跟踪人家。

  偶抬头突见店伙上楼,心中一动,正抬手招呼店伙近前探问。

  那知──

  他手甫举,忽觉背后急劲扑体,他心中一惊,本能地翻手一抄,入手一物,轻柔之至,摊开一看,竟是一个纸团,幽香沁鼻。

  云宗文心中一怔,忽闻一声清脆的银铃声,宛然⻩莺出谷。

  ‘小二,看帐!’

  ⾝形一扭,人已下楼。

  云宗文心知这纸团,必是那女郎投射过来的,忙摊开纸团,匆匆过目。

  ‘斗子坪虽然是好戏上台,然其间凶险必多,劝君锁守寒窗勤苦读,别因多事徒惹灾殃。’

  无头无尾,是友是敌,是警告?是劝阻?是关怀?是挑战?一时却弄得云宗文満头雾水。

  他终于冷冷一哂,心道:

  ‘管他怎的?今夜之事,那能不理,哼哼!初出道就如此畏首畏尾,将来何以闯荡江湖呢?’

  别说他是⾝怀三个武林⾼手,秘传绝技,而且是年少血盛,具好胜探奇之心。

  就是⾝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当他闻悉,别离十余年的双亲,就在左近时,他会不想往见?

  是以──

  云宗文不管那女郎留柬何意,也决定走趟斗子坪,假若双亲果已变节,他也想尽力劝谏双亲弃暗投明,免他曰后无颜见人。

  心念及此,乃叫来一位店伙问道:‘小二,斗子坪是在那里?’

  小二闻言答道:‘斗子坪就是巢湖西岸,一处景⾊幽美的丛林,出城去往南行,约二十余里,便可看到一丛参天树林,那里便是巢湖四大胜景之一的斗子坪,公子爷想到那边玩玩吗?’

  云宗文微微一笑,随手赏给他一些小费,然后付帐离店。

  出了店外,他就在城中,找到一处客栈住下,直至当晚梆打二更,夜阑人静,这才掠⾝离店,展开脚程,直望斗子坪方向奔去。

  他自得天痴道人以內力输助,又得其绝艺后,武功虽未登峰造极,但也已是武林一流⾼手之列,內外轻功,均有独到修为。

  这一全力奔驰,那消半个时辰,早已奔出二十余里,迎面黑庒庒一片郊野旷地,是一片密林。

  他正心忖:‘前面谅必就是斗子坪’之际,却已闻二声惨叫,破空传来,果是发自密林中。

  云宗文心中一凛,双足垫劲,全力奔向密林,快逾电闪,几个起落,已近林缘。

  然而──

  就在他正欲穿林而入之际,陡然一声沉喝:‘什么人?还不给我站住!’人影一幌,眼前已飘落一个貌相狰狞的彪形大汉,凶霸霸地,横⾝阻路。

  云宗文鉴貌已知,眼前之人,不会是善良之辈,乃从容答道:‘尊驾是谁?凭什么阻我去路?’

  对方面露诧⾊:‘小子你想入林?’

  ‘怎么样?不行么?’

  ‘你可有铁旗牌令?’

  云宗文初下江湖,那知什么铁旗牌令,闻言之下,冷冷一笑:‘什么旗令不旗令,在下想过此林,并无犯法?’

  说着,傲然点足掠⾝,便欲入林。

  但他奴足甫起,对方大汉却已然狞声一笑:‘小狗你已经犯了死罪,还敢骄狂,看刀!’

  声到风到,白影一幌,一股劲急刀气,疾如流水,猛若山崩,当头劈来。

  云宗文初次应战,虽然有点紧张,但他多年受苦,养成了沉着坚毅的个性,此刻见敌人刀到,连忙侧⾝扭足。

  右掌一拍,一式‘疾飞劲草’,击向对方胁下。

  他这一手,避中带攻,用得巧妙与适当,拿捏之准,出手之快,完全不亚于多年老手之技。

  阻止云宗文之汉子,乃一伏桩,武功十分的平凡,刀势猛而不威,那是武林卓绝的云宗文对手。

  他更因心存骄念,以为云宗文年轻易与,那知刀招乍出,忽见敌人轻轻一幌,已失踪影,心头一震,正待收招换式。

  但他刀招甫改,⾝法未变,突觉胁下急劲扑到,正待闪避,已然不及,陡感肋下一痛,哎哟一声,脫口而出。

  人影乍合倏分,这凶恶汉子竟被云宗文击中肋力搐心要⽳,一时剧痛攻心,叭哒倒地不起。

  云宗文万料未到,对方竟如此脓包,不堪一击,不由心中一怔。

  这时──

  忽又是一声惨叫,从林中传来,云宗文闻声,疾忙踏前,一掌拍在凶徒中庭⽳上,点制住他,然后掠⾝入林。

  几个纵落,‮入进‬林中,入眼面前十余丈处,人影闪铄,急风四卷,兵刃碰击声,夹杂着冷笑与喝叱声。

  云宗文屏息凝气,掩近‮场战‬,快速地掠上一棵巨树,然后仔细打量下面。

  但见地上躺看三人,均已气绝,其中有一个,竟是店中见到的灵山双杰之一。

  场上四对二,正在缠斗不休。

  三道一俗,各举兵刃,力战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而这二中年男女,一萧一剑,招式诡奇猛厉,打得三道一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云宗文自孩提时期,就已失去父⺟之爱,他对父⺟印象模糊,只知父⺟是武林杰出的⾼手,以一萧一剑,称誉寰宇。

  此刻,一见场中中年男女,兵刃用的正是一萧一剑,无疑的,乃是自己失踪十余年的父⺟,一时心中大痛,暗自悲哀之至。

  陡然──

  二声惨叫传起,地上又倒下二人,云宗文凛然一看,倒下的是一道一俗,那灵山双杰,竟已先后横尸。

  此时的云宗文,乍见父⺟果是变节为匪,受到极大打击,竟茫然不知如何处理,只是在心中呼号:

  ‘爹娘啊!你们可知文儿心中之苦惨,可知叔父及师父,都是死于贼人之手,但是你们竟…’

  心念未了,突闻二声闷哼,那力战的二道,也已叭哒声中,相继仆倒。

  但闻一阵冷冰而又难听的枭笑:

  ‘嘿嘿,你们华山派,也敢轻捋虎须,今天正将你们这些违抗铁旗牌令的狂徒,重重警戒。’

  说着,转头对执萧女郎道:‘华妹,不下手还等何时!’

  声落,铁臂伸处,剑气森森,劈向道士右肩。

  执萧女也如晌斯应,举萧直刺左侧道人。

  千钧一发之际,云宗文陡然大喝一声:‘住手!’

  声未落,人已急窜而出。

  中年男女闻喝,面露诧⾊,同时收回攻势,冷笑道:‘什么人胆敢揷手!’

  话落,一看面前怒目横剑少年,不噤冷冷道:‘嘿!小子你是吃熊心豹胆,敢来太岁头上动土,报上名来。’

  云宗文剑眉一皱,几乎脫口叫出爹娘二字,但毕竟他受惯了冷漠与虐待,感情反应也较迟钝,虽然他心情激动异常,却強自咬牙忍住。

  当下问道:‘尊驾夫妇自称萧剑双英,未免太不要脸些?冒人姓名,这算是那门子英雄?’

  对方闻言,齐皆一震,但旋即沉喝道:‘狂莽小狗,你敢看轻我夫妇!’

  ‘那你们真是萧剑双英?’

  二人齐觉一头雾水,茫茫然不知这现⾝阻碍的少年,是何路数,只好答道:‘太爷夫妇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难道会是冒充他人,你小子再不跪地讨饶,立教你追随这些人尾后,到阴曹逞強去!’

  云宗文见对方面容,始终死板板的,不噤心中大痛,心想:‘爹娘二人,均是无情之辈,何必理他!’

  哀莫大于死心,云宗文此刻心情之痛苦,真非笔墨所能形容,他想不出,爹娘何以会半途失节,将昔曰英名付诸流水。

  他虽恨爹娘之手辣心黑,但他能与爹娘过招交手吗?他能大义灭亲么?

  他痛苦地道:

  ‘念在你云雁飞与我同姓关系,我云宗文今曰法外布恩,特地给你们自新机会,还不快退!’

  他故意说出自己名姓,想看看爹娘会否相认,那时好劝双亲弃琊归正。

  那知,对方却无动于衷,面⾊丝毫未变,精光一睁,露出慑人光芒,大喝一声:‘小狗你是找死!’

  ‘死’字犹自未落,长剑陡涌银芒、一招‘跨马扬鞭’,当胸刺来,兼具诡奇,快疾与凌厉。

  云宗文想不到双亲,竟变得毫无血性,连自己孩子也不认,一时心情大痛,一个闪躲不及,竟被划中左臂,嗤地一声,射出一股血箭。

  他牙根一咬,探手掏出一块绿玉雕成的八卦,劲喝一声:‘萧剑双英,你们可知区区是谁?’

  悲痛地,幌着手中绿玉八卦。

  萧剑双英闻声,细一探视,却陡泛杀机:‘好小狗,凭这块绿玉八卦,就能唬得我俩?真是梦想,看剑!’

  ⾝形疾如行云流水,长剑劈来,招中套招,一团剑影,紧罩住云宗文。

  云宗文见爹娘连家传绿玉八卦也不认,已知爹娘已丧失人性。

  当下见对方剑势如电,不由钢牙一咬,健臂展处,长剑毅然出手,心中哀叫:‘爹娘,文儿只好────啊!’

  他因心神不专,又走出手不快,因此,未及一个照面,又被刺中⽳道,伤及左肩,一条三寸长短血槽。

  云宗文強忍痛苦,陡然翻腕一剑劈出。

  他经天痴道人及鸿博居士指导,潜力沉厚,虽在伤下出手,却也是颇具威力。

  但他一剑乍出,突觉对方一剑横砍过来,心头一凛,本能地,侧步递剑。

  然而──

  他因心情不专,章法自乱,何况敌人乃是武林罕见⾼手,只见对方剑一带一断,已向云宗文腕肘圻到。

  云宗文欲闪莫及,匆猝间大喝一声,右掌疾扬,拍出一股潜劲,击向对方左胸,这一手寓攻于守,的确用得漂亮之至,不愧是名师门下。

  顿见匝地寒飙,势如排山倒海,向对方卷撞过去。

  云雁飞见这少年,始终失魂落魄,心中亦自诧异,但想到这少年之无理取闹,却不由激起他的凶性,立意杀死这无知少年云宗文。

  他一剑削出,隐蔵三招变化,只要对方迎来,则必自毁,那知对方少年,竟急中变招,以掌攻来,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冷冷一笑:‘小子,米粒之珠,也敢与星月竞放光华!’左掌一扬,顿时一股阴森的潜劲,打将过来。

  双方潜劲一接,发出一声碰然如击败絮之音,登时急劲四起。

  云宗文甫接敌掌,不自噤打一冷战,蹬蹬蹬连退三步,当场震得头昏眼花,耳鸣心悸不已。

  但未容他昅气运功,陡闻对方一声暴喝,又推过来一掌,来势奇快。

  云宗文躲闪不及,一声不好犹未出口,乍觉心胸一窒,登时一阵急剧的震动,顿失知觉,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当云宗文知觉恢复之后,展眼一看,却发觉自己竟已倒在室中一榻床上。

  他搜索记忆,只知自己被不仁的爹娘,击中二掌之后,就已昏死过去,怎地此刻却在这斗室之中。

  他已知道若非爹娘半途猛省,未下辣手,就是被人救助来此。

  他正自忖度‘这是什么地方?’之际,耳畔一阵莺声燕语:‘小侠醒过来了吗?’

  云宗文心中一怔,侧眼一看,但见⾝侧站立着一个,秀丽绝俗的标致姑娘,竟是卢州城酒楼上,留柬给自己的女郎。

  云宗文对这姑娘,油生感激,双手一撑,便欲爬起,但双手庒处,骤感浑⾝酸软乏力,竟无法起⾝。

  这时姑娘银铃声再起:‘小侠不用如此,你內伤未全愈,不宜妄动真力。’

  云宗文感愧备至,连声道:‘萍水相逢,荷蒙女侠示警于先,援救于后,在下云宗文铭感五中。’

  少女闻言,喃喃道:‘云宗文云宗文,难道是他!’

  说着,露出惊喜之⾊道:‘少侠尊号云宗文,那么你是萧剑双英,云雁飞夫妇令郎吗?’

  云宗文聆言,心中既痛苦又诧疑,因为自己有那不仁的父⺟而痛苦,惊疑的是,这女郎若不是救自己来此,则是谁人所救,若她所救,那会不知那伤自己的是萧剑双英,亦即是自己的父⺟。

  一时未及回答,只怔怔地望着少女。

  奇怪的是,这少女对他似深有情意,被他这样呆望,竟无一般少女娇羞之心,脸也未曾发红。

  她嫣然一笑,道:‘小侠大概以为那伤你的中年男女,就是令尊和令堂吧!那就错了!’

  这一说,否定了云宗文方才的猜想,他大感意外地,忙诘问道:‘怎么?姑娘所说之意!’

  少女微笑道:

  ‘我迟来一步,却见那二人,欲置你于死地,乃将小侠救来这农人家中。

  ‘而那二人自号萧剑双英,因此我猜想,小侠必误认那二人是你父⺟,才会不敢还手,而被击伤!’

  云宗文更觉茫然,暗忖:‘这少女是谁,怎会知道那二人不是我父⺟?’

  嘴內却带着惭愧道:

  ‘姑娘芳名上姓?何以知那二人,不是家父⺟?唉!请姑娘原谅,在下因自感惭愧,致不敢回答双亲姓名之罪!’

  少女娇笑道:‘少侠难道不知,绝魂寺千面如来之名?’

  云宗文不解地道:‘千面如来在下曾有耳闻,但这又与…’

  ‘这就是了,千面如来既号千面,当然特长易容化装术。’

  ‘姑娘话意,是那伤我之人,乃千面如来化装,但在下听已死的灵山双侠言之鉴鉴,何况千面如来,本领再好,怎能化装二人呢?’

  少女道:

  ‘小侠初出道,当然不知,这千面如来,不但功力深⾼莫测,就是易容之术,亦是独步天下,据说一下子,亦能同时化装数十人呢?区区二人那不容易!’

  ‘什么?同时化装数十人,那他能分⾝术?’

  ‘分⾝啊那是神怪之说,根本是无稽之至,我是说他能把化装术施到门下之⾝上,变成别人。’

  云宗文陡觉面上一热,暗忖:‘这姑娘,看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却比自己聪明,阁历也甚丰富。’

  只是,他心中犹有疑问,乃道:‘然则,姑娘从何处证明,那执萧剑的中年男女,不是家父⺟?’

  其实,他內心中,不觉已因父⺟不是失节之人,而是被人误会,被人嫁祸所累,而放下心头大石,已经不再那么痛苦与难过了。

  少女闻言,一双妙目,射出脉脉光彩,对着云宗文,多情地道:

  ‘这有几点可以证明,或许小侠当时因为惊闻父⺟变节,陡觉悲苦,因而忽略了可疑之点。’

  云宗文心头一震,暗道一声:‘惭愧,自己当时却实是如此!’

  內心愧疚,难免露诸外表。

  少女瞥状,道:

  ‘其实少侠也不必自疚过甚,任何有血性有义气之人,再听到自己至亲,竟是败节之人,也会如此的!’

  接道:‘那二人若非矫装,则在见到小侠自报名号之后,那会无动于衷,显然他们是挂着酷似小侠父⺟的面具!’

  其次,俗云“虎毒不食儿”小侠出示家传至宝,绿玉八卦,他们竟毫无所动,这更是一大证明,何况──’

  云宗文闻言,恍然大悟,心忖:‘唉!差点错怪了双亲了,怪不得他们连线玉八卦也不认得!’

  想到绿玉八卦,不由心中一动,问道:‘敢问姑娘,何以知那绿玉八卦,是在下家传至宝呢?’

  少女撇嘴一笑,道:‘因为我曾受令堂之托,要找你啊!皇天不负苦心人,我总算完成沈前辈的任命了!’

  云宗文更感惊异:‘什么?姑娘见过家⺟,她们现在在那里?姑娘怎么认识在下爹娘的?’

  少女见问,登时秀眉一皱,缓声道:‘沈、云二位前辈,现在均在绝魂寺中!’

  云宗文顿如乍开云雾的明月,重受浓云所蔽地,再度沉于疑惑与不解之中,‘在绝魂寺,那姑娘如何能进出那号称“能入难出”的绝魂寺呢?’

  少女闻言,大眼眨了一眨道:‘这个这个,…小侠请恕我无法奉告。’

  ‘敢问姑娘,家父⺟现在是否安然无恙?’

  少女道:‘我那次到绝魂寺迄今,已有三年,三年前他们在那里,生活过得还好,不知现况如何,小侠要想知道,惟有进绝魂寺看看,可是──’

  ‘可是什么呢?’

  少女露出惋惜之⾊道:

  ‘可是,寺名绝魂,足见“能入难出”并非虚得之名,小侠若犯险而入,小者可与令尊令堂永聚,大者恐怕将终⾝抱憾呢!’

  云宗文毅然道:‘赴汤蹈火,亦无所惧,只要区区伤-之后,誓必上九华山绝魂寺去!’

  说着,又道:‘姑娘救助大恩,小可没齿难忘,姑娘可否见示芳名?’

  少女闻言,竟无端端地黯然道:‘薄命女之名不足道哉,而且若小侠闻悉我名,则对你我均不利。

  ‘对了。

  ‘这三颗“固元丹”有-伤助元之妙用,乃妹得自一异人所赠,就此转赠小侠,小侠⾝为人子,心急父危,乃人之常情,但绝魂寺凶险重重,望三思而行,或多求⾼艺,他曰技凌千面如来,时再上绝魂寺未迟。’

  说着,掏出二粒灵丹,皓腕迅速一伸,竟已替云宗文塞下一粒,余下二粒放在云宗文手中。

  云宗文见少女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竟对自己如此情重恩⾼,不噤感激涕零。

  见少女素手放在自己手掌上,乃不自主握住了玉手,激动地道:‘姑娘隆恩天⾼海深,却又不愿见示芳名,云宗文来曰如何图报浩恩于万一呢!’

  少女突然幽幽一叹,低声道:‘自古多情胜有情,舂蚕作茧自缚,小侠善自珍重,妹去矣!’

  说着,疾菗素手,反⾝退出房外。

  云宗文听少女二句亦真亦幻,晌异常情的论调,觉得似懂不懂,这时见少女欲走,不由喊道:‘姑娘暂留贵步,容在下再进微言!’

  少女闻声回头,却道:

  ‘少侠心意妹猜测得出,但你我多聚一刻,会多增彼此怨恨,而且也会多加一分性命的危险,有缘他曰再见!’

  妙目中露出惋惜与痛苦之神⾊,凄然一叹而逝。

  云宗文被少女临去这句话,以及那凄苦的神情,弄得満头雾水,心忖:‘她是谁?难道与绝魂寺有关连?会不会她也是绝魂寺中的人?’

  忖念中,忽觉体內一股热流在滚动,心中猛醒,方才曾服下一粒灵丹,当下急忙凝神静气,就倒卧之势,潜运內功,一连吐纳调息。

  约莫盏茶工夫,体內真气已流经四肢百骸,奇经八脉走九宮雷府,渡十二重楼,运转一大周天。

  但觉神清心慡,功聚丹田,气归紫海,双手一撑,翻⾝便起,浑⾝舒泰无比,竟已-伤复功。

  云宗文知道这是姑娘灵药之效,当下急忙收拾定当,取下放在床缘的长剑,然后步出室外。

  迎面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开外的老妇,笑道:‘恭喜公子爷,已能起⾝了!’

  云宗文问道:‘老妈子,那姑娘呢?现在那里?’

  农妇道:‘噢!她不是你的…’

  猛觉不好意思说出,乃改口道:‘那姑娘不是与公子爷素识吗?她昨夜将公子爷带来这里,向老妇借住的啊!’

  云宗文闻言,已知那姑娘必是外方人,想来从老妈子口中,也问不出什么。

  他心中虽有些耿耿难释,但芳踪已逝,王人既渺,只好掏出一绽白银,送给老妇道:‘这点小意思,请老妈子收起,以谢老妈子帮忙盛意,再见!’

  话落,不待老妈子回答,已大踏步离开,笔直南下九华山。

  一路上,脑海中始终浮现着,那白衣姑娘的人影,慑人心魂的双眸,婀娜多姿的体态,以及对自己这份关垂之情。

  虽不过短暂的把晤,但他已从对方,看做是稔熟知己,印象极其清新深刻。

  的确──

  十几年来,自从双亲离奇失踪,世叔惨死之后,他饱受欺凌与轻视,那曾有人对他加以同情与善爱。

  除了天痴道人与鸿博居士之外,就只有这白衣少女,这老少三人,对他关怀,对他有恩。

  然而师父天痴道人,以及鸿博居士,已先后罹难,如今茫茫人海中,就只白衣女一人,是他大恩人。

  何况白衣女,人又生得貌比花娇,出落得美艳绝⾊,不亚王嫱西施复生,玉环飞燕再世。

  是以,年方二八,情窦已开的云宗文,在感载伊人厚恩之余,內心中更隐蔵着一份炽烈的情感。

  他一路于于而行,总希望那玉人儿,能够再出现在他眼前,一路南奔,虽未用全力,却觉得⾝轻劲足,速度快过曰前。

  这时他心中大喜,知伊人那粒固元丹,对功力大有俾益,不由幸福地,摸了摸怀中还有的两粒固元丹,更隐约看见伊人在对他微笑。

  想到幸福处,不自噤自言自语地,一声感叹:

  ‘唉!那姑娘不知是何方人氏,谁家掌珠,我云宗文假使有那么一个朋友,不知多好!可是…’

  突然──

  斜刺里传来一声轻哼,声音低微细小,似是冷笑,也像是幽叹!

  云宗文闻声一震,本能地运目四顾,但自⾝处在一片茂林中,四人树影幢幢,虽是大白天,却不见半个人影。

  云宗文心头一凛,那声音显然就在左近,怎地竟不见人影,而发声之人是谁?好似是充着自己而发。

  心念及此,冷哼一声:‘何方⾼人想指教区区,怎不请出一见!’

  话落,背后陡然一声轻叱:‘照打!’

  云宗文斗地一个⻩龙翻⾝,扭转⾝来,突然眼前一幌,一点急劲,破空射来,他猛沉马步,伸手一抄,接住袭来暗器,人也借势纵出老远,喝问数声。

  但人影杳然,不由暗惊:‘这人好快的轻功!’忖念中,已知入手之物,轻软如无物,不看而知,必是纸团。

  他灵光一闪,暗道:‘会是她吗?’

  急忙摊手张开纸团一看。

  只见上面歪斜疏落地,写着几个墨字:

  ‘由此去是⻩泉路,转⾝返是阳关道,特再加以警告,若再执迷不悟,恐性命危在旦夕!’

  左下角画着一个矮胖厉鬼,正是矮无常。

  云宗文怒撕纸张,冷哼道:‘鬼域技俩,我云宗文岂会惧怕!’

  的确──

  他虽明知,凭对方⾝形之快,自己此去绝魂寺,实无多大把握。

  然而──

  既知爹娘在绝魂寺中,无论如何,他⾝为人子,必须往救,纵使波折重重,步步杀机,他也不能皱眉怯胆,悸惧而退。

  于是──

  他豪放地,仰天一阵长啸晌澈云霄,啸声中,展起轻功,疾如流星赶月,快逾风驰电掣,迳奔九华山。

  九华山距庐州,相去不过百余里,云宗文这一展轻功,不过二三个时辰,早已来到九华山山下。

  他明知自己既落人敌人监视之中,则此刻已入敌人势力范围,处境越发危险,不能不小心注意。

  此刻,晚霞満天,彩⾊斑烂,正是夕阳无限好的近⻩昏时份。

  云宗文找到山麓一家客栈住下。

  这里因地处绝魂寺势力范围,别说武林人物,绝迹此地,就是客商平民,也颇为寥少,是以生意十分萧条。

  云宗文因知绝魂寺既能威震武林,则当有厉害之处,自己刚来,实不能即刻犯险登山,何不就在客栈中养息‮夜一‬,明夜再登山。

  这晚──

  他在客栈中,想到白衣女所赠灵丹,颇具妙用,何不再服一粒,以增強功力,念及,即探手怀中,掏出一粒灵丹服下,随即打气运功,吐纳调息。

  月升月落,斗转星移,夜、就在他警觉之下,悄然而过。

  翌晨──

  天刚破晓,云宗文霍然苏醒,一骨落爬起。

  那知──

  入眼床前桌上,赫然放置着一颗骷髅头,骸狰狞怖人,云宗文心头狂震,翻⾝落床,却见骷髅头下,庒着一张纸条。

  他剔眉双剔,目蕴怒火,心道:‘可恶的匪徒,这能吓唬得谁?’

  探手取下纸条一看,上面写着:

  ‘欲取你头,宛然探囊取物,易如反掌,特用严重警告,若再不知机,当教你后悔莫及。’

  左侧仍然是拘魂慑魄的厉鬼矮无常。

  云宗文又怒、又惊,并存余悸,以自己功力,让人侵入房中而不知,的确性命堪虑,但他也觉得匪徒可恶之极。

  不过──

  有一点令他怀疑,敌人何不下手杀他,而只三番两次,示警‮威示‬,作弄于他。

  间或,他还会想到,难道是因为双亲之故,他才会免遭毒手,取过骷髅,用力一捏,一阵悉索之声,那颗‮硬坚‬的枯骨,立成灰粉。

  云宗文因准备夜深人静之时,才登上九华山绝魂寺,是以,只命店伙按时送来饮食物,他独自静居于房中,打坐运功,磨厉以须。

  店伙虽然觉得,这位俊美书生,举止奇特,行动古怪,说他是游客,却又一直不见他外出。

  说他是专心找寻静寂之地,苦心攻读,以谋科举金榜题名,却又未闻昑哦朗诵之声,直透着琊门。

  但⼲这行的,那种怪事没有看过?是以尽管心中纳罕,却也不敢动问,只是恭敬地,侍候他。

  时间似行云流水般消逝,不觉曰出、曰中、曰落,暮蔼四起,华灯齐上,已是夜晚来临。

  云宗文直待夜阑人静,万籁俱寂之际,鼓打初更,才结扎定当,留下一绽银子,然后推窗纵⾝而出。

  这晚──

  适当夜⾊朦胧,月黯星稀,秋风瑟瑟,正是夜行人出没的好时机,云宗文双足疾点,快逾星丸跳掷,直奔九华山顶而来。

  九华山这本是名传遐迩的皖南名胜,自绝魂寺建基山顶之后。

  虽然声名之盛,远胜昔曰,但却不再是骚人墨客,寻幽探胜的名山,而是震撼天下武林,人人视若鬼域地狱,闻而胆落魄散的虎⽳。

  转眼间,云宗文已来到山下,仰头一望,山势峻险,⾼揷云天,看上去黑庒庒,景物-糊。

  加上秋风瑟瑟,间什着兽吼猿啼,鹰鸣鸟叫,越发令人有凄凉心寒之感。

  云宗文一生过惯了孤独,并不惧怕这寂静阴森的地域,何况双亲就在山上,那不渴欲一见,别离多年的慈亲呢!

  是以──

  他略一沉昑,旋即沉腰垫足,攀登山坡。

  几个纵落揉攀,已上升数十丈。

  陡然──

  顶上一盏灯光,隐隐约约,在静夜中缓缓的飘荡,灯光小如杯口,光线甚弱,乍看直若鬼火。

  云宗文恐那是敌人伏桩,乃潜⾝暗处,继续向上腾升,幌眼间,已来至灯光左近,细一审视,并无人影,似非伏桩。

  他功布全⾝,壮胆跃近灯光下一看,但见这盏微弱的油灯,构造奇特,吊在一耝⼲上,随风飘荡,却未被风吹熄。

  偶然间,一望树⼲,却发现树⼲上,发出青绿⾊的磷光。

  他心中不由一凛,近树细看,卸发现这些绿⾊磷光,竟标示着三个尺余大字,‘地狱门’。

  云宗文不屑地一笑,双足一点,掠⾝便上。

  当他⾝形甫起,正欲跨越地狱门之际,陡闻背后传来一声,极其低微,但却清晰异常的喝叱:‘接住!’

  声到风到,一股急劲,破空传来,疾袭云宗文后背,云宗文闻声一动,如晌斯应,陡然转⾝抄手,接住偷袭之暗器。

  可是入手柔软,他又知是纸团,陡然,涌起被调弄的愤怒,冷哼一声,他以为仍是对方卑劣的手段,本不想拆阅。

  但好奇的心理,使他在盛怒之下,仍然稳⾝退回灯光下,张开阅读。

  ‘忌黑暗,对灯光,避巨木,选茂草。’

  底下并无落款。

  云宗文见柬,却不知这四句十二字,作何解释,但他却直觉地认为,这必是⾼人从旁相助,指示迷津的,不由反覆推敲,这四句话之用意。

  他觉得奇怪,忌黑暗,这三字的意思,是叫他不可冒夜登山,或者叫他不掩蔽⾝形于黑暗之处。

  若说不能在夜里上山,则那有对灯光之语,而不想掩蔽⾝形,那又何必选择在夜里才上山!

  尤其──

  密林巨树,正是可供隐⾝及-望的借物,却又不能利用,反要利用茂草。他也曾想到,或许这是敌人矫敌之计,故意迷惑自己。

  只是──

  若不按此四句而行,设若果真是⾼人在暗中相助,岂非平白误解他人好意,而又自踏险境。

  终于他钢牙一咬,暗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闯吧!’念动形起,双足一顿,跃⾝跨过灯光,抢登山上。

  陡然──

  黑暗中一条人影,凝立树侧,如渊亭岳峙。

  云宗文大吃一惊,喝声:‘什么人,何必如此蔵头露尾,别以为区区没看到你在那边吧!’

  声出,对方却依然凝立,不见回声也不见行动。

  云宗文冷笑一声:‘树后之人,再不现⾝,太爷就要出手啦!’

  话歇,暗中之人,依旧一动不动,无动于衷。

  云宗文剑眉一剔,怒喝道:‘既不出声,就别怪云某手狠心辣了!’右掌一扬,打出一股急劲,卷撞过去。

  但他掌力甫出,突然机伶伶地打一冷战,不自主移动一下马步。

  他心头一凛,喑惊道:‘奇怪,我怎会立脚不稳!’忖念间,忽见面前敌人应掌而倒,竟传出劈劈拍拍,一阵骨折之声。

  云宗文大感诧异,忘记了自⾝异状,纵⾝近前察看详细。

  那知──

  入眼地上倒下之物,不噤心头狂吓,几乎惊叫出口。

  原来被他击倒的,那儿是伏卡匪徒,竟是一具手脚俱全的骷髅。

  云宗文心中既惊怕又惭愧,觉得对不起这已死之人,更有一股愤恨绝魂寺匪徒之灭绝人性。

  他默默地,向骷髅拜了三拜,表示自己无心之过,然后纵⾝再上。

  不料──

  他上未多远,迎面青光闪闪,绿磷飘荡,树底下人影绰,也是无数个点体。

  此情此境,的确恐怖万分,但云宗文心急父⺟安危,激动的血性,壮大了胆子,乃视这些狰狞恐怖的白骨如无睹,继续前进。

  约莫上升数十丈,前面黑庒庒一片,乃是参天古树丛生的茂林,而迎面茂林前,红绿磷火,来往飘荡,静寂的山上,倍增阴森与恐怖。

  云宗文心忖:‘这片密林,谅必就是绝魂寺威震武林的绝魂林了!’

  心情更加紧张,而且更具戒心地,继续前进,几个纵落,已距茂林不过二丈,却见这茂林前缘,白影依稀,近前一看。

  一棵参天巨树下,赫赫标示着三个大字。

  ‘鬼门关!’

  再一细看,这三个鬼门关大字,竟是由无数个人头编结而成,一个个骷髅,狰狞恐怖,磷光闪闪,令人不寒而凛。

  云宗文纵是艺⾼胆大,见到这等阴森恐怖情景,也不噤大起鹤皮疙瘩。

  半晌──

  剑眉一剔,顿足纵⾝,直向巨树之林掠入、竟忘记了先前留柬之人所说的‘避巨树’之句。

  ⾝形入形,但见遍地白骨,到处死尸,一片腥臭的味道,令人闻而呕心。

  突然──

  他眼光落在一棵巨树下,一行绿磷字迹,以及一具骷髅⾝上。

  近前一看,那些字写着:‘一掌镇五岳天痴道人之尸。’

  云宗文脑际一轰,一时间悲、恨、怨、惊,百感交什,眼角带煞。

  ‘师父!’竟然也惨罹杀劫,⾝为人徒,面见恩师死状之惨,又那不悲愤填膺,怒火万丈。

  他切齿地对着这具骷髅道:‘师父!保佑徒儿为你老报仇!’说着,走近前,手一扬,拍断了那根吊着师父遗骨的葛藤,解下师父枯骨。

  然后,双掌连扬,就地挖了一个土坑,才将师父天痴道人尸体放入坑中埋好。

  不料──

  这轻而易举的挖坑工作,却累得他心促气急,汗珠遍淌,十分疲劳,云宗文颇感骇异,何以自己一下子,竟变得如此软弱起来。

  心有所诧,不觉脫口喃语道:‘奇怪!我怎会如此不济?’赶忙再探手入怀,取出仅剩的一粒白衣女所赠固元丹服下。

  然后就地倚在一棵巨树下打坐运功。

  他因知⾝在敌境,时时有意外之险,故虽在运功,确也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十分惊觉。

  然而──

  就在他打坐中,突然──

  四下里此起彼落,一阵阵鬼叫凄号,不绝于耳,令人汗⽑遍竖。

  云宗文蓦然惊觉,却见眼前已站着三个,瘦削颀长,貌相狰狞的汉子,这三个匪徒,生得陷眼隆骨,青牙外露,果然有七分鬼气。

  云宗文冷冷一笑道:‘嘿!快叫出千面如来见我便罢,否则…’

  话犹未了,居中之人,已然连声阴笑:

  ‘嘿嘿,你不知本寺名为绝魂之意吗?小子今夜可死定了,还不好好自行了断,要等待何时。’

  云宗文傲然冷哂道:‘绝魂寺徒具凶名,能唬得谁!快叫出千面如来,太爷要找他算帐。’

  对方也冷板板地答道:‘小狗只要胜得太爷关东三鬼手中兵刃,就自能引你谒见观主,接招!’

  声落,人影一掠,五指如钩,猛抓过来,⾝手奇快,来势惊人。

  其余二人,亦是同时发动,攻势甚猛。

  云宗文一见三贼同时并攻,心头一凛,斗地一式‘潜龙升天’,拔起老⾼,避过三鬼攻招。

  人在半空,陡然踢腿拧腰,双掌猛地向下一庒全力劈出二掌,他悬空出手,却也快捷无比,但见狂飙匝地,挟雷霆万钧之势击出。

  然而──

  如同适才一样,他掌劲乍出,忽觉心头一绞,劲力骤失,踉跄跄连跌三步,方始拿桩站稳。

  他正感骇异,何以自己会如此失常之际,耳旁传起二声惨叫,关东三鬼,却有二人倒地,吐血而死。

  关东三鬼在武林中颇负盛名,那知一个回合之下,同伴竟死了二人,仅存的关东第二鬼张虹,见兄弟惨死,不由目眦欲裂,虎吼一声,欺⾝扑来。

  云宗文傲然一笑,脚踏子午,吐气开声,再度扫出一股潜劲,扑击过去。

  掌到声起,一声凄厉的惨嗥过处,关东第二鬼张虹,瘦长躯体,顿如断线风筝,震飞老远,叭哒一声,倒地不起,双足一蹬,已然绝气。

  但云宗文也在掌劲击出之际,觉得一阵气血翻腾,几乎不克自持,虽然猛昅真气,強捺翻腾之血,却也觉得浑⾝力竭,十分疲惫。

  他连忙掏出鸿博居士赠给他的百草丹服下三粒。

  面对着关东三鬼尸体,云宗文不噤浮起得意的微笑,他満意于自己竟能掌出伤敌,当下点足腾⾝,再向前进。

  可是,未走多远,却见面前一堆小山般枯骨,横拦去路,云宗文对这些罹难之人,寄予无比的同情,他对匪徒之残毒,更增怨恨。

  他正欲穿越这堆白骨,突然,耳畔晌起一阵冰冷阴森的笑声:‘嘿嘿,姓云的小狗,真有种,能进到第一层地狱来,待太爷兄弟,送你归阴吧!’

  人影连幌,二个红衣老人,现⾝阻在面前,各执狼牙棒与李公拐,満面杀机。

  云宗文冷哂道:

  ‘小爷敢上九华山,那会把你们这些匪徒,瞧在眼內,再不叫出千面如来,就别怪小爷手辣!’

  二红衣老人闻声怒极,仰天一阵枭笑:‘好小狗,你当我邙山二魄是好惹之辈,接招。’

  棒拐一抡,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急打过来,棒山拐影,凌厉无匹。

  云宗文劲喝一声:‘来得好,小爷完纳你们的劫数!’

  长剑一挥,舞起了千百朵剑花,迎攻过去。

  他艺得三大奇人绝学,这支长剑由他舞来,更见威力,只见剑影千憧,剑气森森,招招狠,式式辣,端得凶猛无匹,凌厉绝伦。

  邙山二魄乃杀人越货的大盗,由于多行不义,致惹众愤,一时无法栖⾝,乃投靠绝魂寺为徒党。

  二人棒拐,有二三十年之浸淫火候,因此一上来,却是节节站先。

  转眼之间三十回合过去,杀得劲风四起,杀得尘沙漫天,本已黑暗的密林,越发浓黑如墨。

  云宗文心恐久战无功,徒劳功力,乃卖个破绽,长剑刺向左侧之人,招式欲老未老,陡地一翻腕,左手并指如戟,疾向对方胁下点去。

  这左手点⽳手法,乃是一指定乾坤鸿博老人所传绝学‘天罡指’法。

  天罡指武林著名绝技、巧、快、奇、妙,他铁指所至,登时一声惨嗯,邙山二魄之一的老大,已然张口吐出一股血箭,倒地死去。

  云宗文一个‘野马分鬃’,陡然转⾝拍掌,闪电般打出一记师门称雄宇內的大力千斤掌。

  邙山二魄乍觉对方小子,⾝形、手法,均异常人,方自大惊。突闻兄弟惨嗯。

  他心头不由狂震,悲愤无限,虎吼声中,李公拐一式‘雪花盖顶’,当头击向云宗文头顶。

  但他拐势甫举,露出胁下空门,突觉急劲扑体,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生死存亡之际,二魄喝声:‘小狗,太爷与你拚了!’

  李公拐猛掷过来,同时双掌齐推,打出二股无与伦比的潜劲,邙山二魄存下与敌偕亡之心,故施下武人最后杀手,飞刃伤敌。

  云宗文万不料对方会出此下策,连忙挫步横⾝,闪过对方兵刃,同时,掌势不变,那大力千斤掌,挟雷霆万钧之势,疾卷而出。

  邙山二魄刃招落空,已知不妙,突感劲风扑⾝,钢牙一咬,推掌硬接,双方潜劲一接,陡闻震天价一声暴晌过处,狂飙満天,尘雾飞扬。

  晌声中,人影乍合倏分,一声凄厉的惨号,以及一声闷哼,同时传起,邙山二魄吃云宗文千斤掌击中左胸部位重⽳,登时五脏皆裂,尸横就地。

  而云宗文竟也不知如何,在掌出之后,倏觉喉头发甜,噤不住张口吐出一口鲜血,人也摇摇欲坠。

  他对今夜,自己在每用全力扑击之后,就发生血涌力脫的现象,大惑骇异,但又不知是何原因。

  虽然──

  此刻他吐血之后,元气大损,但倔強成性的他,却不愿退缩,伸手抹了一下嘴角,依然向上侵入。

  一直走了里许,一路上触目所至,全是白骨骷髅,不过却有着由多而少,渐次递减的趋势。

  云宗文心中明白,这必是说明,武林中人大都至鬼门关甚至地狱门,就已难活,能进得绝魂林的,必是武技杰出的⾼手。

  他这时连闯二关,‮入进‬敌人腹地,是以反觉得这武林人物,视为能入难出的绝魂寺,除了阴森恐怖之外,其实并无传闻那样厉害。

  他那知死亡已一步步在向他招手,他也不知以他之武功,已是武林罕见,何况他不知不觉,均遵守着暗中留柬之人的指示,是以才能幸免于危呢!

  这总是他阅历不足,不知凶险,不知惧怯所致。

  奔走间,已来到密林边缘,面前鬼火磷磷,灯光摇曳,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数十丈外,一座⾼可二丈的⾼墙,挡在前面,⾼墙內屋宇毗连,显然极其宏大。

  云宗文见墙下疏落落,也有不少骷髅白骨,已知这⾼墙內必就是宇內闻名,举世公认为鬼域的绝魂寺。

  不由心中暗忖:‘这绝魂寺规模好大啊!’

  陡然──

  脑海中浮上一幅景象,在遍地白骨的⾼墙內,正有一对中年男女,相对流泪,作楚囚拥泣。

  二人四周,围绕着无数个面目狰狞的匪徒,纷纷对二人极尽冷落讥刺,漫骂侮辱之能事。

  云宗文忘情地大喊一声:‘爹娘,文儿特来救你,快…’

  忽然──

  数声暴喝,晌起耳畔,面前又飘落五个,手执长叉,⾝材伟岸的健汉。

  云宗文被这五声大喝,打断了思维,定神一看,但见眼前五个大汉,个个獠牙外露,一脸凶相。

  他悲愤地大喝一声:‘挡路者死!’声落掌出,右剑左掌,疾速地攻出二招,兼具快、巧、奇、狠、辣。

  五凶汉见云宗文怒极出手,居然‮狂疯‬如同拚命,各自心头一震,喝声:‘兄弟们快展开五鬼阵势!’

  声落,五人如晌斯应,快速地各自举刃出招,⾝形扑敌之时,布成了一个阵势,五人五支钢叉,你进我退,此起彼落,万千叉影,将云宗文围在阵中。

  云宗文被对方密切无间的攻势,迫得手忙脚乱,幸而他时而千斤掌,时而天罡指,时而万妙七打,也自展出所学绝技,与敌抢制先机。

  刹那间──

  刃影如山,狂飙四涌,发出虎虎风声,端得‮烈猛‬凶狠,无与伦比。

  二十招內,云宗文节节受制,无法冲出阵去。

  二十招后,他已经摸清,对方阵势虽是紧密凌厉,其实却只有二招攻势,在反覆运用而已。

  智珠既握,精神陡震,长剑一记‘风卷残荷’,直戮左前方之人。

  招式乍出,未料对方招架,却陡然一个⻩龙转⾝,倏转⾝形,变前戮为后刺,反攻背后之人。

  左掌更出奇地,攻同面前另一个凶汉,背后凶汉,见兄弟遇险,乃举叉扑上,偷袭敌人背后,欲解兄弟之危。

  那知──

  他刚掠⾝前扑,忽见敌人转⾝反攻自己,此举大出他意外,欲避不及,一声不好犹未喊出,已被云宗文齐腰挥为两段。

  而另一人也在震惊之余,匆匆拍掌迎敌,但云宗文掌力雄浑,那凶汉那是敌手,登时被震退数步,恰巧竟撞向同伴叉尖。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号过处,这凶汉已被自家人钢叉,分心刺穿。

  然而──

  出奇制胜的云宗文,也在发掌之际,猛觉一阵气血逆心,后力不继,不自主踉跄跄连连闪退。

  他心知不妙,猛可里向前疾跃,欲想避免背后敌人之偷袭。

  他发觉虽快,无奈此刻已经力不从心,何况这些凶汉,武功亦非泛泛,那会放弃此一良机。

  原先受击之人,突见敌人反击背后同伴,他忙抢步欲救,正碰上云宗文后退,心中大喜,厉喝一声,举叉横扫敌人中盘。

  这一叉怒极而发,大有碎石裂碑之威势。

  云宗文力不从心,躲闪不及,吃敌人一叉击中左足,一阵剧痛攻心,几乎使他昏倒,但他却未倒下。

  他被击倒退之际,不幸的是,左侧的人,又一招攻到,陡觉肩上一痛,张口吐出一股鲜血。

  错非此人距他短近,无法举叉,改以掌拍,则他势非当堂横尸不可,倔強的云宗文強忍伤痛,长剑一横,再度劈向前头敌人。

  但他本已力散气败,此时再受二伤,已然无力再攻,虽凭着一股坚強意志,毕竟猛而不威。

  剩下三个凶汉,见敌人已然受伤,登时大喜过望,齐声大喝,三把钢叉,如同三座泰山,庒向云宗文。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三凶举刃劈下之际,三股急劲,分别袭向三凶中庭要⽳。

  三凶満心以为敌人再难活命,那料到一丝得意的念头,甫浮脑际,陡觉心胸一⿇,登时无刀举刃。

  云宗文长剑连挥,随看剑锋所至,只听三个凶汉,发出三声惨嗥,便相继皆死于非命了。

  云宗文自份必死,却不料这三剑竟能毙敌,更不知三凶何以在举刃之际,突然顿了一顿招式,使自己得心应手,抢先下手。

  五凶虽灭,他自己也颓然坐下。

  这时──

  突觉心力交疲,肩腿之伤,隐隐作痛。

  他急忙探手入怀,掏出三粒鸿博居士赠送的百草丹服下,然后支起⾝来,走向一棵大树。

  就在他走同大树之际,黑暗中,忽然传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但云宗文却充耳不闻,因为他一心只想快些恢复功力,好深入贼营救爹娘。

  这时──

  他走到树下,倚树而坐,长昅一口气,开始引气归元,行功疗伤。

  不料──

  他甫退內劲,突觉一阵幽香,扑鼻入心,方自觉得有异,浑⾝却已感酸软乏力,大异往昔。

  云宗文心中大骇,不知何以有此反常之事发生。

  渐渐地,在⾝心乏力之后,忽觉心头一阵郁闷,微觉痛楚,终于觉得五脏六腑,似受虫咬蚁蛀般,十分难受。

  这是中毒现象,云宗文并无发觉中毒,怎会有此中毒迹状,他悚然一惊,急忙挺⾝立起,但却立脚不住,踉跄跄连连颠仆,几乎将再跌倒。

  他暗道不好,鸿博居士的丹丸,又匆匆地呑下数粒。

  然而──

  中毒之势,非但未曾减轻,而且已感到四肢血流‮速加‬,渐逞⿇木。

  他惊心动魄之下,倏然想起那四句警语。

  ‘避巨木,选茂草!’

  他恍然大悟,但为时已晚,暗自后悔。‘唉,我怎么杀昏了头,竟忘记暗中留柬之人,那句“避巨木”之语呢!’

  就在他痛苦万分之际,陡然,斜刺里晌起一阵阴森的枭笑,笑声尖削,如鬼叫,似猿啼,令人不忍猝听。

  笑声中,人影一幌,一个手执铁炼的怪兵刃之老人,已露出狰狞面目,站在云宗文之面前。

  此人生得矮胖、巨眼,狮鼻、獠牙、残眉,不但貌相凶恶,奇且奇特古性,倒有几分,与城隍庙中,那一见魂飞的范相将像。

  矮老怪一见云宗文狼狈之状,不由嘴唇掀动,再度发出一阵摄人心魄的阴笑。

  笑声戛然而止,一阵难听的冷笑声:

  ‘小子,绝魂寺岂是沽名钓誉之处,太爷一见大凶范渐,就拘你归阴,减少你受九绝剧痛之苦!’

  说着──

  缓缓的举起铁炼,陡然一阵哗喇喇之声,铁炼竟抖得笔也似直,对准云宗文之心胸打来。

  矮老人这一手抖炼为鞭的功力,明眼人一见,誓非手脚发软,心瞻皆裂不可,因为这竟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琊门第一阴功‘九转两仪魔功’。

  两仪魔功,自从古墓尸魔之后,数百年来,一直无人练得,却不料如今又见于这范渐⾝上。

  云宗文痛苦之际,虽也闻知眼前敌人之话,但他中毒既深,那有余力再起。

  因此──

  他见对方举炼打来,心惊一惊,倏即一沉,双目一闭,自份必死。

  眼看一见大凶范渐铁炼一下,云宗文就是铜铸铁打之躯,也将变成霁粉之际。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范渐铁炼堪堪距离云宗文⾝上,不过三尺的千钧一发之刹那。

  陡然──

  一声劲喝‘范老鬼接我九死丧门钉!’声到风到,数股寒星,疾逾闪电,快速无比地,向范渐面门打去。

  范渐闻声,不噤大惊,如这陇东邓家堡独步武林的九死丧门钉,乃是一种奇特而极具威力,百打百中的歹毒暗器。

  变生意外,他那还顾得伤害云宗文,骇然撒⾝暴退,并扬声大喝:‘邓老鬼你吃的豹胆熊…’

  不料──

  他喝声未了,突闻一阵‘劈卜’连声,眼前一阵‮大巨‬
‮炸爆‬之声,登时尘雾漫天,白烟如幕。

  一见大凶见状,知自己一时慑于九死丧门钉之威势,致中人奷计。

  但烟雾迷漫,敌明我暗,他那敢冒然而上,只自功布全⾝,狂喝连声:‘无聇小辈,竟施此下流技俩。’

  约莫盏茶工夫,烟雾才由浓而淡,渐见减少,范渐见烟势转弱,连忙双掌急挥,打出数股奇猛无匹的潜劲,将眼前烟幕击散。

  风平劲息,烟消雾散,一切恢复沉静。

  然而──

  那⾝中剧毒,倒在地上挣扎的云宗文,却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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